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抬眼望去,就见不光摩门中人神情紧张,就是义安堂众人也都惶急万分。他知道这些古卷承载着义门复兴的希望,义门历经千载,直到今天才因机缘巧合,实现了破璧重圆,义门归一的目标,得到墨家古卷,如今好不容易到手,若将它们烧毁,众人如何能甘心?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注视着任天翔手中的火绒,只有萨尔科托强自镇定:我不信你敢将人类的共同瑰宝付之一炬,你要真敢这样做,我想不光我摩门,只怕连义安堂也决不会放过你。是吗?任天翔脸上又浮现了招牌式的无赖微笑,我这人最是受不得威胁,越是威胁,我越是想要试试。说着从包袱中抽出一册羊皮古卷,竞真的凑到火绒上点燃。为防水而浸满了油脂的羊皮古卷,立刻就熊熊燃烧起来。
众人尽皆变色,萨尔科托更是大为惶急,没想到这小子竞真敢耍这种无赖,用珍贵无比的墨家遗作来要挟自己。他不禁声色俱厉地喝道:还不快住手?信不信我将你们全部杀死!任天翔冷笑道:等我烧完这些,我们再痛痛快快打上一架,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萨尔科托心神微动,正欲冒险出手强夺,就见几名墨士手中的兵刃微动,悄然指向了自己的必经之路。虽然众人只是稍稍动了下兵刃,但高手之闻,一个眼神都能看出对方的实力,何况对方那种不约而同的细微举动,立刻就让萨尔科托感受到一种奠名的威胁。他心神一凛,意识到要想突破众人的封锁冲到任天翔面前,自己身上必定会多几个窟窿。心中权衡再三,只得屈服道:快停手,我们一切都好商量!
任天翔悠然笑道:不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吗?现在又变成商量了?萨尔科托满脸无奈地道:任公子莫要意气用事,你要如何才肯交出墨家古卷?条件你随便提,只要我们能做到,全都可以答应。
任天翔淡淡笑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让我们带着这些古卷离开。只要这些古卷还在我们手里,你们就还有机会。不然真要让我一把火烧个干净,大家一拍两散,倒也痛快。见萨尔科托还在犹豫,任天翔淡淡道,别以为我这是怕了你们,我只是不想有人再为这些古卷送命。墨子生平崇尚兼爱、非攻,若知道后人为争夺他的遗作而相互争夺杀伐,他必定会非常懊悔留下这些遗作。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来将它们通通烧毁,祖师爷在天有灵,也必定会赞同我的决定。
见任天翔又抽出一卷古卷想要点燃,萨尔科托终于屈服,他真怕这些珍贵无匹的墨家瑰宝,就这样毁在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赖小子手里。他急忙摆手道:别烧了,你们可以带着墨家古卷离开,没人再会为它送命!说着他转过身,无可奈何地向摩门弟子下令:让路,让他们走!
他身后的四明使应声往两边让开,在他们身盾,无数严阵以待的摩门武士也都纷纷往两旁让开:就见前方峡谷尽头已隐然在望,只要出得峡谷,外面便是广袤的丛林和山峦,摩门要想再追上他们,那就千难万难。只要借助丛林山峦的掩护抵达泰安,让泰安官府派兵护送,摩门就再也奈何不了他们,除非摩门敢公然造反,向官兵发起进攻。若真如此,摩门必为朝廷严禁,反而得不偿失。
回头看看众人,任天翔轻声道:带上洪帮主的遗骸,我们走!
洪邪在众人的帮助下,草草绑扎了个担架,与任天琪抬上洪景走在最前面。众墨士将任天翔围在中间,全神戒备地穿过摩门武士让出的道路,缓缓走向前方已然在望的峡口。见摩门武士果然没再阻拦,任天翔绷紧的神经总算稍稍松弛了一点,方才他貌似轻松,心中实则异常紧张。要是萨尔科托不受威胁,难道真要烧毁所有墨家古卷?虽然这些古卷已经被司马瑜默记下一遍,但谁能保证司马瑜能全部记住?就算他能全部记住,想要让他写出来与自己盼辜,只怕也不会那么容易,而且他要故意写漏或写错一部分,自已也全然不知。所以方才任天翔才特意挑了一卷世上已有流传的《墨经》烧毁,没想到竟然收到了奇效。
众人已走出摩门武士的包围,峡口已然在望,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就在即将走出峡口的时刻,突听见身后传来萨尔科托得意洋洋的声音:等待!任天翔回过头就见萨尔科托灰褐色的眼眸中,隐约闪烁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喜色。见众人全神戒备地盯着自己,萨尔科托悠然笑道:别误会,我并不是要违背方才的诺言,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这里还有两个活着的家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带走?
