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露,林鳥唱和
雪姑一夜好夢醒來,只覺疲勞盡去,精神抖擻,完全不知昨夜被人吸毒換藥之事
從車廂中爬出來,只見亞馬捲縮一棵松樹旁,衣服被霧水溼透,更覺過意不去。
直到晨陽從山邊升起,亞馬打著呵欠醒來,只聽得雪姑笑道:懶鬼,快洗完臉好上路啦。
山泉清涼,洗在臉上精神大爽,亞馬站起身,迎著朝陽深深呼吸,心想這一個月來生活頹唐,辜負大好時光,實在不該。
正想著,雪姑丟過一把梳子,道:瞧你蓬頭散發的,好好梳個頭吧!
亞馬振作精神,蹲在山溝旁,以清澈泉水為鏡,將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束於頂上。
又用雪姑的鋒利短劍當刮鬍刀,臨著清澈泉水,將多日來的鬍渣子颳得乾乾淨淨。
人的頭臉就像商店的招牌,亞馬幾天不梳頭,面目可憎,頭髮一梳好,神情颯爽,前後宛若兩人。
當他轉身走回,可將雪姑看得怔住了!心想:他這般儀表,哪像趕車維生的車伕啊!
早上一頓乾糧,雪姑免費招待,倒沒要亞馬拿十兩銀子來買。
四匹馬青草為糧,一夜休息,恢復神駿,亞馬一一束好,坐上車座,尋著原路,策馬下山了。
車行中,雪姑道:二愣子,昨天你過莊不停,想已猜到單元海他們會追來,但他們既然放了你,為何又追你呢?
亞馬道:追的可不是我,追的是姑娘,你!
雪姑道:我不在車上,追又何用?
亞馬道:其實並不能說追,真要追,他們馬快,早追上了,雖然他們以為姑娘不在車上,追是沒用的,但暗暗跟著就有用了。
雪姑道:此話何解?
亞馬道:昨天他們沒想到車子有機關,單元海見車子是空的,便當你發覺後有追兵棄車而逃,他們疑惑我故意駕著空車施緩兵之計,心想我既幫助你,定是你的手下了。昨天我說的話事實不假,即不相信,只當我遲早會跟你會面,那麼暗暗跟著我就不會錯了。
雪姑道:假若你我事先商量好,不會面呢?
亞馬道:姑娘盜了北京八件名寶,砸掉他們飯碗,為了顏面,為了拿你出氣,絕不會放鬆這輛馬車,因為除此外,茫茫天下找你下落,實在太難了,唯有一直跟著我,等你我會面之時突然出現。
雪姑笑道:這麼說來,你我最好不要會面羅?
亞馬道:不會面你安全,我也安全,像現在你探首窗外跟我講話,實在太危險了!
雪姑不以為然道:你簡直膽小如鼠,這條荒道行人絕少,怕誰看見?我說一點也不危險。
他兩人誰也不讓誰,現在輪她唱反調了。
說話間,車子從岔道馳入兩旁都是樹木的大路上。
亞馬慎重道:雪姑娘,請將車窗關上。
叫她關,她偏不關,連頭也不縮回去。
亞馬回頭望了望,勸道:姑娘別倔強,小心為要。
雪姑白他一眼道:有甚麼好小心的?要怕,你躲進車廂來,讓本姑娘自己駕車!
亞馬道:讓你駕車,一天十兩銀子我也不敢賺了,只有離車步行。
雪姑道:怎麼?當本姑娘不會駕車,翻了車會壓死你?
亞馬道:這,我倒不怕,教單元海他們發現你,真當我是你的手下,給我吃上一劍,那才不划算呢!
雪姑搶白道:一天十兩銀子好賺,還有甚麼不划算的?
亞馬道:白花花的銀子固然可愛,生命更可貴,我本來答應跟你賣命。是算好有驚無險,但你不聽勸,真要害我陪上一命,恕不奉陪!
說到這裡,亞馬果然收韁,剎住車子,躍下車座。
雪姑口頭逞能,其實不會駕車,見亞馬來這一手,倒慌了,叫道:別走,聽你的。
這時後面突然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兩人望去,但見遠處塵埃滾滾,五匹快馬,朝這飛奔著。
亞馬眼力很強,叫道:不好,他們追來了。
跟著雪姑這才看清楚,驚呼道:真是他們!快,快!
亞馬掠上馬車,策馬飛馳。
拖車那四匹馬雖然神駿,終不如一人單騎跑得俐落快捷,時間一久,追兵漸近。
雪姑緊張道:我,我還是躲一躲,你想法子把他們騙走
亞馬大聲道:姑娘早不聽我勸,再躲沒用啦,顯然他們已經發現你在車上,所以緊緊追著,等他們追到時,只有拚了!
雪姑道:但是你
亞馬道:我沒關係,只盼姑娘迅快將他們打發了。
雪姑嘆道:老實跟你說,我不是五人聯手之敵
亞馬慨然道:姑娘不敵時,在下自當相助一臂。
雪姑一怔!急切關照道:二愣子,這千萬不可,你不助我還可保住性命,助我徒自送上一命,記著,千萬不可助我!
亞馬大笑道:姑娘說得對,我二愣子打馬還可以,打架可不行別自不量力,白白送了性命,到時我袖手旁觀就是。
不久,五匹快馬二追上。
李有成竟在車旁吼叫道:停車,停車!
亞馬衝那李有成露齒一笑,道:這就停了。
突然來個緊急剎車,單元海他們沒料到亞馬的車說停就停,坐騎一直衝出數丈開外,才帶轉回頭。
正人五騎圍住馬車,只聽單元海道:雪姑娘,請出來吧!
