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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節:千金一擲 乾坤三局

    祁三朗聲笑道:“第一關,攤錢賭!彩頭為青城派秘籍《廣成靈文》,請青城派石鏡道長驗過!”凝立在博天客身後的那蒙面大漢捧出一張黃澄澄的金盤——盤上一本舊得發黃的古書——大步流星地走到石鏡道長身前。

    石鏡捧起書,略翻幾頁,便道:“不錯,這…這確是本門失傳三十年的真傳秘本!”相傳唐末著名道士“廣成先生”杜光庭曾隱居青城山修道,青城派內功與這位廣成先生實有莫大淵源,青城派的內功也以廣成真氣為尊。偏偏記載廣成真氣的秘本在三十多年前自石鏡道長師尊手中遺失,石鏡道長對本派的這門絕學也只是粗通。這自是他的平生大憾,此時拿書在手,聲音都不由得顫了。但他再要細看,那大漢已接過古書,轉身走開。

    石鏡怒道:“博天客,怎麼賭?咱們一對一的比劃嗎?”

    博天客緩緩搖頭:“這一輪,區區只是作壁上觀!對這《廣成靈文》有興致的,自可上前一博!”

    祁三在旁高聲道:“賭注每注最小五十兩黃金!一輪定勝負!”

    眾人聽得一輪定勝負,均是一怔。唐門掌門唐千手已長笑道:“好玩得很!老夫素來仰慕青城派絕學,這賭注雖貴,好在金子也是白來的!”石鏡惡狠狠地向唐千手盯去。唐千手仰頭望天,視若不見。

    管鑑也笑嘻嘻地道:“在下可不敢凱覷貴派珍本,但素來痴迷攤錢賭,每賭不落,也來碰碰運氣!”

    霹靂門門主雷震也冷冷地道:“老夫也湊湊熱鬧!”

    石鏡向這二人怒目相向,只恨本門沒有以眼神發射暗器的功夫,可以瞪眼傷人。方殘歌因師尊羅雪亭素來與石鏡交厚,忙也挺身上前參戰,只盼助他一臂之力。

    賭局未開,石鏡、雷震等人相互間已是虎視耽耽。卓南雁暗歎一聲:“這幾輪賭罷,幾大家江湖幫派必會仇怨深結!”

    這時兩名美女捧上來一隻盛滿銅錢的銀碗,交到了祁三手中。祁三將銀碗中的銅錢抖得嘩嘩作響,笑道:“各位爺看真,小的可要下手啦!恭祝各位大爺大發利市!”説話間已將一個金盤,扣在了銀碗上,急速搖晃。

    銅錢和銀碗交互撞擊,發出鏘啷啷的清脆聲響。猛然間他腕子疾顫,盤、碗間裂開一道縫隙,一蓬銅錢登時從縫內被震了出來,骨碌碌地撒滿在地。金盤銀碗再次嚴絲合縫地蓋好。

    祁三的手卻是越搖越疾,高聲吆喝:“大發利市,請各位大爺押寶啦!”

    攤錢又稱意錢,大概是天底下最直白的賭法:就是隨意取上一堆錢幣,放在賭器內搖盪,開盅後細數錢幣,以四相除,按其餘數分為一、二、三、四的四門,押中者勝。

    祁三先用金盤扣住銀碗,再隨意抖出一串銅錢,那麼此時銀碗內還有多少銅錢,便連他也不知道。這種行賭之法,自是為了顯示公平,讓石鏡等人無話可説。這長桌上畫滿了各色賭法的盤譜,攤錢賭的四門更用金漆標得清清楚楚。

    那鏘啷啷的響聲愈發脆急尖鋭,震得眾人的心一陣陣地發緊。管鑑、石鏡等人臉色更是凝重無比。祁三口中唸唸有詞,不住催促石鏡等人下注。

    唐千手忽地一笑:“錢財身外物,終究留不住!押一門!”五十兩黃金不偏不倚地拋在了一門上。

    祁三高唱道:“唐爺獨押一門,早下注早發財呀!”方殘歌將牙一咬,把黃金推過去,沉聲道:“四門!”