萨尔科托说着往旁让开一步,就见两个血肉模糊、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的人被拖了过来。二人浑身瘫软,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不过从二人残破的衣衫,任天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姜伯!任天翔心在抽紧,人也如高空失足般一阵眩晕,姜伯与两位阻敌的墨士终于没坚持到最后,两人重伤被俘,另一个想必已是凶多吉少。
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战士,区区三人竟射杀我二十九名摩门武士,挡住我近百名武士三轮强攻。萨尔科托说着缓缓拔出了背后那柄弯如弦月的波斯刀,将闪烁着粼粼波光的刀锋缓缓搁到姜振山脖子上,喟然叹道,只有这样的勇士,才赔死在我这柄冰泉之下。
刀面莹白如冰,却又闪烁着粼粼波光,宛若一汨被冰雪覆盖的泉水,透出深入骨髓的寒意,刀锋慢慢扬起来,对准了下方血肉模糊的脖子
等等!任天翔急忙嘶声喝道,快放了他!
刀停留在半空,萨尔科托冷笑道:他杀我无数武士,,你们汉人最讲血债血偿吗?我为什么要放了他?话音刚落,刀锋急斩直下,在众人惊呼声中,刀锋稳稳停在了脖子上,却并没有再进。萨尔科托哈哈大笑:这刀只是瞄准,下一刀会不会劈落,我可不敢保证。
任天翔方寸大乱,急忙喝问:你要怎样才肯放他?
萨尔科托嘿嘿冷笑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任天翔无助地望向众人,希望从别人那里找到办法,就见众人皆黯然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他最后望向季如风,就见这个义门智者也无奈道:你是钜子,你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绝无异议。
任天翔渐渐平静下来,默默解下背上的包袱搁到地上,对萨尔科托无奈道:你放了他俩,我将墨家古卷,全部留给你们。萨尔科托眼中闪过得意的笑意,淡淡问:你小子诡计多端,我凭什么信你?
任天翔示意大家退开几步,然后指着地上的包袱道:古卷就在这里,你可以用他们交换。萨尔科托向身后略一示意,大般与净风立刻应声而出,小心戒备地向任天翔走进。就在这时,原本卧倒在地、不知生死的姜振山,突然一把抓住了萨尔科托的弯刀,拼尽全力往自己胸膛插入,跟着声嘶力竭地向任天翔大叫:别管我,快走!走啊!几乎同时,另一名重伤倒地的墨士也飞身而起,张开双臂向萨尔科托扑去。萨尔科托刀被姜振山紧紧夹住,急忙抬腿踢开姜振山,跟着横刀一扫,刀锋犹如一弯弦月从那墨士项间扫过,一股热血顿时激将而出,喷了他满头满脸。
这一下变故突然,所有人都是一愣就,就在这时,大般与净风突然发力向任天翔飞奔,想要抢先夺得他面前的墨家古卷。谁知二人刚冲到近前,就见一左一右分别刺过来一剑,刚好拦住二人的必经之路。二人连忙侧身变招,就这一阻诸刚与小川也已上前抢过墨家古卷挡在任天翔面前。大般与净风见先机已失,只得飞身后退,躲开了任侠和顾心远的三柄快剑。虽然二人一击即退,但能在众墨士面前来去自如,毫发无损,也令人暗自佩服,不敢再追。
走啊!姜振山伤上加伤,犹在拼尽最后一丝余力高呼,跟着他突然软到,再无声息。任天翔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季如风拉住了胳膊,就听他压着嗓子涩声道:莫让姜兄弟死不瞑目!
