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九王在片刻之间,已将叶世禅制住。而中原群英中武功最好的无相与空桑,又已受了重伤。
现在,他已经完全控制了场上的局面。
四周的神教子弟忽然高声喊叫,纷纷亮出了兵刃,冲了过来。
但他们才冲上没几步,便被六大护教使给拦住,杀死了好多人。
叶世禅的穴道被封,但哑穴却没被封死,仍可开口,只听他大声道:
“神教弟子听令。”
神教众人一听教主有令,已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兵刃。
叶世禅此次来西域,并没将神教大队人马都带上,只带了两百名精练的教众,他不忍见自己的部众惨遭屠戮,道:
“教主有令,神教部众原地待命,不得随便出手。”
神教教众素来对教主奉为神明,听到教主号令,纷纷退下。
叶世禅看着六大护教使,神色惨然,道:
“你们究竟为什么背叛?”
哥九王忍俊不住,道:
“你难道不知道?我问你,你可知道这六人的阵法,叫什么名字?”
叶世禅道:
“六合阴阳阵。”
哥九王道:
“这就对了。六合阴阳阵,乃我远祖哥啸天所创,这六人武功,乃家父亲传,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想号令武林?”
叶世禅默然。
他确实不知道,这六名护教使,竟会与哥家有这么密切的关系。
这六名护教使,乃是叶世禅为与中原高手一决胜负,用重金从康居地方神教教主那里借来的,事先,他并不知道这六名护教使的真正身份。
他怒道:
“你们擅自出卖中土神教教主、小心你们教主不放过你们。”
哥九王又是大笑道:
“实话告诉你,这六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护教使。”
叶世禅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哥九王道:
“我得知你要去借六大护教使,便事先与康居神教法王商量好了,用我的人顶替六大护教使。当然,我给他的钱,远远要比你给的多,而且,他也不希望你在西域,威胁到他的实力与地位。”
叶世禅无语,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中原众人闻言,也是心中一凛,每个人在内心深处,对哥九王的计谋与阴毒,都暗暗吃惊。
哥九王忽然举起子右手,对假的六大护教使道:
“把叶世禅,给我杀了。”
他话音刚落,已觉不妙。
就在他发话的那一瞬间,他只觉眼前忽然一花,似乎有人影闪动。
待他回过神来时,场中已多了两个人。
一个长衫飘飘的年轻人,已落在了石坛之上,挡在了叶世禅的身前。
另一人也毫不逊色,他身形甫落地,竟已出其不意,将两名拦在中原武林众人面前的白衣武士,击倒在地。
哥九王一惊。他纵横西域二十年,还很少见到身手如此准确、有力而又迅猛难敌的中土高手。
他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两个人,乃是当今中原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年轻高手:柳长歌和李梦遥。
柳长歌和李梦遥,在徐州天衣盟总坛之战中,均中了何疯的毒。
更不幸的是,两个人一个目睹情人横死,一个亲见部属身亡。
所以,养毒伤易,治心伤难。
伤心的柳长歌与同样伤心的李梦遥,伤好后便找上了天衣盟总坛。
但人去楼空,何疯又已无踪影。
这时,二人听到了一个消息:中原武林二十一家门派帮会首脑人物,已前往血海谷,与神教决战。
二人怎能不去?
柳长歌要去,因为小蝉的父亲,便是神教的教主叶世禅。
他不知道,自己该帮叶世禅呢,还是该帮中原武林,在他的内心深处,只希望这场决战,能够避免。
而李梦遥更不能不去,没有神教,他的血旗门就不会灭亡,他的情侣与部下,也不会惨死。
但更主要的是二人想从已与天衣盟决裂的神教那里,寻找到天衣盟与何疯幕后的那个主使者。
他们离开中原时,比群雄晚了整整有十一天。
但他们幸运的是,找到了一个好的向导。而中原武林群雄,由于走了一大段弯路,耽搁了时间。
所以,他们只晚到了半天。
解小龙的心中已在暗自庆幸,如果不是那段弯路,只怕柳长歌与李梦遥赶来时,这里已是尸横遍野。
冥冥之中,是否真有天意?
