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鐵車心急火燎地開到了水泡子跟前,開始速度很快,走不了幾秒鐘,前頭漸漸陷了下去,轟鳴聲跟著小了一點,看樣子像在試著減慢速度。但它太沉了,雖然履帶瘋狂地往後倒著,還是起不到一點作用。
幾米高的泥浪被掀了起來,趙半括也沒想到那泥沼居然那麼深,沉積了千年的樹屍和爛葉,又爛又軟,不管是人還是機器,只要掉進去那就是完全不著力。
所有人都不說話,看著鐵車緩緩沉下去,趙半括的手裡全是汗。每沉下去一點,他心裡的石頭就掉下來一點。
就在趙半括感覺這一次真行了有戲了的時候,忽然就見鐵車轉動了炮口,對著自己面前就是一炮。
砰!隨著炮彈的打出,它巨大的身體猛地一震,靠著炮彈的後坐力,鐵車竟然從泥裡拔出來了一些,接著炮彈爆炸,在泥沼裡掀起了漫天泥花。
幾乎是同時,鐵車藉著這往後的一頓,履帶一下就吃上了力,慢慢地身子從泥裡拔了出來。
雖然後退的速度非常緩慢,但看得出鐵車已經發出了最大的馬力,很快就拔出了一大截。眼看著馬上就要完全出來了,長毛大罵起來,趙半括也心中一涼,心說難道計劃又要失敗了?
這時候,軍曹突然大叫了一聲,蹚著泥衝上去,一下就頂在了鐵車的尾部。
軍曹的大半個身子陷了下去,他大吼著用力往前狂推,但好像對鐵車沒有造成什麼影響,轉頭大叫了起來。
長毛見到這個情景,呸了一聲,把槍往背上一背,立即衝了上去,跟著阮靈也上去了,趙半括一看,也大吼一聲跟上。
幾個人蹚泥衝到鐵車後面,頂住緩緩上升的鐵車,大吼著全部發力,使勁往前推。鐵車履帶衝起的泥漿轉眼就把他們全部裹成了泥人。
幸好這一下有了作用,在泥沼地裡,不能起來就會沉下去,漸漸地鐵車的前半部又下沉了,它的履帶再次開始滑動,三分鐘不到,完全被爛泥埋了進去。
很快,鐵車的炮管再次轉動起來,看上去要故技重施,長毛大叫一聲小心,接著鐵車砰地打了一炮,猛地一震,把他們所有人都震翻在地。
這一炮卻起了反作用,泥沼被轟出一個大洞,幾個人馬上爬起來,互相攙扶著,大吼一聲,瘋狂地向前推,鐵車的炮頭一下沉入了淤泥裡,並且越陷越深。
長毛迅速退了回來,跑到樹邊開始扯樹藤,趙半括也怕盒子丟了,立刻跟上去一起用力往後拉。幸好盒子是個小玩意兒,樹藤又綁得結實,倒是很快被拉出了泥沼。
盒子到手後,長毛不再管它,扔到一邊喊了一聲,爬上對面的樹率先一縱,跳到了鐵車身上,又爬到頂蓋上,用槍敲了敲蓋門,大叫著:“我不管你是毛子還是鬼子,快給老子滾出來!不然活埋了你。”
兩嗓子過後,裡面沒有任何反應,長毛就要用槍去打頂蓋,趙半括跳過去攔住他道:“小心跳彈。”
軍曹也跳了上來,指著炮口下的探視口衝他們喊,長毛一看就放棄了上面,下去把槍口對到了那裡。趙半括跟著低頭一看,發現裡面還真有根金屬棍子支撐著,就想把槍口伸過去碰一碰。但剛把槍伸到那兒,裡面忽然傳出來一聲槍響,趙半括趕忙身子往上一收,當時就聽子彈嗖的一聲貼著他的頭盔邊沿飛出來,一下打到了前頭的樹幹上。
沒想到駕駛員還有反應,趙半括就沒再冒險,把衝鋒槍槍口彎下去開了兩槍。他沒有多打,怕跳彈把裡頭的人打死,這時候他還是想捉活的。
但兩槍敲進去,動靜卻是沒有的,長毛馬上叫道:“不管這裡了,時間來不及了,趕緊弄那個蓋子。”
說完躥了上來,軍曹眼尖,直接拉長毛去看蓋子上的一處鉚釘,長毛一見之下就笑了:“好孫子,老子剛才沒仔細看,這王八蓋子還是帶鉚釘的,這樣就好。”說完把槍往後一背,從懷裡掏出一個圓盤狀的東西,笑著道:“老子的壓箱底寶貝,哈哈。”
那分明是一個小型的步兵地雷,他孃的死長毛,有這好東西,早怎麼不拿出來?趙半括忍不住瞟了長毛一眼,長毛看他面色不對,趕忙解釋道:“引信早沒了。”
一邊說著一邊把地雷摁到了鐵車頂蓋的開口鉚釘處,那蓋子不大,麻煩的是內嵌式,想打開得從裡頭弄,但裡頭肯定被駕駛員扣住了,只能炸裂了再想辦法撬開。本來這事靠他們三個人是沒辦法的,但現在有了步兵地雷就好辦多了,炸斷這麼一根鐵鉚釘絕不成問題。
長毛手腳麻利地把地雷壓到鉚釘處,又加了一個手雷,然後才拉開手雷的拉環,立即推著趙半括窩到了側面。
