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暗了下來,原來今夜有月蝕。羅彩靈一邊思索一邊摸黑回屋,燭影下,
雲飛睡的正熟。她靠著雲飛蹲下,仔細察看他的衣物,上面竟有幾點眇小的紅斑,
也不知染上去多久了,是不是他做的?正想伸手去摸摸,看血點粘不粘手,雲
飛突然夢囈了一聲,翻過身去了,羅彩靈只好收回了手。
一定是他!羅彩靈心裡一笑,爬上床便仰臥著,弓著腳把被子蹬開睡了,
不一刻便入了夢鄉。
夜已深沉,皎麗的月光披灑在多夢女兒的身心上,雲飛悄悄來到她的身旁停佇
了許久,靜靜看著她熟睡時嬌酣的睡姿。就像一朵含苞的玫瑰,通身棘刺,一不小
心就會被她掛傷,不知誰能掰開這朵花瓣,採釀花蜜。她在夢中含糊呻吟著誰的名
字?用耳聽不清,需用心去體聆。大吃一驚的他,慌忙回到地鋪上躺下;她的被子
上,只是又添了一件薄衣。
次日拂曉,日曛溫柔,微風徐徐,鳥雀匝匝,白絮飄室,三人梳洗已畢。在這
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之際,羅彩靈容光煥發,將昨夜唱的詞調再次引吭一遍,
所謂餘音繞樑,三日不絕,也不過如此吧!李祥聽得神采奕奕,拍手歡呼,雲飛一
笑處之。
羅彩靈問雲飛:我唱得好聽麼?雲飛坐在桌旁,飲下一盞茶,愛理不理道:
聽你的歌會短壽的。羅彩靈的臉蛋原來還是九月的蘋果,一下就變成七月的蘋
果了,叫道:我既然這麼差勁,那你跟著我作什麼!雲飛笑道:古人云,飢
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貧不擇妻嘛!羅彩靈氣得蓼眉倒豎,李祥快嘴道:
他是個白痴,你若和他這白痴慪氣,那自己不也變成白痴了。羅彩靈聽得回嗔
作喜,道:哈哈,你說得對,我才不和白痴一般計較呢!一望李祥,見他身上
醃臢,問道:你怎麼搞的,髒死了!李祥拈著衣角看了看,道:噢,昨天採
栗子弄的灰。
羅彩靈計上眉頭,從包袱裡取出一件綢衣,抖了抖,道:我這件衣服也要洗
了,就兩件並作一件,叫雲飛拿去洗了吧!雲飛正飲著茶,聽得喉嚨一噎,噴出
一口茶來,不平道:為什麼要我洗?李祥忙道:同意該雲飛做的,請舉手!
說完便舉起了手,羅彩靈連忙跟著舉起右手。雲飛叫道:少來了,你們兩個傢伙
怎能隨便決定我的行動?羅彩靈得意地伸出半片舌頭,背過身去;李祥走到雲飛
跟前,拍拍他道:俗話說得好,能者多勞嘛。雲飛說不過他們,也只好認命了。
客房裡刷刷的洗衣聲把不少客人都引來觀看,見一位少年卷著袖子在大木盆裡
搓衣服,煞為奇觀,都看得捂嘴偷笑,竊竊私議。雲飛最怕婦女們說長道短了,那
滋味比坐針氈還要難受,可當著人前也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李祥樂得受不了,
跑到外面舒氣去了,倒是羅彩靈心善,見雲飛鼓著嘴,便把房門掩了,沒了麻雀,
雲飛這才如釋重負。
羅彩靈拿了一張小檟凳挨雲飛坐了,道:你真好!雲飛用香梘褪著衣服,
道:你明白就好,以後別再欺負人了。羅彩靈一打雲飛道:噯,你能把我當
作妹妹看待麼?雲飛道:你這丫頭真是刁鑽古怪,平白無故的又犯什麼嗝!
羅彩靈扯著雲飛的袖子直搖,道:我真的好想要你這樣一個哥哥!答應我嘛~答
應我嘛~雲飛凝眸問道:可是,為什麼呢?羅彩靈道:我珍惜你嘛!雲
飛心裡一甜,故作不知道:為什麼要珍惜我?羅彩靈笑嘻嘻道:因為啊,我
覺得,大熊貓也沒你珍貴!
雲飛一怔,腦海裡馬上浮現出大熊貓的模樣:身體肥胖,笨笨呆呆,腫著一個
黑眼圈,身上一塊黑一塊白,佈滿了密密的熊毛,一支小尾巴翹上翹下,正抱著一
根竹筍啃著。
香梘撲嗵從雲飛手中脫通,他霍然起身,叫道:不許拿我和大熊貓相提並論!
呵呵呵...羅彩靈大笑道:好好好!不說大熊貓了,嘿嘿,金絲猴也沒你
珍貴啊!
