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歌一听“李梦遥”三字,心头一动,已然出手。
李梦遥猝不及防,天罗刀已架在了他的颈上。
李师道和吕王孙一声惊呼,三人正想抢上,但刀已在颈,谁也不敢再动半步。
柳长歌一字一顿问道:
“你就是李梦遥?”
李梦遥神色不变,道:
“是。”
柳长歌一怔,又问了一句:
“血旗门的李梦遥?”
李梦遥被人用利刃抵住,却依旧豪气不改,纵声大笑。
“不错,难道天底下还有别的李梦遥?除了我李梦遥,又有谁能让魔教兴师动众,倾巢而出?”
他略停片刻,忽然道:
“你本来不叫柳长歌,是不是?”
柳长歌的手,忽然微微一松。
李梦遥心中更加有数,道:
“你本是天衣盟盟主王珏的儿子,当年被人追杀,后来柳七收你做了义子。此次你是来找我和萧弘景二人报仇的,对不对?”
柳长歌几乎怔住,他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道:
“原来你早知我的身份了。”
李梦遥淡淡道:
“不是。只是我见到这把天罗刀,心中便已起了疑心,现在,你又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哪有不知之理?”
柳长歌一咬牙,道: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我就要杀了你,为我父母报仇。”
李梦遥长叹一声,不语。
柳长歌冷然道:
“你不怕吗?”
李梦遥哈哈大笑道:
“我李某人一生快意恩仇、纵横天下,哪有怕的时候?况且,今日你也看到了,我的部下当着我的面一一丧生,难道,我还会留恋这个世界吗?”
他的声音,渐渐开始,由豪放狂浪变为消沉低迷,他问道:
“你现在是不是后悔,刚才不该救我?”
柳长歌一字一顿道:
“我不后悔,即使我早知你是李梦遥,我也会救你的,杀你,是报我私仇,救你,是不让魔教得逞,是武林大义。”
说着,他竟收回了刀,他的眼睛紧盯着李梦遥的背影,缓缓道:
“况且,我要杀你,也要与你公平决战,决不乘人之危。”
李梦遥转过身来时,看着柳长歌的双眼,已有了敬意。
他不仅佩服这年轻人的武功,更敬重他的坦荡与磊落,这一切,与十几年前离开这小渔村时的自己,是何其的相似!
只是,岁月无情,尘封了多少少年时的豪情与壮志。
他只吐出了一个字道:
“好。”
但他脸上,已有了一种惋惜。
他不是惋惜柳长歌,因为他早已看出,这个年轻人的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
他也不是惋惜自己的生命。
他惋惜的是,这样一个大好的青年,竟偏偏是自己的仇人。
而他在柳长歌脸上,也看到了同样惋惜的神色。
柳长歌出刀。
刀光掠起了海中的浪花,在半空中纷纷碰溅,刀光带动了海上的秋风,把满地尘沙轻轻吹起。
李梦遥出剑。
他已有十年,没有出过剑。在十年前,他的剑,曾刺入了当时名动天下的冷苍生那滚烫的心口。
从此,他除了舞剑外,再没与人动手时,用过剑。
那一役,使他终生难忘。冷苍生,这个他出道后最艰难的一次决斗的对手,成了他最尊敬的人之一。
在今天,既使是方才独挡魔教大队人马时,他也只用一双肉掌。
但现在,他却亮出了剑。他的对手,是除冷苍生之后,武功与人格均值得他尊重的另一个敌人。
难道命运竟如此残忍,注定了他要与这样的人为敌吗?
刀剑相交。
刀光是红的,红得像海中渐渐沉下的夕阳,在平静中却依旧暗含着灼人的气势。
剑光是白的,白得像昆仑之上的积雪,肃杀而又高岸。
红色的刀光,迎上了白色的剑光。
白色的剑光,突入了红色的刀光。
但刀光没有消失,剑光也闪动依旧,落日不能化解千年冰封的积雪,白雪也阻挡不住阳光的金芒。
不仅观战的三个人,被眼前这番奇艳而又奇险的比武所吸引,连柳长歌和李梦遥,也觉得生命被手中的刀剑所带动,完完全全融了进去。
刀剑再次相交,清脆的声音,像小影在轻抚琴音。
一瞬间,李梦遥似又回到了那积雪寒梅的小院,在小影那清幽孤美的琴声之中,飞舞起手中的宝剑。
但红色的刀光,砍断了琴音,将他拉回了比武场中。
刀已在他肩头,刀在人手。
李梦遥苦笑一下,道:
“我输了。”
说完,他扔下了手中的剑。
柳长歌看着李梦遥,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头没有愤怒与仇恨,却只有同情与理解。
他收刀,转身走开。走出大约有三、四步,他猛然站住,回头道:
“你并没输,你的招式并没有破绽。破绽不在剑上,而在你的心中,你的心已死,我已用不着杀你了。”
如果一个人心都已死了,肉体的消亡,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梦遥看着柳长歌渐渐走远,忽然,他长啸一声,道:
“站住。”
柳长歌的身形顿住,他的手,已握住了自己的刀柄。
他转过身来,正好迎上了李梦遥那双深遂的目光。
四目相交,两人都一动不动。
渐渐地,目光中的敌意与陌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隐去,两人的眼中,是一种深深的惋惜。
李梦遥走上一步,道:
“我们再见面时,是朋友,还是敌人?”