亞馬道:各位大爺追甚麼啊?我這車上可沒雪姑娘。
李有成怒喝道:臭小子,你還撒謊。解開銀鞭,一鞭揮出。
亞馬叫道:救命啊,強盜要殺人
敢情嚇得慌砰的一聲,從車座滾下,卻又讓開李有成那一鞭。
李有成跟著要追擊,單元海喝阻道:李兄且慢!
他躍下坐騎,走到亞馬身前,冷笑道:這位老弟別裝了,請起來吧!
亞馬摸著屁股,慢吞吞爬起,笑道:大爺有何吩咐?
單元海道:老弟別當小老兒瞎子,你是雪姑娘甚麼人?
亞馬道:我專門駕車載客人,自然是車伕了。
單元海見亞馬前後兩次從車座上趺下,能讓開王進億的鐵尺還不怎樣,這次又讓開李有成的銀鞭就不簡單了。
他怕多一個人相助,不好對付車裡的女賊,好言勸道:既沒有特殊關係,犯不著跟那女流賣命。
亞馬裝傻道:大爺用詞用錯了,天下只有母牛、公牛之稱,哪有女牛之稱啊?再者罵人有用蠢牛、笨牛,但那罵的都是男人,叫我二愣子跟個又蠢又笨的男人賣命,絕不可能,跟一群蠢牛、笨牛拚命,倒可以試試。
李有成喝道:好啊,你我劃下道來,拚上一拚!
亞馬笑道:這位大爺莫非承認自己是笨牛?那敢情好,一群蠢牛我二愣子制不住,如果只有一條笨牛,相信還沒有問題。
李有成一張黑臉氣得黑中透紫,轉首道:單大哥,這傢伙給我一個人對付,今天不宰掉他,我李有成誓不為人!
單元海城府甚深,喜怒不動於色,冷冷道:李兄,合力奪回失寶要緊,何必跟他嘔氣?
李有成忿恨道:臭小子罵咱們一群蠢牛,豈可充耳不聞?
單元海道:他並沒指名而罵,咱們大可不理。
亞馬笑道:可不是,他偏要對號入座,招攬罵名,那就怪不得我了。
單元海道:閣下今天可是非淌這趟渾水?
亞馬故意問道:淌渾水是甚麼意思?
那少林高徒鄭金針忍不住喝道:渾小子,你真不懂抑是假不懂?
亞馬一味胡扯道:甚麼叫真不懂?又甚麼叫做假不懂?
單元海盡力容忍不發,緩聲說道:閣下不懂淌渾水,小老兒用另一句話問你,今天這檔子事,你打算怎樣?
亞馬裝傻到底,道:甚麼叫這檔子事?
一直保持沉默的粵南斷門刀高手何光臨,蘇大洪拳高手陳炎木,同聲喝道:他XX的,先幹掉他罷!
雙雙躍下坐騎,那邊鄭金針、李有成跟著下馬,看樣子他們四人恨透亞馬,都想殺了他,出口鳥氣。
單元海搖手止住,很冷靜的又說道:閣下既然甚麼都不懂,那就別問了,請你站到一旁可以不可以?
亞馬道:我本來準備袖手旁觀,倒不必請了。
說完,大步走到馬路旁邊,在一棵蔭涼樹下的石頭上坐下。
鄭金針四人以為他怕了,嗤鼻冷笑不已。
單元海機警道:別教那丫頭抽冷子放暗器,大家小心著。
四人聞言一驚!圍著那金色馬車再不敢輕心旁騖。
車內雪姑正要趁眾人不注意放箭,哪料單元海及時提醒,恨得貝齒暗咬,知道單、鄭等人非比等閒,既然留上心,放箭只有浪費箭支。
單元海又道:雪姑娘,請出來吧。
雪姑毫無致勝之策,應戰十有八九落敗,她略有恐懼之心,一時不敢現身。
鄭金針道:你還躲甚麼?當咱們沒有看見你麼?豈不知馬車一出岔道,就教咱們瞧見姑娘芳容了。
陳炎木道:不想姑娘竟躲在山上,還是單大哥猜想的完全正確,說馬車開進荒無人煙的岔道里去,八成到山上接姑娘出來,於是咱們來個守株待兔的方式,果然不錯,從昨晚等到今天,算是等著姑娘露面了。
亞馬插口道:胡思亂想,竟贊以完全正確四字,好笑啊好笑。
單元海自負聰明,辯道:不然閣下因何而駕車進入山區?
亞馬道:這個嘛,你若聰明自己猜吧!
單元海道:若是擺脫跟蹤,未免傻的不能傻了,這馬路盡頭岔道故多,但條條皆是山民開闢以便步行的便道,不可能會有馬車經過
鄭金針接道:你故意選行人、車馬較少的馬路走,好斷絕咱們問路線索,想法蠻聰明,但你忘了車過處必有軌跡,你選的路愈荒涼,軌跡不易磨滅,則愈容易教咱們跟蹤,到岔道上根本不可能有馬車通過,留下的軌跡更明顯!
陳炎木跟著譏諷道:你想教咱們在岔道眾多處,迷失跟蹤的方向,那才真正是其蠢如牛的大笨牛。
有機會奚落嘲罵,何光臨也不放鬆,冷笑道:好個聰明的人兒啊,擺脫跟蹤擺脫得太高明瞭,只可惜昨夜月夜不夠光亮,單大哥怕跟下去迷失於山中,否則抓到狗男女在山中幽會,倒真有趣得緊!
