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島,美國5
“不不,我哥哥曾對我説過,在美國南部存在金字塔沒有什麼奇怪的。相反,他甚至説,沒有金字塔倒很奇怪。”
沙地上,鋪着白布的餐桌排成一排,理查德·阿萊克森一邊用湯匙把湯往嘴裏送,一邊用他那特有的沙啞聲音説道。
“是嗎?”
導演艾維·特芙拉回應。他已經在飲用餐後的咖啡了。
“是啊,波爾的確這麼説過。在墨西哥灣沿岸,有一個不亞於埃及金字塔的文化圈。我忘記了名稱,但在惡女岬對岸的墨西哥,聽説有很多金字塔。”
“特奧蒂瓦坎、阿茲特克、瑪雅。”玲王奈説。
晚餐桌前的四十來個工作人員哇的一聲,都望向玲王奈。
“對,對,就是這幾個名字,我哥哥經常掛在嘴上。”實業家説。
“這裏的古代都市圈裏,存在着數十種語言的羣體,他們在競爭中共存,創造了各具特色的建築等藝術樣式,但最終形成了一個共同的文明圈。現在我們稱這個文明圈為中美洲文明。
“這些都市文明的特點是都有高度發達的農業,在農業的經濟基礎之上建立了巨大的都市和令人驕傲的繁榮景象,奇妙的是,直到大航海時代,西班牙人到達那裏之前,他們始終不知金屬為何物。”
圍坐在桌前的眾人,有的手裏拿着餐叉或湯匙,有的端着金屬咖啡杯,聽到了玲王奈的講話,都不約而同地放下手裏的東西,鼓起掌來。
“紳士們,請聽我説完。”玲王奈舉起雙手製止了大家的掌聲。
“中美洲文明的基本特徵可以歸納出來,就是他們始終處於石器時代,卻建立了高度發達的文明。最重要的一點在於,在所有都市的中心,都建造了石制的金字塔。所以我們現在看一看,在墨西哥沿岸的文明圈裏,沒有金字塔的,的確只有美國。”
掌聲再次響起。
“還有一點,紳士們,還有重要的一點。就是中美洲文明的金字塔羣全都具有宗教意義,沒有一個是國王的陵墓。”
“Bravo(太棒了)!看來我哥哥真是錯過了人生的知己。或者也可以説您錯過了志趣相同的朋友。如果現在我哥哥在場,一定會和您徹夜高談闊論金字塔的故事,就沒辦法拍電影了。特芙拉導演倒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我哥哥説的和您説的一模一樣,墨西哥的金字塔羣沒有一座是國王的陵墓,而埃及金字塔和墨西哥金字塔羣,它們的起源卻是一致的。這就像人類與猿猴,是同一水源流出的兩條支流。”
“啊,是嗎?”玲王奈説。
理查德突然豎起了食指:“現在我想起來了,還有一處很有趣,那傢伙説過,這座金字塔是吉薩的大金字塔的複製品,而吉薩的大金字塔最初建造時也和這裏一樣,是建在島上的。”
“在島上?”玲王奈和導演、攝像等異口同聲問道。
“對,吉薩的大金字塔最初是建造在漂浮在湖水中央的島嶼上的。他説過,我現在想起來了。”
“玲王奈,墨西哥的金字塔有建在湖水中央的嗎?”導演問道。
“嗯,這麼説起來是有的。一九七八年在墨西哥城中心地區修建地下水道,偶然發掘出了阿茲特克金字塔,而墨西哥城直到被西班牙人佔領之前,作為阿茲特克帝國的首都一直被稱做‘特諾奇蒂特蘭’,建立在深山高地上一個巨大湖泊裏的平坦島嶼上。”
“噢……”
“都市中央聳立着四十米高的大金字塔,島嶼和周圍的陸地有好幾條道路相連接,其中一條還鋪裝了水管。”
“即使那樣他們也沒有使用鐵器?”
“沒有。”
“那座金字塔也不是陵墓?”
