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中,任天翔坐跨高頭駿馬,昂首來到新居大門前。但見府邸裝飾一新,門楣上任府二字雖不及當年的任府古樸遒勁,卻也飄逸飛揚、清新脱俗。任天翔滿意地點點頭,在一干狐朋狗友的簇擁下,昂首進入大門。
聞訊而來的除了長安七公子,還有不少文武官員及富商大賈,雖然任天翔無論資歷還是品級,在高官雲集的長安城都還排不上號,不過誰又敢低估新晉御前侍衞副總管、聖上御口親封的國舅爺未來的潛力呢?
任天翔意氣風發,親自到二門迎接陸續前來祝賀的賓朋。少時突聽門外迎賓司儀高唱:洪勝幫少幫主洪邪,攜夫人前來道賀
任天翔一聽連忙迎出大門,就見任天琪與洪邪率幾名洪勝幫弟子抬着賀禮並駕而來。多日不見,妹妹臉頰上的瘀青已經完全消失,眉宇間多了幾分淡淡的喜氣。而洪邪雖然傷勢已經康復,不過精神尚有些萎靡,尤其在見到任天翔時,眼中竟流露出一種老鼠看到貓的膽怯。在數丈外就趕緊翻身下馬,滿臉堆笑地拜倒:小人給任大人請安!
妹夫不必多禮!任天翔趕忙將他扶起,執着他的手笑盈盈地道,自家人何必這麼客氣?你在我面前不必拘泥官場禮數,只論家人親情。以後你就跟着天琪叫我一聲三哥,你要再叫大人我定要罰你。
是!大人!洪邪話剛出口才意識到有誤,見任天翔面色一沉,他的臉色刷一下就白了,雙膝一軟就要跪倒。卻見任天翔一本正經地道:來人,給我記下來。今天妹夫叫我一聲大人,就給我罰三杯酒,誰也不準替他喝。隨從轟然答應。洪邪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快將我妹夫領進去,好生款待,不得怠慢。任天翔一聲令下,兩個隨從陸琴、蘇琪已應聲領洪邪進了大門。任天翔拉着任天琪落後幾步,打量着她的臉頰小聲問:你的傷沒事了吧?洪邪還打你沒?已經沒事了。任天琪嫣然一笑,邪哥上次從獄中出來後,像是變了個人,對我從未有過的好。我想他是受了教訓,知道這世上只有我才會對他那麼好。
任天翔放下心來,在心中冷笑:看來洪邪就是個**,只有用對付**的辦法他才能聽話。心有所想,臉上便有所表現,任天琪冰雪聰明,見狀不由問:上次的事發生得十分蹊曉,不會是三哥你做了什麼吧?
我?你以為我做了什麼?任天翔強笑道,我不過是告訴妹夫,讓他以後對你好點,不然他要再遇到麻煩,別想要我再幫他。
任天琪將信將疑,還想再問,突聽門外司儀高唱:韓國夫人差義女上官姑娘前來祝賀!
任天翔聞言忙對任天琪道:你先隨他們進去,我得去招呼客人,呆會兒咱們再聊。
匆忙來到門外,就見上官雲姝正率兩個奴僕抬着禮物進來,任天翔滿臉堆笑,拱手拜道:多日不見上官姑娘,更見漂亮了。許久沒有到夫人府上請安,不知夫人可好?
上官雲姝面上依舊冷若冰霜,目不斜視地淡淡道:夫人正説任大人平步青雲,公務繁忙,早忘了對她的承諾呢。
卑職哪敢?任天翔涎着臉賠笑道,我就算忘了誰也不敢忘了夫人和上官姑娘。卑職能僥倖受到皇上重用,正是得了貴妃娘娘之助,卑職正琢磨哪天當面向夫人道謝,沒想到夫人竟差上官姑娘前來祝賀,這讓我如何擔待得起?。
上官雲妹對任天翔的油嘴滑舌頗為反感,除了鼻孔裏一聲輕蔑的冷哼,沒有任何反應,讓任天翔滿腔熱情撲在了一團寒冰上。他臉上不禁有些尷尬,幸好此時大門外傳來了一陣騷動,似乎門外迎賓的司儀與人爭執了起來,任天翔藉機告退,匆匆來到門外一看,就見是滾地龍周通率一幫叫花子前來道賀。司儀不知周通與任天翔的淵源,自然阻攔不讓進,雙方正在爭執,見到任天翔出來,周通憤憤道:任公子喬遷之喜,兄弟特帶一幫弟兄前來祝賀,沒想到貴府的看門狗不識好歹,要趕我們走。公子若是嫌棄我們叫花子,只需一句話,我們立刻就走人。
任天翔忙笑道:下人不知周兄是任某落難時的朋友,周兄莫跟他們計較。周兄看得起我任某,特率兄弟前來道賀,任某哪有將大家往外趕的道理?都隨我人席,容我向大家當面賠罪!
