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開搜,如果還有人活著,也不會逃的太遠。”
眼見樹林茂密,真要是往大山深處搜索,便是撒出去十萬大軍也無濟於事,他們此刻只有這麼點人,如果再聚在一起就更起不到搜索的效果,葉小天便下達了一個切實可行的命令。
周班頭遲疑道:“大人,如果大家散開的話……”
葉小天道:“不必擔心,山賊已經獲得財貨,必然遠遁,不會有什麼兇險,大家只要小心腳下的蛇蟲野獸就行了。”
周班頭只好應道:“是!”馬上一擺手,率領幾個捕快向前方呈扇形散去,如此一來,葉小天就不必向前探索,只需橫向搜索過去,周班頭這也是出於對他的一片維護之心。
趙文遠見狀,便也拔出刀來,裝模作樣地趟著草叢向前搜去。
小趙的屍體橫在草叢中,田妙雯就坐在他身邊,神態卻依舊平靜從容,彷彿旁邊只是睡著一個人。
在這荒郊野外,若是換了一位姑娘,遇到這樣的場面,怕不早嚇得六神無主、哭哭啼啼了,最起碼也要離那具屍體遠一些,但田妙雯卻彷彿置身於自己的閨房之中,那份淡定從容一如既往。
她坐在地上,把崴傷的右腳屈過來,輕輕揉著受傷的足踝,仔細思索著今日的遭遇,越想越覺得這場伏擊完全就是針對她的。
事先精心的準備、一場完美的伏擊,這可不是山賊一貫的作風,況且那些“山賊”甫一攻擊便以她的護衛作為主要襲擊對象,這種種跡象都表明,這是假山賊名義對她發動的一場狙殺。
“會是誰呢?”
四大天王、八大金剛之間的關係非常複雜,除了當代還有姻親關係的家族間彼此關係密切,其他的家族即便祖上曾經有過多次聯姻,現在也是涇渭分明的利益集團。
他們平時來往、飲宴交遊都很平常。但是真正遇到競爭時,還是明爭暗鬥、合縱無常的。所以田妙雯能列出的懷疑對象其實不只一個,但是目前來說,有動機用狙殺手段試圖幹掉她的,只有兩家。
一個是宋家,宋家這些年來勢力發展的不慍不火,宋家的勢力範圍又與田家的固有勢力範圍接壤,田家試圖重新崛起,和宋家就有了一定的利益摩擦。
但是宋家雖然有這個動機,卻不符合宋家一貫的作風。要知道如果她真的死了,她大哥田彬霏一定會發瘋,只要被他抓到半點把柄,田家就會傾盡全力,不惜同歸於盡也要報復宋家。
而宋家和田家雖然有些摩擦,卻還遠沒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宋家的主事人為人處事又一向溫和。如果排除宋家,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嫌疑人了,而且是嫌疑最大的人。那就是播州楊家的楊應龍。
播州楊家的實力實際上已經超過田家,直追宋家,對田家依舊在排名上壓楊家一頭一直耿耿於懷。而且她大哥田彬霏也一直把楊應龍當成潛在的對手,兩者早想一搏。
只是楊應龍和田彬霏的身份都太特殊。他們兩人一旦動手,可不是文人筆墨間的一場遊戲,也不可能是個人武力的較量,那是動用兩個龐大家族的力量進行的一場博奕。牽一髮而動全身,不能輕舉妄動。
如今楊家有意於葫縣,田家也擺出一副對葫縣誌在必得的態度。此舉必然激怒楊應龍,田家本來就是楊應龍提升楊家地位的最大障礙,現在又有這樣的競爭關係,要對付田家便有了充分的理由。
四大家中,以田家的勢力最為單薄,如果楊應龍能一舉打垮田家,挾大勝之銳,直接就能凌駕於宋家之上,與安家分庭抗禮。
“如果是這樣,那麼狙殺我應該只是楊應龍的第一步棋,他既決定動手,就一定會做好萬全的準備,很可能待我橫死山谷,他便會用事先準備好的偽證誘導我大哥向其他土司尋仇報復,既而混水摸魚……”
這就麼一會兒功夫,田妙雯已經對四大天王、八大金剛等各方勢力做了一個全面的分析,並且把懷疑對象鎖定為楊應龍,為楊應龍找到了充足的做案動機,甚至連楊應龍下一步的計劃都進行了詳細的推測。
聰明反被聰明誤,也只有田妙雯這樣的女人,才會把一件簡單的事情想得如此複雜,如果是展凝兒或夏瑩瑩……,那兩個女人根本不會進行任何理性的分析!
