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文作為沈家長子,按照道理講長兄為父,見妻子被周氏頂撞,自然要站出來為王氏撐腰,怒衝衝地喝問:“老么,你不管管你媳婦?”
沈明鈞臉色微微發紅,看了周氏一眼,意思是讓妻子不要胡亂說話,尤其他覺得周氏在母親靈前耍橫,有點兒破壞沈家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明鈞身上,他越發覺得窘迫,訥訥道:“至於銀錢的問題嘛……”
周氏知道丈夫不在乎那點兒花銷,分明是要主動攬責在身,她趕緊打斷沈明鈞的話:“銀錢分配問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們五房,不能每件事都主動攬到身上!現在已經是各家過各家的日子……”
王氏翻了翻白眼,不客氣地喝問:“弟妹,你這話說得可真沒良心,你現在有本事了,兒子中狀元,當上大官,你也成了誥命在身的貴夫人,神氣活現,但你別忘了你兒子是我們沈家培養出來的,是娘含辛茹苦養大栽培成才,你現在分明是見利忘義,忘了娘當初對小么子的疼愛……”
如果王氏不提“小么子”這稱呼還好,結果一入耳周氏頓火冒三丈了,怒不可遏地道:“哪個殺千刀的眼睛看到,我兒子是娘培養出來的?娘連選個讀書人,都沒考慮過我兒,若非他有本事,自行到寧化縣讀書,最後遇到恩人,或許現在他連個大字都不認識……”
這話說出來,在場之人都面如死灰。
王氏所言是沈家人最喜歡跟外人說及的,也是沈家除了五房外公認的“事實”,但周氏說的卻是活生生的現實。
沈溪能讀書,完全不是沈家苦心栽培的結果,沈家第三輩中,獲准讀書,得到李氏栽培的其實只有兩人,一個是大郎沈永卓,一個是六郎沈元,跟沈溪沒什麼關係。沈溪完全是靠機緣巧合,也是周氏拼命賺錢為沈溪開蒙讀書。
但其實那銀子還是沈溪自己賺回來的,只是周氏不知道,以為兒子完全是自己辛苦一手帶出,最終一鳴驚人,成就三元及第的美名。因此,她對於別人竊取自己的功勞非常在意。
四房的沈明新趕緊站起來說和:“嫂子,弟妹,這些話還是別在母親的靈堂前說吧,咱總歸要商議一下,明日到底如何出殯!”
周氏道:“娘舉喪停靈,我們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銀子都是由我們五房墊付的,這筆錢將來如何歸還,還是個問題。現在連出殯也讓我們五房出銀子,那宅子是否就此歸我們所有?若不然,這事情沒任何商量餘地!”
到了關鍵時候,周氏終於把問題攤開來說。
沈家老太太病逝,沈家分家時財產歸屬問題,被周氏明確地擺上檯面。
周氏最在意的當然是土地和田產,但可惜沈家土地這幾年相繼變賣,成為養家的根本,除了為第三輩子弟娶妻生子所用,再就是吃喝拉撒用度,最後再被大房揮霍一部分,現在欠下一屁股外債。
以前沈家的進項雖然不多,但因沈家人過的日子清苦,倒也勉強堅持下來了,但在沈溪當官後,沈家的進項沒增多,反而更少,因為少了二房和五房這兩個主要勞力,加上大房那邊拿不到縣學每年四兩廩餼銀進項,使得沈家完全處於坐吃山空的局面,難怪四房會選擇分出去自己過。
如果四房不分家,那就是四房供養整個沈家,三房那邊雖然不用別人養,但也堪堪自給自足。
周氏覺得,當初沈家大宅是五房出錢購買,後來從王家手裡購回沈家祖宅也是她掏錢付的賬,現在談及誰來出錢的問題,當然要把宅子歸屬事先說好,不能五房買回來的宅子先是歸沈家公有,回頭老太太一死倒被大房繼承了去。
王氏這下不幹了,再次跳起來耍潑:“怎麼著,你們五房還想把沈家大宅和祖宅竊為己有不成?哼哼,說出去,你們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在母親的靈堂前談分家,就算再有道理,也會被世人唾棄,周氏也明白這個道理。
王氏趾高氣揚站出來說話,也是看準了這件事宣揚不得,否則會對沈溪在朝中的官聲有損。
周氏怒目相向,喝問:“誰說我們要竊占大宅和祖宅了?該怎麼分,就怎麼分,孃的意思是不能分家,我們不出來挑這頭,只是關於娘出殯的問題,我們只出自己應該出的那部分……”
“沈家五房人,就算二房那邊沒個正主,也是分成四份,我們五房只出兩成五。現在既然是大房當家,那就先由大房墊付,等出殯之事結束後,我們自然會把自己的那份兒給補上……”
周氏就是仗著自己有銀子,現在沈家上下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就算沈明鈞有妥協之意,但只要周氏堅決反對,別人休想從五房這邊拿到一文錢。
沈明文一拍桌子,喝一聲:“老么……”
沈明鈞一張木訥的老臉燒呼呼的,但他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妻子,也沒法讓其他幾房屈服,乾脆來個緘口不言,什麼都不過問,管大房跟自己媳婦爭什麼,他就低著頭坐在那兒,裝起了木塑的菩薩。
場面有些尷尬,所有人都不說話,這會兒誰也拿不出供李氏出殯的銀子,誰出來說話,那就要負責任。
王氏卻不管那麼多,王氏這次沒有再盯著沈明鈞夫婦,而是看向一直躲在後面默不做聲的謝韻兒,因為她知道謝韻兒現在的地位,沈溪後宅真正當家的可不是周氏,而是這位狀元媳婦。
謝韻兒守著一個強勢的婆婆,依然把沈溪的經濟大權掌握在手中,就因為她出身大戶人家,知書達理,而且對沈溪的事業提供很大的幫助。
再則就是有沈溪力挺,周氏好幾次都想把謝韻兒的財政大權搶回來,都沒成功。
王氏道:“小么子他媳婦,你是我們沈家的孫媳婦,在這種時候照理沒說話的資格,但你現在可是朝廷命官的正妻,又是誥命,難道你想讓你丈夫被人戳脊梁骨?這銀子,五房不出,你總該出吧?”
以王氏的想法,自己欺負不了周氏這個潑婦,對付一下沈溪的妻子,而且是個小輩,那必然易如反掌。
柿子挑軟的捏,她現在專門針對謝韻兒,逼謝韻兒下不來臺。
但顯然王氏低估了謝韻兒的本事。
作為沈溪的正妻,沈溪做官這幾年常年在外,謝韻兒幾乎以一人之力將沈家重擔給挑了起來,在為人處世上可說是非常老到,王氏在她看來就像跳樑小醜,就算面子上要保持對長輩的尊敬,但私下裡卻沒太把王氏的話當回事。
論能力,謝韻兒可比周氏強多了,否則也不會到現在,謝韻兒能掌管著沈溪內宅的經濟大權,而不是周氏指手畫腳。
謝韻兒冷靜地行禮,回道:“大伯母,不是做侄媳的不開眼,只是這件事,原本就跟我們小輩無關。祖母出殯,自然是按照世俗規矩來,沈家尚未分家,出銀子的事,怎麼也輪不到我們不是?”
在謝韻兒看來,出殯費用應該是自己的公公婆婆跟沈家第二代人商議,她只是過來旁聽湊熱鬧,可沒準備淌這攤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