周通轉怒為喜,呵呵笑道:任公子不計較我們身份卑賤,我們卻不能沒有自知之明。今日公子府上貴賓雲集,我們這一去豈不掃了眾人酒興?兄弟不敢與達官貴人同席,只求公子賞我們點殘羹剩飯、富餘酒菜,兄弟們便心滿意足了。任天翔又力邀了幾回,見周通堅辭不受,只得令廚下為眾乞丐再準備酒菜,讓他們在門外席地而坐,與己同樂。
剛安撫好周通等人,就聽司儀又在高唱:三府節度使、驃騎大將軍安祿山遣長子、忠武將軍安慶宗前來向國舅爺祝賀。
任天翔知道安祿山自恃身份,不屑於親自前來祝賀,能差兒子前來就已經給了自己天大的面子,就不知他怎麼突然多了個兒子在長安。
任天翔滿腹狐疑地迎出大門,就見一個身着四品武官服飾的年輕將領,巳在大門外翻身下馬,率數名隨從緩步而來。任天翔見他長得與安祿山有幾分神似,心知必是安慶宗無疑忙迎上前正待拜迎就見對方已搶先拜倒:侄孫給舅公大人請安!
任天翔一愣,好半天才算明白這輩分。自己既然是安祿山的幹舅舅,那他的兒子算下來確實該叫自己舅公。只是這安慶宗年紀明顯比自己還要大一截,卻甘願給自己磕頭做孫子,讓任天翔頗有些過意不去,忙擺手笑道:安將軍不必客氣,你我年歲相仿,還是平輩論交為好。
安慶宗忙道:大人是聖上御口親封的國舅,而家父則是貴妃娘娘義子,算下來大人便是慶宗的舅公。咱們俱是皇親國戚,豈能不顧上下尊卑、長幼之序?
任天翔見他説得雖然認真,但臉上的尷尬卻掩飾不去,顯然比他老子安祿山臉薄一點,故意調侃道:今日來的賓客有不少是我兄弟,跟我是平輩論交。你既然堅持做我侄孫,呆會兒是不是要給他們一個個磕頭?我的兄弟多不勝數,你這頭要一個個磕下來,只怕會變成豬頭。
安慶宗聞言愣在當場,答應也不是反駁也不是。任天翔見狀呵呵笑着將他扶起:咱們這輩分,原本都是哄皇上高興,就在皇家內院論為好。出了大內,咱們理應平輩論交。安慶宗心中感激,忙點頭答應:既然大人堅持,卑職就依大人之見。
任天翔見隨同安慶宗前來的,除了幾個護衞兵卒和武師,還有一文二武三個隨從。文是個飄逸出塵的青衫男子,武則是一名脖子上繫着紅巾的契丹少年和一名腰佩雙劍的扶桑武士。這三人他都不陌生,尤其那青衫文士更是與他有結拜之誼。他丟下安慶宗,滿臉堆笑迎上前,驚喜道:沒想到是馬兄,小弟何德何能,竟能勞動馬兄玉趾?
司馬瑜淡淡笑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氣。聽聞兄弟喬遷大喜,為兄便陪同少將軍前來,也藉機帶兩個老朋友前來祝賀,希望沒有讓你感到突兀。兄弟正求之不得!任天翔説着轉向辛乙和小川流雲,他與辛乙雖見過多次,卻對這個面帶微笑、行事如狼一般狠辣的契丹少年心存忌憚,略點了點頭算是招呼,然後轉向小川流雲,滿臉堆笑道:上次與小川兄分手後,心中一直記掛,不知小川兄近來可好?