    管鑑忽地一笑:“便這麼着了,三門!”將金錠穩穩拋向三門。猛然間黃光一閃,卻是石鏡道長也是不早不晚地投出金錠,正和管鑑的黃金半空中交擊一處。

    只聽噹噹聲響,管鑑的黃金登時被撞到了二門,石鏡的金子卻穩穩落在三門。石鏡大是得意,冷冷道:“老道押的,才是三門!”

    管鑑一愣,正待伸手抓回被撞到二門上的銀兩。博天客忽道:“下賭無悔!管掌門已押了二門!”管鑑無奈縮手,胖臉上滿是苦笑。

    一直凝神沉思的雷震這時卻緩緩將金子也推到了三門,乾巴巴道:“老夫湊熱鬧,一百五十兩黃金,押三門!”

    卓南雁見他出手最晚,但一下手便是旁人賭注的三倍,心頭一凜:“這雷掌門倒是個狠辣角色!”

    祁三疾晃的雙掌陡地頓住,銀碗死死地扣在了桌面上。銅錢擊撞之聲漸漸止息,閣內便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寧靜。石鏡等人的臉色也愈發凝重。

    “開!”祁三驟然掀起銀碗,嘩啦啦一聲響,銅錢齊齊攤在桌上,旋即被他四枚一堆的分開,真是無巧不成書,最後正好剩下了三枚。

    “押三門得中!石鏡道長和雷門主大發利市呀!買一贏三,黃金入賬!”祁三高叫聲中,兩位美女各捧出黃金,堆到了石鏡和雷震二人身前。管鑑三人的金子卻被祁三收走。

    攤錢賭中獨押一門者叫“獨角龍”,可連贏三倍。石鏡先見自己白贏了一百五十兩黃金,先是一喜,但見祁三卻將那《廣成靈文》恭恭敬敬地遞到雷震手中,登時一怔,怒道:“怎麼這寶貝落在了他手中?”

    祁三笑道:“雷門主押大贏大,自然獨得這彩頭!”雷震臉上仍是緊繃繃地看不見一絲笑意,在祁三的賀喜聲中,探掌向那《廣成靈文》抓去。

    “且慢!”石鏡霍地出掌格住雷震的手腕,道,“雷掌門,這秘譜你讓給老道如何?多少兩黃金,只管開個價錢!”

    雷震搖了搖頭,淡淡地道:“老夫不缺黃金!”腕子乍揚乍沉,仍是抓向那黃巴巴的古書。石鏡老臉通紅,駢指如戟,一招“玄鳥劃沙”,切向他脈門。

    猛然間一股澎湃的勁氣斜刺裏衝到,撞在石鏡腕底。石鏡渾身一震,臉上青氣倏地閃過,急忙收掌。閣內響起博天客冷冰冰的聲音:“賭牌賭公道,道長莫非反悔不成?”

    石鏡自知這時動手,實在有**分,只得憤然收掌,轉頭瞪了一眼雷震,向地上吐了口痰,罵道:“順風吃屁!老道押三門,吃屁的人也押三門!”

    雷震慢悠悠地將《廣成靈文》收入懷中,冷冷地道:“道長若是不服,咱們瑞蓮舟會前的金鯉初會上見個真章!”

    石鏡老臉上的青氣又濃了幾分,沉聲道:“好極,好極!少不得要領教你家的‘天雷地火劫’!”

    管鑑卻因石鏡那一撞,由贏轉輸,臉色乾冷,一直向石鏡橫眉怒目。石鏡斜睨他一眼,冷笑道:“管掌門若是不服,石鏡隨時候教!”管鑑乾笑道:“待那金鯉初會,定要討教一番!”

    “第二關,除紅賭!”卻聽祁三高聲吆喝,“彩頭為金鼓鐵筆門魁星全筆和霹靂門九焰天兵圖!”眾人心內一緊,兩位美女已各自捧了面銀盤出來。一隻盤內盛着一支金燦燦的判官筆,另只盤中卻是一軸昏黃色澤的圖卷。

    祁三笑道:“魁星金筆乃純金打造,素為金鼓鐵筆門掌門信物,卻在五十年前失蹤。九焰天兵相傳為霹靂門中第一等的犀利火器,卻也六十餘年未現江湖,這九焰天兵圖正是這絕門暗器的製造圖譜!”

