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濃霧已散去大半,峽谷中變得明亮起來。就見這是一處光禿禿幾乎看不到樹木雜草的峽谷,兩旁是壁立的岩石,中間則是一條蜿蜒的亂石小道,最窄處僅容兩匹馬並排通過。只可惜眾人的坐騎都已經在大火中跑散,只能靠步行。顧心遠四人先行一步為眾人探路,眾人則落後十餘丈尾隨其後,直奔峽谷的盡頭。眾人知道前方必有惡戰,全部刀劍出鞘,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後方傳來隱約的腳步聲,聽聲音有數十人之眾,負責殿後的杜剛忙小聲稟報:後方有人追來了,離我們已不到五十丈。
停!任天翔一聲輕喝,率先停下腳步。見眾人都望向自己,他沉吟道,追兵在這個時候加速迫近,多半前面就是他們張好的口袋,他們想要與前面的伏兵會合,給我們來個前後夾擊。
你敢肯定?一個倖存的洪勝幫弟子將信將疑地問。任天翔猶豫起來,不由將目光轉向了季如風,就見這個義安堂的智者用鼓勵的目光望着自己,輕聲道:你是墨門鉅子,應該學會自己下判斷拿主意。
任天翔頓感肩上責任重大,神情也不由凝重起來。他意識到這些人的命運現在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個判斷失誤就有可能讓大家付出鮮血乃至生命的代價。他在心中略作權衡,最後深吸一口氣道:我不敢肯定,但這是人之常情。所以我們不能再往前,而是要先反身對付追兵,解決後顧之患,再闖前方的龍潭虎穴。
見季如風在微微頷首,任天翔頓時受到鼓舞,正色道:我們沒時間了,義門弟子隨兩位長老迎擊追兵,洪幫主請帶弟子去接應前方的顧心遠四人,讓他們務必擋住前方的敵人,為我們贏得至少半柱香的時間。説到這他略頓了頓,對方既然完全不顧江湖道義,一上來就痛下殺手,先殺我墨門弟子,又屠戮洪勝幫門人,那我們也不用再心慈手軟,務必以最大的力量,在最短時間內給對方造成最大的傷亡。
我們憑啥要聽膩的?洪邪已經從先前被薩滿教所俘的驚慌中恢復過來,見任天翔竟敢給洪勝幫下令,不禁牴觸道,就算你是墨門的鉅子,卻也管不到我們洪勝幫,我們為啥要聽你分派?
閉嘴!不等任天翔開口,洪景已經輕聲喝道,照任公子吩咐去做,任何人不得違抗。洪景説着率先往前而行,他知道任天翔的安排在這情況下最為合理,沒理由反對。現在洪勝幫與義安堂是一樣的處境,都處在極端危險的境地,只有通力合作才可能逃過大難。
洪勝幫兩個倖存者見洪景都沒異議,更不敢再説什麼,忙追上洪景的背影。洪邪悻悻地瞪了任天翔一眼,最終還是跟父親一起,去支援顧心遠他們,為任天翔贏得時間。
估計以洪勝幫諸人再加上顧心遠等人,暫時擋住前方的敵人應該沒問題,任天翔這才往後方一指:走!
