空桑坐在房中,心中却满不是滋味,脸色难看至极。
这次,他历尽艰难,前往血海谷迎救被神教抓为人质的三十七名武当弟子。但谁知,这三十七人见钱眼开,为了那哥氏的宝藏,竟不顾师道,与神教弟子一起争抢,简直丢尽了武当的脸。
他一怒之下,独自一人,返回了武当山。现在,山上除了几名临时雇来的伙夫之类外,只剩下他与两名同门师弟空道、空叶三个人了。
难道,武当在武林之中,再也没有重振雄风的一天了吗?
昨天,他依照自己与无相的约定,检查了自己两名师弟。结果,自然是没有一个,背上有伤疤的,但,那样一来,却引得师弟空道,对他大为不满。
唉!
空桑摇了摇头,心情沮丧。
这时,门开了。
空叶推门而入,便看见了空桑一人独坐桌前,他道:
“掌教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空桑抬头,见是空叶,示意他坐下,点了点头,道:
“我是有心事,现在,武当派名声日下,只剩我们三人,而你空道师兄又对我颇多不满,唉!”
他摇了摇头,又道:
“眼看我已是快七十的人了,但门下不肖,竟然连一个成器的弟子也没有,让我死后,如何向先师交待?”
空叶道:
“师兄不用着急,虽然以前那些弟子不好,但我们也有管教不严之责,依在下之见,我们可以重新招募弟子,好好培养,不愁我武当后继无人。”
空桑道:
“唉,我已老矣,怕是已担当不了这许多责任了。你空道师兄心地虽好,但性情太烈,不是我道中人所该有的脾性,因此,要发扬光大武当,只有靠你了。”
空叶面露迟疑,道:
“师兄何出此言?以师兄在武林中的名气和地位,光大发扬我武当昔日光耀,非师兄不可。”
空桑摆手道:
“你不必过谦,虽然这些年来你从未入江湖,但你资性聪颖,有过人之能。武林中事,许多时候,脑子比拳脚更重要。”
空叶道:
“师兄的教诲,我都记住了。”
空桑道:
“这招募年轻弟子之事,便由你一人先去办吧。”
空叶道:
“是。”
十日后。
武当山的大殿之中,空桑端坐中间,空道与空叶二人,分坐两侧。
大殿之中,站着三、四十名年轻人。这些人,都是近日闻讯赶到武当山,要求投入门下的。
空桑道:
“空叶师弟,这些人的来历,你可曾一一打听清楚?”
空叶道:
“师兄放心,这里每一个人,都是良家少年,并没有那些为恶之人。”
空桑仍不放心,又道:
“这次择弟子,事关我武当今后的名声与兴衰,丝毫不能再有差错。若是让奸恶之徒混入,你我可真万死莫赎了。”
空叶点头道:
“掌教师兄所说极是,在下一定会细细考查每一个人的。”
空桑道:
“如此甚好。”
空叶转过身子,面对大厅中的众人,道:
“诸位可是都想投入我武当门下的?”
众人纷纷点头,齐声称是。
空叶又道:
“我武当,自祖师张三丰真人开教创派以来,数百年来,为中原武林正宗,江湖中人敬我武当,不仅是因为我们武功好,更是因为我们一向以武林道义为重。你们可记住了?”
众人纷纷点头。
空桑见空叶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心中也是高兴,眼神中,颇有嘉许之色。
空叶道:
“因此,择弟子入门,乃我武当慎之又慎的一举,所以,凡想加入我武当门下者,不得隐瞒身世,须得当堂向掌教真人禀明,不可有一丝不实。”
他神色忽然一肃,道:
“若有不实者,待日后若是一经发现,不仅永远开革出教,而且武当弟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番话严厉已极,意思是凡有不实报身世者,会被武当全派以敌人对待。
这条规矩,江湖之大,却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忽视。
空叶一番话说完,退到一边。
人群之中,已走出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来,一拱手,道:
“三位道长,在下姓马名真,乃福州候官乡人氏,自十七岁时开始走遍天下,寻访名师,今日特慕名而来,还请掌教真人,肯收我入武当门下。”
空桑打量了几眼,已发现这少年倒颇是个习武的好料。但他并不急于答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拜师,目的是什么?”