    旁人也還罷了,管鑑卻是神色劇震,顫聲道:“原來本門信物…果然在閣下手中?”

    久久不露聲色的雷震也是面色微變,凝望博天客,道:“這圖譜,尊駕怎生到手的?”博天客依舊一笑不答。

    祁三長笑道:“這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家主人三年前曾救過一位身受重傷的奇人,親手照料他半載,那人無以為報,死前便將這兩樣寶貝交給了敝上!”

    管鑑聽他這話不盡不實,更無從查對,眉頭緊皺,道:“這回除紅賭,仍是一輪定生死?”

    祁三笑道:“乾坤賭局,賭的自然是乾坤一擲的手段和膽魄!若是通宵達旦,沒完沒了,那又怎能叫乾坤一擲?本輪除紅,貼數最高的,得這霹靂門九焰天兵圖;第二人,便得這魁星金筆!其餘的,便輸給莊家了!”

    眾人一凜之際,博天客那深不可測的眼神倏然一閃,道:“這一關,在下仍是袖手旁觀,諸位只管盡興!”石鏡卻仰天大笑:“眼前報,來得快!雷家的東西作賭頭,老道説什麼也要來耍上一耍!”莫愁早就躍躍欲試,也挺身而出。兩人各自押上五十兩黃金。

    唐千手忽地笑道:“霹靂門的寶貝,老夫自然要拿回去把玩幾日!”

    雷震橫他一眼,森然道:“未必便能輪得上你拿!”聽他二人言語,顯是早結過樑子。

    唐晚菊忽道:“晚生也來湊興!”覷了一眼面帶冷笑的唐千手,低聲道,“師尊,弟子只想助師尊…”

    唐千手冷冷截斷他:“你要耍便耍,哪來許多廢話!”唐晚菊臉色蒼白,低聲道:“那…弟子還是旁觀!”悵然縮手,緩緩坐回。

    卓南雁卻想:“這博天客將我們盡數招來,卻引而不發,當真心思古怪!嗯,管胖子和雷震這二人讓人瞧着生厭,我且上前胡攪一番,總讓這兩個傢伙不能如願!”正要上前,忽聽林霜月笑道:“小女子也來了興致!”清炯炯的眼波忽向他望來,嬌靨微微一搖,卓南雁見她目光中隱含深意,心中一動,便沒上前。

    除紅賭俗稱“豬窩”,便是四骰子同擲,看那花色定輸贏。其中以四枚骰子點數相同的為最大,稱為“渾花”,要賺十貼;次之一些的便是兩兩成對的“葉兒”,得五貼;餘下三紅一黑、雙紅五六者又等而下之。

    “好氣魄,好膽色!恭祝六位貴客手風順,財運足!”祁三高聲吆喝聲中,石鏡、雷震、唐千手、莫愁、管鑑和林霜月五男一女已蓄勢待發。祁三捧出四枚碧玉製成的骰子,請六人驗過,叫道:“哪位先擲?”

    閣內先是一陣壓抑得靜,莫愁卻哈哈大笑:“五十兩金子擲一回骰子,本公子一輩子興許也就這一回啦!呵呵,説什麼也要先嚐嘗這個先!”管鑑、唐千手等人均是面色端凝,見莫愁上前,反暗自鬆了口氣,均想:“且讓這花花公子上前試試風頭!”

    莫愁拾起骰子,便雙眸發光,口中亂叫:“天靈靈,地靈靈,財神爺財神奶奶財神姥爺姥姥齊顯靈!”抖腕一擲,竟擲了個兩對紅四、兩對黑五的“紅葉兒。”除去四點相同的“渾花”,除紅中便以這“紅葉兒”為優,可説贏面極大。

    莫愁登時眉飛色舞,卓南雁和唐晚菊齊聲喝彩,雷震等人卻都是面色陰沉,唐千手更是狠狠瞪了喝彩不迭的唐晚菊一眼。

    管鑑呵出口長氣,滿面凝重地拾起了骰子,凝神片晌,驀地大喊一聲“渾花。”四枚散子脱手飛出,骨碌碌地在桌上疾滾不停。

    兩枚骰子先定在桌上,竟全是五點。另兩枚骰子越轉越慢,堪堪地又要是五點。若再全是五點,那就是渾花中的“碧牡丹”,贏面極大。管鑑看得雙目發紅,大喊不停:“渾花!渾花!”石鏡卻放聲高叫:“雜花!雜花!”