柳长歌沉默了半晌,从脸上,看不出他内心激烈的交战。他开口时,已隔了一段长长的沉寂:
“如果灭得了何疯和魔教,我们就是朋友。”
说完这几个字,他忽觉心头一颤,原先那沉甸甸压在心头的东西,像是一下子被人搬了出去。
李梦遥的脸上已有了微笑。
火光。
夜已黑沉沉的,像一只大铁锅,从四周压了下来。
李梦遥用手中的木棍拨弄着火堆,忽然问坐在对面的柳长歌道:
“你会不会放过萧弘景?”
柳长歌决然地摇了摇头,道:
“他曾是父亲最信任的人,可他却杀了我全家上下。江湖之中,你杀我,我杀你,原是难免之事。但他却利用了他人的信任,我生平最恨这种人。”
李梦遥默然,道:
“当年血旗门与天衣盟二虎相争,结果,天衣盟败出洛阳城,从此在江湖上甚少作为,一蹶不振。但谁能料到,当年春风得意的血旗门今日却也是这样一个下场。”
他长叹一声,眼睛透过黑沉沉的夜色,眺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久久无言。
一时间,从出道江湖到今日的种种情景,都一一出现在他脑海之中,而那一个个已先离他而去的朋友、恋人、亲人、部下,他们的生命与鲜血,又换来了什么?
李梦遥的眉头紧锁,心中的寂寞,已如夜色般,无处不在。
徐州城,天衣盟总坛。
萧弘景坐在虎皮椅上,踌躇满志。
当上天衣盟盟主,已有七年了,他昔日那种谦恭的样子,早已一扫而空,他已不再是昔日那个久居人下的萧弘景了,而是堂堂的一盟之主了。
他知道,江湖中的人瞧不起他,也瞧不起现在的天衣盟。
七年前,他忍辱求全,主动将洛阳城拱手让给了声势鼎盛的血旗门,而七年来,他和他的天衣盟甚至在徐州城中,也算不上是独霸一方。
更何况,他还犯了武林的大忌,杀了王珏的全家。
这一切,使天衣盟和萧弘景在一般武林人士的心目中,已降到了最低点。
但萧弘景并不在意。
他还记得自己加入天衣盟时,师父对他说的话:谋大事者先须忍。
现在,武林中人人都把他看作一无能小人,把天衣盟看成三、四流的组织。但总有一天,整个中原武林,都会被他萧弘景,牢牢地握在掌中。
他笑了,但他并没有笑太久,因为,他马上就收到了一封密报。
看完密报,他的表情,已不怎么好看了。
密报内容是:
“神教歼灭血旗门之役,因柳长歌插手而失败。故梅之仪及二十七人死,神教邦巴拉重伤致残,教众死伤七十一人。另据查,柳长歌即昔日王珏之子王誉,后认柳七为义父,改姓柳,天罗刀,正在此人手中。”
萧弘景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难看了,他放下密报,忽然叫道:
“来人,有请副盟主。”
柳长歌到徐州时,已近黄昏,为了掩人耳目,他与唐独、李梦遥三人,趁暮色翻过了城墙。
柳长歌找萧弘景,是为报当年全家被杀,和自己被追杀之仇。
而李梦遥找萧弘景,是因为他心中隐隐觉得,当年杜血衣被杀,不仅是何疯所为,似乎与天衣盟,也有些关系。
天衣盟的总坛,座落在徐州城西的一条长街之上,门口冷冷清清,只有四名天衣盟弟子在把守。
柳长歌、李梦遥一行五人,早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院墙之下。
当下商议妥当,唐独与李师道、吕王孙三人留守在外面,一旦有事,可以加以策应和援助。
柳长歌和李梦遥二人,则悄无声息地,跃过了高高的院墙。
柳长歌翻墙之际,用的是天罗心法的内力,再加上所看昆仑派的“一飞冲天”的轻功,身子一提,已然跃上了墙头。
李梦遥则身子离地数尺,忽然出指。他右手食指在墙上轻轻一点,身子便已借势又拔高了几尺,三下一点,人已上升了一丈多高,上得墙顶。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暗自佩服对方武功的高深。
院墙之内,是一片宽阔而稀疏的树林,是时,月黑风高,望下去,只见一片密密斑驳的树影。
院中全无声息,只有远处,隐隐有几点灯光在闪动。
二人纵身跃下墙头,落地之时悄无声息。柳长歌轻轻伏下身子,向李梦遥打了几下手势。
李梦遥会意点头,二人穿过树林,向灯光处掠起。
进得树林,却见树枝已是光秃秃一片,二人轻身前往,才走了数步,便同时停住。
原来,二人此时已同时发现这稀疏杂乱的小树林,竟然是一个错综复杂的迷阵。二人走了几步,便已到了死路。
李梦遥和柳长歌四目相交,只见柳长歌双手轻摇,又做了几个手势,示意自己先跃上树去看看。
李梦遥摇头阻止。
既然这树林用这么复杂的阵法布置,暗中必有人注视。如果跃上树枝,没了树影遮蔽,马上就会被对方发现。
这样一来,他们高超的轻功,就全然发挥不出一丝威力。
李梦遥雄才大略,统领血旗门众多人马,深通兵阵之法,他示意柳长歌别动,自己悄悄转了出去。
走了大约十几步,便已然明白。原来,这林子,乃是按阴阳五行、奇门遁甲之术所排,若非识得之人,只怕在里面转上一夜,也走不出去。