義門十三士俱是修為深厚的武士,立刻分成兩組,在季如風和姜振山率領下,貼着山壁向追兵包抄過去。任天翔則帶着妹妹找了個地勢稍高的石凹,從這裏正好可以看到峽谷中的情形。現在兩包羊皮卷書分別由他和任天琪揹負,所以他必須小心謹慎,不容有任何閃失。
山谷中的霧氣已經散去大半,朝陽為山巒抹上了一層猩紅的色彩。不過置身於兩山相夾的峽谷,依然感受不到陽光的温暖,只有陣陣寒氣從峽谷中翻湧而上。任天翔凝目望去,依稀可見十幾名墨士在季如風和姜振山率領下,很快就貼着巖壁搶佔了有利地形,然後悄無聲息地潛伏下來,而此時一隊白衣蒙面人已快速接近,漸漸進入了伏擊圈。
隱約聽到季如風一聲令下,十幾個人立刻撲出,十幾柄刀捲起的旋風,令峽谷中的霧氣也劇烈翻滾起來。衝在前面的幾十個蒙面人突然被殺了個措手不及,轉眼死傷大半,剩下幾個也嚇得掉頭就跑,全然沒了先前的勇氣和鬥志。
任天琪忍不住一聲歡呼,但任天翔心卻是突地一沉,他發現那些蒙面人中,在眾墨士的劍下幾乎沒有一合之將,這實在不該是追擊的先鋒。任天翔心中隱約感到一絲不安。
義安堂眾人早已憋着一股怒氣,見對手要逃,立刻發足追了上去。就在這時,突見前方濃霧深處,一排排弩箭帶着刺耳的呼嘯,如雨點般飛速射到,幾個逃得最快的蒙面人應聲栽倒,追在他們身後的義安堂眾人也是措手不及,先後有人中箭,追擊之勢立刻瓦解。眾人不得不各找隱蔽處躲避弩箭,被壓制得抬不起頭來。
沒想到對手竟不顧追擊人的性命,這一輪箭雨來得又快又急,不僅射倒了幾個逃回的蒙面人,也讓義安堂眾人猝不及防。兩輪箭雨過後,就見濃霧中緩緩顯出一隊陣容嚴整、手執弓弩的白衣箭手,他們個個精悍勇武,帶着凜凜殺氣。在他們後方,一個身材高大的蒙面人正指揮着他們,雖然相隔十多丈,任天翔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正是殺害魯行的兇手。
知道這時任天翔才明白,自己的安排早已在摩門的預料之中,所以他們以武功低微的弟子為餌,引義安堂出手伏擊,而真正的精鋭卻埋伏在後,打義安堂一個措手不及。他們無論武功還是戰術,不同於任天翔見過的任何一個江湖幫派,他們讓任天翔突然想到一個詞專業!
不錯!摩門還是專業的殺人集團,他們每一步行動都有嚴密的策劃和預案,決非像尋常江湖幫派那樣憑感覺行動,更不像許多幫派那樣只是一羣烏合之眾。他們有嚴密的組織和紀律,簡直就像是一支軍隊,他們眼裏只有勝利,為了這個目標,就連對自己人他們都沒有一絲憐憫。
他們真應該被稱做魔門!任天翔在心中感慨,他不知道摩門乃是來自波斯那個戰亂頻發、宗教戰爭此起彼伏的兇險之地,若沒有如此嚴密的組織形式和訓練有素的武士羣體,早已經被波斯王室所滅。他們的生存環境,是太平已久的中原武林不可想象的。
義門真應該向摩門學習!任天翔突然產生出這樣的念頭,但他立刻又暗自苦笑怎麼也得先逃出眼前的困境,才能考慮以後的事吧。
摩門箭手雖然佔據了上風,但卻並不急於進攻,他們在十餘丈外停了下來,端起弩弓嚴陣以待。他們選擇的位置十分巧妙,這個距離既可防止義門墨士突襲,又能保持對對手的壓制和威脅,而且他們選的位置正好是在一處丈餘高的亂石上方,不僅居高臨下,而且還能防止對手從正面強攻,這一丈多高的亂石即成為一道天然的保護屏障。他們這種對地形準確的把握和利用的細節,無不透露出不同於普通江湖武夫的素養,這種專業素養決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經過無數次生死搏殺才能慢慢沉澱下來,成為一種深入骨髓的戰場素質。
數十名箭手守住峽谷靜靜等待。任天翔知道他們在等什麼,他已經隱約聽到前方傳來的打鬥聲音,顧心遠和洪景等寥寥數人,顯然是難以長久抵擋摩門高手的進攻,他們正在向這邊退卻,形式對義安堂眾人十分不利。
天翔,快快下令!季如風焦急的回頭高呼,顯然他也聽到了後方傳來的打鬥聲,明白了眾人目前的處境,希望任天翔以鋸子的身份下令強攻。任天翔知道季如風的意圖:必須令墨士正面衝破摩門的箭陣,方可為眾人贏得騰挪的空間。但是面對數十名嚴陣以待,且居高臨下的弓箭手,像這樣正面強攻將造成多大的傷亡?