    陡然間,卓南雁只覺搭在桌上的手掌一熱,似是一股熱流自桌上流過,向玉盤湧去。那兩枚疾轉的散子倏地一跳,齊齊頓住,竟是一個二點,一個三點。與此同時,端坐在林霜月身旁的雷震那枯瘦的手掌微微地顫了顫。

    “這姓雷的搞鬼!”卓南雁的忘憂心法對氣機感應最靈,登時覺出是雷震掌上發出的勁氣緣桌送出,震動骰子所致。猛一抬眼,卻見林霜月明眸閃爍地向他一笑,瞥了一眼雷震,顯是她也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除紅中除了“渾花”和“葉兒”,其餘的便稱“雜花。”管鑑四枚骰子翻出個不見紅的雜花,那是不入流的點數,必輸無疑了。管鑑面如死灰,翻起一雙細目,死盯住石鏡,嘿嘿冷笑。

    石鏡怒道:“鬼哭什麼,你當是道爺弄的嗎?”拈起骰子,看也不看,順手撒出,説來也巧,居然擲出個三紅一黑的雜花,雖是確比管鑑的大上許多,但也是贏面不大。

    石鏡臉色僵硬,卻撇嘴向管鑑冷笑道:“道爺這隨手一擲,也比你強上許多!”

    雷震卻慢悠悠地抓起骰子,凝神片刻,四枚骰子脱手而出,在桌上飛轉不止。説來也怪,他撒出的四枚骰子居然快慢有別。一枚骰子先定在五點,另一枚多轉了幾圈,才定在五點。眼見第三枚要定在兩點,不知怎地,突地一跳,翻了身也止在五點。眾人齊聲稱奇,卓南雁卻知是雷震隔物傳功所致,轉眼望那博天客時,卻見博天客雙眸緩緩眯起,眼角卻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好玩好玩,骰子自己會翻筋斗!”唐千手忽地一聲冷笑,右掌陡然在桌上一按。最後那枚骰子本來堪堪也要止在五點,給唐千手內勁暗送之下突地一跳,翻成了三點。那第三枚也轉了個身,又滾成了二點。

    雷震臉上紅光一閃,橫了唐千手一眼,按在桌面的五指微微顫動。兩枚骰子又再翻滾起來。霎時間兩大高手內勁潛湧,交互激盪之下,震得骰子似入網的活魚般蹦躍不止。

    管鑑看得又驚又怒,這時才知自己為何馬失前蹄,但內力修為卻又自愧不如,也只得空自惱怒。

    石鏡哈哈大笑:“格老子的,原來是這麼搬山移海!”五指輕揚,正待也來湊湊熱鬧,猛聽博天客驟然喝道:“停!”聚聲成線,如裂雲怒虯般直撞過來。

    石鏡和唐千手均是一震,雷震離着博天客最近,這一喝撲面湧來,猛覺胸中氣血翻湧,忙側身避開。

    兩人同時收掌,那四枚骰子也終於頓住。祁三瞥了一眼,高聲喝道:“雷掌門手風不順——八點雜花!”

    這點數較之管鑑還略有不如,雷震驚怒交集,急忙凝氣調息,臉上強撐出一絲笑:“好,很好!”

    祁三高叫:“雷門主大氣度,大涵養,輸了金子,卻賺了面子!”雷震這時丹田一口氣已轉得勻暢,陰森森地向唐千手笑道:“請唐掌門出手!”