雲飛一愣,腦海裡馬上浮現出金絲猴的慘樣:神農架的深山老林裡,一隻金絲
猴正坐在高樹枝上,愛撫著那支可愛茸茸的金黃色斗篷尾巴時,突然中了獵人射來
的毒箭,它忍痛攀躍幾下,只好把金尾巴咬下,投到荒林裡,寧死也不把身上的寶
貝給獵人,然後自己栽下樹,受獵人千刀萬剮,慘不忍睹。
雲飛霍然坐下身子,嚷嚷道:不許、不許、不許拿我和金絲猴相提並論!
嘻嘻,開玩笑嘛!羅彩靈拽著雲飛的衣袂,道:我就是喜歡你作我哥哥,好
不好啊!懇切的神情好像逼得人非答應不可。
雲飛拿起紅綾羽衣,揂了個嘎巴幹,逐漸消了氣,道:既然如此,你就得改
姓,姓雲,不能姓羅。羅彩靈撩著盆裡的梘水,道:不行,你改姓羅。伴著
滿屋飄蕩的泡沫,雲飛道:你不改就算了,既然你有戀兄狂,可以找李祥作哥哥
嘛!他一定願意的。
誰說我有戀兄狂!羅彩靈嗔得扼住雲飛的脖子直搖擺,翻江倒海一般。雲
飛可吃不消,喉嚨管裡發出嘶啞的聲音:放...放手...羅彩靈放了手,
道:若要李祥作我哥哥...乍一下舌,道:他呀,瘋瘋癲癲的,不過比起
本小姐來,還是要遜色一些,所以呀,他只配作我弟弟。我呢,是隻撞金鐘、不打
鐃鈸的,知道嗎?弟弟。雲飛咳嗽了兩聲,笑道:小淘氣包,趁機佔我便宜!
要叫我也得叫哥哥,不許叫弟弟!
吖!羅彩靈高興得突然大聲尖叫。雲飛嚇得往後一彈,羅彩靈笑道:
沒嚇到你吧!雲飛叫道:好生生的,這般大聲叫什麼呀?好玩唄!羅
彩靈咬著唇笑。
哥~羅彩靈宛如一隻小灰鵲嬌媚地叫著,雲飛心中徒然一震,看到羅彩靈
的笑容,感覺到一些風吹草動,竟恐懼起來,兢兢說道:靈兒,我...不待
他說完,羅彩靈道:欸,且住且住,你應該叫我好妹妹才對嘛!雲飛再無法任
著羅彩靈,搭著她的肩頭,道:我後悔了,我們不能兄妹相稱。
羅彩靈不管,又叫了一聲:哥!雲飛看了她一眼,眼睛就被她局部麻醉,
忙用手抹下眼皮,道:不要叫我哥,我聽了心裡害怕!
他的話隱約地刺痛了她,他的變卦更令她無地可容。
你害怕什麼?你說呀!你害怕什麼!羅彩靈的臉上風起雲湧,道:你說
的話真戳人心,是不是你討厭我,嫌棄我!雲飛無力地搖首。羅彩靈微點了下頭,
道:我知道我很煩,很纏人,所以你怕我,是不是?雲飛訥訥道:你想左了,
我...羅彩靈的臉上風雨交加,昨晚上好不容易得來的愛意盡數付諸東流,傷
心之地再難留人,拂袖而去。
羅彩靈叫雲飛作哥哥,雲飛竟感到一種只有雪兒才能給他的溫馨,這種溫馨深
深地溫沁到心裡。他不允許這種感情發展下去,他感到從未經受過的恐懼。這種恐
懼,不是害怕自己會受到傷害,而是害怕愛人會受到傷害。
雲飛下意識想起了孤心那段可怕的預言,捂著額頭,只覺冷汗如雨,頭重如山,
癱倒在地。恍惚間,羅彩靈在眼前哽咽:我知道,要作你的妻子是不可能的..
.難道說,我真的連作你妹妹的資格都沒有麼?雲飛從怨夢中驚醒,逡巡道:
她真是這樣想麼?...我該怎麼辦,是收容還是拒絕?
那鬼丫頭最令人不放心的地方,就是沒有人能猜測她的心,萬一她自尋短見,
自己豈不成了千古罪人!此時已不容雲飛多想,只好先哄哄她,再得過且過吧。心
意已定,他便擦淨了手,放下袖子,昨天訂下的另一間房還未取消,走過去見房門
反拴,便知羅彩靈定在裡面,叩了好多聲也不見開,便繞到房後,見窗簾緊閉,心
道:她怕人看見,一定哭得厲害。
且說雲飛挑簾推窗而入,屋內也為之亮敞了許多。羅彩靈果然伏淚在案,眼睛
也哭紅得像兩顆荔枝,聞得聲響,見是雲飛,輕衫未攬,猶將淚點偷藏,道:你
來做什麼,我最討厭你了!雲飛蹣跚向她靠近,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一
不會說話、二不會處事,你不是總說我是傻瓜麼,何必為我這個傻瓜傷心呢!一
聽此話,羅彩靈的淚水反而更加急了,忸怩地捂著臉。雲飛擠著羅彩靈坐了,勸道:
作人哪,心懷要放開曠些,別這麼小雞肚腸了。伸指想替她抹淚,羅彩靈把雲
飛的手打到一邊,將頭側過去。
雲飛道:別動肝火了,你不是度量很大麼?作繭自縛可是會傷身體的。伸
手又想替她抹淚,你煩不煩呀!人家躲你也躲不及!羅彩靈再一次把雲飛的手
扒到一邊,用食指把雙耳堵住了,閉上眼時,兩箸淚又被擠出眶來。雲飛心湧
一計,笑道:別哭了,眼睛哭瞎了,變成瞎婆婆才好呢!耳朵堵住了還是聽得
見,她連忙止住哭,拿出一塊絲纈擦鼻子。雲飛道:別擦了,擦成塌鼻子才醜呢!