那少年显然没料到,空桑竟然会问自己这么一句,道:
“当然是练得天下至上的武功了。”
空桑微笑道:
“那又怎样?”
少年一愣,道:
“那时,我若是天下武功第一,自可发扬光大我武当武学了。”
空桑长叹一声,道:
“你走吧,我不能收你。”
那少年急了,道:
“道长为什么不肯收我为徒?”
空桑道:
“习武之人,最忌舍本求末。我武当一脉,乃是道教的圣地,自以修道炼性为本,习武为末,怎可主客颠倒?再者,习武之人,当以天下武林为己责,不应但求一己之名份、声望、武功。否则,纵是你当上了天下武功第一人,又怎能服众?不能服众,武当便成了以势压人,又哪里谈得上发扬光大?”
他一番话,直说得那少年人大汗淋漓,默然退下。
空桑血海谷一行,心中感触良多。他昔日弟子之中,本不乏武功有根基,天赋之辈。但在关健时刻,却仍看不破一个“财”字。
因此,他已下定决心,再收弟子,一定要首先心正,然后才能习武。
马真一走,堂中又陆续有人出来。空桑看了数人,见武功根基好者,往往野心太大;而真心修道之人,武学又实在没有什么慧根,心中不禁失望。
正在这时,一个中年汉子推开众人,来到空桑面前,道:
“掌教真人,在下吕鸣先,参见真人。”
空桑见了他的相貌,又听了他自报姓名,不禁失声道:
“吕咏蝉是你什么人?”
那人放声大哭,道:
“那是家兄。”
空桑心中一阵激动,吕咏蝉乃是武当俗家弟子中的高手,但后来不明不白死了。(空桑不知,吕咏蝉实死于追杀柳长歌——即王誉——之时,详见本书第一部)眼下,竟意外地见到了他的亲兄弟,空桑不禁一喜,道:
“原来是你,快快免礼。”
那吕鸣先却不肯起身,道:“家兄生前一再告诉我,武当武功乃天下武学正宗,让我好好练习。但他严守门规,从未教我一招一式,只说有机会,亲自带我上山拜师。”
说着,他眼泪已滚滚而下。
“但后来家兄不幸过世,在下服孝数年,一直未敢贸然上山。近日梦中又见家兄,似是责我未来武当。故在下今日特来武当,求真人收纳。”
空桑此次回来,武当已是人材凋零,渐趋无继。
他听了吕鸣先之一番话,不觉心中也是一片伤感,当下点了点头,道:
“好,从今日起,你便拜入我武当门下,做我的关门弟子。”
吕鸣先闻言,脸上已是大喜过忘,连磕了九个头,行过拜师大礼。
然后,空桑又陆续挑了十五名年轻人,做为武当弟子。
第二日,入教大礼过后,武当三真人,便开始潜心训练这些新弟子。
而这时,正是柳长歌得知真相,从南宫世家突围之时。
空桑早上醒来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运气打坐。
小院之中一片静寂,外面的大院中,却隐隐传来了兵刃撞击声。
空桑知道,那是新收的弟子,此刻正在练习两仪剑法。他见这批弟子个个勤快,心中不禁一宽。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轻扣房门。
空桑睁眼,道:
“是谁?”
只听吕鸣先道:
“师父,是我。”
空桑晚年收徒,又是武当故人之弟,自是另眼相看,点头道:
“快进来吧。”
只见吕鸣先推开门,已小步走了进来,手中却捧着一个盒子。
空桑道:
“鸣先,你手中的盒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吕鸣先小心翼翼,将盒子轻轻放下,打开道:
“师父,这是弟子炼的长白参汤,您老在血海谷中受过伤,用这参汤一补,恢复起来更快。”
空桑奇道:
“你从哪里来的长白参?”
