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都在地質勘探隊工作,小時候跟他們去東北大興安嶺,常聽當地人説以前這山裏有“鬍子”。鬍子就是鬍匪,也是東北地區老百姓對土匪的一種稱呼,其原因大概是因為土匪在深山老林中活動,常年不刮鬍子,致使滿臉鬍子拉碴,他們自成一體,與其餘各地的土匪響馬並不相同,鬍匪們都拜十八羅漢為圖騰祖師。
十八羅漢是佛道合一的化身,但鬍匪所拜的十八羅漢並沒有宗教背景,他們將一個小小的銅和尚裝在布袋裏,掛在胸前做護身符,俗稱“布袋和尚”。據説當年有一母所生的十八個兄弟,離開老孃出門謀生,回來後,娘問他們在外邊見了什麼、想做些什麼營生餬口。這十八兄弟説,別的也沒什麼,只是世上窮人苦,富人樂;窮人勞累,富人安逸;窮人命賤,富人命貴,難道都是先天的定數?想來天下三百六十行都已有了,唯獨沒有個“殺富濟貧”的,孩兒們願意做這勾當,同心協力劫取富人的錢財糧食分給苦漢子們,讓他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圖個替天行道的快活。
於是這十八個兄弟就辭別老孃,進山做了殺富濟貧的土匪,後世鬍匪們用銅造的小和尚來代表這十八兄弟,一是為了銘記兄弟間的義氣不能忘記;二是要效仿前人替天行道的舉動,遵照祖師爺留下的“五清六律七不搶八不奪”行規。不過這種古時的“胡風”早就不復存在了,解放前的東北,匪患極其嚴重。
東北土匪真正成了危害一方的情況,是由日俄戰爭後俄軍兵敗向北潰散引起的。那些大鼻子一邊逃竄,一面燒殺掠奪,沿途散落了大量軍火,攪得天下大亂,隨之而來出現了許多為求活路落草為寇的土匪,有道是“遍地英雄起四方,有槍便是草頭王”。
隨後的歲月中,東北三省的統治者換得好像走馬燈一樣,大鼻子俄國人、小鼻子日本人、再加上什麼大帥、少帥、委員長,無不將這些鬍匪視為心腹之患,但怎麼剿也剿不盡,反而有越剿越多的趨勢,只好採取招安的辦法將其收編。但仍有不少軟硬不吃的,只要你是官面上的就跟你打,管你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甚至是蘇聯紅軍,只要從山頭底下路過,就出來敲你一傢伙,也有招安後又不服管再次反水上山的。
所謂土匪就是土生土長的匪徒,對當地情況瞭如指掌,不僅人熟,地面也熟。那些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生得比人還高、一望無際的荒草甸子,不摸底的人一進去就會立刻被“海蚊子”叮成乾屍,還有沼澤、雪谷、黑瞎子溝,都是鬍匪藏身擺脱追兵的“寶地”,他們跟正規軍一打就散,逃進入跡罕至的老林子裏躲藏起來,等風聲一過又重新聚集,剿不勝剿,歷朝歷代都拿鬍匪沒有辦法。
到日本無條件投降、東北局進行土地改革之時,東北鬍匪已有成災之勢,幾乎每縣都至少有三兩千名鬍匪,幾十人或上千人聚為一綹,各有字號山頭,他們有自己的一套黑話、行規、手勢、儀式,而且心狠手辣來去如風。
一股土匪不管有多少“崽子”,就算被全部消滅乾淨了,只要匪首還活着,就有東山再起、死灰復燃的可能。而那些成了名的鬍匪頭子,個個都是“穿山甲、海冬青”,冰天雪地中逃進深山,他可以扒開雪窩子,掏刺蝟、捉老鼠,找木耳松籽來充飢。在沒人知道的山溝裏,還有鬍匪隱藏的密營,裏面儲存着糧食彈藥,所以即便剿匪的部隊多達數萬人,可一旦撒到茫茫無邊的林海雪原中追捕殘匪,就發揮不出什麼作用了,常常無功而返。
有些土匪頭子是獵户出身,格外熟悉原始森林中的環境,擅長跟蹤獵物和掩蓋足跡,而且又會一套迷信的把戲,號稱推八門,也就是耍紙牌,每到一處,把布袋和尚擺出來拜上一拜,然後擺出八張倒扣的紙牌,翻開紙牌,有生字的一張,就是他逃跑的方向,這種方法不僅令人難以琢磨其逃跑路線和規律,而且還能利用其手下弟兄的迷信思想,讓他們死心塌地地跟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