    唐千手灑然一笑:“那唐某便獻醜啦!”將骰子握在手中,卻不擲出,只是嘩啦啦地在手心疾轉。眾人均感納悶,祁三連催兩聲,唐千手的骰子才被他屈指彈出,只聽得哧哧勁響,四枚骰子竟分作四路射向牆壁。

    按着當時的規矩,若是骰子落地,便算無點。這般將骰子拋向牆壁當真是匪夷所思。眾人齊齊“咦”了一聲,均不知他弄的什麼玄機。

    只聽鏘然一響,四枚骰子同時打在牆壁上,又一起彈回到桌面。唐千手獨步天下的暗器功夫這時現出了真功,四枚骰子落在桌上,竟是齊刷刷地撞在一處,再骨碌碌地分向四處滾開。

    各自滑開三尺遠近,骰子一起頓住,全是六點。祁三扯開嗓子高叫:“渾花中的‘渾江龍’!唐掌門好手段!”

    眾人那聲驚奇的“咦”聲方歇,到這時又不由一齊爆出一聲京嘆。這等暗器手法,當真稱得上是驚世駭俗了。雷震一直蠢蠢欲動,哪知唐千手擲出的骰子先是凌空四射,待彈回桌面,又立即分向四方滾出,根本讓他難以施展隔物傳功的手法以牙還牙。待得骰子頓住,雷震面色一震,卻也只有無語苦笑了。

    卓南雁也不禁暗自點頭:“難得這唐千手如此別出心裁!嘿,也只有他這等神乎其技的暗器手法,才能施出如此妙招!”忽見林霜月望來的目光幽幽一閃,他心神一蕩之間,只聽祁三笑吟吟道:“唐掌門一鳴驚人,剩下的就瞧咱們的林聖女出手啦!”

    “該當如何出奇制勝?”林霜月其實對賭術只是一知半解,好在這擲骰子倒是女孩兒幼時常玩的閨中游戲,她也早就看出雷震和唐千手暗鬥內功,一直在暗自思索全勝之法。直到與卓南雁目光再次交遇,她才覺腦中靈光乍現。她這時輕輕一笑,春葱般的玉指拾起骰子,望着唐千手道:“唐掌門,小女子若是僥倖得勝,便只要那金筆,如何?”

    “林聖女竟有如此把握?”唐千手目光飄忽,沉聲笑道,“好,林姑娘若是有此手段,咱們不妨各取所需!”

    林霜月點一點頭,玉容靜若止水,似是在凝神沉思,微微一沉,陡然間素手輕揮,骰子飛射而出,向右側遠遠投出。眾人一驚,看她的架勢,難道要將骰子擲到桌外?只有卓南雁雙目一亮,暗自喝彩:“小月兒先用那句話擠兑住唐千手,但雷震那廝還坐在她身邊,將骰子拋遠,正可讓雷震內力難及!”

    骰子飛滾而來,直轉到長桌這邊的卓南雁身前,才霍地頓住去勢。原來林霜月適才擲骰時,手上發出了一股柔和的回收勁力,及時在桌邊止住了骰子去勢。四枚骰子在卓南雁眼前疾轉不止,一枚、兩枚、三枚,依次變成了紅四點。

    “紅四,又是紅四…”祁三雙眸圓睜,叫得聲嘶力竭,“莫不是滿園春?”骰子賭中以紅點為尊,相傳四點這身“緋衣”,更是當年唐明皇欽賜。四點紅四,正是渾花中最大的點,喚作“滿園春。”堂中眾人眼見三枚骰子先後定在了紅四點,不由爆出連着三聲的驚歎。

    最後那枚骰子緩緩止住,卻是六點。眾人齊聲嘆息,似乎都覺得可惜。驀地,那將要停轉的骰子卻又緩慢地翻了個身,止在了紅四點上。眾人均是一愣,便連那挺立在博天客身後的蒙面壯漢也不禁“咦”了一聲。要知骰子離着林霜月甚遠,她內力再高,也難以如此長途送出,操控點數。

    原來適才正是卓南雁將手伸到桌底,輕輕一彈,真氣到處,正讓骰子悄然翻了個身。這一手神不知鬼不覺,而他臉上帶着面具,除了莫愁和唐晚菊略知端倪,旁人也料不到這冷頭冷臉的怪人會暗助林霜月。

    “怎麼説?”林霜月的美眸在卓南雁臉上一轉,便望向祁三。祁三才“啊”了一聲,大叫道:“滿園春啊!咱這林聖女果然出手不凡!”堂內爆出一片驚呼,雷震等人雖是心存疑惑,卻也説不出什麼。

    除紅賭罷,二侍女上前收恰賭具,除去林霜月和唐千手穩獲全勝,旁人都盡輸五十兩黃金。唐千手雖居次席,但因林霜月有言在先,那套霹靂門的九焰天兵圖仍是歸了他。在雷震怒衝衝的目光中,唐千手得意洋洋地收起圖卷,卻向林霜月掃了一眼,暗道:“這小妞瞧着嬌滴滴的,卻好生厲害!”