小川流雲鞠躬還禮道:自從得知晁衡大人隨藤原大人取道杭州回了日本,我便只好在貴國滯留下來,等待有東去日本的使團或船隊,以便搭船歸國。沒想到不久前偶遇馬兄,在下仰慕馬兄的才學和為人,決定留下來向馬兄學習大唐文化,待學有所成再歸國不遲。
任天翔喜道:這麼説來大家都不是外人,今天定要一醉方休!他親自將安慶宗、司馬瑜、小川流雲領到內堂最尊貴的主席,就見來賓早已濟濟一堂,內、外堂中滿滿當當坐了十餘桌,其中一大半賓客任天翔連見都沒見過,能叫出名字的更是寥寥無幾。他終於體會到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的道理。
內堂與外堂隔了一面屏風,只設了兩桌,一桌是任天琪、上官雲姝及幾個達官貴人的女眷,任天翔雖有了新家,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招呼女賓的重擔就落在了小薇這醜丫頭身上。任天翔原本還擔心她會出醜,卻沒想到這醜丫頭倒也見過些世面,沒有露出半點怯意,想起她原本出身書香門第任天翔倒也釋然。
內堂另一桌則是任天翔最重視的幾個貴客。他先將安慶宗讓到最尊貴的首席,然後將洪邪讓到緊鄰安慶宗的次席。他先向眾人介紹了安祿山的長子安慶宗,然後向眾人介紹自己的妹夫:相信大家都認識洪勝幫少幫主,不過我還是要向大家隆重介紹,這是我任天翔的妹夫。以後但他凡有用到兄弟們的地方,望大家不吝援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眾人轟然答應,紛紛道:任兄弟的妹夫就是我們的妹夫,以後要遇到麻煩儘管開口,我們一定幫忙。
洪邪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臉上有説不出的尷尬。任天翔將他按到座位上,繼續往下介紹道:這位馬兄,不僅是安將軍的心腹親信,更與我有着多年的交情。雖然現在認識他的人還不多,不過我敢肯定,像馬公子這樣驚才絕豔的曠世奇才,總有一天必定會名滿天下,無人不識。説到這任天翔很是遺憾地搖搖頭,可惜我只有一個妹妹,我要再有個妹妹,一定要她嫁給馬兄。
眾人奇道:這是為何?
任天翔嘆道:因為他太聰明瞭,聰明到令人感到可怕。我真怕有一天成為他的對手跟他做親戚遠比做對手要安全得多。
眾人鬨堂大笑,周福來調佩道:這還不簡單,問問馬兄是不是也有妹妹,要有的話讓她嫁給老七也一樣,這樣一來不是一樣?
眾人紛紛鼓掌叫好。司馬瑜微笑道:我還真有個妹妹,而且與任公子年歲相當。如果她願意的話,我也想要她嫁給任公子,因為我也只想有任公子這樣的親戚,不想有任公子這樣的對手。
眾人紛紛起鬨道:不知馬公子妹妹在哪裏?何不請來見個面,要是與任兄弟看對了眼,乾脆就定了親,讓任兄弟來個雙喜臨門。
司馬瑜遺憾道:可惜我離家多年,不知舍妹是否許了人家,若有機會的話我還真想回家看看。説到最後,眼中竟閃出一絲難掩的落寞和懷戀。我也有個妹妹而且現在就在長安。突然有人插話,卻是被主人冷落了的貴客安慶宗。他雖然身份尊貴,但與眾人都不熟悉,因此一直插不上話。見眾人都在調侃任天翔,他也忍不住插話道,舍妹安秀貞,從小隨奶奶長大。這次聽説我要來長安,便吵着要隨我來開開眼界。她雖年近雙十,至今卻還沒有婆家,我這妹妹一向眼高於頂,為她的終身大事,家父沒少操心。任大人年少有為,且尚未定親,何不選個日子與舍妹見個面?也許千里姻緣,就在這一線呢。
眾人聞言紛紛起鬨,鬧得任天翔大為尷尬,連連擺手道:安將軍的小姐,不是尋常人家配得上的,小弟才疏學淺又出身草莽,哪敢高攀?
