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峯山下蹄聲得得,獨孤青松騎着龍馬雪兒,從容地走向深山。
他臉上的神情是嚴肅的。
在初入雪峯山時,空山寂寥,不見有一個人影。
他走了一程之後,在一口大石之上,坐着藍衣老祖,他似乎是在等他。獨孤青松並不感到詫異,策馬行到他身前三丈之處,下馬對他施禮道:「獨孤青松拜見師祖。」
藍衣老祖對獨孤青松望了一眼,見他神情嚴肅,道:「小子,我坐在此處等你半天了,你可知道為什麼?」
獨孤青松搖搖頭。
藍衣老祖道:「我告訴你吧!雪峯山上除了你要去赴萬極老魔的約而外,還得面對武林羣雄,包括世外二老在內,你要我幫助嗎?」
獨孤青松想了一下,道:「謝謝師祖!晚輩既敢赴老魔之約,就敢面對武林羣雄。用不着師祖相助,武林羣雄只是與血影子為敵,師祖幫我會惹來無窮的麻煩。」
「是的,這個我知道,但我一直對你頗有好感,所以在此等你,問你一聲。」
獨孤青松感激道:「師祖之情,獨孤青松心領了。」
他又向藍衣老祖作禮,然後上馬,繼續策馬而行。
藍衣老祖嘆了一聲,藍影一晃,便自走了。
獨孤青松又走了沒多遠,前面是一個小山崗,山崗的上面站着三個人。獨孤青松目光鋭利,早已認出是公主和兩個女弟子蘭兒和秋兒。他縱馬馳上山去。
公主一揚手説:「孩子,你不用下馬了,我等着你來,只是有句話要告訴你。」
獨孤青松真的沒有下馬,他莊嚴地道:「師伯母有何吩咐,師侄萬死不辭。」
「不,我沒有要你去做的事,不過,前議之事,你還記得麼?」
「當然,事完之後,師侄當眾散功以謝天下。」
公主黯然點了點頭,繼道:「前途以世外二老為首,聚合三百餘位武林正道中人,等你前去,且定欲取你性命,你準備如何應付?」
獨孤青松笑道:「晚輩聽憑處置,不作反抗!」
公主一怔,蘭兒忽在此時開口道:「青松哥,好久不見,你怎麼變得令我有些不認識你了!」
獨孤青松嘴角浮上一絲笑容,道:「真的?我變成怎樣了呢?」
「你變得沒有一點活力了。」
秋兒也插嘴道:「青松哥,你要高興些,是的,天下人都不諒解你,但我和蘭姐還等你事完後再到帝宮去玩呢!」
「啊,謝謝你!秋妹!我想我不會再去了。」
公主的臉上有一絲歉色。
蘭兒和秋兒卻睜大了雙目,大聲問道:「為什麼?」
獨孤青松靜靜地道:「血影子乃你們師祖神風大帝的仇敵,更是武林公敵,我不能去的。如果我散功後還能活着,一定再到帝谷去的。」
蘭兒和秋兒的眼睛濕潤了!她們同時轉過身去,可是又驚「咦!」了一聲。
這時公主和獨孤青松也已發覺了兩人定然發現了何事,公主和獨孤青松轉身望去,便見到不下二百人潮湧而來。因為距離太遠,幾人都不知是何事。
公主心中一動,搖頭道:「師侄,他們定然發現你來了,所以飛馳而來。」
獨孤青松想了想,道:「我無意與他們為敵,我得迴避一下。」説着他正想催馬而行。
人羣都是武林高手,眨眼間已近得多了,隱約可聽到呼叫之聲,道:「血影子!血影子!」
那駭極的呼叫聲,又使獨孤青松停了下來。
蘭兒和秋兒急道:「青松哥,他們真是為你而來!那兩個老不死的,真的可惡極了!」
人潮越來越近,突然人潮中竟夾雜着幾聲淒厲的慘叫聲,使人聽來毛骨悚然!