任天翔第一次意識到,作為鋸子必須面臨的艱難選擇,他開始後悔在對己方實力還沒有完全把握和了解,又沒有周密計劃的情況下,就倉促帶人前來尋找墨陵,使大家陷入眼前的絕境。
心中權衡再三,實在沒有更好辦法,任天翔只得一咬牙,毅然下令:衝!話音未落,被壓制在隱蔽處那十多名墨士立即應聲躍出,奮不顧身地向摩門箭陣衝去。數十名弩箭立刻帶着刺耳的呼嘯飛射而出,飛蝗般撲面而來。衝在在前面的兩名墨士雖然舞劍擋開了大部分箭支,但由於弩箭太密而且距離過近,兩人先後身中數箭,不過他們依然舞劍悍勇地衝向箭陣,為身後的同伴擋住了大半箭雨。
面對十多名墨士不要命的衝鋒,摩門弩弓手分成三撥,第一撥射箭,第二撥裝箭,第三撥瞄準。三撥循環往復,織成了一道連綿不絕的箭幕,不留任何攻擊的間歇。但就在這樣密集的箭雨下,兩名渾身訂滿弩箭的墨士依然衝到了近前,兩人渾身浴血,雙手舞劍,直到離箭陣不足兩丈時才失力跪倒,卻猶在以劍拄地奮勇高呼:走!與此同時,兩名墨士踏着他們的肩頭借力一躍,猶如蒼鷹般飛躍丈餘高的亂石屏障,落在摩門箭手中間,他們的武功和勇氣超出了眾箭手的預料,等眾人明白過來,已有數名墨士踏着同伴的肩頭飛入箭陣,快刀連環砍削,無數箭手甚至來不及招架,就已經身首異處,堅如磐石的摩門箭陣,終於開始混亂起來。
好!終於衝上去了!任天翔忍不住一陣歡呼,淚水卻忍不住撲簌簌滾落下來。他也算親眼目睹過無數征戰殺伐,但像這些墨家弟子這樣勇敢的戰士,他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摩們箭手不以武功見長,一旦與真正的高手短兵相接,就全無招架之功。雖然指揮他們的摩們長老武功不弱,但面對十多名墨士的瘋狂進攻,也只得倉促後撤,認出了腳下這片易守難攻的亂石高地。
兩名衝在最前面的墨士已然氣絕,但他們依舊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用身體為同伴搭起了一級通往勝利的階梯。他們被他抬了上來,只見二人渾身上下釘滿了箭羽,密密麻麻不下百支。任天翔對二人默默一拜,含淚道:兄弟走好我會永遠記得你們
前方的打鬥聲越來越近,看來洪景也快要支持不住了。任天翔看看眾人,就見在方才那一輪強攻中,不少人也先後掛彩,就連姜振山也是身中數箭,他環顧眾人問:還能戰嗎?眾人咧嘴一笑,似乎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任天翔信心倍增,毅然道:好!我們立刻與顧心遠和洪幫主他們會合,能否一舉衝破阻攔直達泰安,就在眼前一戰。
等等!季如風突然道,得有人留下來阻擋後方的追兵,不然我們一旦前方受阻,立刻就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
任天翔不會不知道這個常識,不過他更清楚,一旦留下來阻敵,幾乎就是必死無疑。他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望過去,心中委實難決。就在這時,忽聽有人開口:我留下來!任天翔轉頭一看,就見是身中數箭的姜振山,他忙道:姜伯身負重傷,怎可
姜振山擺手道:正因老夫身負重傷,才要留下來阻敵。如果我跟你們一路,必成累贅。這裏有摩們箭手丟下的弩弓箭羽,我靠這些也能抵擋一陣。只要不跟人正面動手,我這傷不礙事。他話音剛落,幾名負傷的墨士也紛紛要求留下,與姜振山一起為眾人阻擋追兵。任天翔雖然知道這對整個團隊來説是最好的辦法,但對這些留下來的傷者,卻是非常殘忍這幾乎就是將他們留給敵人,生還的機會微乎其微。
見眾人皆望着自己,任天翔深吸一口長氣,望向兩個沒受傷的墨士,輕聲道:馬兄,武兄,我想請你倆留下來阻擋追兵。眾人大為意外,姜振山急道:天翔你瘋了,我身負重傷,留下來阻擋追兵再合適不過。你為何
我沒有瘋!任天翔輕輕拍了拍幾個受傷者的肩頭,你們已經為我們付出了鮮血的代價,現在該輪到我們來為你們付出。既然你們選擇了我做鉅子,那麼我就必須對你們每一個人負責。我發誓,在任何艱難的情況下,都決不拋下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如果害怕傷者拖累就拋下同伴,我們還有何顏面向世人宣揚墨家之義?以後我們誰還敢厚顏自稱義們?
