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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沼澤

    眼看着鐵車心急火燎地開到了水泡子跟前,開始速度很快,走不了幾秒鐘,前頭漸漸陷了下去,轟鳴聲跟着小了一點,看樣子像在試着減慢速度。但它太沉了,雖然履帶瘋狂地往後倒着,還是起不到一點作用。

    幾米高的泥浪被掀了起來,趙半括也沒想到那泥沼居然那麼深,沉積了千年的樹屍和爛葉,又爛又軟,不管是人還是機器,只要掉進去那就是完全不着力。

    所有人都不説話,看着鐵車緩緩沉下去,趙半括的手裏全是汗。每沉下去一點,他心裏的石頭就掉下來一點。

    就在趙半括感覺這一次真行了有戲了的時候,忽然就見鐵車轉動了炮口,對着自己面前就是一炮。

    砰!隨着炮彈的打出,它巨大的身體猛地一震,靠着炮彈的後坐力,鐵車竟然從泥裏拔出來了一些,接着炮彈爆炸,在泥沼裏掀起了漫天泥花。

    幾乎是同時,鐵車藉着這往後的一頓,履帶一下就吃上了力,慢慢地身子從泥裏拔了出來。

    雖然後退的速度非常緩慢,但看得出鐵車已經發出了最大的馬力,很快就拔出了一大截。眼看着馬上就要完全出來了,長毛大罵起來,趙半括也心中一涼,心説難道計劃又要失敗了?

    這時候,軍曹突然大叫了一聲,蹚着泥衝上去,一下就頂在了鐵車的尾部。

    軍曹的大半個身子陷了下去,他大吼着用力往前狂推,但好像對鐵車沒有造成什麼影響,轉頭大叫了起來。

    長毛見到這個情景,呸了一聲,把槍往背上一背,立即衝了上去,跟着阮靈也上去了,趙半括一看,也大吼一聲跟上。

    幾個人蹚泥衝到鐵車後面,頂住緩緩上升的鐵車,大吼着全部發力,使勁往前推。鐵車履帶衝起的泥漿轉眼就把他們全部裹成了泥人。

    幸好這一下有了作用,在泥沼地裏,不能起來就會沉下去,漸漸地鐵車的前半部又下沉了,它的履帶再次開始滑動,三分鐘不到,完全被爛泥埋了進去。

    很快,鐵車的炮管再次轉動起來,看上去要故技重施,長毛大叫一聲小心,接着鐵車砰地打了一炮,猛地一震,把他們所有人都震翻在地。

    這一炮卻起了反作用,泥沼被轟出一個大洞,幾個人馬上爬起來,互相攙扶着,大吼一聲,瘋狂地向前推,鐵車的炮頭一下沉入了淤泥裏,並且越陷越深。

    長毛迅速退了回來,跑到樹邊開始扯樹藤,趙半括也怕盒子丟了,立刻跟上去一起用力往後拉。幸好盒子是個小玩意兒,樹藤又綁得結實,倒是很快被拉出了泥沼。

    盒子到手後,長毛不再管它,扔到一邊喊了一聲,爬上對面的樹率先一縱,跳到了鐵車身上,又爬到頂蓋上,用槍敲了敲蓋門,大叫着:“我不管你是毛子還是鬼子,快給老子滾出來!不然活埋了你。”

    兩嗓子過後,裏面沒有任何反應,長毛就要用槍去打頂蓋,趙半括跳過去攔住他道:“小心跳彈。”

    軍曹也跳了上來,指着炮口下的探視口衝他們喊,長毛一看就放棄了上面,下去把槍口對到了那裏。趙半括跟着低頭一看,發現裏面還真有根金屬棍子支撐着,就想把槍口伸過去碰一碰。但剛把槍伸到那兒,裏面忽然傳出來一聲槍響,趙半括趕忙身子往上一收,當時就聽子彈嗖的一聲貼着他的頭盔邊沿飛出來,一下打到了前頭的樹幹上。

    沒想到駕駛員還有反應,趙半括就沒再冒險,把衝鋒槍槍口彎下去開了兩槍。他沒有多打,怕跳彈把裏頭的人打死,這時候他還是想捉活的。

    但兩槍敲進去,動靜卻是沒有的,長毛馬上叫道:“不管這裏了,時間來不及了,趕緊弄那個蓋子。”

    説完躥了上來,軍曹眼尖,直接拉長毛去看蓋子上的一處鉚釘,長毛一見之下就笑了:“好孫子,老子剛才沒仔細看,這王八蓋子還是帶鉚釘的,這樣就好。”説完把槍往後一背,從懷裏掏出一個圓盤狀的東西,笑着道:“老子的壓箱底寶貝,哈哈。”

    那分明是一個小型的步兵地雷,他孃的死長毛,有這好東西,早怎麼不拿出來?趙半括忍不住瞟了長毛一眼,長毛看他面色不對,趕忙解釋道:“引信早沒了。”

    一邊説着一邊把地雷摁到了鐵車頂蓋的開口鉚釘處,那蓋子不大,麻煩的是內嵌式,想打開得從裏頭弄,但裏頭肯定被駕駛員扣住了,只能炸裂了再想辦法撬開。本來這事靠他們三個人是沒辦法的,但現在有了步兵地雷就好辦多了,炸斷這麼一根鐵鉚釘絕不成問題。