任兄弟現在是聖上御口親封的國舅,身兼御前侍衞副總管,這身份與安小姐正是門當户對。眾人起鬨道,你無論如何得跟安小姐見個面,沒準就讓安小姐看上了呢!
任天翔被眾人鬨鬧得開不了口,安慶宗趁機道:改日我就在府上設宴,專請任大人,然後讓舍妹作陪,還請大人不吝賞臉。
任天翔正待拒絕,費錢巳興沖沖替他答應下來:沒問題,沒問題,到時候老七要敢變卦,我讓人將他綁了給安小姐送去。安小姐若看不上就算了,要是安小姐看人了眼,就將他留在驃騎將軍府做上門女婿。
眾人轟然叫好,紛紛舉杯祝賀。正混亂間,突聽門外司儀高唱:摩尼教東方大教長座下五明使大般、淨風,奉大教長之命前來為任大人道賀。眾人聞言臉上都有幾分古怪,紛紛小聲嘀咕:是摩門弟子?任天翔心中也是咯噔一跳,雖然僅見過摩門弟子兩三次,但就這兩三次已經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摩門弟子那種不可理喻的執著和獻身精神,令任天翔有種本能的敬畏。但貴客來臨,主人總不好意思不去迎接。想到這他點頭向眾人示意:隨我到大堂外迎客!"
眾人隨着任天翔來到大堂外,就見兩名身着白袍的摩門弟子已來到近前。但見一男一女皆高鼻深目,白膚栗發,身上雪白長袍一塵不染。二人在大堂階前站定,向迎出門來的任天翔撫胸為禮道:摩門弟子大般、淨風,奉師尊之命前來向任大人道賀。
這二人任天翔俱不陌生,大般就是當初在洛陽白馬寺求見無妄大師而不得,不惜與明友一起自傷的二人之一,他不僅砍下了同伴明友的頭顱,而且幾乎劃開了自己的肚子,雖然現在他神情平和,卻依然令任天翔感覺到一絲涼意;淨風雖然是個風姿綽約的少婦,碧眼雪膚,身材嫋娜,但在任天翔眼中,卻沒有一絲女性的嫵媚和温柔,只記得她那迅若鬼魅的身影。
見眾人都在看着自己,任天翔清了清嗓子,小心問道:我與二位素不相識,跟摩門更沒有任何交情,不知二位
淨風嫣然一笑,款款道:大教長曾耳聞任大人之名,早有結交之心。正好一個月後本教首座大雲光明寺在長安落成,想請任大人與在場朋友前去觀禮。我們在長安認識的朋友不多,所以就趁任大人大宴賓朋的機會,將請柬發到諸位朋友手中。
大般拿出一疊請柬,一一發到包括任天翔在內的眾賓客手中。任天翔展開請柬一看,但見請柬上沒有稱呼和落款,只有短短的一句話:摩尼教首座大雲光明寺在長安西城落成,恭迎各路朋友夜臨觀禮。
任天翔心中奇怪,忍不住轉頭小聲詢問身後的柳少正:長安乃大唐國都,怎麼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在長安破土建廟?你知道這事麼?柳少正小聲道:這事在工部備了案,乃楊相國一力促成,聖上也知道。
任天翔一聽是楊國忠一力促成,頓時無話可説,只得對淨風敷衍道:如果那天沒有公務,在下一定到場。
淨風微微笑道:多謝任大人賞臉。除了請柬,大教長還有一份重禮,要弟子親手交到任大人手中,望任大人笑納。説着她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雙手高舉捧到任天翔面前。
這是什麼?任天翔好奇地接過錦盒,信手打開。就見錦盒內是一塊不規則的墨玉殘片。任天翔一見之下神情大變,他一眼就認出,這是義字璧的殘片!而且不是自己以前見過的任何一塊殘片!