吕鸣先道:
“不瞒师父,弟子以前曾是名参客,常年在关外苦寒之地,这种东西弟子家中一直有很多。本来,师父与两位师叔神功高超,根本用不着这东西,但这次听说师父受了伤,弟子一急,上山之前,从家中已带了几根来,孝敬师父。”
空桑心中感动,他一生为人高傲,以前所收弟子,对他也是敬畏多于亲热,从未有像吕鸣先这般的,他虽并不须服这参汤,但不忍拂了他一片好意,当下拿起参茶之碗,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只觉浓香扑鼻,令人精神不禁为之一振,顿觉体内似是舒服了不少。
空桑虽听人说起长白人参之好,但道家修行之人,自不会也无钱去买这东西。今日他初尝一下,不禁点头,心中暗叹,这长白参果是名不虚传。
当下,他大口大口,已将满满一碗参汤,喝了个底朝天。
吕鸣先恭敬地看着空桑喝下这碗参汤,眼中神光闪动。
空桑放下碗,道:
“鸣先,你对为师的心意,为师心领了,但我道教弟子,自有一套修身养性的神功,倒也不必常服这种东西。下次,你就不必再费心了。”
吕鸣先躬身道:
“师父所言极是,师父日后羽化生仙,自然不用再服什么参汤了。”
空桑闻言,不禁一怔,但他随即看到了吕鸣先的脸,看到了这张脸,他的心中,已经明白了。
但已然迟了。
吕鸣先的脸上,带着狞笑,已掩不住得意之色。
空桑心中暗叫不好,他试着运气,调试内息,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退。
他大惊,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毒,忙拼命运功抵抗,但他竭尽全力,仍只能减缓毒性发作的速度。
吕鸣先冷笑一声,道:
“哼哼!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还是赶快念念你的道经,看最后能不能羽化升天,成仙成神吧。”
空桑大怒,道:
“你,你究竟是谁?”
吕鸣先道:
“我是谁,你不是早知道了吗?我是吕鸣先啊!”
空桑道:
“你既真是吕鸣先,那你兄长也是我武当中人,你却为何下此毒手。”
吕鸣先尚未回答,门已被从外面撞开,一个人摔了进来。
赫然正是空叶。
空桑大惊之下,只见空叶也是满头大汗,看样子,与自己中毒时候的症状,几乎完全相同。
空桑惊道:
“师弟,你怎么了?”
空叶人倒在地上,指着吕鸣先道:
“你快说,你在我的参茶之中,放了些什么?”
吕鸣先嘿然冷笑,道:
“你二人枉为武当真人,竟连区区断筋散都不知道。”
空桑、空叶二人闻言,均惨然变色。
断筋散,乃是江湖传说之中,十大毒药中的一剂,服了此散主人,全身功力会在两个时辰之内,全部化光,最后筋断骨折,死得惨不堪言。
空叶怒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吕鸣先道:
“我与二位无怨无仇,这么做,自是有人指使的了。”
二人齐声道:
“他是谁?”
吕鸣先默不作声,这时,众人听到了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门开处,空道已闪身入内,只见吕鸣先看了空道一眼,毫无表情。
空叶怒道:
“空道师兄,你为什么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空道乍见二人倒在地上,又闻空叶出言相斥,一时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吕鸣先一边后退,一边道:
“这位空道真人,想来尝一下掌门人的滋味,现在你二人中了断筋散,空道真人,我的活可干完了。”
说完,他一只脚已跨出了门外。
空道大怒,道:
“你说什么,什么断筋散?”
他大怒之下,一出手,竟将已出了门的吕鸣先,用吸空大法,凭空拽了回来。
这一下显然出乎吕鸣先的意料,他的脸一下子惨白。
空道的手掌已抵住了吕鸣先的后心,怒叱道:
“你究竟受了谁的指使,断筋散又是怎么回事,快说!”
空道盛怒之下,须发戟张,吕鸣先惊吓之下,道:
“我……我我我……是…是……”
他因为害怕,声音已是不住地打颤。
这时,空道忽觉后心一麻,空叶的双手,已按住了他的大穴。
原来,这断筋散虽能化解人体内功力,但两个时辰之内,受伤中毒之人,仍可以全力发功。
只是每发一次功,体内功力丧失的速度,便快了一倍。
现在,空叶竟似是拼了命一般,发力拿住了空道的命门大穴,道:
“你想杀人灭口?”