羅彩靈經不住謔逗,臉上露出了沒法掩飾的笑容,推了雲飛一肩,道:好壞
呀你!博得美人一粲,雲飛全身緊繃的肌肉好不容易松馳下來,只要她一笑,就
什麼都好了。
雲飛道:我思量過,你要我作哥哥,我便作你的哥哥吧,只要你開心就好!
羅彩靈的臉色已明顯泛著微紅,雲飛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有些東西的確用
錢買不到,可是沒有錢就什麼都買不到,你說用錢買不到的東西是否就是指我作
你哥哥呢?雖然雲飛已說中了一半,羅彩靈還是發覺雲飛是在乎她的,道:都
過去那麼久了,你還記得我說的話,真好!雲飛搔首笑道:我也不知道,就好
像你昨天才說的一樣。
雲飛的氣息近在咫尺,羅彩靈心頭一熱,就勢撲在雲飛胸前。雲飛嗅得香勁兒
撲鼻,身上發起燒來,不敢推開她,怕又傷她的心,只好把脖子仰得老高,渾身都
不自在。羅彩靈得了懷抱,可怡然自得呢。
你出汗了。是麼,天氣真、真熱!你騙我。我沒騙你!不
用再說了,你每次說謊都會寫在臉上。雲飛已預感到暴風雨即將到來。
宋元鏖戰,官吏迫脅良善,兇於虎狼;百姓受官府鞭笞,遭朝廷刑戮。耕者死
于田,路者卒於蹄;河水臭,原自肥;城邑籠狼煙,鳥獸多於人。
只有兒童不懂得戰亂無情,黃沙敝野,村塢廓落,有一六七歲的孩子拿著一個
熱番薯,高高興興地啃著回家。幾個紅教教徒騎著高頭大馬,視兒童如草菅,鐵蹄
躐踏過去,將小孩和番薯一古腦踏得稀爛。馬上的人道:剛才好象踏死一個人。
踏死個把人有甚麼好說的,金槍使者吩咐咱們得在正午趕到,他那氣管炎可冒犯
不得,再快些!說完又給馬揚了一鞭鞘。煨桑還未燻,一群眼疾的禿鷲就落下翅
來,把兒童的屍體胡亂撕噬得七凌八亂。
滿天捲雲下,三匹皎皎白駒平沙遮道驤馳而來,馬鬣飄揚,視前方的禿鷲如草
芥,橫衝直撞,獪黠陰險的禿鷲避著鋒頭,驚翅在天空盤旋片刻,待三匹白駒擦著
骨殖遠去,又俯衝下來,爭相啄肉,不待肉盡,絕不善罷甘休!
只見前面有一位標梅女人穿著荊衩布裙,坐在路旁掩面哭泣,情色好不悽慘!