任天翔心中的驚訝已變成了震撼。知道這塊殘片價值的人已經極其罕見,要找到這樣一塊殘片更是要靠機緣,將如此珍貴的玉片隨手送人,這是怎樣一種豪闊?而且知道自己最想要它,便藉機給自己送來,那對方對自己的瞭解該有多麼深入和透徹?
任天翔只感到額上冷汗涔涔而下,雖然意外得到了一塊玉片,但他心中沒有一絲驚喜只有一種説不出的震撼。摩尼教進入中原不過兩三年,就已經對自己這樣一個的小人物瞭如指掌,這讓人非常不安。
任天翔正拿着玉片怔怔出神,就聽淨風笑問:不知大人對大教長這份禮物可還滿意?
任天翔回過神來,忙收起玉片拜道:太滿意了,請替我謝謝大教長。他好像叫拂多誕是吧?下月十三在下必定親自去光明寺向他道謝。淨風撫胸還禮道:多謝任大人賞臉,淨風使命達成這就告辭。任天翔心中暗自舒了口氣,恨不得這兩個狠人早點走,不過面上還是故作客氣地挽留:你二人既然是奉命前來道賀的使者,也是任某貴客,豈能這麼就走?對啊!費錢不知道任天翔的心思,兩眼幾乎落在淨風身上,聞言急忙幫任天翔留客來都來了,得跟大家喝杯酒認識一下,不然豈不是不給任大人面子?眾人紛紛附和。
淨風與大般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笑道:人鄉隨俗,我們就敬任大人幾杯。不過本教禁酒茹素,所以請允許我們以茶代酒敬大人。
任天翔心中恨不得將費錢扔出大門,面上則勉強笑道:這還不簡單?來人,令廚下做一桌素宴,款待摩門貴客。
酒宴重新開始,在眾多吆五喝六的賓客中,就見大般、淨風正襟危坐,獨佔一桌,顯得頗為另類。雖然二人僅在大堂一角靜靜地喝茶,但所有賓客都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不自覺地壓低了嗓子。他們就像是天生就有魔力,無論在任何場合、任何角落,都會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任天翔巳令人撤去了大堂內外的屏風,這樣內外合為一堂,顯得更加通透寬敞。酒過三巡,費錢酒意上湧,不由斜眼望向一旁的淨風,醉眼朦朧地笑道:你叫淨風,不知我該稱你為淨風姑娘還是淨風夫人?
淨風淡淡笑道:淨風是我的教職,不是我的名字。我簡名是索蘭,而且也沒有嫁人。身為摩門五明使須將畢生都祭獻給光明神,不能有家人的羈絆。索蘭!費錢點點頭,眼中滿是遺憾,姑娘如此美貌,卻要將畢生都祭獻給看不見摸不着的神靈,這實在是可惜了。釋門也是戒律森嚴,戒葷戒酒,不過尼姑都可以還俗,就不知道索蘭姑娘有沒有想過還俗嫁人?
任天翔生怕費錢這花花大少將淨風當成普通女人調戲,激怒了對方,忙截住他的話對淨風道:我這兄弟喝多了,尊使別往心裏去。
誰説我喝多了?我看你才喝多了,你們全家都喝多了!費錢大着舌頭道:姑娘叫索蘭是吧?在下費錢,四通錢莊少東家,長安人都認識。兄弟別的本事沒有,就是錢多,以後姑娘缺錢需要週轉儘管來找我。多的不敢説,幾萬貫的數額我還作得了主。
淨風微微一笑:多謝費公子好意,不過摩門弟子以節儉修身,淨風只怕一輩子都用不到那麼多錢。那怎麼成?費錢大為不平,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怎麼也得有幾件拿得出手的首飾吧,往少説也得幾千貫,再加上宅院、馬車和日常開銷,一年沒一萬貫怎麼過得下來?都説女人如花錢如水,沒有水,花怎麼能開得鮮豔?姑娘缺水的時候一定要記得來找我,這是我的名帖,在下必定傾力相助。
任天翔見這花花大少越説越不像樣,還拿出名帖要給淨風送過去,怕他鬧出更大的笑話,忙將他按回座位,斥道:五明使乃摩門高人,哪在乎你這錢財俗物?不要錢?費錢大着舌頭問,那她總有喜歡的東西吧?