眾人神情微震,皆為先前的想法暗自慚愧。任天翔目光從眾人臉上徐徐掃過,坦然道:以前我並不怎麼相信鬼神之説,對祖師著作中大力宣揚鬼神的篇章一直心存疑慮,將它視為墨家學説中的缺憾。但是我現在終於明白墨子崇尚鬼神的真意,也多少有點理解祖師創立墨家學説的真實想法。
眾人皆有好奇之色,不知這位年輕的鉅子又有什麼新奇的看法。不過任天翔似乎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深談,他將目光轉向留下來的馬,武兩位墨士,躬身拜道:這裏就拜託兩位兄弟了,必須看到我們的信炮才能撤退,我們所有人的安危,便都系在你二人的肩上了。馬,武二人躬身拜道:鉅子放心,只要我兩還有一口氣在,就決不放一個人通過這裏!
任天翔點點頭,對眾人輕聲道:好!攙扶起傷者,我們走!
眾人隨着峽谷走出不過數十丈,就見洪景等人在狼狽地再往後退卻,任天翔忙迎上去問:怎麼回事?
媽的,我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對手!洪景狠狠地啐了一口,眼中既有怒火也有無奈,他的肩上腿上皆已帶傷,手中一柄單刀也斷了半截,身邊除了洪邪已經沒有一個弟子,想來已是凶多吉少。
任天翔望前方望去,就見一道由數十面盾牌組成的盾牆,正緩緩向前推進。每面盾牌皆不算大,大約只有四尺方圓,但經數十名摩們武士巧妙配合,便組成了一個半球形的堅固掩體,每面盾牌上有個小小的缺口,數十支長矛便從那個缺口中探出來,就像是渾身帶刺的刺蝟在緩緩向前推進。一旦遇到進攻,盾牆便完全合攏,變成一個堅不可摧的堡壘。顧心遠,褚剛和小船流雲還在輪番進攻,但面對數十面盾牌組成的移動堡壘,他們的進攻也只能儘量拖延對方前進的步伐。更令人無奈的是,在這座移動堡壘後方,還有無數手執盾牌的摩們武士緊隨其後,隨時準備替換下受傷的同伴。
我行走江湖大半輩子,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打法。洪景狠狠罵道,就跟他媽的烏龜一樣躲在殼中不出來,那些盾牌也不知是些什麼材料做成的,尋常刀劍根本無法摧毀。
不僅洪景沒見過,就是在場所有人都沒見過,這種傳自羅馬兵團的盾牌陣,還從來沒有在東方戰場上出現過,它原本只是戰場上保護重要將領的陣法,因移動緩慢,在寬闊的戰場上基本沒有攻擊力,但在這狹窄的峽谷中卻正好發揮奇效。它像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向眾人緩緩逼迫過來,顯然是想將敵人擠到後方箭陣的射程中,讓己方箭陣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幸好先解決了箭陣,暫時沒了後顧之憂,不然就真是腹背受敵。任天翔心中暗自慶幸,同時在觀察敵陣的弱點。他感覺自己的目光與大腦飛速運轉起來,對手的每一個細微變化都清晰地落入他的眼眸中,並經大腦快速地判斷和分析,以找出最佳的解決辦法。
它一定有弱點!任天翔在心中為自己打氣,這世上決沒有通吃天下的不敗戰法,沒有可以以不變應萬變,就能天下無敵。
眼前緩緩移動的堡壘,突然讓任天翔想到了一種攻城器械,與前方這移動的堡壘有幾分相似。就在昨晚司馬瑜默記墨子遺作時,任天翔無意間看到過這種攻城器的草圖,他還記得破這種攻城器的辦法是火或是巨杵,這裏沒有火,不過可以用巨杵任天翔的目光轉向峭壁上的一顆大樹,那是這峽谷峭壁上零星長出的巖松。他忙令一個身高體壯、手執戰斧的墨士下令:黑熊,去將那棵樹砍下來!