三匹照夜白在她面前遏止,雲飛翻身下馬,近身細語問道:姑娘怎麼了?那女
子沒反應,依舊以白縐拭淚,羅彩靈與李祥也先後下馬。雲飛道:姑娘若有難處,
請告訴在下,若力所能及,定當鼎立相助!言罷,在女子面前傴下了身子。忽然
一道寒光在眼中閃過,女子手握一把三寸匕首夾著颼颼陰風出其不意地攮向雲飛。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羅彩靈與李祥嚇得呆若木雞。幸得雲飛機敏,側身
躲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左手一撇女子的手腕,匕首落地,右手掌凹曲成杯
狀,扼住女子的粉頸。羅彩靈忙搶先拾起匕首。
那女子被雲飛管住,叫道:出師未捷身先死,也是天不絕你,給我一個痛快
吧!雲飛質問道:我和你無怨無仇,為何要暗算我?那女子一副昂然自若的
樣子,道:告訴你,讓你以後死得明白,紅教出重金聘請各路英雄剿殺爾等。我
是東瀛幕府女忍者鈴木靜香,專程取你們的狗頭。今日我失手,哼,日後你們
就沒這麼走運了!雲飛見她只是被人利用,不忍加害,手一鬆,嘆道:我不殺
女人,你走吧!鈴木靜香先是一驚,後摸著泛痛的脖子,道:別以為你不殺我,
我就會感謝你。哼哼,你大錯特錯了,遲早我會捲土重來的!說罷腳根踴躍,落
荒而逃。
雲飛的恩慈大出李祥和羅彩靈的意料之外,李祥叫道:這種人留下只會遺害
人間,你不殺她,她反而恩將仇報!羅彩靈把匕首扔掉,道:你遲早要栽在女
人手裡。雲飛盤弄著韁繩,笑道:早就栽在女人手裡羅!羅彩靈的臉蛋倏的
一黑,蹴了雲飛一腿,嗔道:什麼時候了,誰和你說笑!李祥接聲說道:他
這人哪,就是死到臨頭都不知死活!雲飛道:少在這兒聳屁股拍巴掌!李祥
愷然一笑。
聽得牛喘不斷,迎面走來兩個西藏喇嘛,打邏娑城來,生得一般模樣,像對豆
莢,都頭戴絨錦帽,耳根垂金圈,身穿血紅禪衣,生得拳眉鷹眼,鼻高如山,刺發
蓬鬆,釘牙獅口。李祥見到番僧,心中起了捉弄之意,道:我去和他們打個招呼。
雲飛把他拉住,道:沒事你搭理他們作甚!李祥道:玩玩嘛,那麼認真做什
麼。雲飛道:和番僧勾通要講番話的,你會嗎?李祥笑道:我說的番話連
番僧都聽不懂。羅彩靈聽得捂嘴笑。
倆番僧已走進,都年近五旬,一個手搖播郎鼓,一個拿起糌耙就往嘴裡塞。李
祥用指甲蘸了一些泥,在額頭上畫一卍字,衝著他們大叫:佛祖現身,小兒
們還不跪接!兩個番僧為之一怔,李祥見他們不明就裡,心裡有了底,戲罵道:
我是你爹,你是我兒!倆番僧還是冬瓜掉進河裡不懂。
羅彩靈樂得合不攏嘴,雲飛把李祥扯回來,道:戲弄人家也要有個分寸。
望番僧一抱拳道:兩位上人,我們有要事在身,不打擾兩位了。李祥正欲上馬,
卻被一番僧牽住,從懷裡拿出一本貝葉書遞給李祥,吱吱咕咕地說了一通鳥語,不
知他有什麼指教。李祥把書翻了幾頁,搖頭道:我看不懂,也聽不懂,幫不了你
們。把書隨手一扔,嘩嘩地掉在地上,兩個番僧見李祥膽敢如此糟蹋貝葉書,不
禁大怒,把書撿起拍了拍灰,放回懷中,指著李祥吱吱歪歪地亂叫一通。
羅彩靈望李祥道:看情形,你有麻煩了。話猶未了,李祥已被一番僧捽住
衣領擎在半空中。手不摸天、腳不著地的滋味可不逍遙,李祥罵道:死禿子,放
我下來!雲飛卻不是等閒的,右手一揚,砉的一聲,隔空點了番僧的內關穴,他
手臂一麻,李祥撲嗵摔在地上。
番僧忙自解穴位,餓虎咆哮一聲,把怒火焌燒到雲飛身上,兩人間隔三尺,雙
眼對雙眼,紋絲不動。過了一盞茶的光景,番僧額頭上滴汗如雨,雲飛態然自若。
李祥已爬了起來,問羅彩靈:他們為何不打?羅彩靈道:所謂動亦是靜,靜
亦是動;他們其實已過百招。
還有這檔子事!李祥也狠盯著另一個番僧,那番僧被李祥瞪得火起,唔哇
叫了一聲,蓄了內勁一掌拍來。不是動亦是靜,靜亦是動麼,你為什麼要來打我!
李祥嚇得手都不知長哪兒去了。糟了!羅彩靈眼快,忙伸援手去抵那一掌,以
她的內力恐怕斤兩不夠。
番僧的掌風灼熱偈勇,好似一個火爐向李祥投來。倏然一聲爆響響徹雲霄,李
祥摸了摸自己,身體還在;羅彩靈的手也並未與番僧接觸分毫;嚄,番僧卻徑自往
後滾了兩滾。原來雲飛分心把那掌接住,指著李祥狠罵一通:你白痴啊!那一
掌若拍在他菲薄的身上,焉能有命。李祥揉著胸口道:好險啊!又指著番僧罵:
死胖頭魚,看我等會兒把你宰了煮湯喝!