叶世禅见一青年人,以几乎不可思议的速度,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心中不禁一愣。
但他看到了李梦遥,也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小蝉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去换的人。
他心头本是恨极了柳长歌,若不是他,小蝉也不会死。
但他现在的心头,却已没了一丝恨意。这几天里,他已经历了太多的事。
尤其是,小蝉的死、无相的话和哥九王的诡计,使他的心中,已是一片茫然。
三十年来第一次,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也怀疑这整个的江湖恩怨与武林纷争,究竟有没有意义?
还有复仇、杀戮、称雄,难道这些,便已是人生的全部?
叶世禅心如潮涌的时候,哥九王已经开口了:
“你们是什么人?”
柳长歌傲然道:
“我是中原天罗刀,柳长歌。”
李梦遥淡然道:
“中原血旗门门主,李梦遥。”
天罗刀?
哥九王的心头忽然一震。
他当然知道,远祖哥啸天在中土之时,曾经收过一个徒弟,并将自己的天罗宝刀,送了给他。
难道……
他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他看到了天罗刀。
虽然他是第一次看到天罗刀,但他仍旧一眼就认了出来。
仿佛这把刀上的花纹,与他体内流动着的血液,有着血缘的关系。
柳长歌他们来到血海谷前时,便发现了还在谷口的驼队,与哥九王。
当时敌友未明,柳长歌与李梦遥便没有现身,而是藏在了暗处。
后来,哥九王带着手下人进了血海谷,柳长歌二人便跟了进去。
因此,刚才场上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也知道哥九王是哥啸天的后人,当然,他也同时知道了哥九王称王复国、雄据西域的野心。
现在,他看着对面的哥九王,目光中已有了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天罗刀在中原与西域的传人,今天却不得不在这开满红花的山谷中,决个生死?
哥九王挥手,六合阴阳阵便发动了。
他知道,如果柳长歌真会天罗刀法,区区一个六合阴阳阵,是根本无法困住这天罗传人的。
他的目的,只是想借这六合阴阳阵,来试试柳长歌的功力。
他马上就知道了答案。
六合阴阳阵一发动,柳长歌顿觉四面八方全是压力。
这次,六名假的护教使,并没像那日六名白衣武士那样,来回跑动。
他们不动,反坐下。
然后,他们出掌。
他们自信,合六人之力,足以对付任何一名中土高手。
但他们却没有料到,他们的对手,乃是武功与他们同出一门,却远比他们博大精深的天罗传人。
等他们知道时,已晚了。
柳长歌出刀。
他这次出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随心所欲,已达到了挥洒自如的境界。
没有人能够形容他身姿手法的洒脱,正如没有人能够形容他那一刀的光彩。
刀光,像漫山谷开遍的罂粟花一样的惊艳与美丽。
而在惊艳与美丽之中,却是死亡。
刀光一出即没,红艳却更浓了。
不是刀的红光,而是鲜血,六名护教使的鲜血。
刀光才出,他们的脸,便已被恐惧所占据,为刀光所映红。
因为这看似平淡随意的一刀,却已经斩断了他们六道内力全部的配合。
然后,在他们可以逃身的刹那间,刀光已与死亡一起,追上了他们。
哥九王的人,整个的怔住了。
他练天罗刀法,在他生命的前二十年中,天罗刀法,便几乎是他生命全部的重心与光耀所在。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天罗刀斩下时,竟会是这样一幅凄绝、美艳、艳绝而又壮绝的图景。
他的人已痴了,为这把举世罕有的宝刀,而痴迷了。他此刻的心中,只有一个欲望:夺回天罗刀,把属于哥家的天罗刀,重新夺回来。
只有这把世上仅有的天罗刀,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地位、武功,才配得上他统治西域的野心。
柳长歌收刀时,眼睛便穿越长长的空间,迎上了哥九王的目光。
他的心头不禁一震。
他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了太多的疯狂与欲望,太多的大志与野心。
他无语,收刀。
哥九王也看到了柳长歌的眼睛。
那双镇定如止水的眼睛,没有狂热,没有欲望,没有野心,也没有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狂妄。
有的,倒似是一股淡淡的却抹也抹不去的哀伤。
柳长歌缓缓开口了:
“哥九王?”
哥九王点头,不语,他的双目,一直没有离开过柳长歌。
柳长歌又道:
“哥啸天大侠,是阁下的远祖?”