空道喝道:
“师弟,我怎么会存心害你,你别中了小人奸计。”
但他话音刚落,突觉一股力,从空叶的手上,源源不断地传来。
空道发功抵抗,但他知道,中了断筋散后,若遇到强大外力进攻,则非死即残。
所以,他没敢用全力去抵抗,而只用了五成功力。
但他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他发现自己已中了计。
从空叶手上传出的功力,诡异至极,全然不是正宗的武当内力,而且这内力源源不断,根本不像是一个中了断筋散的人,所发出的内力。
但当空道明白时,已太迟了。
空叶强大的内力,已全部攻入了他的体内,他的心脉,已被震裂。
空道大吼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已气绝身亡。
而他手中的吕鸣先,也瘫在了地上。
空叶的内力,有相当一部分,已从空道的手上,传入了吕鸣先的身上,因此,他比空道死得更早。
空道气绝时,空叶已站了起来。
一眨眼间,他已不再是那个中毒后悲愤的空叶了,也不再是以前那个随和多笑的道士了。一眨眼工夫,他已成了一名眼中得意之色不已的杀手!
他看着空桑的眼神,已如看一个死人,充满了讥嘲之色。
空桑不动声色,道:
“为什么?”
空叶道:
“不为什么,只不过,你的发号施令,我已听腻了。”
空桑道:
“我不是已经准备,把掌教真人之职,让给你了吗?”
空叶道:
“这有屁用,你的名气、地位、武功都比我强,只要你一天不死,我即使做了掌门人,在江湖上和本门中,我仍比不上你,你还是老大。”
空桑明白了,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野心与权力欲,竟然会膨胀到如此疯狂的地步,他道:
“那你杀我就是了,又何必杀了与你亲同手足的师兄?”
空叶心中也是一乱,杀空道之事,毕竟是他心中有愧之举,他道:
“他性情如此,若知你是我所杀,我岂有宁日?”
空桑急喝道:
“是谁指使你的?”
空叶一惊,但旋即神色自如,道:
“我自己想当掌门,难道非得要人指使,才敢下手?”
空桑冷笑道:
“你虽有野心,却未必有这胆量与计谋。况且这断筋散,也决非凭你自己,就可以弄到的。”
空叶神色又变,正待诡辩,忽听一人哈哈大笑,道:
“空桑老弟,你果然眼光独到,非常人可及。”
大笑声中,二个人已从门口,大步迈了进来。
他一进屋,空叶那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一挫,而空桑的眼睛中,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喃喃道:
“怎么会是你?”
那人道:
“当然是我。当今天下除了我,还有谁这么聪明,这么远虑,武功又这么好?舍我其谁!”
空桑怒道:
“我没想到,幕后真正的元凶,竟然会是你!”
那人道:
“正因为你们谁也料想不到会是我,我才会出奇制胜。”
空桑反倒平静了下来,道:
“我早该猜到是你,否则,对手对我们的行动,又怎会了解得那么清楚?”
那人笑道:
“是啊,知己知彼,先谋而后动。可惜,天下武林空有武功高强之辈,在智谋上,却少有与我相匹敌的人。”
空桑道:
“不错,在智谋上,你确是占尽了上风。但人算不如天算,又不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劝你还是及早回头。”
那人放声大笑,道: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若能在此时间内,创出一统江湖之壮举宏业,便是死了,又有何憾!”
空桑见他如此说,知此人魔性已深,难以再劝,便道:
“如此,你便下手吧。”
那人摇了摇头,道:
“不,你我相交一场,我总不能亲手杀了你。”
空桑怒道: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假仁假义,装腔作势呢?动手吧!”
那人不怒,反叹道:
“我今日毒你,乃是因你,已是我大业路上的绊脚石,但我心中,却是一直不忍心杀你,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空桑道:
“你如此说,我生前有桩心事未了,不知你肯不肯办?”
那人道:
“你尽管说,不论何事,只要于我大业无损,我决不负你。”
空桑的脸色一沉,道:
“好!我要你杀了空叶!”
空桑此言一出,空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那人不语,目光却从空桑的脸上,转到了空叶的脸上,目光冷冷,空叶只觉心中一阵发寒,强笑道:
“你这臭道士信口胡说什么?”
那人轻轻道:
“空桑虽然输了,但他的人品,却远在你我之上,他也并没有胡说!”