那墨士名叫熊奇,黑熊是他的綽號。聽到任天翔的命令,他先是一愣,但也沒多問,立刻來到那棵樹下,正打量着那棵樹為難,就見一個墨士俯身蹲到他面前,拍拍自己肩頭:熊哥,上!
熊奇後退兩步,一腳踏上那兄弟的肩頭,借力一躍而起,手中戰斧凌空揮出,砍在那棵合抱粗的巖松上,跟着抓起斧柄一個倒翻,穩穩落在樹幹上,然後拔出戰斧發力暴砍,不過兩三斧,那巖松便咔嚓一聲折斷,落下來。任天翔再示意黑熊削去樹木枝葉,只留主幹。
黑熊一看就是伐木漢子出身,沉重的戰斧在他手中猶如繡花針般輕盈。就見他舞動戰斧橫削豎砍,片刻工夫就得到一顆長愈三丈,粗若桅杆的巨大樹幹。此時洪景等人已看懂了任天翔的意圖,爭先恐後抬起樹幹,只聽任天翔一聲令下,眾人便舉起樹幹向已經逼到近前的盾牌陣撞去。雖然盾牌後的武士舉起長矛想要阻攔,但奈何樹幹比長矛長出兩丈有餘,沒等他們刺中敵人,樹幹已重重撞在盾牌陣中央。洪景等人俱是力大無窮的壯漢,這一撞之勢重於萬斤,再堅固的盾牌也難以抵禦。就見巨大的樹幹幾乎毫無阻礙,徑直撞開數面盾牌,原本密不透風的陣式立刻土崩瓦解。不等任天翔下令,兩個使劍的墨士已從撞開的縫隙中衝入盾牌後方,就聽一陣短促的的慘叫聲響過,十幾名盾牌手已盡數倒地,十幾面盾牌緊跟着散落一地。
洪景見狀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對付這種不要臉的烏龜陣法,還真得用這種笨方法!你小子還***機靈。
幾個人扛着幾百斤的樹幹作為武器,這要在戰場上自然是奇笨無比,不過用來對付移動緩慢的盾牌陣,卻收到了奇效,正應了孫子兵法上那句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這場勝利更加堅定了任天翔保護墨子遺作的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批奇書,落到邪惡之輩手裏。衝!任天翔一聲令下,眾人爭相沖向陣腳漸亂的對手。盾牌陣一旦告破,眾人壓抑已久的怒火終於得以爆發,其勢頓如摧枯拉朽。摩門武士原本跟墨士不在一個層次,全是靠着盾牌陣才佔盡上風,如今盾牌陣告破,眾人士氣頓竭,再難抵禦洪景等人勢若奔雷的進攻,紛紛爭相後撤,最後在眾人的追擊下陣勢大亂,變成了徹底的潰敗。
任天翔跟在眾人身後往前衝去,卻發現少了姜振山熟悉的身影,他忙問緊跟在身後的季如風:姜伯怎麼不見了?是不是傷重不能行?我們快回去找他。季如風攔住他,黯然道:姜兄弟悄悄留在了後面,他讓我轉告鉅子,他乃義門長老,理應擔負更多的責任。如今他傷重不能行,不能因他一人而拖累大家,所以他要留下來為我們阻擋追兵,望鉅子原諒他的抗命。
姜伯真是糊塗!任天翔一跺腳就要轉身而回。季如風忙道:你若返回,眾人必定不會先走,如此以來必將貽誤戰機,讓我們重新陷入腹背受敵的絕境,這豈不是辜負了姜兄弟一番心意,也讓他的犧牲變得毫無價值?
任天翔望向後方默默半響,最終還是無奈轉身道:走!
