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裏村,是陝西潼關東面的一個小山村,僅靠黃河邊,遠遠朝西北眺望,可見橫跨黃河的南同蒲鐵路大橋一抹淡淡的影子。
清晨,妮子起牀後走到菜園子裏摘小白菜,籬笆牆上落着幾隻火紅色的蜻蜓,南瓜花的周圍飛舞着幾隻杏黃色的蝴蝶,園子外面的那棵老榆樹上掛滿了青白色的榆樹錢,淡淡的清香隨風飄散,令人心曠神怡。
妮子手裏捏着一把嫩綠色的小白菜,默默地望着遠方霧濛濛的黃河,心中一陣酸楚惆悵。爺爺死了多久了……她似乎已經忘記了,還有大黑,親人都離她而去,只剩下了妮子孤苦伶仃的一個人留在世上。
前幾天,有良偷偷的跑回了風陵寺,可是那裏已是空蕩蕩的,滿眼蕭寂破敗,一渡師父不知所蹤,山門緊鎖着。回來後,兩人想了很久,也不明白師父究竟去了哪兒,“放心吧,妮子,我會照顧你的。”有良對她説道。
有良父母都是樸樸實實的農民,體弱多病,日子過得十分的清苦,但是他們對妮子很好,甚至於私下裏商量着,將來要她嫁給有良做媳婦。
妮子低頭凝視着自己手上的那枚黃銅頂針,這是爺爺臨終前交給她的,風陵寺一渡法師也告訴過自己,説這頂針內有玄機,是郭璞留傳下來的信物。郭璞是誰……妮子不認得,還有“風后冢”是什麼?自己是郭家的後人,郭家留下了什麼秘密呢……
“妮子,菜摘完了嗎?”茅屋內傳來有良孃的喊話聲。
“來啦。”妮子趕緊胡亂抓了幾把小白菜,跑回房裏。
早飯就是喝點菜粥,米粒很少,清湯清水的,有良娘説,春天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要到秋收時節,才能吃上幾頓飽飯。
吃完了飯,妮子來到了院子外,坐在老榆樹下,從懷裏掏出一渡法師給她的那本武功秘笈繼續翻來看。
達摩五式裏面的字很少,大都是一些簡單的圖畫,畫中有光着身子的男人,身上橫豎都是些紅色和藍色的線條。妮子不知道,那些線條代表着人體的經絡,看上去如亂麻一般,唉,武功實在是太難學了,妮子嘆息着合上了秘笈。
村口那邊傳來了“叮咚叮咚”的撥浪鼓的聲音,一個男人沙啞的吆喝着:“出動,出動,出出動……”
妮子知道,這是鄉村貨郎來了。
妮子將秘笈揣好,一溜煙兒的跑去,農村裏貨郎來,那可是婦女孩子們的喜慶事兒,在那商品短缺的年代,貨郎的一副擔子簡直就是一個流動着的商店,裏面裝的東西琳琅滿目,什麼針頭線腦啦,紅紅綠綠的髮卡和頭繩,還有各式各樣的糖果等等。貨郎帶給人們的是一種生活的希望,而對於孩子來説,那更是一個充滿了誘惑的地方。
一位淳厚朴實帶外地口音的中年漢子站在了村口,寬厚有力的肩膀挑着一根竹扁擔,兩隻特製的大竹筐裏盛滿各式各樣的小百貨,扁擔兩頭用紅繩線吊着婦女喜愛的花色髮夾和孩子們上學時使用的田字格本本和鉛筆等。
見到婦女和孩子們出來的多了,那貨郎撥浪鼓搖得更起勁兒了,嘴裏不停地吆喝着:“嘿得隆咚……嘿得隆咚……”
村裏的姑娘媳婦們都嘻嘻哈哈的跑了出來,有的手裏攥着一把頭髮,還有的捏着幾雙舊塑料鞋,羞答答湊到貨郎前,將手裏的那點東西遞給貨郎。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把相應價錢的針、線、紐扣和紅紅綠綠的頭繩、髮卡等物品換回到手中,然後心滿意足的離去。也有孩子悄悄地從衣袋裏掏出幾個雞蛋,換一小把糖果或是餅乾,然後興高采烈的躲到一旁吃去了。
“小姑娘,你要換些什麼?”貨郎望見妮子怯生生的站在一旁,於是開口問道。
妮子搖搖頭,她沒有錢也沒有可以用於交換的東西。
一個十一二歲的光頭小男孩興沖沖的跑來,嘴裏叫道:“妮子……”
“有良哥。”妮子驚訝的望着他。
有良手裏捧着五六個紅皮雞蛋交給了貨郎,高興的對妮子説道:“俺娘叫我換點糖塊給妮子吃。”
妮子開心的接過一把花花綠綠紙包的水果糖,剝開了一粒放入嘴裏,甜絲絲的,好吃極了,她感激的望着有良……