倆番僧受雲飛不明不白的挫弄,於心不甘,正欲聯手還雲飛顏色。忽然一陣陰
風呼嘯,天上落下一人,此人骨瘦如柴,尖嘴豎耳,滿身妖氣。倆番僧見之,都畢
躬畢敬侍立一旁。那怪人暴叱一聲,鋼筋鐵爪往雲飛的肩胛骨抓來,透著極濃的血
腥味。
黑血爪!雲飛大叫一聲,殺父大仇在心頭震盪,如是黑蜈蚣,當千刀萬剮,
縱然不是,也誓必除之。眼中刀光閃耀,吸腹凹胸,雙肘在胸前劃了一個半弧,內
力如水凝聚,湧湧風起,頭髮上揚,煞時間,天地突變,黃沙飛旋,拔土揚塵。
伏羲掌!!怪人與兩個番僧心中大叫一聲,怪人忙不迭地收了肉掌,他們
深知厲害,駕風逋逃,一晃不見。哪裡走!雲飛起跑數步,然後一舉躦起,就
似大雁衝飛。山林如麻,耳裡風嘯,追敵之頃,心中卻在乘除,惦記摯友的安危,
只得撇頭回來。
羅彩靈見雲飛去不了一刻就返來了,笑道:你辦事倒挺利索嘛!雲飛道:
哪裡,我放他們跑了。接著把自己的深仇大恨細訴一遍。羅彩靈嘆道:想不
到你身負血海深仇。又探問道:我們的安全比你報仇還重要啊?雲飛道:
仇可遲些報,但人死就不能復生了。李祥把雲飛一拍,笑道:你真是我的鐵
杆兄弟!羅彩靈滿腔春意,只未表露出來,跨上鞍韉,把著轡頭道:還磨蹭什
麼,趕路罷。
四野彤雲布,熙陽妝金點翠。塵頭起處,皎鬃顛抖,三匹照夜白壓地飛來。前
方有座酒家,房簷上挑出一個酒幡,迎風飄搖。門首有兩人扶著一人當道嘔吐還幫
其拍著背,只見黃的黑的、稀的乾的都從那人嘴裡唩出,原來是剛剛喝猛了酒所致。
這些人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不會喝酒又喜歡裝大人的樣子,還有一人躺在裡面的
床上呢。床上的傢伙為顯示自己的本領,一進店,菜也不曾吃,空腹咕了三大碗,
早已中了酒毒,危在旦夕。
雲飛看那少年嘔吐得難受,下馬想問端的。羅彩靈把雲飛拉住,對那些少年正
眼也不瞧,道:別管他們,活該!李祥也白了他們一眼,道:自作自受,咱
們換家吃酒。雲飛只得將一顆熱心腸恝置。
奇異事還沒完呢,前方是一大鎮,雲飛仨踏入甬道,只見街頭有一胖女人化妝
化得好可怕,嘴比血紅、眼比鈴圓、眉比線細、臉比雪白,體冒芫荽香,腆著胸脯
走起路來故意一跩一跩,膏肥的雙臀斜正起伏,妖冶煥發,可是,卻得不到一個男
人的青眼。騤騤的照夜白上,羅彩靈豔麗非凡,格外醒目,不少人因回顧羅彩靈,
把頸子都扭歪了。女人們都瞧得不是個滋味,都是一般爹孃生的,她為何偏偏生得
標緻!
前面就有一酒館,這地方是人間最為喧囂之地,遠遠的就聽見酒館裡面似漢人
與蒙古人打仗一般熱鬧驚險,人聽著就想像得到千軍萬馬廝殺騰騰的壯觀場面。原
來十幾張大桌上坐著百十條大漢,卷著袖口,操著鐵拳巴掌,訩訩紛嚷。哥倆好
呀!四喜呀!五魁手呀!七個巧呀!八匹馬呀!滿堂紅呀!
來來往往,像拉鋸一樣,聲音則似破鑼猛敲,這時才能領略到,人的喉嚨究竟到什
麼地步才是極限。
羅彩靈在義祥樓前下馬,進店解面拂塵,腳剛踏進門坎。
哇呀!人間竟有這等脫穎的麗花!
只教猜拳的愣了比劃,夾菜的掉了筷子,喝酒的連涎水都浠了出來,掃地的停
了笤帚,吃東西的把食物強哽下肚,坤伶止住了嗓子,抹桌子的丟了抹布,端茶飯
的哐鐺鏘鏘,算帳的不知數到了幾,跑動的撞了牆,徐走的踢翻了桌,澆花的淹死
了花,無事的張大了嘴巴。一霎間,彷彿時間都為她凝固了。
倏然間,那些市井之徒紛紛打起唿哨來,比到戲館還熱鬧十分呢。這家店主本
就是個眨巴眼,見了羅彩靈,早已肉消骨化,眼皮子眨得更快了。此時腦袋一擺,
會過神來,連忙下得櫃檯,親自拖椅子、抹桌子、鋪紅布,象擺酒席似的,嘴裡嚷
道:某某,快端盆熱水,拿條新毛巾給姑娘淨面!又吩咐:某某,快去沏壺
好茶讓姑娘解渴!自己則躬背阿諛:姑娘打哪兒來呀?
打天上來!羅彩靈顧著貪頑,便與店主胡纏起來。店主竟然信以為真,叫
道:噯呀!原來是仙女臨凡,光顧小店,小店所生之輝如同漆金。奇緣!奇緣!