一個接著一個,把雪姑說得愧恨難當,自責糊塗、糊塗、該死、該死。何光臨出言汙穢,他都忘了爭辯。
亞馬卻在一旁冷笑不已。
單元海伯激怒亞馬,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別說了,他不會像咱們所說的那般笨,定是專心到山中去接雪姑娘,沒有注意到咱們在跟蹤。
李有成腦筋比較遲鈍,適才沒來得接上腔,搶著表現他的口詞不在人後,說道:笨就是笨,單大哥何必給他臉?試想,甚麼地方不好會面,為何偏偏邀往荒而又荒,僻而又僻的山中?顯然這兩人機警倒有點,已防到咱們可能跟蹤,所以選個難以追蹤的地方會面,卻可憐其笨無比,不知愈荒僻的地方愈易跟蹤,反而熱鬧人多的地方,咱們就不易跟蹤了。
何光臨陰陽怪氣道:李兄說的差矣。
李有成腦筋沒轉過來,怒道:怎麼?我說得不對?
何光臨尖著嗓門道:不是不對,而是沒替他兩人想想,固然愈荒僻的地方愈易跟蹤,但也是男女野合最佳之處啊,難不成荒野不去而到熱鬧人多的地方當眾表演?
李有成放聲大笑道:對,對,言之有理!
亞馬臉色鐵青卻不發作,心想:我若發作反教他們笑我老羞成怒,既然是沒有的事,應一笑置之。想著臉色漸緩,含笑不語。
對這種毀謗之詞,男人可以想得開,女人卻不然,雪姑手握雙劍,玉面帶煞的走出車廂。
何光臨哈哈笑道:姑娘倒是自動走出來了,我本當你再不出來,要放火燒呢!
雪姑咬牙切齒道:你該死!
何光臨賊嘻嘻道:不錯,你的確該死,但教咱們殺掉你,可真有點不捨,就是送官,教你在牢中度過青春也有不忍這樣吧,東西拿出來,再暗咱們五人樂上一樂,咱們網開一面,放你逃生如何?
單元海、鄭金針到底是正派名門弟子,同聲斥道:何兄!
突於此時颼颼數箭,疾朝何光臨射至。
何光臨嘴上無德,手上卻有真功夫,粵南斷門刀法練至爐火純青境界,只見他單刀翻動,招招不虛,將雪姑射來的偷心黑箭,一一拍落。
單、鄭等人怕何光臨萬一失手,中上一箭,少了他這把刀法高手,四人致勝之望就不可樂觀了,頓時一起攻上。
雪姑一雙短劍,展出上乘劍法,轉戰於五人之中。
只見她出劍猶如靈蛇一般,或伸或吐,或翻或打,或撩或撥,或刺或劈,兩劍或右攻或左守,或左攻或右守,端的天下無雙,妙招無窮。
但是她突然身形一窒,這一招之間就有瑕疵,那單元海一劍攻上,差一點就將雪姑的整條左臂卸了下來!
幸好雪姑身形靈巧,及時以半寸之微,堪堪閃過,躲過血光之災,但也看得出她秀眉微顰,嘴唇輕咬,攻守騰挪之間,已經開始遲滯
亞馬一眼就看出她昨夜舊傷復發,此刻在咬牙苦撐!
但對方無一弱手,單元海之劍差在玄妙不足,遜她一籌,然加上鄭金針神威的杖法,陳炎木凌厲的拳風,何光臨詭異的刀法,再加上李有成的銀鞭苦苦纏卷,她的雙劍就處處捱打,毫無還手之力了。
而且單元海他們都早已看出,雪姑左手劍遠不如她的右手劍,立刻娶箬處,避其強處,不及百招,雪姑形勢危殆。
其實主攻者只有單、鄭兩人,李、何、陳三人配合側擊!
只單、鄭二人,雪姑已戰得十分吃力了,加上李、何、陳專門抓機會攻她左手,雪姑何以支撐得久?
亞馬見雪姑劍法奇玄奧妙,本想好好觀個仔細,現在雪姑情況危殆,順手摺截樹枝,喝道:五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不算英雄,分兩個過來!
單、鄭從他喝聲中知他功力,在他這年紀已屬難能可貴,猶勝姓雪的女子,於是他二人不等亞馬攻來,不約而同的搶去迎戰。
單、鄭一去,雪姑壓力頓減,與李、何、陳三人,戰雖難勝,保持不敗,遊刃有餘。
她怕亞馬難敵單、鄭,白白送死,厲聲叫道:趙二愣子,你坐在一旁看著,不要你管。
亞馬哈哈笑道:不管不行,你放心,我學過武功的。
雪姑有意諷刺他道:砍柴用的招式也拿來現眼出醜麼?
此刻亞馬一根樹枝已同單、鄭二人的劍、杖打在一起,邊戰邊道:為了教你不死,只有把些砍柴的招式要出來丟人啦!
雪姑道:我死就死了,不關你事!
亞馬大笑道:那可不行,你死了,一天十兩銀子誰付我?
雪姑側首一瞥,見他左手那根樹枝拆解得有規有炬,哪是甚麼砍柴招式了?才知他真人不露相,武功不差自己,笑罵道:你為了一天好賺十兩銀子而拚命,名副其實的死要錢!
李、何、陳漸將各自絕學發揮出十成威力,雪姑全心應敵,再無暇注意亞馬。
陡聽亞馬大叫一聲:哎呀!
雪姑芳心一震,急問:二愣子,你怎麼啦?
亞馬道:大事不好,我的寶劍斷了!
他手中只有一根樹枝,哪來寶劍?