任天翔見這小子醉得不成樣,便賭氣道:五明使皆身懷絕技,最欣賞真正的武技高手。要不你下場陪她玩幾招,為酒宴助興?
費錢雖然已有七八分醉意,卻還知道自己的斤兩,聞言鼓掌大笑:我不行,不過這裏有的是髙手。説着他轉向施東照:老二,你好歹也是御前帶刀侍衞,有沒有膽量陪美女過過招,讓大家開開眼界?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叫好,很多人雖然早就聽説過摩門弟子之名,卻很少有人見過他們出手,所以趁機起鬨鼓動,讓施東照也有些躍躍欲試。別人不知道淨風和大般的身手,任天翔卻是一清二楚,知道施東照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在二人面前就只有被虐的份兒。不僅是施東照,在座所有御前侍衞中,只怕也找不出一人是淨風和大般的對手。任天翔不由將目光轉向了安慶宗身後的辛乙,他早就看這小子不順眼,想殺殺這契丹少年的威風,便對安慶宗不懷好意地笑道:安公子,在下想向你借一個人,不知可否賞臉?安慶宗忙問:大人想要借誰?
任天翔指向安慶宗身後的辛乙,笑道:我非常欣賞阿乙的刀法,想請他代表我們下場陪兩位摩門高手玩玩,以助酒興。
辛乙淡淡道:小人的刀法是殺人的刀法,不是助興的刀法,望任公子諒解。安慶宗也抱歉地攤開手:你若要借別人我還可以答應,這辛乙乃是家父的愛將,就連在下也指使不動他。
任天翔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裝出不以為意地笑道:沒關係,你另借我一人也行。我早聞安將軍帳前精兵強將無數,也想借機開開眼界。
任天翔知道旁人在淨風、大般面前,多半隻有受虐的份兒,所以他絕對不會讓自己人去丟這個臉。安慶宗不知有詐,回頭看看眾隨從,見幾個隨從都躍躍欲試,便對其中一個點點頭,然後向任天翔笑道:這是北燕門的髙手趙博,其父是北燕門的掌門,就讓他為公子助興吧。
好!任天翔大喜,在下拿一千貫錢出來作彩頭,誰贏了有賞!在座賓客大多是年輕人聞言紛紛起鬨叫好。淨風推辭不過,只得道:淨風一介女流,豈敢與北燕門高手過招?就讓我師兄大般替我向這位趙兄討教吧。眾人轟然叫好,立刻在大堂中清出一塊三丈見方的空地。趙博興沖沖來到場中,對端坐不動的大般拱手一禮:請!
大般緩緩起身來到場中,隨隨便便往中央一站,全身空門大開,似乎毫無戒備。趙博先以虛招試探,見對方根本不加理會,心中頓時有氣,一個衝步上前,一拳直搗大般心窩。這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了大般胸口,誰知對方身子連晃都沒晃一下。就在趙博因意外而發愣的瞬間,大般也依葫蘆畫瓢一拳擊出,也打在趙博胸口,就見趙博偌大的身子憑空飛了出去,撞翻了兩張酒桌才跌落到地,口中鮮血狂湧,一招之間便巳重傷。
眾人呼喝叫好聲一下子靜了下來,雖然很多人都看好大般,卻也沒想到趙博與他相差這麼遠,一個照面就幾乎送命。就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只見大般意味深長地掃了辛乙一眼,若無其事地淡淡道:忘了説明一下,我學的也是殺人的武功。還有誰要向大般挑戰,大般一定奉陪。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噤若寒蟬。安慶宗幾個隨從上前扶起趙博,但見他胸前塌陷了一半,簡直慘不忍睹。幾個隨從見狀頓時義憤填膺,紛紛拔刀要為同伴報仇,卻被安慶宗呵斥道:這是任大人喬遷喜宴,豈能舞刀弄槍跟人搏命?還不快退下!