李梦遥既识出了阵法安排,心中已然放心,他轻轻做个手势,示意柳长歌,让他跟在自己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每一步都利用树影的阴暗处做掩护,以防阵外有人看到。
李梦遥左走几步,又后退几步,再向左走几步,偶或停下来想上片刻,开步再走。柳长歌则是紧跟其后。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二人终于走到了树林的边上。
忽然,走在前面的李梦遥身形顿住。
柳长歌放眼一看,只见两名天衣盟的人,正在暗处,注视着林子。
他心头暗叹,刚才若不是李梦遥,即便是自己用轻功跃出小林子,只怕也早暴露了自己身份。
李梦遥身子轻伏,早已将地上两颗小石子拾起,扣在了手中。
他的左手轻轻一挥,同时,两颗石子已无声无息,飞袭二人。
李梦遥石子飞出的同时,柳长歌的人也扑了出去。
两粒石子不偏不倚,已击中了二人的哑穴。几乎与此同时,柳长歌也已赶到。
暗中那两名天衣盟弟子只觉自己的哑穴一麻,已喊不出声来。正待挣扎,赶上前来的柳长歌业已出手。
二人只觉腰间一麻,已双双同时倒地。
柳长歌双手一捞,将二人的兵刃,稳稳接在了手中,他生怕兵刃落地的声音,会惊动其他人。
李梦遥远远看着,眼中颇有嘉许之色。
二人才放倒两名暗哨,便直扑灯光所在的那几间小屋。
但才跃出一半距离,柳长歌便忽然卧倒,伏在了地上。
后面的李梦遥,见柳长歌身形忽变,已知有异。
他不及卧倒,身子闪电般往边一靠,已贴在墙上。
只见小屋前,一队手持兵刃的天衣盟手下排队走过。原来,这小院之中,竟还有巡察的护卫。
二人心中,不禁同时一动。
见那队人渐渐走远,二人才又起身。小屋已在不远处,只是,从二人藏身之所,到小屋窗下,还有一大片空地。
须得飞速掠过这片空地,才能不被其他人发现。
柳长歌向李梦遥望去,只见他在黑暗中冲自己暗暗点头,二人几乎同时起身,迅捷无比,飞扑上前。
李梦遥和柳长歌的双脚刚刚沾地,忽然,李梦遥只觉脚下一松,地下的草皮,竟然陷了下去。
他处变不惊,身子在半空之中,竟仍能提气向上一升。接着,他的脚尖,在陷翻开去的木板上轻轻一点,人已向旁跃开。
身在半空,他迅速向下扫了一眼。
原来,草皮覆盖之下,竟是二个深深的陷阱。在陷阱的底部,倒插着几把明晃晃的倒钩状尖刀。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起,显然,以前已不知有多少人,曾在不知情中,陷身丧命于这陷阱之中。
李梦遥几乎出了一身冷汗,眼见双脚又要沾地,忽然他目光一闪。
在暗暗的月光下,地上什么东西,隐隐一亮。
李梦遥有了刚才的教训,丝毫不敢再大意,只见他身在半空之中,竟能在眨眼间翻了一个跟头,头上脚下。
同时,他力蓄双掌,拍了过去。
轻轻地“叭叭”数声,李梦遥已看清,自己掌风击飞的,是几枚小小的银针。针尖露出地面,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莹光,显然是抹了毒粉。
他身形落地,长吁了口气。
李梦遥遇险的同时,柳长歌也几乎中了机关。
他一跃而起,眼见双脚即将着地,忽然脚尖碰上了一件纤细的东西。
一条黑色的丝线,绊住了他的足尖。丝线与夜色溶为一体,若不是柳长歌脚尖碰上,绝不会发现。
脚尖一触丝线,他立知不妙,正待闪身,忽然,脚底下地面微陷,三支劲矢,已猝然飞出。
同时,左边一棵孤零零的树上,也有三支小箭,飞了过来。这三支矢无声无息,又在夜色之中,直到快要中时,柳长歌才发现已身处险境。
他在半空中,脚尖将沾地又还未沾之际,已一刀向下划出。
没有人能够想像出这一刀的速度,甚至李梦遥,也是一惊。
刀光,将三面射来的三支箭,拦腰打断。而柳长歌的左手,则一把接住了树上飞来的三支箭。
若不是身在敌营,李梦遥几乎立时便要叫出好来。
柳长歌避开这六支箭,以他的身手,并不足为奇,但难就难在,他刀斩、手接,使六支箭不致于射空而击中其他东西,惊动天衣盟的人。
二人身形落地,又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经过刚才二人这番生死关头,彼此仅有的隔阂,已被同仇敌忾所代替。
但也正在此时,二人几乎同时,在心中有了一个大大的疑问:天衣盟退出洛阳后,在江湖中已不再争强称雄,何必要如此精心设计、防备森严呢?二人知道,若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只有到小屋之外,才有可能。
当下,二人毫不迟疑,身形再度扑前,已悄然落在了小屋外的长廊阴影之中。
小屋里亮着灯光。
灯光通明,将屋中两个人的身影,都映在了小窗之上。
屋中二人相对而坐,正窃窃细语,李梦遥和柳长歌二人内力深厚,将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听其中一个声音道:
“依你之见,我们应该怎样,才能将中原武林残余的力量,一网打尽呢?”