叫手下把義祥樓那匾拿掉,為了曲意逢迎,重新漆了一匾仙女樓,又哈腰
道:敢問仙女想嘗些什麼?支會一聲,馬上送到!羅彩靈飲著上好的屯綠茶,
調皮地說道:可要錢麼?這一笑美若碧桃,只教店主看得眼睛發直,想都沒想
就應道:不要,不要!羅彩靈道:那好,揀最貴的上十種罷。把精緻的茶
杯隨手一扔,早被店主接住,眯著眼道:聿請仙女恕小人唐突,敢位仙女芳名如
何?羅彩靈吃吃笑答道:嫦娥。話音剛落,店主已五拜三叩首了。
三匹照夜白已被牽入廄中好生餵養,洗臉水和熱茶都端端正正地遞了過來,店
主將飯菜和客房都挑尖兒地安排。在客人們目不交睫的眼光下,羅彩靈走到一張桌
前,夾了一根豆角嚐了嚐,道:嗯,豆角好吃。客人們聞此瑤瓊之言,都爭著
點豆角,今日鎮上豆角缺貨便因此而起。
看見雲飛與李祥尾隨在羅彩靈身後,客人們都恚恨得牙齒癢癢的。為此,雲飛
與李祥不敢與羅彩靈宿同一間房了。
佳人房中,書窗應自爽,燈火夜偏長。羅彩靈研著端硯,手秉一杆湖筆,蘸著
徽墨,偷偷將雲飛的名字寫在宣紙上,注視得一個勁地遐想。宣紙上已堆滿了數十
字雲飛,羅彩靈連最間隙的小縫也不放過,輕輕寫下雲飛,邊寫邊傻笑。
一人在羅彩靈身後冷不防大叫道:靈兒,你幹什麼?羅彩靈打了一個寒噤,
轉身將墨汁未乾的紙收在背後,原來是雲飛嬉皮笑臉地朝這邊走來。羅彩靈嘟著嘴
道:喂!你這人好沒規矩,怎麼突然間跑到人家房裡來,至少也應敲敲門嘛!
雲飛笑道:我原想,你這個陀螺屁股,沒一刻閒的,偷偷進來一窺,原來你也有
閒著練字的時候啊!寫的什麼,給我瞧瞧。他一邊說拿來,一邊搶羅彩靈手
上的紙,羅彩靈慌忙躲閃,躲到沒地方躲了,便臨時旋攛地把宣紙揉成一團往懷裡
塞,挺著胸脯道:你來拿呀!雲飛沒轍,只得罷休。
羅彩靈見雲飛不好意思了,笑道:真奇怪,和你們一起玩,我什麼都不用顧
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真使我意,比不得在我爹身邊,一舉
一動還要看他那張柿子臉。雲飛搖頭笑道:先別高興得太早,找到青龍寶珠後,
你就得獨個兒回去作小柿子啦!羅彩靈道:你真能為我取來麼?雲飛道:
別說什麼青龍寶珠了,就是驪龍項下的夜明珠,我也為你取來!羅彩靈聽得眉
清目爽,道:一言為定!雲飛道:一言為定!拉勾拉勾。兩人都伸出
小指勾了兩勾。
你真討人喜歡!羅彩靈推了雲飛一下,道:噯,你喜歡什麼樣的人啊?
雲飛答道:我喜歡不討厭的人。羅彩靈臉一黑道:廢話!
兩隻尖嘴的畫眉鳥立在窗臺上,嚦嚦對叫了數聲,還相互擺動著長尾呢。雲飛
轉視著羅彩靈,將手搭在她的肩上,道:你猜,當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獨處時,
通常會玩些什麼呢?這話最令人想歪,羅彩靈打了一個冷顫,漲紅了臉道:不,
不知道!戔戔繡手不自然地搓得裙角。只見雲飛打開一個稷紋瑊石盒,取出一支
眉筆,道:我替你化妝吧,將你描得漂漂亮亮的,這才像個女人嘛!誰要你
描眉!羅彩靈懸在半空的心落了下來,深吁了一口氣,她已將裙角搓成一根棍棒
了,鬆開手來,那地方還翹著皮、泛著皺呢。
磨鏡咧,磨鏡咧。街頭傳來工匠的喊聲。羅彩靈往窗外瞄了瞄,又好像感
到失落了什麼似的,突然想起雲飛說的最後一句,連忙叫道:喂!這才像個女
人是個什麼意思!說著便扼雲飛的脖子,雲飛手中的眉筆掉地,只有俯首稱臣
的命,待被她修理完畢,雲飛整理著凌亂的衣服,道:你是一個女孩子,就應該
珍惜自己最美麗、最聖潔的身體,盡力地保護好才好呀!羅彩靈將手兜住雲飛的
頸子,道:那樣多麻煩,反正你也不當我是女孩子,那你當我是男孩子好啦!
真拿你沒轍!
欒木桌上擺有一盆墨菊,還圍著不少水果,青紅奼眼。羅彩靈道:你肚子餓
麼?雲飛道:有一點吧。羅彩靈便把桌上的香蕉剝給雲飛吃,雲飛問道:
這些水果從哪兒弄來的?羅彩靈道:是那個色鬼店主送來的。雲飛笑道:
你蠻受男人歡迎嘛!羅彩靈道:那些人只知道看人的外表,我好討厭他們!