哥九王点头,他不愿多说一句废话,只有在面对比他低或比他弱的人时,他才有开玩笑的习惯。
而面对真正值得自己重视甚至尊敬的对手时,他向来都不说费话。
一句也不说。
柳长歌道:
“哥大侠是我的祖师。”
哥九王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场上一片肃杀,每个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这两位天罗刀的传人。
也许,每个人在心中都会禁不住要问上一句:这两位天罗刀的传人,究竟哪一个,更厉害一些?
柳长歌和哥九王的心中,有没有问过类似的问题呢?
柳长歌问过,但他却宁愿,永远也不要知道答案。
哥九王也问过,他只希望,今天能有个明确的答案。
于是,哥九王终于开口了:
“感觉中,我们似乎等了好久了,才终于彼此相见。”
柳长歌笑了,道:
“是的,没想到,中原与西域的天罗传人,终于可以见面了。”
哥九王看着他,道:
“如果我是你,我决不会像你现在那么高兴。”
柳长歌终于明白了哥九王的意思,他忽然道:
“为什么?”
哥九王一怔,柳长歌已接了下去道:
“为什么我们两个天罗刀的传人,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难道,我们就不能一起,将天罗刀发扬光大吗?”
哥九王摇头道:
“不可能,因为天罗刀只有一把,而你和我,却是两个。”
柳长歌道:
“如果你想要天罗刀,你可以拿去。”
哥九王这次真的怔住了,他根本无法相信,竟会在这江湖之中,还有这样的事,有这样的人。
柳长歌道:
“你可以把天罗刀拿走,因为它本来就是哥大侠的遗物,不过,我有个要求。”
哥九王似乎缓过神来,道:
“你讲。”
柳长歌一指谷中的中原武林群雄与神教弟子,道:
“放了他们。”
哥九王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
柳长歌一怔,道:
“为什么?”
哥九王仰天长啸一声,道:
“因为宝刀虽好,也不如这大片的土地与江山。”
柳长歌明白了。哥九王并不仅仅是要称雄武林,他要当一国之主,他要复兴那已亡国两百年的大夏国。
要复国,他就不能放走神教,也不能放走中原武林众人。
任何一个对他的大业构成威胁的人,他都要全力铲除。
看来,今天的一战,已是势所难免了。
柳长歌和哥九王,面对面站着,中间隔开了约有一丈远。
天罗刀,已解下,放在了石坛之上。
只有赢的那个人,才有资格取走这把天罗刀。
但对柳长歌来说,输的代价,将不仅仅是一把天罗刀和自己的性命而已。
还要搭上这山谷中几十名中原武林的人士,与几百名神教教众。
所以,他不能败。
二人面对面站着,只有风,还在呼呼地吹着,吹动着二人猎猎长衫。
柳长歌和哥九王的手上,都拎着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钢刀。
他们谁也没有动,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机会。
正因为他们练的是同一种刀法,所以每次出招,都必须十倍的慎重。
因为,只要露出哪怕一丝破绽,对方的刀便会毫不留情地夺走自己的生命。
正因为他们都知道天罗刀的威力,所以他们才没有先出手。
场上一片死寂。
每个观战者的心,都在“怦怦”的跳着。杀气,漫天的杀气,正渐渐从场中二人的身上发出,向围观的人群中逼进。
观战的人群只好后退。
他们被杀气不断的迫退,圈子已然越来越大。
杀气所及之处,一株株正盛开的罂粟,纷纷倒地。
落红满地,鲜艳而又触目惊心,如战败者的血。
哥九王出刀。
他的刀,划过半空,成一道斜斜的刀影。向柳长歌斜砍。
他用的不是天罗刀法。
在柳长歌以为自己定用天罗刀法的时候,他偏偏没用天罗刀法。
这也是他先发制人的原因。
但他并不知道,柳长歌的天罗刀法,已达到了无招的第八重境界。
因此,任何有形的招式,都已经无法攻入柳长歌的身边。
柳长歌出刀。
他的刀平淡无奇,连刀光都是平淡似水,一闪而过。
但这随意信手的一刀,已将哥九王的刀,架在了半空。
然后,柳长歌开始攻击。
他的刀,仍是那么不经意而洒脱的击出,谁也不知道,他的刀,究竟是斩向哪个方向,哪个目标。
他的刀,几乎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
但正是因此,他的刀,几乎砍向了所有的方向。
哥九王已防不胜防。
哥九王面对的,已不是一把刀。
他面对的,是无处不在的刀光。或者说,他所面对的是一把可以随时击向任何方向的鬼刀。
这样的刀,这样的“无招”之招,他根本没法防守。
看来,哥九王似乎已输定了。
但他没有,在无法防守的时候,他放弃了防守。