一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柳长歌的心,几乎炸了开来。
说话之人,正是萧弘景。柳长歌小时,便日日见到萧弘景,对他的声音语调,真是一听便知。
他乍闻仇人之声,心中血液涌动,恨不能立即闯入屋中,杀他个人仰马翻。
但他听到萧弘景的话,不禁克制住自己,听这话,似乎萧弘景在暗中,正策划着一场大阴谋。
黑暗之中,李梦遥的惊讶更甚于柳长歌好几倍。
当年,当萧弘景求和,将天衣盟撤出洛阳城时,他还以为萧弘景是以退为进,故意麻痹自己。
但随后数年,天衣盟转到了徐州后,竟然真的偃旗息鼓,没有一丝一毫要复仇或再图霸业的企图与动作。
直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萧弘景是以自己的退却,作为一种假像,来掩人耳目,暗中却另有图谋。
李梦遥此刻,心中的震讶与意外,可想而知。
这时,萧弘景对面的那个人开口了,只听他轻笑一声,道:
“盟主你尽管放心,有了神教作援手,不愁不能将那些自命清高的门派,什么少林、武当之类,一并扫除。”
柳长歌一听这声音,心中不禁一动。他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但一时却记不起是谁了。
萧弘景得意地大笑,道:
“有你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副盟主,还愁什么?今后,天衣盟要统一武林,可全要仗你了。”
李梦遥心中一动,听萧弘景的口气,隐隐之中,似乎对这个什么副门主,暗中含有猜忌之意。
只听那副盟主打个哈哈,道:
“盟主过誉了,想当年,要不是盟主卧薪尝胆,潜入天衣盟,又故意将王珏行踪透露给血旗门,天衣盟只怕此时,根本不在我们掌握之中。”
柳长歌心头猛然一震。原来,父亲当年被血旗门伏杀于洛阳闹市之中,竟是萧弘景的借刀杀人之计。
李梦遥闻言,也是一惊。他从未想到,王珏被杀那日的行踪,竟会是萧弘景有意透露出来的。
屋中传来了萧弘景得意的笑声:
“这全仗师父他老人家雄才大略、老谋深算。当年,师父令我混入天衣盟中,本只想夺回天罗宝刀,无意中却当了什么王珏的大总管,真是天助我也!”
那副盟主也道:
“他老人家在江湖中是独一无二的智勇双全之士,一般武林人士,怎敢望其项背?要说他老人家的远见卓识,三十年前,八大门派攻打神教,是他老人家将重伤的叶世禅偷偷从中救出。”
“这次,叶世禅能与我们联手,一是为了增强他的实力,另外嘛,自然也是为了报答当年他老人家救命之恩。”
屋中二人越说越起劲,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屋外的李梦遥和柳长歌,却越听越是心惊。
二人此刻才知道,原来魔教此番大举入侵中原,竟是中原武林中有人暗中指使。
而此人三十年前救了叶世禅,让他对自己感恩不尽,又派徒弟萧弘景潜入、纂夺天衣盟盟主之位,现下又与魔教携手,图谋吞并武林各门。此人心术之阴险、隐忍之久远、图谋之巨大,都已到了骇人的地步。
二人的心目中,都同时急于想知道一件事:那个元凶大恶,到底是谁?
但他们却已听不到了,因为他们一时兴奋之下,忽略了身后。
身后不远处,三个人影,正悄然逼近。
李梦遥和柳长歌二人乍闻秘闻,一时却忽略了身后正悄无声息从黑暗中逼近的三条人影。
三条人影,在月色之中,正悄无声息地掩了过来,三人全是一身黑衣,在夜色中,只有六只跟睛,闪动着凶光。
李梦遥忽然感觉到了异样,他忽然回头,同时一把推开了柳长歌。
三条人影,矗立在昏暗的月光之下,而适才柳长歌所在之处,已插了几枚暗器。
暗器,竟是几只用薄铁打制成的蝴蝶,蝶翅还兀自在轻轻抖动。
这轻轻地几下暗器声响,已惊动了屋里秘谈的二人。
只听屋内一声暴喝:
“什么人?”
话音落时,一个人已破窗而出,落在了长廊之上。
柳长歌一见此人,已脱口而出道:
“何疯!”
何疯,竟然是天衣盟的副盟主!
李梦遥和柳长歌这才明白,为什么何疯总是在江南一带忽然失踪,为什么天衣盟这些年一直默默无闻。
任何一个追查何疯的人,都绝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心高气傲、武功奇好又阴险奸诈的人,竟会是天衣盟这样一个已是一蹶不振的组织的副盟主。
而天衣盟这些年来,明地里毫无作为、一蹶不振,暗地里却拥有诸多高手、兴风作浪,不被外人知晓。
何疯见是柳长歌和李梦遥,心中一惊。
他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失于谨慎,只怕所说的话,都已被这二人听了去,心中早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两个人,活着走出大门。
他阴笑两声,道:
“原来是柳少侠和李门主驾到,二位来的正好,在下正有事想与二位相商,这就免得我再派人找二位了。”
李梦遥是首次见到何疯,见他一见面便猜破了自己的身份,知道此人决非易与之辈,他笑道:
“在下与柳少侠前来,本是来看一位故人,不料,竟能遇到何副盟主。”
何疯一听他称自己为“何副盟主”,便知二人果然已将自己与萧弘景对话全部听了去,眼中顿现杀机。
李梦遥却不动声色,朗声对着小屋里面喊道:
“萧盟主,老朋友来了,你怎么也不出来见见面?”