    長毛手腳麻利地把地雷壓到鉚釘處,又加了一個手雷,然後才拉開手雷的拉環,立即推着趙半括窩到了側面。

    五秒鐘後,地雷炸了,趙半括窩在凹陷處,感到頭頂一陣刺痛,硝煙到處揮散着,也沒空理會,爆炸聲剛完就又躥了上去。再一看,一邊的軍曹像是被碎片炸傷了,流着血扶着胳膊倒在一邊,見他上來又一聲不吭坐了起來,指着蓋子讓他們看。

    那鉚釘果然被炸裂了,但還沒完全斷,長毛對軍曹擺了擺手,示意他躲一邊去,接着猛地往蓋子斷裂處連踹幾腳,軍靴的鋼底摩擦着鐵蓋子,甚至還迸出了幾點火星,再一看,鉚釘還真被踹斷了。

    長毛哈哈兩聲,把衝鋒槍的摺疊託插到了斷裂的地方,這邊趙半括很默契地把槍口對到了頂蓋處。

    又是一聲大喝,長毛睜圓了眼睛一用力,那小半米的圓蓋子一下就被他撬起幾釐米的縫。軍曹跟着也吼了一聲,順着蓋子抬起的方向斜蹬了一腳,當時就把蓋子蹬得平移了出去。

    幾乎同一時間,長毛拿起槍托順勢把衝鋒槍對了進去,大叫道:“死的活的都別動,老子優待俘虜。”

    這聲喊過,鐵車裏一點動靜也沒有,長毛又罵了一句,還是沒回應,倒是響起一陣古怪的咕嘟聲。趙半括探頭往下一看,鐵車周圍的泥沼裏翻起來很多氣泡,半個身子都看不見了,他心裏一急,馬上叫道:“沒時間了,快進去!”

    長毛也操了一聲,罵道:“不管了,看老子的。”説着話,直接往蓋子裏掃了一梭子,又把鋼盔擋在臉前,大吼一聲跳了下去。

    沒有再説什麼,趙半括立刻跟了過去,槍口對到蓋子裏。稍微俯身往裏一探,感覺一股怪味隨即嗆進鼻子裏,又腥又臭,燻得他忍不住呸了一口,也沒時間戴什麼防毒面罩,只能往外大大吸了口氣,緊緊閉着嘴往裏看。

    黑,特別的黑,幾乎什麼也看不到,長毛也消失在了黑暗裏,趙半括擔心地叫了兩聲,沒有回應,一道光卻悄無聲息地亮了起來。

    那是一道手電光,趙半括心裏一鬆,他不太懂鐵車的構造,本來覺得駕駛員應該在前邊,而蓋子在往後一些的位置上,現在手電光既然是從前邊打過來的,長毛應該是鑽到駕駛員的位置去了。

    他又喊了一聲,這次長毛在裏頭哎了一句,但也就是哎一聲。趙半括有些惱火,忍不住也想跳進去看個究竟,但斷斷續續的泥泡聲讓他不能冒險,再加上軍曹還在邊上,他一下去,這傢伙把蓋子扣上就傻了。他必須在上面接應。

    長毛像啞了一樣,不管趙半括怎麼叫都不説話,而且手電光晃了幾晃就滅了,趙半括很無奈,不得已只好打開自己的手電照下去。

    他所在的位置並不能看到多少東西,手電光只能照出蓋口下很小的一片面積。入眼的那麼點空間裏,橫着很多機關槍的彈殼,亮閃閃地反射着銅光。還有一些東西他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橫一道豎一道,和一些類似木頭箱子的東西纏在一起。

    而那股難聞的臭味也越來越濃烈,簡直像什麼肉類爛在了裏頭,甚至感覺和屍坑的味道有些接近。

    把手電又往裏送送左右照了照,同時繼續招呼長毛,但口子太小,裏面還有層很厚的裝甲隔着,除了入口對着的區域能勉強通過手電看到外,其他地方還是黑濛濛的一片。

    四周的沼澤氣泡聲更加密集了,噗噗噗響個不停,趙半括抬頭,看到就幾分鐘的時間,沼澤的水平面已經把鐵車的大半個身子淹沒了,以這種速度,要不了幾分鐘就要淹到炮管的旋轉台上了。

    趙半括知道不能再等了,往蓋口上猛敲了幾下,大罵道:“長毛,你他娘再不上來,這鐵車就成咱們的棺材了!”

    話音剛落,一張臉突然從光的盡頭冒了出來,趙半括下意識伸手去拉,但還沒伸全突然頭皮一炸,手立刻縮了回來。

    那不是長毛,那是一個他從沒見過的人。

    這張浮腫的可怕的臉,在昏暗裏一眼看去沒有一絲血色,皮膚上可以看到無數的水皰,破裂的化膿的,紅的白的爛在了一起,通紅的眼睛幾乎從眼眶裏瞪出來,最要命的他的手上和脖子上也全是潰爛的燎泡,頭頂的頭皮也是一樣,而且還是個禿子。

    伴隨着那臉的逼近,一股更加強烈的腐臭味衝了上來,趙半括心裏一急,衝鋒槍馬上對了過去,心想再靠過來老子就打你個芝麻開花。正在對峙的時候,長毛的聲音悶悶地傳了出來:“把槍拿開,這是那駕駛員,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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