任天翔一连深吸了几口长气,强压愤怒对众人轻喝:走!
纵然刚走出数步,就听萨尔科托在身后不屑地冷笑:我以前听说义安堂威名震天下,没想到原来都是一群孬种。亲眼看着我手刃两个兄弟,却也不敢出头为兄弟报仇。义安堂,我看改名叫乌龟堂算了,哈哈
虽然明知道萨尔科托是在用激将法,但义安堂众人还是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他们皆以赤红的眼眸望着任天翔,意思再明显不过。任天翔咬着牙凝立半响,不过季如风微微摇头的暗示,将所有墨家古卷搁在洪景的担架上,对洪邪正色道:这古卷是墨家遗宝,洪帮主已为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我将它托付给你,你和天琪带着它先走,去泰安城等我两天,两天之内我没有赶到,就请护送它们到长安,交给义安堂厉长老。他转向诸刚和小川流云:麻烦二位替我护送少帮主和天琪,拜托了!
二人齐声道:公子不走,我们怎么能走?
任天翔正色道:这是义门与摩门的恩怨,与外人无涉,还请二位谅解。而且少帮主和天琪也需要人护送,拜托了!
二人对望一眼,不再多言。诸刚上前抬起担架,与洪邪率先而行。小川对任天翔一鞠躬,然后紧随着依依不舍的任天琪,追在诸刚和洪邪身后大步而去。
任天翔向连连回首的任天琪最后挥了挥手,然后回身盯着萨尔科托,以异常平静的口吻一字一顿道:今日若不杀你,我们这些人宁愿全部葬身于此!虽然任天翔手无缚鸡之力,身边仅剩下寥寥数人,而且大多有伤在身,但他那凛然决绝的眼神,令萨尔科托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恐惧。他以大笑将心底的恐惧掩饰起来,貌似随意笑道:我对墨家的武功一直心怀敬仰,很想有机会向墨家传人讨教。听说义安堂就是源自墨家嫡传,在下便以墨门左护法身份,向义安堂高手讨教。
显然萨尔科托已看出,义安堂众人虽经连番恶战,依然有着令人恐惧的实力。摩门人数虽众,但面对几个满怀复仇之志的绝顶高手,依然毫无胜算,所以他想将战斗变成一对一的决斗,他自信凭手中杀人过万的冰泉,面对任何一个精疲力竭的义安堂对手,都将稳操胜券。
任天翔当然明白萨尔科托的意图,他冷笑道:现在我们是要为姜伯和马兄弟报仇,只要能杀你,我们会无所不用其极。萨尔科托大笑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墨家弟子?竟然没有人敢与我单挑,原来墨家武功也不过如此,我真后悔为了你们那些破烂,牺牲这么多摩门武士。
你可以侮辱我们,但你不能羞辱我墨家武功!一个瘦弱矮小的中年男子,从任天翔身后缓步而出,他转身对任天翔一拜:请钜子准许我顾心远,单独向杀害我义门的凶手挑战。
任天翔有点意外,他一向对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墨士没什么印象,也没特别留意过他的武功,只知道他使一对长不及一尺的短剑,双手连环使将开来,虽然极快,但也不及任侠的剑。任天翔自忖他未必有洪景强,洪景在萨尔科托面前仅一个照面就重伤而亡,这顾心远凭什么向萨尔科托挑战?莫非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任天翔还在犹豫,就见顾心远突然拜倒在地,决然道:弟子顾心远,恳请钜子允许我向对手挑战!他消瘦沧桑的脸上有种从未见过的骄傲和决绝,让任天翔已到嘴边的拒绝,又生生咽了回去。墨家弟子从无跪礼,如今他却跪倒在任天翔面前,,其出战的决心和愿望,可见一斑。任天翔不忍拒绝,只能将目光转向季如风,希望他能开口拿个主意,谁知这位一向以冷静多智著称的智者,此刻却哆嗦着嘴唇微微颔首,竟是要任天翔点头同意。