萧弘景的身子,从屋门口走了出来。灯光映在他脸上,只见他脸上的肌肉在抽动着,显是颇为不安。
面前的,一个是当年无论智、才、武功都比他强的李梦遥,另一个是他背弃又杀其全家的王珏之子,他的心中,早已是一阵慌乱。
何疯看着萧弘景,心中满是不屑。
如果萧弘景不是“他”的徒弟,自己早就将他的盟主之位,抢过来坐了。
他的心头暗暗不满,双眼中的杀机,便更重了。
柳长歌一见萧弘景的面,手已按在了天罗刀的刀把之上。
但他没出刀,因为李梦遥在暗中,悄悄作了个手势。
他这才发现,片刻之间,院墙之上已站满了搭弓张箭的天衣盟部众。
而身后那三个人的面孔,也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原来,刚才暗中偷袭他们的,便是神教的三大高手:安公子、麻衣木家和西域喇嘛楚尔布赤。
这时,天衣盟总坛之内,已是一片通红,上百只火把,一下子将众人围在了中间。
燕平沙和何落花,也来到了何疯身后。
柳长歌一见安公子,心中突然一颤。
安公子在此,那小蝉呢,她是不是也在这大院之中?
一时间,在最最不该心乱的时候,他的心却已乱。
何疯笑了,他笑得得意极了,比那日在金山寺上,亲眼看见解小龙中毒时,笑得还要快活。
他看着李梦遥和柳长歌的眼神,与看两个囚徒没有两样。
他知道,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将是自己称霸武林的巨大障碍,现在,二人联手,只怕更不好对付。
但他不怕,他自信,神教的三大高手,完全可以将李梦遥缠住。
而只要李梦遥被缠住一时半刻,自己、萧弘景,再加上燕平沙和何落花二人,足以杀了柳长歌。
更何况,四周还有天衣盟众多的部众,谅二人插翅难飞。
何疯狂笑,但笑声陡止。
笑声陡止的瞬间,他已倾全力,扑向了柳长歌。
柳长歌拔刀。
但何疯的这一招却是虚的,他的拳只在半空中,便改换了招式。
可是,他的拳头,仍旧没有摆脱开柳长歌的刀,无招忘我的刀。
刀光急急,已笼罩了何疯的周身,红红的刀光,竟没有一丝破绽。
何疯只好退,他退得快,柳长歌的追击却更快,眼看着一道红艳艳的刀光,在空中疾射何疯。
一道冰冷的剑光,迎住了柳长歌的刀光。
出剑的是燕平沙,他的剑芒,刚刚使红艳艳的刀光微微一滞。
这时,何落花出手了,她的水袖,在无声无息中,卷向了柳长歌右侧。
左边,萧弘景的掌,也拍了过来。
顿时,柳长歌三面受敌,更何况,还有何疯在后面,伺机出手。
何疯一行动,安公子也已攻了过来。
只见一片圆色的光环,在夜色中灼人眼目,舞动如风轮一般,攻了过来。
李梦遥不知安公子抛出的是什么暗器,不敢硬接,只有侧身避开。
但迎面第二道同样的光环,又呼呼作响飞了过来,而同时,那道打空了的光环去而复返。
两道光环,一前一后,夹击李梦遥。
李梦遥的身子,陡然之间凌空而起,两道光环交错着,堪堪从他的鞋底处击飞了出去。他落地,只见第一道光环,已飞回了安公子的面前,安公子左手接住,右手已打出了第三道光环。
同时,那第二道光环击空后,在空中一转,竟然又折了回来。与刚才那道光环一样,击向李梦遥后心。
安公子原是西域胡、汉混血儿,他幼时便习波斯武功,练就了三样怪异的功夫。
他的第一门武功,学的是弯刀。弯刀刀法虽与普通的刀法大同小异,但因弯刀刀身奇特,出招时常有一般人意想不到的变化,往往能出其不意,招式诡异。
他的第二门功夫,便是刚才偷袭柳长歌和李梦遥的“漫天蝶飞”。据说这门武功练到最高境界时,能同时发出十大枚蝶器,在半空中互相撞击,久久不落。
他的第三门武功,全凭暗器取胜。他所用的暗器,是一种月牙形的半圆飞刀,刀飞出后,如未击中目标,可绕一个圈子返回发刀人的手中。
李梦遥不知这月牙飞刀的道理,一下子被前后夹攻。同时,一旁的楚尔布赤和麻衣木家也已同时攻到。
战局甫开,李梦遥和柳长歌二人,已几乎同时处于被动境地。
但李梦遥和柳长歌二人,俱是当今中原武林中少有的高手。
柳长歌面对三人围攻,忽然撤招。
高手过招之时,谁也想不到他居然说撤就撤,身子已后退数步。
燕平沙的剑、何落花的水袖、萧弘景的掌,同时击空。
三人未及撤招,柳长歌的身子,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重新欺上。
刀光一闪。
刀光映着屋里透出的烛光,已映红了萧弘景、燕平沙和何落花惊讶而慌乱的神情。