雲飛道:誰都喜歡漂亮人兒,也是人之常情,有什麼值得討厭的?羅彩靈看著
窗外曛黃的天際,搖搖頭道:每個人的面孔都是天生的,美與醜都是父母所賦予
的,自己又不能更改,一個人若長得醜些,這並沒有什麼罪過啊!我們不能因為一
個人臉上的醜陋而瞧不起他,我不過是比別人幸運一點,看得稍微順眼些而己,僅
此而己。雲飛一邊聽,一邊深深地望著她。
羅彩靈一笑,道:誰不愛美呢,但是,美麗不是一切。拿了一根又粗又圓
的香蕉,道:我給你作個比較。說罷用手捏擠香蕉,將它弄軟,道:你看這
根香蕉,雖然都黑軟了,卻可以吃,不像那些由根開始腐爛的香蕉,就不能吃了。
看人也一樣,不能只看外表,臉爛並不代表心爛。接著拿起一個蘋果,用內力扳
成兩瓣,裡面竟有一條小蟲和被它蛀的黑洞,道:你看,外表美的東西,內涵也
不盡然美吧!
雲飛聽得蕩氣迴腸,感到她太不一般了。羅彩靈道:不僅如此,美麗的蕈也
大多是有毒的。雲飛接口道:還有少數美麗的蕈是無毒的啊!羅彩靈咬著唇
笑,雲飛發覺話音太過直接,令人產生錯意。
羅彩靈眼中閃亮晶晶,道:人與自然是親密聯接的,所以,愛人也是一樣的,
不能只愛外表,就算我很漂亮,在他心中現在是第一位的美女,但以後,他若再遇
到容貌勝過我的女人,他就要翻轉來追求那更美的。我如果也愛外表,看到臉孔俊
過丈夫的男子,我也去選那更俊的,則夫妻之情不過是一場花夢。人無千日好,花
無百日紅,就算男人再英俊,女人再美麗,幾十年後還不是和別人一樣,衰老得自
己都不敢相信。所以,我喜歡有內涵的男人;因為,只有內涵永遠不會衰老。言
罷望著雲飛,道:我不要求他十全十美,只希望他能容納我的缺點。
雲飛感到有一種無明的緊張,感到雪兒和羅彩靈就似兩座岌岌大山,自己則被
夾在山岬間,不論向哪邊仰望都會感到頭暈。
等了一會兒,羅彩靈苦笑道:我肚子突然餓了,去吃點東西。起身便走。
雲飛想挽留,又開不了口。
李祥獨自悶在房裡,又不懂得靜心養性,煩不過便從囊中取出金珠子,放在灰
色的瓷碗裡軲轆轆地轉。
羅彩靈覺得自己好沒用,只好來到喧鬧的店裡獨自喝悶酒,因為,只為喧鬧才
能解除孤獨。酒後心輕,萬事如鴻毛,不如醉還醒,醒還醉。客棧的大廳之內,她
嬌巧之軀就似泥中孤蓮,客人們的眼神都在她身上打轉,只看她一眼,幾乎都要暈
眩。
今天的天氣出奇的悶熱,石板地也在出汗。一箇中年壯漢嘻嘻哈哈地在羅彩靈
對面坐下,笑起來齙牙齒外露,嗲聲嗲氣道:姑娘,一個人喝悶酒,可是為了情
哥哥麼?見羅彩靈面不改色,又道:哥哥可粗獷得很哩,恰巧今夜沒事,陪你
一個通宵,好麼?
滾!羅彩靈把一盞酒潑在齙牙齒臉上,對他怒目相視。
且說雲飛,自羅彩靈離去,便侷促在房裡,胸填萬斛愁,不知如何寬她的心。
聽見羅彩靈的叫罵聲,忙跑來尋端倪,見她受人輕薄,正欲施救,轉念一想:這
幾個無賴來得倒是時候,不如此刻逗一逗她。其意已定,便找一空位坐下。
眼前這等鮮花嫩柳怎能輕易放過,齙牙齒抹了抹臉上的酒水,系在手腕的鑾鈴
丁丁的響,湊到羅彩靈跟前,道:小妞的脾氣倒不小呢!嘖嘖,老子的脾氣可正
對著你的胃口哩,不如咱兩家結為秦晉之好,百年爭吵如何?說罷伸手旁若無人
地撩動羅彩靈稠密的頭髮,雲飛看得緊捏著桌邊。羅彩靈羞怒相加,一拳擊出,被
齙牙齒閃身躲過,訕笑道:想不到小辣子還會武功呢,真真與哥哥是郎才女貌,
天生的一對了!