任天翔无奈,只得亲手扶起顾心远,低声道:他的速度,力量,技巧已臻完美,正面相博几乎无懈可击,也许两肋是他唯一的弱点,顾兄若十招之内不能取胜,务必认输后退。
顾心远微微点头道:多谢钜子指点,弟子去了。说着对所有人躬身一拜,然后倒提双剑,缓缓走向十多丈外的萨尔科托。
见有对手走向自己,萨尔科托眼中先是有些凝重,但渐渐就变成了不屑之色。在绝顶高手眼里,对手的身形步伐、呼吸的节奏以及眼神的强弱,无不能窥探到他的实力。顾心远虽然不弱,但比起洪景却还有不如,加上又刚经过连番恶战,萨尔科托自信十招之内,必能将他斩于刀下。
冰泉之下,不死无名之辈,报上名来。萨尔科托屈指轻弹刀刃,刀锋上的血珠应声而落。
顾心远没有回答,而是来到倒毙于地的姜振山和另一名墨士面前,先对二人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蘸起二人身上尚未冷却的鲜血,仔细地抹到自己的额头和脸颊上,最后低声祷告:二位兄弟在天之灵,请助我诛杀此獠。说完他长身而起,昂然面向萨尔科托,朗声高呼:墨士顾心远,暂为同门讨还血债!这一瞬间,他的整个气质彻底变了,就如同真有鬼神附体,那种激越昂扬的熊熊战意,令他浑身焕发出一种战神般的光芒。萨尔科托暗自心惊,不明白何以转瞬之间,对手身上竟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他缓缓横刀于胸,取了个守势。以便重新判断对方的实力。
杀顾心远一声低喝,突然屈身向对手扑去。萨尔科托本能滑步后撤,同时以冰泉平刺,直指顾心远心脏。冰泉比对手的双剑长出一大截,对手若想近身,必须先将胸膛送到冰泉之下。这是攻敌之必救的妙招,只要阻他一阻,就可避其锋芒,击其暮归。
萨尔科托脑海中已经在想象着后续的诸多变化,只等对手稍一减速,他的后招就源源而出,转守为攻。谁知道,对手不仅仅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冲来,以胸膛迎上了冰泉。萨尔科托只感觉握刀的手略略一紧,冰泉已准确地刺入了对手的心脏。
几乎同时,顾心远也冲到了萨尔科托面前,二人的脸几乎碰在了一起。
萨尔科托大惊,想要拔刀变招,但冰泉却被对手收紧的肋骨死死卡住,他赶忙曲肘横击,想要将对手身体震开,但双肋突如其来的剧痛,顿令他浑身劲力消失,这一肘也变得轻飘飘毫无力道。
萨尔科托清晰感觉到两柄冰冷短剑已交叉刺入自己两肋,剑锋上透出的寒意转眼弥漫全身,令人连连寒战,簌簌发抖。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几乎与自己脸贴脸的对手,哑然问:这这是什么剑法?这就是你看不起的墨家武功。顾心远眼中闪烁着墨者的骄傲,它叫死剑!
萨尔科托涕泗而下,心中感觉异常冤枉,他竟被一个武功比自己低得多的对手所杀,只因对手出战之时就抱定必死的信念,以身体为武器,用骨肉夹住自己的兵刃,然后贴身发出致命一击。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武功!萨尔科托意识渐渐模糊,人也缓缓软到在地。
死剑?这就是墨门死剑?任天翔脑海中不断重复方才看到的惊人一幕,心中从未有过的震撼。这哪里是剑法,简直就是一种疯狂。是不是每个墨士,都抱有这种必死的信念?是什么在支撑着这种信念?