在不该进攻的时候,他却偏偏发动了进攻。
他的刀光,竟全然不顾柳长歌那随时可以斩中自己的刀,反而比适才更加猛烈而快速地攻了过去。
他的攻击全部被柳长歌挡了回来。
但这样一来,柳长歌的进攻,也在哥九王的“不救之救”下,自然无效了。
哥九王不容柳长歌喘息,已连着攻了下去,只见他的刀连带起的刀光,已不再是一道一道的了,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一圈未断,一圈又起,上一个圆环,紧紧带出了下一个圆环。
一圆跟着一圆,一环跟着一环,已将柳长歌的周身,都包裹在了大大小小、连续不断的圆圈中。
哥九王已打定了主意,不论柳长歌的刀怎么进攻,他都不守只攻。
这样下去,凭着他多少年的内力,柳长歌肯定会首先内力不济。
这样,他们比拼的,已不在是天罗刀法的精妙,而纯粹变成了内力与耐力的比试。
但他打错了主意。
他很快就发现,柳长歌的内力,不但不比自己差,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体内,竟会有着毒王谢百衣六十年的功力修为。
所以,当哥九王额头已开始出汗、脚步已开始凌乱、气息也越来越粗重的时候,柳长歌却依旧应付自如。
哥九王狂吼。
在他的心中,他知道自己是败局已定,面对一个同样精通天罗刀法,而且比自己更精深、内力更加雄厚的对手时,他的信心开始一点点崩溃。
他的眼睛通红,几乎要发狂。
柳长歌已感觉到了哥九王明显的不支。
此刻,如果他的刀,能以全部的内力一击出手的话,哥九王将身首异处。
但这时,他的心开始犹豫。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亲手杀死天罗刀的另一个传人。
他只有撤招,但哥九王的刀,已是疯狂般一刀接一刀地砍来,柳长歌根本不可能退出战斗。
他猛一咬牙,手中的刀,忽然从一个绝对不可思议的方位出手了。
没有人能使出同样鬼斧神工的一刀,也没有人能使出同样快的一刀。
哥九王也不能。
所以,当刀光带起的圆环陡然消失的时候,哥九王的脸,已是惨白。
柳长歌的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输了。”
柳长歌道。
哥九王看着柳长歌的刀,没有说话,只是他眼中的那份疯狂与怨毒,使得面对他的柳长歌,心头一震。
这目光使他想起了另一个人,何疯。
只有在何疯那里,柳长歌才见过同样怨毒而仇恨的目光。
正在这时,哥九王忽然一把推开了柳长歌。
柳长歌决不会想到,在这种时候,哥九王居然会动手。
但哥九王推他时,手上却没有丝毫真气。相反,他一把推开柳长歌后,疯狂地奔向旁边的石坛。
石坛之上,是天罗刀。
哥九王的眼睛已现出了疯狂而迷离的神色,他奔向天罗刀,口中已在狂喊:
“刀是我的,这山中的财宝也是我的,整个西域,都是我一个人的。”
眼看着自己苦心安排的计划,却败在了柳长歌的手下,他竟疯了。
为了权欲,哥九王成了疯子。
他狂奔,眼看已快要奔到石坛旁了,他的眼中,已有了疯狂与贪婪的神色,他的目光,已盯向了那把天罗刀。
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把他梦想已久的天罗宝刀。
但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
一把刀,已斩入了他的小腹。
哥九王回头。
他在心智失常的情形下,已失去了防卫的能力。
但他的进攻,却更加疯狂,疯狂的难以阻挡。
他已不再是那个气势威严的驼队主人,而变成了一个噬血的野兽。
他狂吼,一掌便拍碎了安公子的头颅,脑浆四溅。
但与此同时,楚尔布赤的双掌,已击中的他的前胸。
哥九王中掌,大叫一声。
他双掌齐出,想将楚尔布赤击毙于掌下,但才出一半,便再也发不出去了。
他坐倒时,已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衣衫。
他听到自己胸前的骨头,在楚尔布赤掌力之下寸寸碎裂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已无救了。
背上的创口,已将他背心的衣衫染红,而胸口一根折断了的肋骨,向里已插入了他的心脉。
场上寂然,每个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受了伤的哥九王。
哥九王狂笑,一阵狂笑之后,他的神情说不出的落寞与委顿,他仰天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
“天绝我矣!难道,我哥氏的宝藏,从今以后,便要永远留在这青山荒谷之中,湮没无闻吗?”