他们怎么也没料到,柳长歌的刀竟会这么快,说撤就撤、说攻就攻,几乎运刀之时没有一丝滞碍。
眼看柳长歌的刀,就要斩中三人。
李梦遥已是腹背、左右四处受敌。而安公子的蝶镖,也已击向了他的头顶上空,阻止他再次跃起。
李梦遥忽然狂吼,出招。
他的左手,似要与楚尔布赤的大手印对掌。便不知怎么一来,他的手,竟然被楚尔布赤的手背切了上去,一下带住了他的手腕,向右一扯。
同时,他的右手,已硬生生地与麻衣木家对了一掌。
麻衣木家的手掌,只要一按上李梦遥的肌肤,摧杀一切生机的木家功,立时便能置李梦遥于死地。
但李梦遥的手掌,离麻衣木家的掌心,还有一点点空隙时,他便已发力。
一股强大的内力,竟将麻衣木家的身子,向左带动了数步。
这样一来,原本飞向李梦遥的两枚月牙飞刀,同时击向了楚尔布赤和麻衣木家,中个正着。
与此同时,李梦遥的脚下忽然出其不意地斜走几步,用怪异的步法绕过了麻衣木家的身边,已攻向安公子。
安公子欲待拔刀,已然太迟。
李梦遥和柳长歌二人,几乎同时,重新控制了战局。而他们的对手,则纷纷受伤或已然面临险境。
正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突然发生了。
柳长歌手中的天罗刀,忽然慢了下来。而李梦遥的掌,击中安公子时,也一下子变得无力。
萧弘景、燕平沙和何落花意外地从危险之中全身而退,已然是神色皆变。
这时,安公子的弯刀已出鞘,只是,虽然李梦遥击中他时已内力顿失,还是吓得他手脚冰凉,刀虽出鞘,却忘了进攻。
柳长歌和李梦遥忙各自退后数步,背对背靠住站定,二人此刻,只觉手脚酸软内力已失,他们心中均知,定是中了何疯的毒。
果然,何疯一声怪笑,萧弘景等六人已一下子将二人围在了中间。
柳长歌和李梦遥见这番情景,均知已无退身之法,二人只盼能拖住对方片刻,脑中急觅救急之策。
何疯悠然走到场中,冷笑道:
“二位,怎么样?究竟是你们的功夫好,还是我的毒术强?”
他脸上,掩不住得意之色。今日一战,不仅可以除去他的心头大患,一旦传出去更不知有多少武林中人,会对自己畏惧如虎,甘心投降呢。
柳长歌心中暗急,责怪自己居然忘了提防何疯,他所习的“毒王心经”和“解毒之法”,此刻危急之中,却到何处去觅得解毒的药物和药引来?
李梦遥神色不乱,但目中已有悲愤之色,恨恨道:
“想不到我李某纵横江湖这么些年,到头来却死在小人之手。”
何疯神色悠然,道:
“管他什么君子小人,只要我能胜便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历来这便是江湖中的至理。”
李梦遥道:
“你说的不错,但岂不闻,善有善报,似你这样以毒害人者,终究难免有一日,也会死在毒字上。”
何疯脸色一变,道:
“你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要让你死得惨不堪言。”
说着,他的目光之中,已有了怨毒与疯狂之色,一步一步,向李梦遥走去。
柳长歌见何疯步步逼近,忽道:
“且慢。”
何疯停步,怪笑道:
“柳少侠,你还有什么话说?是不是想要求我饶命呀?”
柳长歌冷笑一声,道:
“我柳长歌七尺男儿,岂是贪生怕死的人。只是,我想与萧盟主,做个交易。”
萧弘景一怔,走上前来,离柳长歌一丈余远处,才站住,道:
“你要做什么交易?现在只要我一动手,你定会身首异处,你凭什么来与我谈条件、做交易?”
柳长歌神情一肃,一字一顿道:
“天罗刀。”
他话一出,萧弘景竟神色立变。
柳长歌不过是想多拖延些时间,好寻找脱困的机会。他方才听得,萧弘景潜入天衣盟的初衷,便是为了天罗刀,此时,见他神色,虽不知情由,却知萧弘景已上钩,便脑子飞转,道:
“当年你辛辛苦苦,便是为了我的天罗刀,只是,你可知道,这天罗刀中,原来藏有一大秘密?”
此言一出,萧弘景神色更是凝重。江湖中历来纷传,天罗刀中不是有藏宝秘图,便是有武功秘笈,不由他不信。
柳长歌索性再调他胃口道:
“你可知,当年我武艺低微,又是如何在短短七、八年之内,便能有如此的功力和招式的?”
萧弘景一怔,道:
“难道天罗刀中,竟然真如传说中所言,有武功秘笈?”
他的声音已微微抖动,显得激动已极。
何疯在旁,却知柳长歌的内功,乃是得了毒王谢百衣几十年的功力,他心知柳长歌在拖延时间,叱道:
“休得胡说八道,天罗刀中,哪会有什么武功秘笈?”