人潮中更大叫道:「血影子殺人啊!血影子殺人啊!」
獨孤青松大感莫名其妙,心想:「我明明在此,那裏又有血影子殺人?」
公主一聽,臉上的神色倏急間幾變,兩手拉着蘭兒和秋兒,喝道:「走!一定出了什麼事。」三人躍身十丈。
公主又回頭望了獨孤青松一眼,但終究未説什麼話,轉身迎着人羣飛奔而去。
獨孤青松怔了怔神,終於也策馬迎着人羣而去。
獨孤青松越走越近那些人羣,便更聽得清清楚楚人羣的呼叫聲。
他滿心狐疑,暗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明明在此處,血影子從何而來?」驀地,他心中一動,忖道:「難道就這短短的十日之隔,萬極帝君也能身化血影不成?」
他兩腿一夾龍馬,龍馬一聲長嘶,立刻飛馳了起來。
獨孤青松在離人羣有數十丈遠近時,人羣之中有認識獨孤青松的,一聲狂叫道:「血影子也轉到這邊來了,快逃命啊!」
羣雄一見「哇!」的幾聲駭叫,居然分向側面竄逃。
獨孤青松催動龍馬,一個縱躍已到了羣雄之前,端坐龍馬背上大叫道:「諸位暫聽在下一言,我獨孤青松並無意與武林為敵,你們因何這樣奔逃?」
羣雄根本就不理會獨孤青松,只顧逃命。
片刻間,羣雄已散逃開去。
獨孤青松疑惑十分,不再去管這些,徑向前衝,他走了沒有好遠,立見蘭兒如飛奔來。一見獨孤青松,便大叫道:「青松哥!快啊!快去啊!」
獨孤青松急問道:「怎麼回事?」
「血影子!真是血影子!他已殺人盈野了!」
「啊!真有這回事?」
「是真的,師父和世外二老已和那條血影子拚鬥了。」
獨孤青松一提蘭兒和他並騎一馬,喝聲:「雪兒,快走!」
龍馬長嘶一聲,拚命奔馳起來。但見景物飛退,耳邊風聲呼呼,龍馬的快速,已到了奔馳如風的境地。蘭兒與獨孤青松一同騎在龍馬背上,她是既喜悦又緊張。獨孤青松那還有心情去欣賞她那份少女嬌羞、暗喜的心情。
他一面讓龍馬狂奔,一面問道:「蘭妹,你見到了血影子麼?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蘭兒答道:「我只能看見他是一條血影子,怎樣的人我也看不清。」
獨孤青松懷疑那是萬極帝君的化身,又問道:「那裏有血影宮的人嗎?」
「有,四周圍都是血影宮的人。」
「那你見了萬極帝君嗎?」
「是的,我見着他了。」
獨孤青松更加疑惑了,他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臉上無形中籠上了一層殺氣,血影子的出現,對他太重要了。
這時,他已遠遠望見世外二老,手中仍然以兩柄寶刃,和公主的神風掌,連手圍攻一條紅影。果然是血影子,他心裏怦怦跳了!
驀地,他對蘭兒道:「蘭妹,龍馬暫交給你,我要去看一下。」隨即他嘬口清嘯一聲,身形一拔起二十丈高下。
蘭兒見獨孤青松功力高到這樣的程度,真是羨慕極了。
可是就在這時,奇事發生了。獨孤青松的身形剛一拔起,立時隨着他下落的勢子,身形也慢慢地淡了,當他着地之後,已變成了一個淡淡的血影子。血影子如鬼如魅,一晃之間已在數十丈外,沒有絲毫的聲音。獨孤青松身化血影之後,再也不停留,便朝那條已殺人無數的血影子飄去。
這裏是一個小小的山谷盆地,可是在這谷地之中,早已倒着百十具屍體,而且那些屍體都是正道中人。獨孤青松顯得萬分激動,他用盡了全力朝那條血影子飄去。只是剎那間事,獨孤青松化身的血影子發出了一聲淒厲刺耳的叫聲,直如鬼叫,已飄向世外二老和公主連手圍攻的血影子身前。他不顧一切地便朝那條血影子撲去。
那條血影子也不示弱,頓時之間,兩條血影子便纏鬥在一起,一時之間腥風大作,十丈之內均被腥風籠罩。
世外雙老和公主也駭然退向一旁觀戰。
兩條血影鬥了將近一刻,始終勝敗難分。
驀地其中一條血影子一聲厲叫,發話道:「血影宮萬極弟子布劍陣。」
四外的血影宮魔徒一聲大喝,立見劍氣彌空,至少也有七八支劍是天下難求的寶劍。尤其那支紫龍劍也在此刻出現,兩丈多長的紫芒裹卷而來。