雪姑知他寶劍兩字指的是樹枝,問道:還能支持多久?
亞馬道:頓飯時間勉強可以。
雪姑道:支持久點,等我送過劍去。
李、何、陳三人聽她要將寶劍送一把過去,當下逼得更緊。
須知他三人武功各有獨特之處,五人同圍之時,因有單、鄭二人主攻,三人只須配合,就能施展出各自的武功菁華!
單、鄭一去,三人獨當一面,無論鞭、刀、拳都已施展至極凌厲,雪姑雖不至於落敗,卻難衝出三人之凌厲攻勢。
再看那邊,亞馬劍法雖高,可惜只是一根樹枝,而且已被削去半截,剩下一尺不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既不像劍,更不像刀,倒有點像點穴筆又太細了些
單元海突然停手不攻,問道:閣下是武當門下麼?
鄭少針也收住降魔杖,大聲道:少林、武當一向交好,閣下可是邵平南邵大哥的弟子?
邵平南乃武當第十代俗家弟子中,第一把高手,武功比起第六代掌門洞天道長略遜而已。
鄭金針見亞馬年紀雖輕,劍法卻有特異之處,武當最有名的九宮連環步練的更是爐火純青,只當俗家中唯有邵平南能調教出這把好手,故而如此一問。
亞馬道:邵平南?
他從前聽過邵平南這名字,卻一直沒有機會見面,搖了遙頭,表示不識。
鄭金針卻以為他搖頭說自己不是邵平南的弟子,見他敢直呼邵平南三字,只當他與邵平南同輩,便問道:那你可是武當俗家中第七代平字輩弟子?與洞天師伯如何稱呼?
少林當代掌門慧元大師,比洞天道長大上十幾歲,鄭金針是慧元最小的一名俗家弟子,慧元與洞天私交甚好。
鄭金針自幼跟隨慧元,見到洞天來訪師父,就以師伯呼之,卻與邵平南同輩,故稱邵平南為邵大哥,他沒料到亞馬竟不是邵平南的徒弟,心想:除邵平南外,也只有洞天師伯本人能教出他了。
亞馬道:洞天嘛
鄭金針喝道:你敢直呼洞天二字!
亞馬道:這有甚麼不敢?聽說洞天是武當掌門,我可不是武當門下,洞天既然叫洞天,我當然就以洞天稱之。
單、鄭同聲驚問:你不是武當門下?
言下大是不信,亞馬笑道:你們不相信麼?
鄭金針嚴肅道:閣下明明是武當弟子,卻不承認武當門下,可知這種忘卻師門的行為,人人得而誅之!
亞馬走上一步,道:聽你話意是不相信的了,武當乃名門大派,承認武當門下,只有高抬抬我自己,我又何必偏不承認?只是事實如此,在下可不願冒認武當門下。
亞馬既不是武當門下,他二人出手再不容情,劍、杖齊發,照準亞馬致命要害攻至。
雪姑大聲道:二愣子,這場是非本沒有你的事,我不要你幫我,你走!
亞馬道:昨天你不叫我走,現在溼手沾粉,甩也甩不脫,我怎走得了麼?
雪姑催道:走啊,快走啊,不要兩人死在一起!
亞馬笑笑回道:今日有美女相伴,就算死了,也值得了。
雪姑突然奮力衝出重圍,一掠而至,驀然一腳將亞馬絆倒在地上。
亞馬驚怒叫道:你怎麼
驀見雪姑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支月牙似的東西,隨手往外一甩,只見那東西搖搖擺擺的飛去,沿著樹林繞了一圈,又呼呼有聲的轉回來。
亞馬一見這東西飛回的勁道,登時發出一聲驚呼,道:雪姑娘小心!
呼喝聲中,飛身過去將雪姑撲倒在地上。
單元海、鄭金針微微怔了一下!尚未搞清楚是怎麼回事?頓覺寒光一閃,那東西已從耳邊夾風呼嘯而過,速度快如閃電,隨後是砰地一聲巨響,竟整個釘在一株大樹的樹幹上!
但見落葉紛飛,露在外邊的尾部仍在嗡嗡顫動不已
三聲淒厲的慘叫,注目著去,只見先衝上的李、何、陳三人,一列並排地被那月形的東西,從他們胸前深深劃過。
三人相繼倒地,單、鄭二人剛才因為自持身分,沒有上前圍攻,所以未受其害。
鄭金針一手抱起李有成,單元海插回寶劍,兩手分將何光臨、陳炎木夾起,向亞馬、雪姑二人狠狠瞪了一眼,也不交代甚麼場面話,轉身飛逃而去
一場危機化解於無形。
亞馬心中一寬,突然啪地一聲,狠狠的捱了一耳光。
亞馬驚怔怒道:你為甚麼打我?
雪姑道:還不放我起來!
亞馬這才發覺他正壓在她柔軟的胸膛上。
他立刻放開她,一躍而起,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雪姑只是啐了他一口,起身去取那一舉殺傷三名高手的東西。
亞馬卻比她更快一步,將那東西拔了下來,只見彎如月牙,有花紋也有犬齒,刀不像刀,鋸不像鋸,不由問道:這是甚麼玩意?怎麼這麼厲害?
雪姑也不多言,一把奪過,藏入懷中。
這時才感覺到左胸傷痛之處,更加嚴重,一條左臂更是抬都抬不起來
只因性格倔強,咬牙忍住,冷冷道:原來趕車為生的二愣子,竟是個武林高手!真是教人看走眼啦!
亞馬也不甘示弱,道:我怎能想到你說不敵五人聯手,卻能輕而易舉,殺傷三個?