任天翔知道這事是自己惹出的麻煩,無論如何得由自己來善後。雖然他知道摩門五明使出手狠辣,卻也沒料到大般個照面就差點殺了對手。見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咒罵大般,面上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大般拱手道:摩門弟子果然出手不凡,佩服。説着示意褚剛將一千貫錢票的彩頭給大般送去。"
大般沒有接錢票,傲然拜道:這錢留給那位受傷的朋友療傷,大般使命達成,告辭!
目送着淨風與大般傲然而去,眾人皆有些悻悻之色,原本喜氣洋洋的酒宴,突然變得有些蕭索冷清。施東照見狀提議:光咱們一幫男人喝酒也沒意思,不如請幾個紅姑娘來跳舞唱曲助興,老七以為如何?
任天翔心中一動,突然想起貴妃娘娘交代的事,便道:聽説長樂坊來了個舞跳得極好的舞娘,不如就請她來跳舞助興吧。
施東照點頭道:長樂坊確有個名動長安的舞娘,不過她從不出堂,要請動她可不容易。任天翔聞言笑道:青樓女子,不過是待價而沽罷了,只要捨得扔錢,我不信會有人跟錢過不去。説着他轉頭吩咐陸琴和蘇棋兩個隨從:帶上我的名帖和錢票,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要將她給我請來。
陸琴、蘇棋應聲而去後,眾人便都翹首以待,想看看任天翔是不是有那麼大的面子,能請動從不出堂舞娘。不到半個時辰,就聽門外司儀高唱:長樂坊班主率樂師舞娘來賀。
任天翔大喜,急忙傳令:快快有請!眾人尋聲望去,就見在陸琴、蘇棋之後,幾個樂師魚貫而入,在眾樂師之後,一個身披粉紅輕紗的女子步履輕盈,迎着眾人好奇的目光款款而來,雖然她臉上蒙着半透明的內紗巾,不過看幾個樂師眾星捧月的模樣就知道,她定是長樂坊那個名動京師的舞娘。
這舞姬不少人都見過,卻從未見過她出堂,沒想到任天翔隨便一句話,她就立刻率樂師前來祝賀,令人嘖嘖稱奇。就見她來到大堂中央,徐徐向眾賓客拜了下去,就在這時,突聽前方傳來一聲酒杯落地的脆響,在亂哄哄的大堂中清晰可聞。
眾人尋聲望去,就見任天翔滿臉煞白,直勾勾地望着那舞姬,失聲問:依人?你是雲依人?舞姬款款拜道:奴家謝阿蠻,給國舅爺請安。
不對!你就是雲依人!任天翔目光熾烈,幾乎是要將那舞姬覆面的輕紗看穿,雖然你戴着面紗,又刻意改變了言語習慣,但這風姿、這神韻、這氣質依舊是雲依人,誰也模仿不來!
那舞姬款款一笑:奴家很高興能與國舅爺一位紅顏知己神似,不過奴家確實是謝阿蠻,不是別的什麼人,還請國舅爺見諒。
見所有人都在注視着自己,任天翔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深吸幾口氣,稍稍平息了一下激動的心情,裝出若無其事地樣子道:對不起,也許真是我認錯了人。你叫謝阿蠻?不知你可否以真面目示人?
那舞姬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款款摘去了蒙面的輕紗。:眾人只感到眼前一亮,恍若整個大廳都亮堂了許多,不少人發出陣陣驚歎。但見這舞姬眉似柳葉,眼如晨星,鼻若懸膽紅唇鮮豔小巧,整個面容和五官是那樣豔麗精緻,美輪美奐,簡直不像凡女。
任天翔原本已認定這舞姬就是雲依人,但在看到她輕紗下的真容時,卻又開始猶豫起來。雖然這舞姬的眼睛兒乎跟雲依人一模一樣,但除了眼睛,她的臉上就很難再找到雲依人的影子,她的面容是那樣美豔逼人,與清秀脱俗的雲依人根本就是兩種人。
你叫謝什麼?任天翔只感到大腦中一片混沌。謝阿蠻!舞姬款款拜道,聲音如新鶯出谷。任天翔清了清嗓子,勉力剋制自己,然後以平靜的口吻吩咐:謝阿蠻,請為我的賓朋獻上一曲,讓大家見識一下你名動長安的絕妙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