獨孤青松大驚失色,也厲叫道:「世外二老前輩、師伯母請加入戰圈。」
世外二老和公主一見兩條血影子纏鬥在一起,善惡立判,心知是怎麼一回事,毫不猶豫,大喝一聲,便加入戰圈。不過他們已分不出到底兩條血影誰是誰來,一時不知如何出手。
就在這時,兩條血影中,有一條血影身形一轉,已飄出了數十丈外,隨即由淡而顯,現出了獨孤青松的身形。獨孤青松滿臉落寞之色,縱身便朝那條血影撲去,運起大帝神風掌,如濤的掌風中無止無休地劈向血影子。世外二老的兩支寶劍也揮舞起一片寒濤,裹向血影子。公主也拚命地劈出大帝神風掌。
四人的寶劍、大帝神風掌,都是剋制血影子的功夫,尤其是獨孤青松,因為他本身具有化血之功,更不怕血影子撲到。立時,形勢大變,血影子一聲聲厲叫,叫得令人毛骨悚然!他已是隻有捱打的分,藉着血影飄忽,躲閃避讓。
獨孤青松一看時機不能輕失,對着遠遠站着的蘭兒秋兒大聲道:「蘭妹秋妹,你們還等什麼?」
蘭兒和秋兒本就躍躍欲試,不過又有些怕,猛聽獨孤青松的話,正中下懷,蘭兒跳下龍馬和秋兒飛掠而來,與四人立時配合在一起。
那條血影子以為這兩個女娃兒可欺,捨實就虛,便撲向秋兒。
秋兒一聲清叱:「你找死!」大帝神風掌呼地劈出。
血影子那將她放在眼裏,仍然撲去。誰知秋兒的功力已是不凡,等到大帝神風掌及身,他已躲閃不及,一聲厲叫,幾縷鮮血已飛射而出。
獨孤青松更一聲暴喝,道:「他已受傷了,搶攻!」
六人的包圍圈一緊,劍掌同施,又是一聲厲叫過處,血影子帶着點點滴滴的血水,衝空而起,飄行數十丈。
獨孤青松一聲厲喝,登時也掠空而起,展開鬼影無形的絕頂輕功,隨後就追。
血影子隨風而飄,速度快得難以想象,獨孤青松儘管施起全力也追他不上。可是獨孤青松知道萬萬不能任他逃去,不然禍患無窮。頓時又第二次運起了化血神功,變成了一道血影追去。
兩條血影一晃之間,已消失於這谷地之外。前面那條血影子拚命逃走,獨孤青松拚命追趕。血影子走往深山之中,亂石叢林,懸崖石壁,獨孤青松感到越追越是困難。因為一條影子,藏起身來那實在是太輕便了。他越發死死盯住那血影,同時發出尖鋭如鬼嗥的聲音,道:「你我同為血影,你能去的地方,我便能去,今日你就鑽入黃泉地府,我也要把你拖了出來。」
那逃的血影子也尖叫道:「小子,你那化血影之功是誰教給你的?」
獨孤青松叫道:「我不知道,我以練成血影子為恥。」
前面血影子厲聲大笑了起來,道:「好小子,我問你,你是否在洪澤湖一處巖洞之中學會血影化形功。」
獨孤青松大聲尖鋭叫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如不是我沒有話説,如是的話,你就是我蚩回唯一的傳人。」
獨孤青松一聽此話不禁大驚失色,厲聲道:「你是三百年前的蚩回?真使人不敢想象。」
獨孤青松立時想起了那日在巖洞之中的事,他想:「蚩回真是復活了。」
因為血影化形練成之後,真的就是身死,變為枯骨,只要有人在額頭處施以鮮血,便又可生肌復活。獨孤青松自然是知道的,因此他也知道目前這個血影子實是他自己救活的,不禁除他之念更切。
獨孤青松轉念分神之際,驀地不見了前面的血影蚩回,他不禁焦急十分,厲嘯連連,這一給他逸走,實不知要到何年何日才能第二次將他打傷追躡到他了。
獨孤青松在附近到處尋找,他想發現蚩回藏身之地。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地上的血跡,那血跡一直向着深山之中滴着,每隔幾步便有幾點血,獨孤青松心中泛起了冷笑,忖道:「血影子乃是三百年前一個窮兇極惡之徒,哼!他因我而得救重生,我也要他仍死在我手裏。」他循着血跡而行。
不久之後,血跡顯示他已進了一座叢林之中。獨孤青松也跟了進去,卻見血跡停止在一株巨樹旁,四外再也找不到第二滴血了。
獨孤青松望着那株巨樹發楞。突然,他心想難道這巨樹有什麼奧妙之處?