住口!羅彩靈氣得抓起盛酒的鈁壺,狠力往齙牙齒的腦門子砸去,齙牙齒
輕易抓柱壺把,對著壺口往嘴裡灌酒,得意地笑道:多謝姑娘送酒的美意!見
雲飛坐在五尺遠處袖手旁觀,羅彩靈的眼神便向雲飛求助。可雲飛此時卻不肯出手,
笑著咬了咬唇,意思是說:自己的事情,自己不會處理麼?羅彩靈感到揪心的
痛苦,雙拳攥得似鐵塊。
齙牙齒的四個同夥本在蠢蠢欲動,見齙牙齒得勢,在一旁齊聲叫道:嬴兄不
要一個人吃獨食嘛,卻把鐵哥們拋在九霄雲外了!說著說著,都明目張膽地圍了
過來,向羅彩靈打榧子,其中一人嬲笑道:姑娘是哪家的閨繡,可要咱這瀟灑快
婿否?又有一人打攛鼓兒:姑娘願陪我們中間的哪一個,別不好意思嘛,請隨
便挑,挑中的定當捨命陪牡丹咧!另一人假正經地張臂攔住他們,道:不得對
姑娘無禮!又摸出一綻銀子,回頭對羅彩靈笑道:王孫公子們常幸楚館秦樓,
不過花錢買美姬一笑,姑娘容顏絕代,小生願出紋銀十兩,可否買得姑娘花容一綻?
同夥們忙幫腔道:縱不能與姑娘開苞收苞、進出花蕊,若博得花容一綻,也是極
好的!羅彩靈為之面紅耳赤,懣憤地望向雲飛,喊道:雲飛,把他們給我趕走!
雲飛心裡一笑,道:你不是最喜歡摟著男人麼?現在有這麼多的男人讓你摟,
你應該高興才對啊!話雖如此說,卻時刻警惕著。羅彩靈氣得作不了聲,臉憋得
紫脹。齙牙齒拍著巴掌,抑揚頓挫道:你的情哥哥倒是個識時務的,曉得惹火自
燒身呢。姑娘就別害臊了,償了人家的心願嘛!一同夥道:嬴駙馬仔細些用,
莫忘了留些塵香給咱們臣下的。齙牙齒道:咱兄弟裝一條褲襠的,還不放心兄
弟我嗎!話音未了,一把牙筷已從羅彩靈手裡射出,齙牙齒頗有武功,一式老虎
剪尾,側身閃過,狼狽們咋舌道:嬴駙馬交媾的時候可得小心點啊,這妞子狠著
呢!齙牙齒道:不辣的女人沒味兒,我既作得東床嬌婿,就定然鎮得住她!
又衝著羅彩靈道:哥哥早已磨好槍、備妥劍,只待衝鋒陷陣羅!
這兒從上到下、由鄰至裡,誰不知齙牙齒是個花花太歲的名號,就是昔日的高
衙內,只怕也不及他。男客人們面對痞子們公然施暴,不但不讜讜相斥,反而用欣
賞的眼光看著;女客人都嚇得四處躲避,只怕火旺及身。店主又氣又急,自己心裡
的仙女怎能讓痞子們汙辱,但又沒本領搭救,只得在一旁乾瞪眼、猛捏拳。玩笑也
要有限度,雲飛聚了五分內力於掌心,若他們越軌,定當嚴懲不貸。
只見五人明火執仗,張牙舞爪,將羅彩靈圍在囚籠內。齙牙齒眯著眼道:我
的小鴿子,我的小兔子,我的蝴蝶,我的小花。看你還往哪兒跑!羅彩靈困苦無
助,左手扶著桌子犄兒,右手攥緊了拳頭,幽怨地望著雲飛,可是,他卻比菩薩還
坐得住。
眼看齙牙齒噁心的身軀正節節逼近,毫髮危間,倏然一聲暴喝響徹雲霄:
你們這幫滅良絕的東西,明兒定死在初一!
話落人到,好傢伙!只見李祥大喝著縱下樓梯,擠著濃眉暴眼,順手綽起一張
黃楷凳,沒命地往齙牙齒猛掄過來。齙牙齒先是吃了一驚,續穩定神來,伸臂相擋,
凳子應手而碎,罵道:哪裡來的小跳蚤!李祥手中無物,卻死不罷休,勒起袖
子,破口罵道:灰孫子,吃你太爺爺一拳!說罷,卯倒使出一拳。那個齙牙齒
是個使外剛的,一伸巴掌,來個大拳包小拳,李祥的拳頭被他捏在手心裡。齙牙齒
再一使力,李祥痛得豆汗如雨,身子也被壓得屈下,仍死不認命地大罵道:狗娘
養的糞糰子,肏你祖宗十八代!
與此同時,羅彩靈已與四個淫狼相搏,只緣她酒後無力,加之他們人多勢重,
不上三招,手就被人扭在背後,身子更被強行壓伏在桌上。雲飛依舊是良鏡懸空,
靜噪兩不相干。羅彩靈刷白的臉龐貼在茶褐色的桌面上,眼中落著冰冷的雨,已如
涸轍之鮒,側望著雲飛,肯求道:救我!這話已說得嗡嗡乏力,難道在他心
裡,我連根草萑都不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