在離任天翔數十丈遠的前方,洪景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先前他一直受摩門盾牌陣的壓制,加上門下弟子也大多死於摩門之手,早已憋了滿腔怒火。如今終於擊潰摩門,便不由大開殺戒,一旦追上任何一個摩門武士,便是一記重拳或是奔雷一拳,打得對方骨斷筋裂,幾乎一招斃命。
正殺得痛快,就見方才還沒命奔逃的摩門武士突然停了下來,即便被人追上擊斃也不再逃跑,甚至嗷叫這反身還擊,悍不畏死地與追兵拼命。洪景連殺數人,正待繼續追擊,卻感覺到前方一種無形的威脅,像是無孔不入的寒氣悄然襲至,那種如坐針氈的感覺令他霍然一驚,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那是無數次生死搏殺沉澱下來的經驗,讓他意識到了來自前方的威脅。
洪景眯起雙眼,一瞬間感覺周圍所有人無論是同伴還是對手俱已消失,視線中就只剩下那個滿頭捲髮、眼窩深邃、身材瘦削高挑的蒙面男子,那是一個色目人,灰褐色的眼眸似乎毫無生氣。那人還在數十丈之外,但在洪景眼中,卻如面對面一般清晰。洪景打倒兩個不自量力的摩門武士,然後一步步向那色目人走去,對方那種危險的氣息刺激了他的神經和鬥志,,他感覺渾身熱血奔湧不息,腳下不由越來越快,到最後他的身形已變成一道虛影,直撲數十丈外那不知名的對手。由於速度太快,無數來不及閃避的摩門武士被他撞開,飛落數丈之外。
見洪景已近到不足十丈,那色目人身形微曲突然發力,腳尖在地上一蹬,身體如箭一般射了出去,三步之後他的身形就變成了一道身影,迎着洪景衝了過去,這一瞬間所有人都忘了各自的對手,目瞪口呆地望向兩道飛速接近的身影。就見二人猶如兩顆流星轟然碰在一起,那色目人身形陡然停了下來,身形一晃隨即站穩。而洪景卻突然倒飛了出去,向後飛出近三丈,落地後有一連幾個翻滾,身體猶如不受控制的玩偶在地上滾出數丈,最後躺在近十丈之外,渾身鮮血淋漓,幾乎再找不到一片完好的肌膚。
爹!洪邪一聲驚呼,急忙撲上前。就見洪景衣衫大半被岩石劃破,露出多處皮開肉綻的的肌膚,那是落地後在地上的擦傷,看起來雖然鮮血淋漓、十分恐怖,卻並不致命,真正致命的傷痕在胸口,那裏明顯塌陷了一塊,現出一個深近一寸的拳窩。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目瞪口呆地望着倒地不起的洪景,他們方才只看到兩道虛影流星般撞在一起,然後這個如雄獅般威猛的大漢,轉眼就落在十丈開外,再也站不起來。
落在後面的任天翔,剛好看到了這一幕,頓感手足冰冷、後脊生寒,額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並不是為洪景的遭遇難過,畢竟崑崙奴兄弟是死在他手中,他是因為看清了洪景與那色目人快若閃電,勝負瞬息即分的對決,雖然洪景連番惡戰又負傷在先,實力已打折,但任天翔相信,就算洪景沒有受傷,結果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他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將身體的速度和力量發揮到如此極致的境地。
就在方才二人身形快速接近的瞬間,洪景率先出拳,但那色目人的拳卻後發先至,不等洪景完全發力,他的拳鋒已經搶先截住了洪景的拳路,。洪景倉促變招,改拳為掌,已掌接住了對方暴然而至的一拳。但拳掌相接時,才突然發現對方拳鋒無力,竟然是一虛招。對方竟將全身勁力藴藏於另一隻手,此時雙方的身體已高速接近,洪景本能地一掌拍向對手胸膛,期望以攻敵必救之法彌補先前的失算,誰知對方全然不顧擊向自己要害的一掌,藴滿渾身勁力的一拳後發先至,搶在洪景一掌擊實之前正中其胸膛,洪景頓時身不由己飛了出去,擊在對手胸口那一掌,也僅想是輕輕一推,二人出手倒的速度差別微乎其微,但就這微乎其微的差距,結果卻是天差地別。
任天翔並不能看到二人發力的細微變化,但卻清晰地看到,這色目人在二人身體接近到撞上這微乎其微的瞬間,竟能先後發出兩拳,一拳被洪景接住,另一拳則擊中洪景胸腔要害,其出拳之迅速準確,力量之充沛威猛,實乃生平僅見。
爹!洪邪淚如雨下,眼看父親命在旦夕,也只能束手無策。洪景望着兒子悽然一笑,啞着嗓子道:答應我,別替我報仇,你永遠不是此人的對手。答應我見洪邪勉強點頭,他這才放開兒子,目光在周圍眾人臉上搜尋。
任天翔見他垂危的目光望向了自己,忙俯身向前,低聲問:洪幫主有什麼囑託?洪景一把握住任天翔的手,澀聲道:義安堂與洪勝幫爭鬥多年,想不到洪某最後竟要向你開口央求,看在我們同宗同源的份上,幫洪勝幫渡過難關,讓小邪繼承我洪門基業。
任天翔點點頭:洪幫主放心,洪邪是我妹夫,我會盡我所能幫他。
洪景眼中閃過一絲寬慰,示意兒子道:小邪你過來,趁我還有一口氣,我宣佈洪勝幫從現在起歸入墨門,與義安堂一起同為墨門分支,接受任天翔為義門鉅子。見洪邪楞在當場,洪景掙扎道:還不快拜見鉅子?