众人听哥九王讲出宝藏,心中都是一动。难道,当年哥啸天确曾在天罗刀中藏有寻宝的图?
不错,哥啸天当年为复国,把一份国宝所藏的地图,放在了天罗刀中。
但他向柳长歌远祖授刀之时,却将藏宝图取了出来。
因为,柳长歌远祖是汉人,而宝却是西夏国复国之用。
直至后来,哥啸天偶遇六大护卫之一,便将图交与他,带回西域,给了自己的儿子。
现在,哥九王挣扎着从怀中掏出的,正是这张图。
但他只掏出一半,便身子一软,歪倒在一边。
无相走了上去,正要将哥九王手中的藏宝图取下。
忽然,人影一闪。
一个人,竟然抢在了无相的前面,将图拿了去。
无相一愣,回头看时,正是崆峒派掌门张伯光。
张伯光轻功极好,他一拿到宝图,便躲得远远的,方才展图。
只一眼,他的心便一跳:原来,这图中所画的,正是他们所在的血海谷。
而且,图上写着分明,连前谷的那个石阵都是哥啸天当年亲自安排的。
张伯光正自欢喜之际,忽觉两股大力,已分别从两边攻到。
他只有后退,因为,正面不远处,正站着无相。
张伯光疾退,两道大力击空,他这才看清,偷袭自己的原来便是五虎断门刀彭笑与青海松风观五灵子二人。
二人一击不中,却不再出手,两人击出的掌,已同时抓住了藏宝图。
二人僵住。
彭笑道:
“道长,在下已替大家抢回了宝图,你请放手吧。”
五灵子轻哼一声,道:
“在下也已抢到了这宝图,彭掌门为什么不放手?”
二人话音一落,几乎同时出手。
“叮”的一声,五虎断门刀与松风剑,在半空中一碰。
火光四溅之际,二人又各自出了一招。
正在二人互相争斗之际,忽觉一阵风到,却见张伯光两掌,已同时击向了彭笑与五灵子二人。
然后,趁二人腾不出手之际,张伯光的手也抓在了宝图之上。
“不好。”
柳长歌心中一凛,目光投向已死了的哥九王。
只见哥九王的肌肉已僵了,但脸上兀自挂着一副得意的笑容。
柳长歌心中一凉,想道:
“哥九王死前,为什么要把宝图拿出来?分明是他自知无救,想用宝图引得天下武林人人争之而欲得,拼他个你死我活,这就替他报了仇。”
他不禁一阵冷汗,心想哥九王之阴毒,由此可见。
事不宜迟,柳长歌身子一晃,忽然已扑到了争斗的三人面前。
他手一伸,也已抓住了宝图的一边,手上一震,忽然一股神力真气,从他的手上传了出去。
宝图在半空中蓦然一抖,其余三人只觉手腕像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那图一震,竟从手中滑脱。
三人大骇之际,柳长歌早已飞身跃开,手中兀自拿着那宝图。
场上肃然。
每个人的眼睛,都盯在了柳长歌的手上,只是,谁也不敢妄动,只在心头,盘算着自己的主意。
彭笑脸色惨然,道:
“柳少侠武功这么好,竟也看上了此图,我彭某人自愧斗不过你,这图,我是无力再抢了。”
说完,他大步走开,退到了一旁。
张伯光眼中目光贪婪,他看了看柳长歌手中的图,又看了看柳长歌腰间的天罗刀,终于也一步退开。
只有五灵子,手中的长剑,已如毒蛇吐信,遥指柳长歌,道:
“既然此图是哥九王的,而他又死了,那么在场之人,只要谁有本事,谁就可以得到它了。”
说完,他剑式一引,已蓄势待发,作好了准备。
柳长歌苦笑一声,道:
“众位,不是我也想抢这宝图,而是想问众位一个问题。”
五灵子阴恻恻地一笑,道:
“有什么话,斗完了再说吧,胜者为王,到时候你爱怎么说,我们也不敢有异议,看招吧。”
他不容柳长歌出招,手中剑已迅疾刺向他的咽喉。
柳长歌一闪身,躲过五灵子连续十三招的攻击,口中却兀自说道:
“哥九王这招,是想使我们天下武林相残,报了他今日丧师送命之仇。否则,他为什么要亮出这宝图?”