没错,这就是墨门死剑!季如风眼含热泪,望着被同伴抬下战场的顾心远,只见他的胸口还插着那柄波斯刀,正随着呼吸在微微颤动。季如风不禁对任天翔哽咽道,墨子祖师发现人在临死之时,会爆发出生命中最大的潜能,于是创下墨门死剑。由于太过酷烈,祖师严令非墨士不能修习,非万不得已不能使用,每一个使出这剑法的墨士,都是因对手太强,实在无法取胜,这才抱定必死之心,与敌人以命换命。
任天翔怔怔落下泪来,跪倒在顾心远面前,哽咽问:顾兄,你、你这是何苦?顾心远眼中满含愧疚,勉力道:是我害死了姜长老,害死了马兄弟和武兄弟。我轻信了萧堂主的话,在沿途留下暗记,原以为萧堂主会带人接应我们。谁知没见到萧堂主和义安堂兄弟,却中了摩门的埋伏众人十分意外,没想到出卖众人行踪的居然是顾心远,就见他脸色渐渐灰败,眼中渐渐泛起死亡的颜色,却犹在深深自责:出卖同门,害死兄弟,按墨门戒律理应剖腹谢罪。只是战事激烈,顾某这条贱命还有点用处,所以顾某将罪责隐瞒了下来。如今总算是为同门报得大仇,顾某死而无憾
众人这才明白,顾心远为何一直冲锋在前,原来他是要为自己赎罪。任天翔不禁垂泪拜道:顾兄无心之错,何必要以命相殉?众兄弟的死跟你没任何关系,你不必自责。顾心远听到这话,嘴边渐渐泛起一丝宽慰的微笑,缓缓合上了双眼。众人围着他肃然而立,不知是谁开头,轻轻哼起了墨门祭拜同门的葬歌,众人不禁轻声附和,如诉如泣。
摩门四明使在左护法萨尔科托被杀后,自忖未必有必胜把握,墨家古卷已被人带走,所以没有必要再发起进攻,而是带着萨尔科托的遗体悄悄离去。峡谷中只剩下温煦的和风、明媚的朝阳,以及满地的鲜血。
众人将所有同门的尸骸找齐,包括战死的洪胜帮弟子,一起安葬在一片向阳的高坡。面对十余堆新垒的坟茔,任天翔不禁含泪自责道:都是我狂妄无知,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就贸然开启墨陵,结果引来无数敌人,给义门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我实在不是个合格的钜子。
季如风扶起泪流满面的任天翔,黯然叹道:你也不必太自责,这是你成长道路上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这代价实在太沉重,我怕我自己再也负担不起。任天翔满脸愧疚,第一次为自己的轻狂率性而后悔,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钜子的才能?
季如风轻轻拍拍他的肩头,柔声道:你不用太过自责,我们相信你。这充满信任的声音让任天翔心中感到一丝暖意,他抬起头望向季如风,就见对方在微微颔首,再转望幸存的八名墨士,就见众人皆以信任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约而同地道:我们信任你。
有什么比同伴的信任更宝贵?任天翔心中不在彷徨,他抹去泪水,抬首遥望远方,轻声道:好!我们去追天琪谈他们,希望他们没遇到什么意外。
就在顾心远与萨尔科托激战时,洪邪与诸刚已抬着洪景出了峡谷,小川与任天琪则紧随其后,随时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埋伏,四人一路往西直奔泰安方向。只要赶到人烟稠密的城市,就不怕摩门再出手强夺。
四人转过一个山坳,突听前方传来隐约的人声,走在前面的小川忙示意隐蔽,而他已拔刀在手,做好了应付突发事变的准备。
就见前方树林走出几个手执兵刃的黑衣汉子,领头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花甲老者。洪邪一见之下大喜过望,从藏身处跳将出来,激动地哽咽道:段长老,你、你们没是吧?
原来这银发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洪胜帮的智囊,绰号银狐的段天舒。双方说起各自情形,才知昨夜段天舒与洪邪各带一路人马,先在回龙谷外缠住墨门十三士,想为潜入回龙谷的洪景赢得时间,强夺墨家遗宝。谁知却突然遭到萨满教的毒虫毒蛇袭击,洪邪失手被擒,段天舒则被毒蛇毒虫追得慌不择路,在黑暗中完全迷失了方向,直到天明才发现早已远离回龙谷,正准备回去找洪帮主,谁知刚好与洪邪迎头碰上。
待见到担架中洪景的尸骸,段天舒不禁呆了一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捶胸痛哭:帮主,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在山中迷路,你怎么会因势单力薄力战而亡?洪邪赶忙扶起段天舒,垂泪道:父亲已经惨死,再哭也无益。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得赶紧赶往泰安。
段天舒立刻招呼两个洪胜帮弟子,抬起洪景的尸骸往泰安方向疾行,众人则沿途护送,一路穿山越岭。正午时分众人已出得山区,见泰安城遥遥在望,众人心情才稍稍放松,在管道旁的树林中打尖休息。洪邪等人从昨夜到现在还没合过眼,早已又困又乏,如今终于出得山区,免不了让人买来酒菜,开怀畅饮。谁知几杯酒下肚,众人先后软到,眼睁睁看着段天舒将藏在洪景担架上的墨家古卷,全部驮上了自己的坐骑。洪邪不禁愤然喝问:段天舒,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段天舒得意洋洋地道:我要拿走墨家古卷,难道少帮主你看不出来?