洪邪忙向任天翔低頭一拜:弟子洪邪,拜見鉅子!任天翔忙扶起洪邪,對洪景黯然道:洪幫主放心去吧,洪勝幫從此與義安堂就是一家。洪勝幫幫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會讓你洪門弟子受到任何委屈。
洪景眼中閃過一絲寬慰,緩緩合上了眼眸,喃喃道:那就拜託了!
眼看洪景再無聲息,洪邪不禁撲到到她身上,放聲痛哭:爹
哭夠沒有?前方響起一個譏誚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異域腔調,:有時間在那兒痛哭流涕,不如拿起你的武器為你的爹報仇。他也算是個罕見的對手,怎麼會有你這麼個沒用的兒子?洪邪突然拔劍而起,就要撲將上前,卻被任天琪一把抱住:邪哥不要,你要死了我怎麼辦?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放開!洪邪紅着眼狀若瘋狗,想要從任天琪懷中掙脱,誰知任天琪不顧一切地拼命抱住他,那種奮不顧身的瘋狂,完全不亞於洪邪復仇的慾望。二人正在糾纏,就聽任天翔冷冷道:讓他去!他老子屍骨未寒,正好看着他如何忤逆不孝,將他老子的話當成是放屁。
洪邪愣了一愣,突然無力跪倒,對這洪景的屍體失聲痛哭。
任天翔見洪邪不再拼命,這才將目光轉向那依舊蒙着面的色目人。就見在他身後,還有四個熟悉的身影垂手而立,雖然四人俱蒙着面,任天翔還是立刻認出他們就是摩門五明使之四,看四人垂手肅立的模樣,便知這色目人的地位顯然比他們還高。
如果我猜的不錯,閣下應是摩門東方大教長拂多誕座前兩位護法之一,任天翔平靜地問,不知是左護法還是右護法?
那色目人微微頷首道:都説義安堂少堂主、御前侍衞副總管任天翔小有聰明,看來傳言不虛。不錯,在下便是摩門左護法、波斯人薩爾科託。識相的留下墨子遺作,我讓你們平安離開。
大膽!任天翔一聲斷喝,既知我是御前侍衞副總管,堂堂朝廷四品命官,竟敢出言威脅,莫非貴教不想再在大唐混了?
薩爾科託微微一愣,恍然道:差點忘了,你還是大唐皇帝身邊的紅人,要只是在皇帝跟前告我們一狀,我們還真是有數之不盡的麻煩,説到這他語氣陡然一轉,既然如此,我看你就別再回京了吧,你們祖師爺選得那個山谷風水挺好,你要埋是在那裏也算死得其所。
語音未落,就有一股凜冽之氣撲面而來,令任天翔突然有種置身冰窟的寒意,那是一種猶如實質般的殺氣,唯有殺人無數的絕頂高手,才有這種用他人的生命練就的獨特氣場。就如同虎嘯之於獵物,許多時候僅憑這殺氣,就能令對手肝膽俱寒,從精神上屈服。
其他人也感應到薩爾科託對任天翔的威脅,不約而同擋在了他的身前。誰知任天翔卻示意眾人讓開,然後對薩爾科託淡淡道:摩門費盡心機,犧牲無數弟子性命,無非就是為了這些墨家典籍。如果我現在就將它們全部燒燬,不知你們會不會就此收手?任天翔説着點燃火絨,湊到懷中那些羊皮卷書前。就聽眾人齊齊失聲高呼: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