此言一出,众皆骇然。
每个人的心头,都知道柳长歌所说的,不无道理。
况且,柳长歌在拼斗之余,依旧能自若地说话,单这手功夫,便足已让觊觑宝图之辈,三思而后行了。
柳长歌讲完话,但五灵子的攻势,却丝毫未减。
柳长歌朗声道:
“道长,你如果再不罢手,恕在下要无礼了。”
五灵子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柳长歌眉头一皱,陡然一声长啸,如龙鸣在野,声势夺人。
五灵子手一抖,他的剑,几乎一下子落在地上。
就在他手上一缓,将停未停之际,柳长歌的手指,已从他的夺夺剑影之中突入,点中了他胸口大穴。
五灵子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手中的剑,一下子落在地上。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柳长歌知人心贪欲难足,今日之事,若不显力扬威,要想制止住一场众人的自相残杀,是难上加难。
他心中已明,朗声道:
“诸位,现在宝图已在我手,我看,不如我们先找到宝藏,然后由大伙儿再商议怎么办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每个人均知柳长歌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若是妄自出去挑战,必然没好下场。
而且,每个人也在想,这宝图会不会是哥九王故意设下的圈套?万一宝藏根本没有,杀个你死我活,岂不冤枉?
柳长歌见众人点头,均无异议,便接着说道:
“在下想请少林无相大师与武当空桑道长,一起看此图。”
他这话,也没人发出异议,少林、武当领袖武林几百年,其积威所在,任何一个门派都赶不上。
无相与空桑此刻均已受伤,二人闻言,挣扎着走了过去。
柳长歌展开手中地图,三人望去。
场上寂然没有一丝声响,众人的目光,都盯住了场中三人。
柳长歌展开地图,也不禁“咦”的一声,心中一怔。
无相与空桑事先已知,哥九王所寻之宝,便在这血海谷中,因此,他二人却并无惊讶之处。
众人细看,原来此图便是一份详细的血海谷的地图。
图上,甚至连一草一木,都描画得非常逼真。
一条红线,划了个小小的圆圈,圆圈之外,注有一行小字:
“藏宝所在。”
三人细看这小小圆圈所在方位,不禁都是一怔。
这圆圈所画,正在神教搭的那座石坛的下面。
神教众人感念柳长歌救教主之恩,人人协力,不一会儿工夫,便已将偌大一座石坛,搬了个干干净净。
石坛下面,杂草已被重压,压得伏倒在地上。但细看四处,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痕迹。
柳长歌心头微微一怔,这时李梦遥已走了过来,道:
“我有一个方法。”
柳长歌眼睛一亮道:
“哦?”
李梦遥笑道:
“让大家每人去找水来,洒在这些土上面,哪一块地方的水渗得最快,下面便是有秘道之处。”
神教上下—齐找水。
本来戈壁之上哪来水源,但这血海谷气候与谷外大不相同,水原充足。
不一会儿,众人已拎了十几担的水,等待柳长歌发令。
柳长歌手一挥,道:
“倒。”
众人几乎在同时,将手中的水,直向地上浇了下去。
然后,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盯在了那片地上。
过得一时半刻,已有一片丈余方圆的地上,已无明显水渍。
柳长歌眼睛一亮。
人群中已有人兴奋地在喊道:
“快挖。”
谷中能动手的,不下二百人。
只听一阵敲击、刨挖声响后,地面上已是一片泥土沙尘。
再挖得半刻,忽听有人道:
“找到了。”
众人围过去一看,都是齐声欢呼。
只见在地上,露出了一块黑黝黝的铁板,板上已满是铁锈斑驳之色,上面还有着一对把手。
有人已伸手拉住了把手,但无论他怎么用力,却始终无法将铁板掀起。
柳长歌心知日岁久远,这铁板想必已是整块锈住。
当下,他走上前去,用双手拉住把手,气沉丹田,猛然一举。
铁板纹丝不动。
众人脸上均已是失望之色。
这铁板若是连柳长歌都拎不动,别的人只怕就更没希望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渐渐现出了沮丧与失望的神情。
柳长歌放开双手,眉头微皱,心中在飞快地转动着。
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办法。
这铁板四处已全然锈住,要拉开已是不可能了,而用手敲击,可知铁板异常厚重,决非人力所能击开。
怎么办呢?