萧弘景看了何疯一眼,目光之中,已颇有不满之意。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柳长歌的眼睛。
刚才他在窗外聆听二人密谈,已听出萧弘景对何疯颇有猜忌,而何疯武功、计谋均在萧弘景之上,自然心中也不会对萧弘景位居自己之上满意,二人之间,可说早有芥蒂,不过尚未公开罢了。
此刻见了二人神情,他心中已有了办法,当下冷冷道:
“既然何副盟主不信,那就罢了,只是萧盟主要号令武林,但若就凭这些功夫,怕是不行吧?”
柳长歌一语,刺中了萧弘景的心病。
他野心极大,又有强大的后台撑腰,有一扫江湖之企图,单这个副盟主何疯,日后就未必会听自己管束。
每回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要犯愁,心中对何疯,也颇多猜忌。
当下,他脸色一沉,道:
“这里是天衣盟总坛,我又是天衣盟的盟主,此间的事,自然是我说了算,我说信,自然就信。”
此言一出,何疯变色。
萧弘景的话,等于是在众人面前,给了何疯一个难堪。
他心中已是恨极,但萧弘景毕竟是天衣盟盟主,又是“他”的徒弟,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当下,何疯强压怒气,隐忍不发,心中却已暗暗打定了主意:一旦自己扫平群雄,第一个便杀了萧弘景!
柳长歌见何疯无语,心中暗暗一颤,对萧弘景道:
“这天罗刀中,确有一部秘笈,而且若配以刀练,则内功长进,要比常人所练,快上十倍。”
这话若是旁人说了,萧弘景自然不会相信。但他亲见柳长歌在短短数年之内内功便臻一流,不由他不信。
柳长歌道:
“不过,这秘笈此刻,却不在刀中。”
萧弘景大急,道:
“那在什么地方,你快说。”
柳长歌不语,片刻才道:
“这正是我要与萧盟主做的交易。”
萧弘景忽然大笑,道:
“你在骗我。”
柳长歌心头一震,却神色不变,道:
“萧盟主既然始终不信,那也罢了。只是当年哥啸天大侠传下的绝技,只怕从此便要绝迹江湖。”
柳长歌长叹摇头,神情惋惜。
萧弘景本是试探一下柳长歌,但一听哥啸天三个字,心头一动,已然心痒难耐。
但他心中仍有几分疑团,又问道:
“我杀了你全家,你难道不恨我吗?”
柳长歌忽然变色,道:
“我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否则,今天我也不会来了。”
萧弘景色变,柳长歌却已说了下去:
“但今日我落入你手,命且难保,又谈何复仇?父母之仇固然要紧,自己的命,难道便不值钱了吗?”
萧弘景闻言,心中疑团已去了大半,急忙问道:
“那你要我拿什么来换?”
柳长歌一时倒答不上来,若说要萧弘景放了自己二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若自己迟迟不说,萧弘景心中一定会重生疑心,反为不妙。
当下他脱口而出道:
“我要你杀了何疯。”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萧弘景脸色一寒,道:
“你再敢胡说,我一掌先杀了你。”
柳长歌哈哈大笑,道:
“你杀了我,于你有什么好处?何疯杀了我义父,今日我被你困住,也全是由于他的缘故。你杀了他,我的毒要解,便全得由你了,那时我岂能不说?”
他目光飞转,又道:
“况且,何疯为人阴险狡诈,武功又好,岂能甘被他人骑在头上?只怕你辛辛苦苦一统武林,却到头来,被他人坐享其成。”
柳长歌知今日难有生机,索性先将二人的矛盾激化,也算是报了一点仇。
萧弘景神情陡变,道:
“原来你信口雌黄,心里却是想挑拨离间,看我先杀了你。”
说着,他一掌拍出。
萧弘景一掌拍出,掌在半途,却忽然变招,向何疯攻去。
这招出其不意,又招式陡变,乃是他生平三大杀招之一。
但何疯早有提防,已然一闪身,堪堪避过了萧弘景的掌。
萧弘景知何疯不仅武功比自己更高,而且使毒于无形,自己一击不中,已是凶多吉少,当下他双掌连环,攻出了第二个杀招蛱飞连环掌。
他一气攻出十八掌,使何疯无暇还手,一面口中喝道:
“天衣盟盟下听令,杀何疯者,升为副盟主。”
他一声令下,燕平沙和何落花已然扑向了何疯。
这时,萧弘景已攻出了第三个绝招:刺日铜牛。
但招才到半途,便生生顿住。
因为,何落花的水袖,已缠住了他的双臂,而燕平沙的剑,也已顶在了他的后心。
萧弘景目中全是不信的神色,道:
“我素日对你们没有半点亏待,你们这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已因愤怒与恐惧而扭曲。
燕平沙和何落花便如聋了一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何疯笑了,笑得很残忍地道:
“我来告诉你,因为他们已经服了至尊归心丸。”
萧弘景的人,一下子几乎瘫了下去。而燕平沙和何落花的目光深处,也有了一种火焰在燃烧。
愤恨的火焰。
何疯冷冷地道: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相反,我还会赏你一粒至尊归心丸。”
萧弘景闻言,脸上肌肉一下了抽搐起来,他嘶声道:
“你……你敢这样胡来,我师父他决不会放过你。”
何疯脸色一沉,道:
“是你要杀我在先,我是被迫无奈,事后我会向他老人家亲自报告此事的,他想要一统江湖,我的用处,比你的更大,你说他会不会怪我?”