雪姑道:怎麼,你還會為我耽心不成?
亞馬搖頭嘆道:卿本佳人,奈何為
雪姑道:說啊,奈何甚麼?
亞馬正色道:奈何為賊,實在可惜。
雪姑氣得流淚道:好,好,你竟當罵我是賊,我,我不想活了!
亞馬一怔!心想:女人真奇怪,她自己承認是盜賊,我怎麼就說不得了?何況是她自己叫我說出來的?
雪姑眼淚流個不停道:你走吧,別跟賊一起,沾上賊氣
亞馬道:姑娘,你聽我勸,盜賊這行業萬萬選不得,否則,白道人士將不齒與你為伍,更會殺你除害。
雪姑小胸脯一挺,杏眼兒一閉,嚷道:你殺,你殺
說著,氣勢洶洶地一步步走上前來,亞馬一步步退著道:我勸你,絕不是要殺你!
雪姑腳步一停,睜開眼兒道:你不齒與我為伍,為何偏偏要救我,罵你也不走?
亞馬道:這個,這個
這個半天,說不出所以然來,雪姑道:我知道閣下是白道中所謂大慈大悲的仁義高士,輕易不自己動手殺人的,但你可以不殺我,只要讓我死在單元海他們手中,不也間接除了害?
亞馬尷尬道:我哪稱得上仁義高士?我,我為了一天好賺十兩銀子才救你
雪姑噗嗤一笑,道:這當兒還說胡話,我看你啊,也別假冒正人君子啦,八成想分贓,對不對?
亞馬道:分贓?
雪姑道:是啊,你救我的目的,不過相分一、兩件寶貝。
亞馬趁勢道:真要分贓,我的胃口不像僧、道、俗那麼小,不要則已,要嘛,全要,八件名寶一件也不能少。
雪姑咋舌道:乖乖,心真狠啊,竟想一古腦兒據為己有!
亞馬道:倒不是據為已有,而要還給失主。
雪姑杏眼一瞪,道:那為甚麼?
亞馬道:你可知北京失了八件名寶,誰最倒黴?
雪姑道:自然是那五位失寶的王侯爺!但是他們作威作福,魚肉百姓,這些原本就是民脂民膏,取不傷廉!
亞馬道:話是不錯,在物質方面,是他五人受了損失,既是王爺侯爺,那點損失也不會太放在心上真正倒黴的是負有守護責任的。
雪姑截口道:你是說衙門的差官們,像王頭兒王進億?
亞馬道:當然還有那些護院保鏢
雪姑冷笑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傢伙,空自學了一身本領,甘作鷹爪狗腿,為權勢賣命,甚至狐假虎威!
亞馬仔細想想,果然十分不齒那種人,但是又總覺得有甚麼地方不太對勁?試探著道:我也只是嘴巴說說而已八件名寶現在是不是還在你身上?誰也不知道,也許你早已將贓物轉手他人,在你身上怎麼也找不回了
雪姑冷笑道:你以為救了我,我就會幫你找回來麼?
亞馬笑道:那就看你的良心如何了?
雪姑道:東西我並沒有轉手他人,就藏在馬車底層暗箱內,但你甭想叫我交給你,分一件也不成,因為東西不是我的。
亞馬道:對啊,人家的東西,咱們不能據為己有,你不交給我也成,由你自己還給失主如何?
雪姑翻著白眼道:那我豈不是白辛苦一個月?告訴你,東西我是決定不還的,但也不會據為已有,我準備變賣了以後,用這筆錢去找一個人!
亞馬道:找誰?
雪姑道:江湖野馬!
亞馬萬萬沒有想到,話題竟繞到自己頭上來了,不由一怔!道:你找亞馬做甚麼?
雪姑嘆道:我不想告訴你,除非你能幫我找到他
她眼睛一亮,又盯住他道:咦?你怎麼和道江湖野馬叫做亞馬?
亞馬趕緊支唔道:我聽說的。
雪姑企盼道:你聽說他在甚麼地方?能幫我找到他嗎?
亞馬嘆了口氣,道:不能
雪姑失望,長長地嘆口氣。
亞馬又道:你偷這麼多東西,只為了要找那個亞馬?
雪姑道:是。
亞馬道:你這些都要給他?
雪姑道:都給他!
亞馬道:就這些,夠嗎?
雪姑嘆道:要是不夠,我只好再到皇宮,到皇帝老爺那裡,再去借幾件來
亞馬嚇了一跳,忙道:不不,夠了夠了!
雪姑道:你怎麼知道夠了?
亞馬道:哦,我是說皇宮那種地方,你千萬不要去!
雪姑其實也不是真的敢去,不禁有些呆呆發怔!
亞馬又上了車,仍坐在車座上,道:你走不走?
雪姑只得上車,現在她已不必躲在車廂裡,而是坐到亞馬身旁,亞馬一抖韁繩,馬車順著大道飛馳而去
雪姑倚著他得膀子道:二愣子,你的功夫不在我之下,走到哪裡都不愁混不到飯吃,何必再為我駕車?
亞馬道:混既容易,但要一天混個十兩銀子可不容易啊。
雪姑道:你意思
亞馬道:只要你不辭我,這差事我幹定了。
雪姑笑道:現在我可請不起了。
亞馬道:怎麼?莫非你手頭不便?那沒關係,十兩銀子不用每天付,記在賬上,等方便時再一齊付我。
雪姑道:別把本姑娘看得這麼寒酸,連一天十兩工資都付不出,只是再請你這麼一位大英雄做我車伕,實在不敢當。
亞馬哈哈笑道:我若算是英雄,你該是大俠客了,英雄給大俠客趕車也不為過啊。
雪姑道:至少一天十兩銀子請你,實在太少了,讓我想想,該加你多少呢?加多了,我付不起,加少了
亞馬道:加少了我照幹,不加也不要緊,分文不給,供我三餐,瞧得起我二愣子的為人,那我幹得更起勁!