    林霜月接過魁星金筆,在手中把玩兩下,轉頭對管鑑嫣然笑道:“管鑑,金筆在此!”眾人聽她對管鑑這一派掌門直呼其名,均是一愣。管鑑卻是面色煞白,搶上兩步,躬身道:“參見…聖女!”

    一抹無奈之色在林霜月臉上倏地滑過,淡淡地道:“魁星金筆,物歸原主!”管鑑接過魁星金筆,臉上大喜過望。林霜月卻道:“這掌門信物可要收好,別又給人搶了去!”忽地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兩句。管鑑連連點頭,胖臉上的喜色卻漸漸退卻,忽一躬身:“管某多謝聖女提攜!”握緊金筆,悵然退坐一旁。

    卓南雁心內一沉:“看管鑑神色,莫非他金鼓鐵筆門已被明教收服?”抬眼卻望見林霜月的明眸內閃過一絲迷離,不由想到她説過的話:“我做了明教聖女,一切便再不相同!”這一瞬間,在明晃晃的燈火下,他似乎看到了那光豔照人的玉面後深隱着的悽黯無奈。

    他心神微震之際,耳中傳來祁三的悠長吆喝:“天地賭局第三關,宣和牌!彩頭為丐幫響龍叉和唐門乾坤一擲暗器孤本圖譜!”

    唐千手雙眸一閃,他一直苦候這本門暗器圖譜,卻想不到這時才姍姍登場。聽得祁三提及這把被本派宿耆傳為神物的鋼叉,莫復疆父子更是精神一振。

    莫愁翻着白眼道:“剛撒了把骰子,就釣走了本少爺五十兩黃金!這回可得先讓咱們驗明正身,當真是響龍叉嗎?先拿來瞧瞧!”博天客道:“正要請諸君品定!”

    隨着他雙掌輕拍,兩位紫紗美女先從屏風後托出一卷色澤微黃的圖捲來,放在唐千手身前三尺之處。唐千手一眼瞥見圖捲上古拙遒勁的壓印,便知是唐門古譜無疑。他知那博天客必不會讓自己細瞧,於是不動聲色地略略點頭。

    跟着二女又抬出一柄黑黝黝的雙頭叉來。這兩個女子一直身靈步輕,顯是身負武功,但這時合力抬這一柄鐵叉,卻似極為費力。莫愁“哈”的一聲大叫:“這破叉子,黑不溜秋的…”話沒説完,只見莫復疆眼綻異彩,低喝道:“住口!這是九天玄鐵!”手一長,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鐵叉已到了他手上。

    莫復疆緊盯住那色沉如墨的鐵柄,雙眉微顫,驀地振臂一揮。鐵叉劃個黑圈,竟發出嗚的一道怒嘯,聲若龍吟。滿堂彩燈為之一暗。“不錯,是這寶貝!”莫復疆眸內精光越來越亮,顫聲道,“怒龍吟,天地暗!正是這響龍神叉!”

    當年的丐幫幫主周響以一把響龍叉橫掃江湖,奠定丐幫江湖第一大幫的地位,百餘年來,江湖中人提起來仍是津津樂道。武林中人少不得要搏命江湖,得到一件稱手的神兵利器,便如添了一條性命。雷震等人都早聞響龍叉之名,聽了莫復疆言語,均不由躍躍欲試,齊刷刷地盯住博天客。

    莫愁笑道:“咱這丐幫神叉跟本大少一樣,瞧着黑不溜秋的不順眼,其實內秀!喂,戴面具的,這宣和牌怎麼玩,文着玩武着玩,可都沒人是本大少的對手!”