洪邪气得浑身哆嗦,只可惜喝了段天舒的药酒,浑身瘫软难以动弹,只能高声喝骂:好你个反贼,我爹爹尸骨未寒,你就敢公然背叛!
少帮主说话最好客气一点,现在你的小命就在我手里,千万莫要激怒了我。段天舒说着凑到洪邪跟前,哦,忘了告诉你。我并没有背叛洪帮主,因为我的真实身份是摩门长老。你可以骂我是奸细,但请不要说我是叛徒。见洪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段天舒撩起衣衫,露出胸前火焰形的纹身,这是摩门长老才有的标志,不是每个摩门弟子都有资格拥有。说着他望向洪景尸骸,有些遗憾地叹道,洪帮主待我不薄,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将他领入本门,他就英年早逝。看在洪帮主的面上我不为难你,希望下次再见面我们还是朋友。
见管道上有人来往,段天舒不敢久留,匆匆对洪景的尸骸拜了一拜,然后翻身上马,带着所有墨门古卷,纵马疾驰而去。诸刚与小川原本也是老江湖,但怎么也没想到洪胜帮的人会暗算自己的少帮主,一时大意中了这等勾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人一骑飘然远去,转眼消失在管道尽头。
什么?所有墨家古卷俱已落入墨门之手?黄昏时分,当任天翔带着众人追上洪邪,才得知历尽千辛万苦,牺牲了无数人性命才得到手的墨家古卷,竟被段天舒轻易拿走,他不禁气得满脸煞白。任天琪见状不由小声劝道:哥你别怪洪邪,他爹爹刚刚过世,他心中悲恸,难免心神恍惚,才着了段天舒那老贼的道。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也有责任。
看看诸刚和小川两个老江湖也着了道,任天翔倒也不好再责怪洪邪,只能无奈苦笑道:也许这是冥冥中的天意吧,想我们费尽如此心机,牺牲如此多的兄弟,最终竟然是为人做嫁衣,实在令人感慨世事无常。要怪就只能怪我盲目冲动,贸然开启墨子墓。
我去将他追回来!小川流云一咬牙,转身就要出门。任天翔忙阻拦道:段天舒已经走了大半天,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而且以摩门的实力,就算找到又如何?难道再赔上几条性命抢回来?墨家古卷再宝贵,又怎及得上你们的性命?我宁愿不要古卷,也不想再失去你们中如何一个。
小川默默低下头,不敢面对任天翔。他怕对方发现自己眼中盈满的泪水。男人流泪是很丢脸的事情,可他偏偏感觉鼻子发酸,恨不能内疚地痛哭一场。他知道墨家古卷对义门的重要,但它却偏偏在自己手中丢失,这如何向死难的义门中人交代?
见小川满脸愧疚,任天翔宽慰地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别难过,我们好歹坚持到了最后,哪像司马瑜那小子,早早就被淘汰出局。这小子一向算无遗策,不知这回怎么漏算了摩门这么大个的对手。说到这他突然愣在当场。他这换原本是想提醒小川,司马瑜已记下墨家古卷,实在不行还可以向他要。只因季如风等人在旁,而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与司马瑜的特殊关系,所以才故意这样说。但话一出口,任天翔突然意识到,这中间似乎有什么不对,却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不对。
皱眉瞑目半响,任天翔心中那种疑惑渐渐清晰起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司马瑜,会错得如此离谱,竟然不知道,摩门这个对手的存在,最终让墨家古卷落入了摩门之手!司马瑜也许会犯错,但绝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被自己大意忽视。以司马瑜的为人,就算肯与自己分享墨家古卷,也决不会冒着被他人抢走的危险!除非
任天翔心中渐渐亮堂起来,隐约猜到关键所在。他突然转向诸刚道:拜托诸兄护送洪帮主的遗体,与我妹妹和妹夫先回长安。
诸刚有些意外:你不与我们一起回长安?