空叶的脸一下子变了色,道:
“你……你……”
那人道:
“我答应了他的事,我一定要替他做到,才对得起他与我相交一场。”
空叶脸色已是充满了恐惧,他忽然纵身,向门口跃去。
但他的身子才在半空,就看见了剑光,地极剑的剑光。
他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被剑气从头至胯劈成了两片。
血雨,溅了满屋。
空桑看着那把地极剑,道:
“好,我心事已了,你要动手,就尽管请下手吧。”
那人摇头道:
“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你看,我不是替你杀了他吗?”
空桑脸上现出讥嘲之色道:
“替我?恐怕是在替你自己吧。”
那人面不改色,道:
“我为什么要杀他?”
空桑道:
“第一,他的利用价值已没有了,你消灭武当的目的,也已达到,你不再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了。第二,他杀自己的师兄,你若继续用他或支持他,只会给自己脸上抹黑,被人指责所用非人。第三,空叶是个野心极大的人,你若一统江湖,而他当了武当掌门,你只怕未必会放心,与其以后再生麻烦,不如今日一剑杀了他,来得容易。”
那人默然半晌道:
“你虽是我的敌人,但我依旧尊重你,因为,在这武林之中,像你这样配做我敌人的人,已经太少。”
空桑道:
“所以,你就更得加紧把我杀了。”
那人长叹一声,道:
“历来英雄寂寞,岂非必然?”
空桑道:
“你错了。”
那人一怔,空桑已道:
“你是高手,是枭雄,但你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是像无相那样,心怀慈悲之念,舍一身成就天下的人,而不是为了一己名利使天下涂炭的人。”
那人又默然半晌,道:
“也许你说的对,但不管是英雄还是奸雄,在我心中,只有成功与失败的分别,其他的一切,都并不重要。”
然后,他忽然又加了一句道:
“无相只怕也活不长了。”
空桑心头一震,却已无语。
柳长歌赶到武当山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武当山上,横着十具尸体,都是新近择入武当的年轻弟子。
他心头一惊,飞奔空桑的道房,几个纵跃之后,他已来到了空桑的门前,却一下子怔在当场。
空桑端坐在蒲团之上,已然气绝。
在地上,是空叶被劈成两片的尸首,和空道兀自睁着双眼的躯体,他的手,仍扣在吕鸣先的身上。
柳长歌虽不知道这一战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却已知道了一件事:凶手,已抢在自己的前面。
他转身,片刻也没有停留,身形便已向山下飞奔,他一定要赶在凶手之前,到达嵩山少林寺。
武当已没,普天下武林,只有少林无相,才有足够的资格,来召集武林人士,共同对付这魔头。
但,他的黑手,此刻是否已伸向了少林寺了呢?
柳长歌心急如焚。
柳长歌的马,便拴在武当山下。
他冲下山时,便看见自己的座骑,正在一片树林的边上,低头吃草。
柳长歌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了马的缰绳,身子已凌空上马。
就在他的身子已在半空的时候,在阳光之下,他的眼睛,忽然被一道亮光一晃。
柳长歌仍在半空中的身形,忽然变了。他的身子竟在半空之中陡然斜曲,一下子横飞出几尺,落在了地上。
他重新走到马鞍旁,细细一看:马鞍之上,密密麻麻倒插着几根银针,针尖发蓝,显是淬了剧毒。
显然,对手已算准了柳长歌,一定会飞马赶往少林报讯。因此,在他的马鞍之上,做了手脚。
若非银针在日光之下发出反光,若非柳长歌机警过人,轻功绝世,只怕此刻早已死在当场。
他狂喝道:
“何疯,出来!”
忽觉脑后风响,柳长歌急步跃开之时,一把凌厉的剑,已将他的坐骑,从鞍部开始,一切为二。
马连叫一声都未及,已倒地。
同时,另一股大力,没有击中柳长歌,却击中了马头。
马的头顿时碎裂,杂物飞溅时,水袖已收了回去。
柳长歌回头,便看见了两个人,两个老对手:何落花与燕平沙。
燕平沙的手中,依旧持着那把杀气四溢的剑,目光直直盯着柳长歌。
何落花,比起上次天衣盟总坛那晚,似乎又添了几分憔悴。但她眼中的杀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
而在他们二人背后的林中,一个人正缓步走出。
正是何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