“咦,這是什麼?”有良的目光落在了貨郎的筐簍上,那裏貼着一張紙,上面是幅圖畫,一個老和尚在閉目打坐,相貌與一渡法師很相似,旁邊寫着一行字:風陵寺一渡法師涅槃超度法會於農曆三月十六日在潼關佛崖寺舉行,誠邀沿途俗家居士赴會。
“是一渡師父!”有良吃驚的説道。
“小孩兒,你認得畫上的這個老和尚?”貨郎雙目注視着有良,疑惑的問道。
“大叔,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有良指着“涅槃”二字問道。
“哦,‘涅槃’就是死了。”貨郎解釋説道。
“師父死了?”有良驚呆了,口中喃喃道,“不會的,師父是不可能死的……”
“小孩兒,你們是這個村的麼?”貨郎和藹的問道。
“妮子,我們走。”有良拉着妮子迅速的跑開了。
“嗯,終於找到了。”貨郎望着他倆的背影,自言自語的説道。
是夜,月白風清,黃河兩岸籠罩在一片淡淡的白霧之中,凹裏村的人們都已經進入了夢鄉,四下裏一片寂寥,惟有蟲鳴聲不絕於耳,平添了幾分靜謐。
月光下,有兩個黑影沿着桃樹林翻過一座小山包,來到了一户簡陋的農舍前,這三間房就是有良的家。
此二人身着一襲黑衣,足蹬高腰軟底黃色球鞋,伏在老榆樹的後面,靜靜地觀察着,其中一人便是白天來過村裏的那位中年貨郎。
貨郎點點頭,示意可以動手了,於是二人各自掏出了一副白色的口罩戴上,然後躡手躡腳的摸上前去。
黑衣人拔出一把匕首,輕輕的塞進兩扇門中間的縫隙裏,一點點的撥開了門閂。貨郎掏出一支縫紉機小油壺,將潤滑油灌入了兩個門軸內,然後悄無聲息的推開了木門,
進門便是灶間,東西各有一個間房,兩人分別將耳朵貼在東西廂房的門板上。東廂房裏發出的鼾聲明顯是大人的,而且間或有一兩聲粗悶的咳嗽,黑衣人搖了搖頭,這間不是孩子們睡的。
“吱嘎”一聲輕微的門響,兩人邁步進了西廂房,藉着窗欞透進來的朦朧月光,可以清楚地看見有兩個孩子睡在了土炕上。
貨郎認準了長頭髮的妮子,猛然下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後用力將其從被窩裏拽出,夾在了腋下轉身出門……
睡夢中的妮子突然驚醒,驚恐的想喊叫,無奈嘴巴已被捂緊,只能發出“嗯嗯嗯……”的呻吟聲,兩隻小腳在空中亂蹬。在出西廂房門時,她的雙腳踹在了門板上,發出“啪嚓,喀喇……”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裏尤為響亮。
“是誰?”東屋裏有男人邊咳嗽邊問道,同時下地來準備看個究竟,他是有良那得了肺病的父親。
“你們幹什麼!”有良父親推門看見黑衣人正在擄走妮子,不由得大吃一驚道。
黑衣人目光迅速的一掃,貨郎點點頭。
但見白光一閃,黑衣人手中鋒利的匕首刺入了有良爹的胸膛,隨即手腕一擰,拔出刀來,鮮血隨即噴射而出,濺了他一身,“噗通”一聲,有良爹倒斃在了門檻上。
“他爹,你怎麼了……”隨着一聲驚呼,有良娘哆哆嗦嗦的下地,步履蹣跚的走出來。
那黑衣人一不做二不休,猱身上前匕首直刺,“噗”的一聲,利刃沒入了有良孃的腹中。
淒厲的慘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孩子,快跑……”有良娘雙手死死的掐住黑衣人持刀的手腕,發出了最後的呼喊聲。
“娘!”有良剎那間驚醒,翻身跳下地,猛撲了出來。
貨郎飛起一腳,踹在了有良的前胸上,將他凌空踢飛,後腦勺倒撞在了門框上,“砰”的一聲,有良登時昏死了過去。
“點把火,燒了這屋子。”貨郎夾着妮子,急促的吩咐道。
黑衣人踹開有良娘,從懷裏摸出只打火機,湊在了灶間的柴垛上點燃了乾草,火苗瞬間竄起,濃煙滾滾。
有良爹噴濺出來的鮮血,順着貨郎的指縫流淌進了妮子的唇邊,妮子費力的舔了舔,鹹鹹的,滑滑的,腥腥的……
温熱的血液終於引起了妮子體內血蚤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