说完,他哈哈大笑。
萧弘景的脸一下子煞白。他自然知道,何疯在师父眼中,自是比自己有价值多了。
师父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绝不会为了自己,破坏他独尊武林的大计。
一时间,他已没了生路,他面前只有两条路:服下至尊归心丸,或死。
一声惨叫,萧弘景的身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燕平沙剑尖的血,一滴滴流到了地上。
场上一时寂静无声,天衣盟众人,都被刚才的情景震住了。
何疯狂笑数声,忽道:
“天衣盟众人听令:从今日起,本人继任天衣盟盟主之职,上任盟主萧逆,误听奸人之言,残杀同门,有背盟规,已畏罪自杀。明白了吗?”
他淫威之下,天衣盟众人已一齐跪倒,高声呼道:
“盟主英明,天下无敌!盟主英明,天下无敌!”
何疯心中狂喜,一双杀机闪动的眼睛,已扫向了柳长歌。
柳长歌放声大笑,道:
“何盟主,多谢你替我杀了仇人。”
何疯见柳长歌目中全是讥诮之意,恶狠狠地道:
“你不用高兴的太早,用不了多久,你和他就又会见面了。”
柳长歌见自己的反间计,竟然真的使萧弘景身首异处,大仇得报,心中已是一片坦然。只是,在这生命眼看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有一块最温柔的角落,不经意间已隐隐作痛。
小蝉,小蝉,现在你在哪里?
正当柳长歌心中一遍一遍呼唤小蝉的时候,他的心忽然一跳。
他似乎听到了铃声,自己送给小蝉的那个小铃铛,似乎发出了轻微然而是那么熟悉的铃声。
他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但忽然,那铃声又响了起来。
柳长歌这回听得真切,确实是那只铃铛的声音,几乎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何疯一声厉喝:
“是谁?”
柳长歌抬眼时,不禁怔住。
小蝉,真的是小蝉,虽然中间隔着十余丈,又是在暗中,他仍一眼就认出了小蝉。
他的心,几乎从嗓子眼中迸出来。
奇怪的是,小蝉明明看见了自己,却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时,火光已照到了小蝉的身上,柳长歌这才发现,小蝉的脖中,竟架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一个声音,唐独的声音,从小蝉身后传了过来:
“放了他们,否则,我就杀了她。”
何疯看不见唐独的脸,他的脸被小蝉给挡住了。
但何疯却感到了杀气,这杀气,不仅来自唐独的身上,也来自他黑暗之中的右手上。
他的手上,扣着的,是唐门的暗器。
江湖中传闻最久、最神秘也最可怕的唐门暗器!
何疯的瞳孔收紧。
两个人,从小蝉的两侧,走了出来,是李师道和吕王孙。
他们二人缓缓地,走向柳长歌和李梦遥,而在他们四人中间,站着的,却是何疯。
李师道和吕王孙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唐独的话,又传了过来道:
“让他们两个过去,否则我便要杀人了。”
何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很沉得住气,依旧拦在中间。
但有人却沉不住气了。
安公子、楚尔布赤和邦巴拉三人,几乎同时扑了上去。他们不是扑向李师道与吕王孙,而是扑向了何疯。
眨眼间,三人已将何疯围住。
何疯冷笑,道:
“安公子,难道你忘了我们天衣盟与贵教的协议了?”
安公子神色不变,道:
“在下不敢。只是对方抓了法王的千金做人质,我们还请何盟主赏脸,让一条路,把人放了。”
何疯神色一变,道:
“放人?这两个人是我们称雄武林的最大障碍,岂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轻易把他们给放了?”
楚尔布赤忙道:
“这不是普通女人,是我家法王的千金,法王只有这一个女儿,爱之如命,还请何盟主放人。”
何疯竟是不理不睬,一言不发。
而此刻,李师道和吕王孙,已经走到了何疯的身边。
这时,柳长歌忽然开口,道:
“小心他的毒,快闭气!”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忙闭住气,周围几个靠得稍近的天衣盟众,已然纷纷倒了下去。
安公子神色勃然,道:
“你竟敢对我们也下毒!”
他话音未落,手中飞刀已连环飞出,他心中忿恨已极,竟连发九道月牙飞刀。
楚尔布赤闻言,已是气得哇哇大叫,他双掌一搓,已然攻上。
但真正令何疯头疼的,还是麻衣木家那无声无息却摧杀万物的木家功。
因此,他只有追。他的身形飞快,已退到了院墙边。
李师道和吕王孙,见神教三人已然缠住了何疯,同时纵身向前,已到了柳长歌和李梦遥面前。
他们二人背起柳长歌和李梦遥,正待离去,忽然被二人挡住了去路。
抬头看时,拦住去路的,正是燕平沙和何落花。
李、吕二人只有放下柳长歌和李师道,迎了上去。
场上一片混乱之际,小蝉的眼光,却穿越了刀光剑影,远远地望了过来。
而柳长歌的目光,在半空中迎了上去。
四目相交之际,在一瞬间,已交流了千言万语。
柳长歌见小蝉目光之中,说不尽的担心,还有说不出的欢欣。
他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唐独,能那么轻易就抓了小蝉做人质。
他的心头,一时间思念、爱怜、感动,百种情感交集,喉头已然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