任天翔点点头:我还有一个谜团没解开,要亲自去证实!见众人都疑惑地望着自己,任天翔若无其事地道,大家现在抓紧时间休息,今天夜里赶回回龙谷,也许我们会有意外之喜!
月色如银,将回龙谷照得如同白昼。昨夜的一场大火,几乎烧光了谷中所有树木荒草,令整个山谷一览无余。任天翔与季如风等人,悄然伏在离墨陵入口十余丈的隐蔽处,悄然无声地等待。墨陵入口那个岩洞,黑黢黢毫无声息,想来摩门弟子已搬空了墨陵中的珠宝玉器、上古礼器,所以将之彻底废弃。
天快亮时,山谷外隐约飘来一盏昏黄幽暗的气死风灯(气死风灯就是古时点的一种灯笼,很不容易被风刮灭,所以叫气死风灯),紧随那盏孤灯传过来的,还有偶尔一两声虚弱的咳嗽。灯光渐渐来到山谷,众人这才看清,灯光下是两个健步如飞的汉子,抬着一乘铺着虎皮的软椅,一个人懒懒地躺在软椅中,不是发出一两声虚弱的咳嗽。那盏昏黄的风灯则挑在软椅之上,刚好能照亮脚下的路。
一个脚步轻若狸猫的少年,悄然走在软椅的前方,他脖子上系着红巾,即使在黑夜中也十分显眼。几个人来到岩洞前,那少年回过头低声道:公子,到了。软椅中的男子唔了一声,边咳边喘道:扶我起来。
少年犹豫了一下,柔声道:公子伤重,交给我来办吧。软椅中国的男子摆摆手道:我也未必能找到真正的入口,何况是你?扶我起来。
少年忙扶起那男子,然后示意两个轿夫挑灯走在前面,几个人渐渐进入山洞深处,灯光也慢慢消失在山洞尽头,天地间又恢复了幽暗和宁静。
隐藏在岩洞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齐声轻呼:是马师爷!
任天翔两眼熠熠闪光,嘴边泛起意味深长的微笑,对众人一挥手:我们过去等他们,将真正的墨家古卷给我们送到手中来。
几个墨士立刻悄然潜行过去,先将留在洞口守望的一个轿夫悄然打晕,然后各自占据有利地形,屏息守在那块青石墓碑的入口。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看到墓碑往旁移开,辛乙提着灯笼率先出来。不等他站稳,几柄刀剑已从黑暗中袭来。辛乙心知有异急忙拔刀,谁知刀刚拔出鞘一半就感到脖子上一丝冰冷,一柄长剑已稳稳停在脖子上。
别动!任侠的剑锋准确地抵在辛乙脖子右侧,哪里正是血管所在,只须轻轻一划必死无疑。辛乙慢慢放开了刀柄,举手示意自己不会冒险。
紧随辛乙而出的,正是由另一个轿夫搀扶的司马瑜,见到好整以暇、面带微笑的任天翔,他似乎没太惊讶,只轻轻一声叹息:大意了!
任天翔从他手中接过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袱,匆匆拆开一角,果然是十几卷包扎严实的羊皮古卷。任天翔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对司马瑜点点头:多谢!你的伤不要紧吧?司马瑜轻咳了两声,揉着胸口道:伤了肺脏,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了。
任天翔关切道:我让人送你出山吧,山里夜寒露重,对伤势不利。司马瑜摆摆手:不用,我有轿夫。
几个墨士见二人即像兄弟,又像朋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见司马瑜在轿夫搀扶下重新躺回暖椅,这才淡淡问: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