雪姑以為耳朵有了毛病,問道:你說甚麼?
亞馬大聲道:我說你若瞧得起我,趕車的工資可以分文不給,只要三餐教我吃得飽,晚上讓我睡得好,免費供你驅使
雪姑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聞是真,好一會,才問道:那豈不是打破你的計劃?
亞馬一時沒體會到她的話意,大聲道:甚麼計劃啊?
雪姑道:你不是說幹個半年,存下工資好娶媳婦麼?
亞馬這才想起,哈哈大笑道:那是說著玩的,現在我既明白姑娘並非普通盜賊可比,只要姑娘用得上我二愣子,難道我還會計較工資麼?
雪姑聽得暗暗點頭,說道:二愣子,我罵你是死要錢,實在不該!
亞馬道:彼此,彼此,我起先不明白,以為你做賊,氣得你流淚,更是不該!
雪姑嘆道:可惜我不是男兒,否則,你我真可交個肝膽相照的好朋友!
亞馬道:一男一女不也可以做膽肝相照的好朋友?
雪姑道:不對,不對,膽肝相照只能用來形容一對鐵血男兒。
亞馬笑道:那一對男女交為好朋友,用甚麼來形容呢?
雪姑低聲自語:一對男女交為好友
亞馬道:你說稱做羊左之交如何?
雪姑道:也不對,羊指羊角哀,左指左伯桃,他二人都是男性,你我羊左之交相稱,不當
亞馬笑道:下次幹那勾當時,你偷我守,咱們志趣相同,稱做沆瀣一氣不錯吧?
雪姑聽得有氣道:去你的,我才不和你沆瀣一氣呢!
原來沆瀣一氣雖能形容志趣相同,卻是形容不好的方面。
據說唐朝時候,有一個叫做崔沆的人,某次,僖宗皇帝派他去做主考宮,把一個叫崔瀣的錄取了。他兩個人都姓崔,而兩個單名連起來是沆瀣兩個字,沆瀣正好是夜裡水氣的別名。
當時有位叫錢希白的人諷刺崔沆取崔瀣有私,在一篇文章中說他倆是座主門生,沆瀣一氣。
以後人們引用這句話,說凡有同樣壞習慣,而勾結一起做不正當事情者,便叫沆瀣一氣了。
劫富濟貧名雖好聽,總是盜賊勾當,亞馬一半開玩笑,一半就事論事,用這四字形容本甚恰當,但雪姑聽得不以為然,她認為劫富濟貧,光明正大,豈能以沆瀣一氣四字形容?
亞馬笑道:沆瀣一氣,你不喜歡,想來膠漆相投四字,你一定喜歡了。
膠漆相投也可用來形容雙方誌趣相投十分交好,只是用來形容兩個男人是過火了一點,形容一對男女倒正恰到好處。
雪姑想起一對男女交好到如膠似漆,不能分離的地步,臉兒雖然有些紅了起來,卻不由自主的將亞馬臂膀摟得更緊些
亞馬無心之言,沒想到勾起雪姑兒女之情
雪姑沒說話,亞馬便專心趕著他的車
突聽雪姑聲音有些微顫說道: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好麼?我好累
亞馬道:前面就是咸寧縣城,我知道那裡有家聚福客棧
聚福客棧就在西大街的銜尾上。
西大街是祟陽最繁華的幾條街道之一,街道兩旁商店林立,各行各業應有盡有,聚福客棧的地頭雖較偏僻,但依然賓客常滿,生意興隆。
這天傍晚,又是樓下大堂上座的時刻,曹老闆總是從早到晚笑嘻嘻的盯在櫃枱裡,照顧著他的生意。
曹老闆總是對每個進出的客人都很留意,因為客棧本是個分子複雜,糾紛特別多的地方。
現在,他又坐在櫃枱裡,臉上的笑容卻不見了,因為就在這個時候,一輛滿是破洞的篷車,已緩緩停在門口。
亞馬從車上將虛弱的雪姑抱下來。
雪姑滿臉病容,手中卻緊緊地包著一隻花布包袱。
堂口上的夥計賈六急忙迎上去,哈著腰道:二位請坐。
亞馬道:替我準備一間上房。
賈六陪笑道:對不起,房間早已客滿了。
亞馬就象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一字一字道:我要一間上房!
賈六為難道:這
曹老闆立刻離開櫃檯,大步走了出來,道:二位請隨我上樓
說著已領先走上樓梯,亞馬緊緊跟在後面。
賈六望著曹老闆的背影,聳聳肩道:奇怪,明明已經客滿
雪姑橫臥在床鋪上,雙手仍緊緊地抱著她那隻花布包袱。
臉色幾乎比剛剛才換上的床罩還白。
屋子很寬敞,光線也很充足,兩扇寬大的窗戶高高撐起,寬闊的院落一覽無遺。
曹老闆道:二位覺得這間房子如何?
亞馬道:只要有得住,哪一間都一樣。
曹老闆笑道:如此,老夫告退
直等曹老闆關上房門走遠,雪姑才皺眉道:奇怪,店小二明明說已經客滿
亞馬將牛車上最後的一批柬西也搬了進來,在一張長板凳上一仰,斜瞧著雪姑,道:雪姑,你會不會燒飯?