他一下子坐在地上,想好好想个办法,却觉右胁一痛。
原来,他只顾自己沉思,坐下时不小心,被天罗刀撞了一下。
这一下痛倒不是很痛,但柳长歌的心头,却似豁然开朗。
他一下子,便跳了起来。
众人都是大气都不吭一声,眼巴巴地望着柳长歌手中的刀。
天罗宝刀若再打不开这铁板,众人便再没指望了。
柳长歌出刀时,那一道淡淡的刀光,却牵动了几百双眼睛。
“当”的一声,火光四溅,铁板之上,却只出现了一道细细的印痕。
众人心中均是失望不已,有的人,已准备离去了。
这时,柳长歌第二次出刀。
没有刀光,因为,他并没有再用刀去砍那铁门。
相反地,他将刀,从铁板的边缘,深深地插了进去。
锋利难敌的天罗刀,再加上柳长歌的神功内力,竟生生地将一把刀,从铁板生锈的边上,插了下去。
然后,刀接着一拖。
几下声响,生了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铁锈竟被斩断。
柳长歌见果然奏效,心中一喜,如法炮制。不一会儿,天罗刀,已将铁板四周的铁锈,一一斩断。
而柳长歌,也已觉大汗满头。
他正待去拉那铁板,忽然一双手,已抢在他的前头,抓住了铁环。
这人,正是五灵子。
五灵子见柳长歌已然削断了四周,深怕柳长歌自己先进去。
所以,他趁柳长歌内力大量消耗之际,已一把抓住了铁环。
他手上一运劲,这铁板四周已无铁锈,再加上五灵子内力不弱,只听“吱”的一声,铁板已被拉动。
五灵子心中得意,笑道:
“怎么样,还是我五灵子,第一个打开这门吧?”
但他的笑声,在一瞬间,竟变成了惨号之声。
铁板在被拉动的一瞬间,忽然从里面飞出了三支短矢。
五灵子心中早在提防,所以,他一侧身,已避了开去。
但这只是第一批,第二批的三支小矢,也已飞到。
五灵子如法炮制,侧头避过。
却听一声“轰”响,那三支箭矢竟在飞行之中忽然炸震,将五灵子的胸口和右耳,炸了个大洞。
在五灵子惨号声中,他的身子一下子倒了下去。
“光啷”一声响,他手中的铁板,又盖在了洞口之上。
众人均是骇然。
谁也没有想到,五灵子竟会死得这么快,这么惨。
因为谁也没想到,这倾西夏国余力所建的地方,竟也会有汉人霹雳堂高手,所制的机关。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白白送命。
柳长歌走到铁板面前,忽然一只手已拉住了铁环,喝道:
“闪开。”
他话音刚落,人已拔地而起,借身子上纵之势,他的右手,已将铁板拉开。
又是三支小矢,后面跟着三支带火药的小矢,从洞口飞了出来。
“轰”的一声响过,空气中充斥着火药的气味,那三支小矢,又是几乎同时,在半空炸开。
但柳长歌安然无恙。
他仗着自己的深湛内力,用单手掀起了铁板,同时,他的人已跃起。
当前三支小矢从他脚底飞过时,他的人,已飞扑了出去,避开了后面那三支小矢的炸裂与攻击。
然后,他手中的一支临时从解小龙手中拿来的绿玉杖,已顶住了那道又要向下跌落的铁门板。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每个人都在注视着洞口,提防着里面随时有可能打出的暗器。
片刻过去了,仍没有一丝动静。
柳长歌起身道:
“火把。”
他右手一伸,已有一名神教弟子,将一只刚刚点燃的火把,交在了他的手上。
柳长歌走上几步,脚尖暗蓄内力,以防不测,他手中的火把,却已揉入了洞口之内,伸了进去。
火光闪动之下,下面竟然是一道又宽又深的石梯。
柳长歌左手举火,右手持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众人跟在后面,中原十几名首领人物,除无相与空桑外,均已入内。
柳长歌的火把所照之处,只见石壁又宽又大,竟是用上好条石垒成。
他沿着石阶一步步向洞深处走去,只见下面越来越凉,石阶的尽头,是一扇小小的仿木石门。
柳长歌走到门口,抬头看去,只见石门之上一无所有,只有一道深深地隐入了石门之中的凹槽。
众人一愣,细看这凹槽,竟似有人用大力,用刀在上面砍下的。
只是,当今世上却有谁,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与刀法呢?