五秒鐘後,地雷炸了,趙半括窩在凹陷處,感到頭頂一陣刺痛,硝煙到處揮散著,也沒空理會,爆炸聲剛完就又躥了上去。再一看,一邊的軍曹像是被碎片炸傷了,流著血扶著胳膊倒在一邊,見他上來又一聲不吭坐了起來,指著蓋子讓他們看。
那鉚釘果然被炸裂了,但還沒完全斷,長毛對軍曹擺了擺手,示意他躲一邊去,接著猛地往蓋子斷裂處連踹幾腳,軍靴的鋼底摩擦著鐵蓋子,甚至還迸出了幾點火星,再一看,鉚釘還真被踹斷了。
長毛哈哈兩聲,把衝鋒槍的摺疊託插到了斷裂的地方,這邊趙半括很默契地把槍口對到了頂蓋處。
又是一聲大喝,長毛睜圓了眼睛一用力,那小半米的圓蓋子一下就被他撬起幾釐米的縫。軍曹跟著也吼了一聲,順著蓋子抬起的方向斜蹬了一腳,當時就把蓋子蹬得平移了出去。
幾乎同一時間,長毛拿起槍托順勢把衝鋒槍對了進去,大叫道:“死的活的都別動,老子優待俘虜。”
這聲喊過,鐵車裡一點動靜也沒有,長毛又罵了一句,還是沒回應,倒是響起一陣古怪的咕嘟聲。趙半括探頭往下一看,鐵車周圍的泥沼裡翻起來很多氣泡,半個身子都看不見了,他心裡一急,馬上叫道:“沒時間了,快進去!”
長毛也操了一聲,罵道:“不管了,看老子的。”說著話,直接往蓋子裡掃了一梭子,又把鋼盔擋在臉前,大吼一聲跳了下去。
沒有再說什麼,趙半括立刻跟了過去,槍口對到蓋子裡。稍微俯身往裡一探,感覺一股怪味隨即嗆進鼻子裡,又腥又臭,燻得他忍不住呸了一口,也沒時間戴什麼防毒面罩,只能往外大大吸了口氣,緊緊閉著嘴往裡看。
黑,特別的黑,幾乎什麼也看不到,長毛也消失在了黑暗裡,趙半括擔心地叫了兩聲,沒有回應,一道光卻悄無聲息地亮了起來。
那是一道手電光,趙半括心裡一鬆,他不太懂鐵車的構造,本來覺得駕駛員應該在前邊,而蓋子在往後一些的位置上,現在手電光既然是從前邊打過來的,長毛應該是鑽到駕駛員的位置去了。
他又喊了一聲,這次長毛在裡頭哎了一句,但也就是哎一聲。趙半括有些惱火,忍不住也想跳進去看個究竟,但斷斷續續的泥泡聲讓他不能冒險,再加上軍曹還在邊上,他一下去,這傢伙把蓋子扣上就傻了。他必須在上面接應。
長毛像啞了一樣,不管趙半括怎麼叫都不說話,而且手電光晃了幾晃就滅了,趙半括很無奈,不得已只好打開自己的手電照下去。
他所在的位置並不能看到多少東西,手電光只能照出蓋口下很小的一片面積。入眼的那麼點空間裡,橫著很多機關槍的彈殼,亮閃閃地反射著銅光。還有一些東西他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橫一道豎一道,和一些類似木頭箱子的東西纏在一起。
而那股難聞的臭味也越來越濃烈,簡直像什麼肉類爛在了裡頭,甚至感覺和屍坑的味道有些接近。
把手電又往裡送送左右照了照,同時繼續招呼長毛,但口子太小,裡面還有層很厚的裝甲隔著,除了入口對著的區域能勉強通過手電看到外,其他地方還是黑濛濛的一片。
四周的沼澤氣泡聲更加密集了,噗噗噗響個不停,趙半括抬頭,看到就幾分鐘的時間,沼澤的水平面已經把鐵車的大半個身子淹沒了,以這種速度,要不了幾分鐘就要淹到炮管的旋轉臺上了。
趙半括知道不能再等了,往蓋口上猛敲了幾下,大罵道:“長毛,你他娘再不上來,這鐵車就成咱們的棺材了!”
話音剛落,一張臉突然從光的盡頭冒了出來,趙半括下意識伸手去拉,但還沒伸全突然頭皮一炸,手立刻縮了回來。
那不是長毛,那是一個他從沒見過的人。
這張浮腫的可怕的臉,在昏暗裡一眼看去沒有一絲血色,皮膚上可以看到無數的水皰,破裂的化膿的,紅的白的爛在了一起,通紅的眼睛幾乎從眼眶裡瞪出來,最要命的他的手上和脖子上也全是潰爛的燎泡,頭頂的頭皮也是一樣,而且還是個禿子。
伴隨著那臉的逼近,一股更加強烈的腐臭味衝了上來,趙半括心裡一急,衝鋒槍馬上對了過去,心想再靠過來老子就打你個芝麻開花。正在對峙的時候,長毛的聲音悶悶地傳了出來:“把槍拿開,這是那駕駛員,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