雪姑有氣無力道:會。
亞馬道:會不會洗衣服?
雪姑道:會。
亞馬道:會不會縫縫補補的?
雪姑道:會。
亞馬道:會不會生孩子?
誰知雪姑卻動也沒動,說話更加無力道:我,我不知道。
亞馬愕然,慢慢走近床邊,道: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雪姑搖頭。
亞馬道:現在可千萬不能生病,一病就糟了。
雪姑突然頭一扭,失聱哭了起來。
亞馬一怔!急忙摸了摸她的頭,觸手滾燙,不禁暗吃一驚!
雪姑邊哭邊道:我也不願意生病,可是可是
亞馬故作輕鬆道:你放心,我看也沒甚麼大病,三兩天就好的小毛病,誤不了甚麼事。說著,將手指搭在雪姑的脈搏上。
雪姑梨花帶雨的望看亞馬,道:你會治病?
亞馬也不理她,只專心把脈,過了很久,才道:不要緊,只是受了點風寒,不過
雪姑忙道:不過甚麼?
亞馬道:雪姑,你老實告訴我,你的傷勢是否又嚴重了?
雪姑不語。
亞馬將雪姑的身子整個挪上床,隨手把她的腰帶鬆開來。
雪姑急忙推開他的手,緊張道:你你要幹甚麼?
亞馬道: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雪姑道:不,不是那兒。
亞馬驚愕道:你莫非又另外受了傷?
雪姑點點頭,眼淚又滾下來。
亞馬急道:傷在哪兒?給我看一下。
雪姑一面護腰下,一面不停的哭泣。
亞馬恍然道:哦,一定是姓單的傷了你,在小腹,是不是?
雪姑邊哭邊點頭。
亞馬開始解她肋旁的衣釦,雪姑看紅了臉,死抓著腰帶不放。
亞馬焦急道:雪姑,我是替你治病啊,你不許我看傷口,我如何下藥呢?
雪姑猶疑的瞧著他,道:你真的會治病?
亞馬道:如果我不懂得一點醫道,你還能活到現在麼?
雪姑想了想,終於鬆開手,轉頭對看牆壁,用手臂將臉孔遮住。
衣襟敞開,露出了雪白的肌膚,平坦的小腹,秀氣的肚臍
引入饞涎欲滴,不由得咕的嚥了口唾沫。
雪姑輕聲道:傷得怎麼樣?
亞馬這才發現腰側下有塊烏黑的傷痕,輕輕在傷痕四周按了按,道:幸虧你當時閃避得快,否則肋骨少說也要斷掉一兩根。
雪姑道:嚴重嗎?
亞馬道:輕得很。
雪姑急忙掩上衣襟,紅著臉望著亞馬,道:好不好治?
亞馬道:內服外敷,一劑見效。
雪姑道:好像真的一樣?
亞馬道:雪姑,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雪姑嘆道:好吧,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你要還掉那些珍寶,就全部拿去,我絕不怪你。
亞馬笑笑道:可惜我還捨不得呢!
雪姑眼睛一眨一眨的瞅著他,道:捨不得珍寶?還是捨不得人?
亞馬道:捨不得患難之交的好朋友。
雪姑頭一扭,臉孔又拉下來,似乎對患難之交這四個字極端不滿。
亞馬笑著替她蓋好被子,把一雙短劍雙刀放在她的被子裡。
雪姑急忙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亞馬道:去替你抓藥。
雪姑緊盯著他道:你不會溜掉吧?
亞馬哈哈一笑,道:笨蛋,我要開溜,還莫如干脆把你醫死,以絕後患。
雪姑也笑了一笑,又忽然嘆了口氣,道:我現在已失去自衛能力,說不定在你回來之前,我已被人幹掉了。
亞馬忙道:這一點你倒不必耽心,我敢擔保,鐵定不會。
雪姑道:何以見得?
亞馬道:因為很快就會有人來保護你。
雪姑訝然道:哦?誰會來保護我?
亞馬道:當然是這裡的主人。
雪姑道:這裡的主人是誰?
亞馬道:當然是剛才那位曹老闆。
雪姑嘆道:他為甚麼會來保護我?
亞馬道:因為他是我的兒子!
雪姑笑得咳嗽,道:胡說,人家年紀一大把了
門口卻有個豪邁的笑聲響起,推門而入的正是剛才那個曹老闆:他說得不錯,他每年都要到我這裡花大把的銀子,正是我的衣食父母!
一面說著,一面拿眼睛不斷的瞄向雪姑緊緊抱在手中的那隻花布包袱。
雪姑不由自主地將包袱往懷中抱得緊些。
亞馬向曹老闆笑道:那包袱是她的命,你可別打她的主意。
曹老闆也笑道:我只是想告訴她,可別因此而丟了性命才好。
雪姑一驚!道:你說甚麼?
亞馬亦驚道:莫非你已聽到甚麼風聲?
曹老闆道:風聲倒是沒有,只不過見到幾批公差老爺,要我們客棧、飯莊、茶樓酒館,還有一切銀樓、錢莊、當鋪,密切注意八種可疑的贓物,如有發現,要立刻報官,否則與賊同罪!
雪姑立時臉色煞白,亞馬緊緊握住她的手,一面像曹老闆道:哪八種贓物?
曹老闆扳著手指頭一件件的念道:那是張侯爺家一對夜明珠,李侯爺家八隻玉馬,黃侯爺家一串朝珠,吳王爺家一雙碧玉蝴蝶和一盒赤血瑪瑙珠,何王爺家翡翠西瓜一隻和一座碧玉觀音,加上珊瑚樹一株
亞馬笑道:你倒記得清楚
曹老闆嘆道:這種價值連城的珍寶,只要能看一眼,死都甘心!