柳长歌却知道了。
哥啸天,一定是当年哥啸天埋好宝物后,所干的。
只是,他这么做,用意何在?
众人仍在四下寻找开关或其他秘道时,柳长歌突然出刀。
黑黑的山洞中,忽然像是有道彩虹跌落,七彩闪动。
接着,柳长歌手中的天罗刀,便以他全身的功力,击中了那道凹槽。
不偏不倚,不深不浅,那道凹槽,正与天罗刀吻合。
柳长歌奋力一击之下,石门忽然一震,竟自动打开。
原来,那道深深的凹槽,正是开启这道石门的关键。
众人这才明白了当年哥啸天埋宝时的苦心安排:这道门,不仅只有天罗刀才能开启,而且,持天罗刀之人若武功低微或不识天罗心法,也是枉然。
这样一来,只有天罗心法已达相当火候并持有天罗宝刀的人,才能够打开这道石门,进入里面。
能够做到这些的,自是哥氏后裔中,武功高强之辈。
哥啸天甚至对武功差的后人,也毫不留情,不让进洞。
因为,这洞中,关系着他哥家复国的大业。而武功低微的后人,除了徒自招祸外,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众人终于进到了洞的里面。
里面,竟是一座宽大的地下石殿,石殿的正中,是一把高高在上的石椅。
石椅的椅背之上,二条张牙舞爪的龙,正盘居其上。
众人心头一动,这哥啸天当年,竟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布置了这么一间金挛殿,甚至连龙椅都已备好,可见他当时复国之志,是多么强烈。
众人向大殿四下打量,却并没有什么东西,心中都是有些失望。
柳长歌却看见,大殿南面的墙上,似乎隐隐有些什么花纹之类。
他用火把照去,却见一大堆文字,但他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不识。
原来,这墙上所刻,乃是失传已两百年的西夏文,中原武林已无人会识。
柳长歌心中也是一片失望,他忙叫人传出话去,问上面众多西域人士中,可有识西夏文的。
不一会儿,便有一名神教的弟子,从上面走了下来。
据他所言,他曾释过一个西夏遗民为师,故多少懂几个西夏字。
当下,在闪动的火光之下,他便立于南墙之下,仔细看了起来。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这神教弟子,才看完铬文。
他当中有一小半字都不识,但他头脑灵活,将那一小半字略去,每句取其大意,竟也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这里正是哥啸天当年藏宝之处,墙上的文字,正是记述当年哥啸天藏宝的经过与洞中的布局的。
众人目下所在,乃是大殿,是哥啸天为日后起事准备的秘密总部。
大殿的后面,推开石门,乃是一间卧房,里面有哥啸天所收集的一些武学著作与奇门兵器及几部兵书。
卧房再往右,是一个大仓库,仓中存放的,是足够一千名兵士用的盔甲、兵刃,墙上则刻着习军练阵之法。
在仓库后面,则另有一间小仓库,库中存放,乃西夏国皇宫之中,开国几百年来所搜刮的宝物,这些,是哥啸天从宫中运出,作日后军资的。
那神教弟子才讲到此,正待接着讲下去,在场的众人中,竟有一大半已无暇再听,直向殿后奔去。
柳长歌欲待喝至,却已晚了,早有一人,推开了殿后的石门。
一声惨号。
石门开处,一把巨斧,已当空飞来,那人闪避不及,已头骨粉碎。
原来,那巨斧,是用绳子牵住的一道机关,若非事先知晓或武功绝顶之辈,是决对避不开的。
后面早有人发暗器,将挂着巨斧的绳子击断。
“光啷”的巨斧坠地之声还未停歇,一千人已扑向了下一道门。
门被打开时,这次却居然没有一道机关或埋伏。
众人窃喜,将火把高举,一下子涌入了大仓库之中。
火光照亮了仓库,也照亮了每个人惊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