他飄身上樹,仍難以發現巨樹有何奧秘。
他又飄身而下,繞着巨樹轉了幾圈,發現有幾條樹根從地下鼓凸出地面,他一一試敲了幾敲,終於知道有一條樹根十分古怪,似乎不是與巨樹連在一起的。他找到了暗鈕之處,試一撥弄,那條樹根便自動移開了,現出一個地洞。獨孤青松不假思索便鑽了進去。
那地洞下去一丈多深之後,便是一條橫道,而且寬可容人。
血跡又出現了。
獨孤青松這刻也僅是一條血影,除了大帝神風掌和寶劍之外並不怕別的襲擊,仍行進飛快。
片刻後,突然目前現出了三條地道,這時他暗暗的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呢?」
不管怎樣,他無須考慮走那一條,他走的是有血跡那一條,驀地他聽到有説話的聲音道:「祖師爺受傷不輕呢!他一路上滴着血回來的。」
「是的,不過他療治傷勢也復元得快,他死後三百年尚能復活,一點點傷算得什麼?」
起先發話的又道:「不知獨孤青松那小子到那裏去了?他如到血影宮裏來,宮中佈下了天羅地網,保管他來得去不得。」
「那小子是勢在必來,他的娘和伯叔們尚被帝君困住,不過這刻已不知被移往那裏去了,我想他再也別想能救人了。」
獨孤青松聽到那兩人的説話,心中一驚,暗道:「我已走進血影宮中來了?」
他循着發聲之處走去,只見是兩個紫衣人站在走道的盡頭。獨孤青松心中念頭連轉,心想:「我不能殺人麼?我答應過伯母的條件,不是窮兇極惡之人就不殺他,但今日看來,不殺人實在是不行的。」
他暗暗打定主意,無聲無息地朝兩人中一撲,那人發出了低低的一聲沉哼,便死於就地,另一紫衣人正想呼叫,獨孤青松反手點了他的穴道,沉聲道:「你不用怕,我不會要你的性命,不過你得好好説出來,血影子蚩回住在那間房內?我要找的是他,與你無關。」
獨孤青松將他拖入地道中,拍活了他的穴道,自己也收起了血影子功,恢復他原來的臉孔。
紫衣人望了獨孤青松一眼,問道:「你當真不殺我?」
「我説了就算,當然要放你。」
「好,他在出了地道,左面有間石屋,屋內有個土坑,他就住在那坑內。」
獨孤青松奇怪道:「他為什麼要住在土坑之內?」
「大概是陰潮之地對他有利,他的真身還見不得日光。」
獨孤青松笑道:「好,你的話如是真的,你是一定活了,還有你説血影宮中佈下了天羅地網是什麼意思?」
紫衣人答道:「宮中已有二十名江湖成名的劍客好手,各持寶劍守候你,而且他們都藏在隱蔽之處,血影宮可以任你去來,但如你一不小心,便會喪失性命。」
獨孤青松笑道:「這樣就能奈何我?」
紫衣人又道:「血影中還有十八座火屋,只要你走了進去,四周便即刻起火,那時你也休想有活命的機會。」
獨孤青松點點頭,道:「好,你已説了不少,現在我讓你活,但要暫委屈你一下。」説罷又點了他的穴道。
獨孤青松化成血影,貼着地道的土壁慢慢移轉身形。
地道的外面有些紫衣人在遊走,無疑的整個血影宮的戒備極其森嚴,獨孤青松心想:「對的,我也是一條血影子,可是伯母偏偏要我不再殺人,像今日之情況,不殺人成麼?」
就在這時,獨孤青松驀地聽到哈哈大笑之聲道:「老妖婦,你出來,你害死了我老哥哥,為你我才活到今日,你藏得住麼?」
那説話之聲分明是地將所發。
獨孤青松立時緊張了起來,暗忖道:「他也來了。」
獨孤青松很久未曾見着地將的面,恩師對他練成血影化形不知是抱何種態度。他不願多想。趁着紫衣人不注意之際,貼着地面,快疾無倫飄到左面的石屋。石屋緊閉,而且竟是兩扇鐵門。鐵門外鮮紅刺眼地寫着四個大字:「入屋者死」。
獨孤青松心想:「是的,我要你死!」
他繞着石屋遊走了一遍,找不到進去的隙縫。立時飄身上屋,檐下有空隙的,血影子有質無形,一下便鑽進去了。獨孤青松目光一掠,已看見屋中央果然有個土坑,此刻赫然躺着一個臉色死灰、極其瘦小乾枯如柴的老人。他的身上尚且血跡斑斑,狼藉不堪。
獨孤青松心知那便是血影子蚩回了,他不能讓他活着,他要活着,天下的蒼生就完了。他猛運一口真氣,收去了血影化形,飄身而下,隨即運起了大帝神風掌。
就在這時,血影子蚩回雙目也睜了開來,兩道綠光隨着他雙目射出。獨孤青松一怔,血影子蚩回已躍身而起。
獨孤青松那敢怠慢,一聲暴喝:「拿命來!」大帝神風掌斷命絕脈,聲勢嚇人。
誰知血影子蚩回一聲厲嘯,雙掌也快疾地迎封而上。
「澎!」的一震之下,獨孤青松感到一陣血氣翻騰,他這才知道,血影子蚩回並非只會血影化形,其實他本身功力也已登峯造極。要非他今日受傷,獨孤青松能否接下這掌,還在未知之數。
獨孤青松這樣一想,不敢大意,天威掌猛運,「天威地烈」、「天怒地怨」、「天塌地陷」,一連三招,雷聲隆隆,直如天崩地裂之勢,朝血影子蚩回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