一副守財奴模樣,逗得雪姑不由噗嗤笑出聲來。
亞馬眯著眼盯住他道:依你看,這八件珍寶,到底能值幾個錢?
曹老闆奸笑道:這種贓嘛
亞馬輕輕嗯哼一聲,曹老闆立刻改口道:這種珍寶只能悄悄的收藏把玩,絕對不能暴光露面,否則會帶來殺身之禍
亞馬道:不必說那麼多廢話。
曹老闆點頭道:好,衝著你亞
亞馬輕咳一聲,曹老闆又改口道:衝著你呀,我就出個正數!
說著伸出一根手指,亞馬眼睛一亮。
雪姑急切道:那是多少?
曹老闆道:白銀十萬兩!
雪姑不由得驚叫出聲,亞馬卻冷哼道:不!
曹老闆氣急敗壞道:這已經是極限啦!
亞馬道:十五萬,否則拉倒!
曹老闆嘆道:這種東西絕對不能暴光露面,否則會帶來殺身之禍
亞馬卻一把將雪姑扶起,道:走,咱們換一家
曹老闆大吃一驚!急道:好,好,十五萬就十五萬
亞馬道:我要三省通用的銀票!
曹老閘道:大通錢莊的,行不行?
亞馬這才笑咪咪道:行!
曹老闆道:但是我要扣五十兩!
亞馬道:為甚麼?
曹老闆道:那輛車,我要設法弄走,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亞馬道:連這種錢你都要賺,果然是雁過拔翎!
戶外冬陽普照,屋中卻暗如黃昏。
幾扇緊閉的門窗,擋住了光線,卻留住了濃烈的草藥氣味。
雪姑斜倚在床頭,嘴角上依然殘留著吃過東西的痕跡。
所以亞馬走上來第一件事,就是先將她嘴角上的東西擦掉,然後才把一碗湯藥小心的捧到她面前。
雪姑皺著眉尖,接過藥碗,尚未沾唇,臉上的表情就已苦味十足。
亞馬笑笑道:荷葉軒的包子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雪姑道:包子的味道當然不錯,可是這碗藥
亞馬道:我告訴你一個好方法,你一面吃藥,一面想著方才的包子,就不會覺得藥苦了。
雪姑苦笑道:照你這麼說,如果我一面吃藥,一面想著翠花齋的酥糖,這藥不就變成甜的了嗎?
亞馬猛一點頭,道:對,你這人舉一反三,果然聰明得很。
雪姑嘆了口氣,一口氣把藥喝了下去。
亞馬接過藥碗,立刻取出一個紙包,塞在她手裡。
雪姑詫異道:這是甚麼?
亞馬笑而不答,轉身進入廚房。
雪姑急忙打開紙包一瞧,立刻開心得笑出聲來,原來裡邊包的,果真是翠花齋的酥糖。
過了不久,亞馬又端著一盆湯藥走出來,滿滿的一盆,盆裡還冒著熱氣。
雪姑花容失色道:甚麼?還要喝這麼多?
亞馬道:誰說是喝的?
雪姑道:不是喝的,難道話沒說完,臉孔早已通紅。
亞馬笑著道:我說你這個人聰明,真是一點不假。
雪姑雙手護住腰帶,緊張的瞪著亞馬。
亞馬瞧她那副模樣,不禁失笑道:我又不是要強姦你,你這麼緊張幹麼?
雪姑囁嚅著道:是不是非敷不可?
亞馬道:你想好得快,就得雙管齊下,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雪姑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慢慢把身子躺平,又用手臂將自己臉孔遮起來。
亞馬將一塊麵巾浸在盆裡,緩緩道:看到了這盆藥,我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
雪姑也不搭腔,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他在說甚麼。
亞馬道:回想起來,這個故事還真有意思。雪姑仍然默不作聲。
亞馬嘆了口氣,道:我本來想把我跟這個曹老闆過去一段有趣的事告訴你,既然你不想聽,那就改天再說
雪姑忽然道:你說,我在聽。
亞馬不徐不急的解開她的衣襟腰帶,繼續道:有一年大雪封山,我跟曹老闆夫婦都被困在一個和尚廟裡。
雪姑訝然道:曹老闆真有老婆?
亞馬道:倘若他沒有妻小,他拼命賺那麼多錢給誰花?
雪姑道:後來呢?你們怎麼辦?
亞馬道:我們只好在廟裡住下來,一住就是半個多月。
雪姑道:可是曹老闆的老婆是女人,怎麼能住在和尚廟裡?
亞馬道:那有甚麼稀奇,不僅住進去,而且還在廟裡生了個孩子。
雪姑忽將手臂移開,連酥胸小腹都已完全袒露也未曾發覺,只滿臉驚愕的望看亞馬。
直到一塊熱氣騰騰的面巾敷在傷口上,她才猛然驚覺,急忙又把臉孔遮住。
亞馬道:你猜是誰替她接的生?如果我不告訴你,只怕你永遠也猜不出來。
雪姑道:哦?是誰?
亞馬道:廟裡的主持廣茲和尚。
雪姑忍不住又把臉露出來,道:老和尚也會接生?
亞馬迪:他雖然不會接生,卻深諳醫道,總比一般人要懂得多。
雪姑噗嗤一笑,道:方才倒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是你接的生呢。
亞馬也笑笑道:接生的雖不是我,但端水洗孩子的卻是我,所以我看到了這盆藥,才陡然想起這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