展凝兒會提著刀直接追進山去,殺光那些山賊就算以牙還牙了。而瑩瑩,她會把她那二十多位叔伯,七八十個堂兄弟一口氣全叫出來,接下來……接下來就不關她的事了。
田妙雯正沉思著,忽然聽到一陣悉悉索索草叢撥動的聲音。田妙雯一驚,身形倏地一動,牽動足踝,痛得一聲悶哼。
田妙雯咬牙忍住痛楚,迅速向一旁的草叢鑽去。雖然她也知道,除非人家沒有發現小趙的屍首,否則一定會對周圍進行更詳盡的搜索,她足踝受傷,逃不多遠,終究還是會被發現,還是本能地想隱匿起來,先確定對方是敵是友。
趙文遠提著刀,裝模做樣地四下搜索著,腳下邁著慢騰騰的步子。前方有個捕快用水火棍嘩嘩地掃著草叢,看到趙文遠後便向前方折去,把剩下的這塊地方讓給他來搜。
趙文遠對今日發生的一切心知肚明,哪有心思搜索,可他目光一垂,忽然發現前方較低矮的一叢野草突然搖晃了一下,心中不由一動,立即把腳步放得更慢了。
草叢的波動很輕微,而且是順著一個方向輕輕波動著,很有可能是什麼小獸,趙文遠覺得如果能打點野味兒回去倒也算不虛此行,但他躡著腳步走過去,忽然從那茅草的縫隙間看到了一抹白。
那不是什麼白色的小獸,比如白狐,而是一抹衣袍,趙文遠眸中立即掠過一抹厲色,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刀。
田妙雯緊張地躲在草叢中,屏著呼吸,注意著那個捕快用水火棍掃蕩草叢的方向,卻沒注意到背後悄悄躡來的趙文遠。
田妙雯躲在那裡,身子擠壓著草叢,野草正好向趙文遠的方向傾斜出一個角度,使他從茂密的草叢中發現了田妙雯的蹤跡。
趙文遠情知此人必是倖存者,本能地動了殺機。其實他也知道,龍凌雲不可能洩露和他的聯繫,這個劫後餘生的人更不可能知道些什麼,但是因為他的立場,本能地對此人便產生了敵意。
可這殺氣只是稍稍湧現,就立即煙消雲散了。因為他看到葉小天提著一口刀,正向這邊走過來,趙文遠微躬的身子馬上直起來,向葉小天招了招手,便趟著草叢向前方走去。
葉小天大步走過來,看看西方天色,對“極認真”地向前方走去的趙文遠道:“趙兄,別走太遠了,天色將晚,再搜二里地,要是沒什麼收穫,咱們就回去了。”
趙文遠回頭笑道:“好!”
田妙雯聽到前後兩方都有人說話,心口不由怦怦直跳,身子忙又伏低了些,心中暗想:“搜我的人到底是官府的人還是楊應龍的人?”
因為田妙雯認定這場伏擊是針對她的,那麼在捕獲或殺掉她之前,楊應龍的人自然不會輕易離開,所以難以判斷外面人的身份。
偏偏葉小天這句話中又沒有什麼可以表明他身份的詞,田妙雯不禁猶豫起來:“我要不要出去見他們?萬一他們是楊應龍的人,我豈非自投羅網。”
這時,葉小天邁著大步,向走到遠處的趙文遠說著話,堪堪走到矮溝上方。那蒿草長得極高,幾乎與地面平齊,土溝裡的野草草尖只是比別處地面稍矮一些。
葉小天隨意掃了一眼,還當是一片低窪地,一腳踏出便騰了空,葉小天“哎呀”一聲驚呼,整個人便向土溝中撲去。
“嚓!”
一口雪亮的鋼刀,緊貼著田妙霽吹彈得破的臉頰插進了鬆軟的土壤,幾乎直沒至柄。田妙雯萬萬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從上邊摔下來,而且人未至刀先至,幾乎只差分毫便毀了她的容顏,駭得她花容失色。
田妙雯一聲尖叫剛剛到了唇邊,卻又硬生生忍住,因為就在這時,她感到左胸一痛,被一隻大手按了個結結實實,兩個人四目相對,中間還有幾根野草輕輕搖曳著,半晌兩人都沒做聲。
田妙雯杏眼圓睜,一副即將驚叫出聲的模樣,而葉小天臉上卻掛著一副喜色,一副即將大笑出聲的模樣,兩者當真是相映成趣。
葉小天一跤跌下,心中也是一驚,他甚至還來不及驚呼,便摔倒了地上,不過,除了臉被一些草莖颳得有些火辣辣的,身上倒是沒感覺到痛楚,他跌在了一個軟綿綿的所在,是以露出喜色。
他還以為是土壤鬆軟,所以沒有受傷,誰知面前赫然出現一張面孔,大大的眼睛,模樣嬌柔嫵媚,那眸子似乎含著一汪水,配著那楚楚可憐的尖尖下巴,叫人一見就恨不得把她揉碎了吞進肚裡去。
“他不是山賊!”
“果然是女人!”
田妙雯看到葉小天一襲儒士輕衫,腦海中飛快地閃過這個念頭。葉小天看到她,則立即想到了周班頭分析那輛輕車主人的身份。
田妙雯見葉小天還在審視地打量她,便瞪著葉小天,一字一句地道:“從我身上,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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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