    “那文縐縐的玩法太過無趣!”博天客空虛的目光仍凝望着閣頂的藻井,道,“咱們還是武的!每人兩輪四張,便只以天地人和為序,排定大小輸贏!”這宣和牌便是後世風靡的牌九的老祖宗,因是在宣和年間,宋徽宗循天文地理、仁義禮智之理所制,故名宣和牌。後來高宗趙構又下詔頒行,不久便風行天下,不僅宋人好之,便連金國貴胄也頗有人樂此不疲。

    “武的玩法?”莫愁小眼一瞪,搖着胖頭叫道:“無趣無趣!本少爺的許多花活都派不上用場,不成不成!”莫復疆卻橫他一眼,怒道:“你那些狗屁花活,老子全然不懂!還是武法直截了當,我看,玩得!”莫愁給老爹狠瞪一眼,吐下舌頭便不敢言語。唐千手揚眉笑道:“不錯,抓牌之後,一目瞭然,這才叫賭!”

    卓南雁忽道:“武賭這玩法,似是以金國人最為喜好?”當時宣和牌的玩法分作文武兩種。文者便是幾個人各抓數張牌,鬥智出奇,以三張牌為一組,打出牌譜上的“七星劍”、“一枝花”等固定牌樣為勝。武的便是這博天客所説的,只抓出四張牙牌,賭其大小,因這武賭乾脆利落,頗為北地金國人所喜。

    “是嗎?”博天客迎上卓南雁意味深長的目光,“呵呵”笑道,“想必是如此!”

    雷震卻仰頭大笑:“有這神兵寶貝,什麼玩法都成!這回還是五十兩黃金一把嗎?”

    “乾坤一擲,天地一賭,最後這一回,自然要來些驚天動地的彩頭!”博天客眼神一耀,悠然道,“咱們每把以五十兩黃金為籌,三把之後計算籌碼!我若輸了,這響龍叉便請拿去!各位若是輸了,就留下手上的兵刃!”眾人聽得這神秘莫測的博天客終於要親自下場,都是心中劇震,全不由沉吟不語。

    管鑑“嘿”的一笑,自腰間拔出一對銀燦燦的判官筆,道:“用在下這亮銀點睛筆,博這響龍叉,那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要得,大是要得!”博天客冷冷地道:“亮銀點睛筆?還不夠格!你門中的煉魂鼓雖好,可惜咱們無人會使。你若要來,便用魁星金筆!”管鑑臉色一變,苦笑道:“久賭無贏家!管某今晚已大佔便宜,這回樂得作壁上觀!”

    “知難而退,也算俊傑!”博天客冷颼颼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依次掠過,“唐掌門若要參戰,便留下唐門的麒麟掌!莫幫主的降龍棒也不錯!雷門主的雷公電母錘卻不算稀奇,還要搭上十粒救命天雷丹…”

    麒麟掌乃是用異獸之皮和雪山蠶絲製成的神奇手套,不懼天下任何暗器,實乃唐門的鎮派之寶。降龍棒則是和響龍叉齊名的丐幫神器,響龍叉失傳後,降龍棒就是丐幫一脈單傳的幫主信物。雷震的雷公電母錘卻是他新近創出的奇門兵刃,但搭上的救命天雷丹,則是專治各種火器燒傷的奇珍妙藥。

    眾人聽他不緊不慢地一路説來,均是臉上變色,暗想:“這廝將我們請來,果然是不懷好意!”

    博天客依舊如數家珍般地説下去:“石鏡道長隨身攜帶的圓明寶鏡可定神伏魔,乃圓明宮傳下的修煉至寶。林姑娘…你的新月、青日雙劍乃明教之寶,二位若有雅興,自可一博!方公子的長劍卻不算名品,除非你帶來了當年卓藏鋒留在雄獅堂的四海歸心令,否則只請看個熱鬧!莫公子、唐公子身上沒什麼寶物,也請作旁觀君子。這位先生…”他灼灼的目光終於定在了卓南雁臉上,一字字地道,“你也要賭嗎?”

    卓南雁一直在琢磨這博天客的身份,這時再次跟他四目交對,陡覺這博天客的目光有幾分眼熟。那隱在銅雕面具後的冷兀眼神有幾分孤傲,更有幾分説不出得空虛,霎時間他腦中電射般閃過一個人的影子:餘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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