“不是。不過墨西哥金字塔神殿周圍有很多墳墓,這很平常。吉薩的大金字塔周圍也是這樣吧?在大金字塔西側應該有很多墓葬羣。”玲王奈解釋説。
“但是玲王奈,這位阿萊克森先生的哥哥認為兩地的金字塔有着共同的起源,你怎麼看待這種學説?你同意嗎?”藝術總監埃裏克·貝爾納問玲王奈。
玲王奈聳聳肩:“不知道,我並不是金字塔學的專家。只不過知道世界上有金字塔,而我認為他們都起源於同一種文明,比如説這是一種消失了的大陸文明。在一九八六年的現在,這種觀點可以説是異端。”
“你説得對。我哥哥就得不到權威學者的認同,所以被驅離學術圈。和那些主張與飛碟裏的外星人交流信息,然後就能解開金字塔之謎的那夥人是一樣的下場。
“所以,這一切多少都帶有我們阿萊克森家族的宿命色彩。我在實業家的世界被視為異端,我哥哥在他的學術世界裏的體驗不過是和我相同而已。我們阿萊克森公司的創始人當初就曾被排擠出倫敦的貴族社交圈,不得已才渡海到美國的。我也好,我哥哥也好,能不引火燒身就已經是萬幸了。”
“現在您哥哥在哪裏呢?”攝影總監布萊恩·惠特尼脱口問道。
“一九八四年他就毫不留戀地消失了,至今音信全無。”
“那麼他是在什麼時候建造這座金字塔的呢?”
藝術總監埃裏克·貝爾納又問。他主導製作大型道具,出於職業習慣,對這座建築很感興趣。
“應該是在一九八○年建造的。”
“您哥哥説過,他是為了某種實驗才建造了金字塔,是吧?”
“的確聽他這麼説過。”
“什麼實驗呢?”
“我聽他説的也不多。這座玻璃金字塔是為了什麼實驗而建造的,還有它是吉薩的大金字塔的精確複製品,不過如此而已。對,吉薩的大金字塔的四條底邊的中間部分,都向內部方向收進去一些,這座玻璃金字塔對這些特點都做出了正確的再現。”
“他到底想做什麼實驗呢……”埃裏克對這一點十分注意,轉向總導演特芙拉嘟噥着。
“他可能想通過這座精確複製的玻璃金字塔來證明自己的觀點吧。”總導演説。
“什麼觀點呢……”
“連玲王奈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特芙拉説。
“但是剛才的談話已經解開了一個謎。為什麼複製一座沙漠中的金字塔,卻特地選擇了在一片島嶼上修建?原來吉薩的大金字塔最初就是建在湖泊中間的島嶼上的。”埃裏克説。
“可是不要忘記,那只是異端學者的獨特主張。牛頓曾經説過,不能把科學真理融入宗教,否則宗教就成了異端;也不能把宗教真理融入科學,否則科學就成了空想。”
“吉薩的大金字塔是建造在岩石地基上的,”玲王奈突然説,“有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那裏就像這裏一樣,是漂浮在湖泊上的一座島嶼。”
“實驗這個詞倒是讓我想起來了,我們背後的這座石造神殿,是根據尼羅河上游的拉姆西斯二世的大神殿阿布·辛貝爾神殿按照我們這個金字塔內的空間規模仿製的,阿布·辛貝爾神殿的結構很有趣,能夠正面對着太陽的光線。”
大家聽了藝術總監的話,紛紛向身後的塑料泡沫製作的神殿望去。大家在一個巨大石像的小腿部分下面共進晚餐,石像正遙望着遠方。
“現在的阿布·辛貝爾神殿是人們為避免它淹沒在阿斯旺大壩的水下而移築到丘陵之上的,事實上它以前是在尼羅河旁邊。在這座石造神殿的對岸就是太陽昇起的地方,這樣神殿就完全被對面巨大的山影所覆蓋,太陽越升越高,山影的上緣也就越來越向下退,像舞台的帷幕一樣落下去,神殿也就從上到下逐漸沐浴在陽光裏了。
“神殿整個沐浴在陽光裏並不意味着樂章的結束。隨着陽光角度的逐漸變化,光線迅速射進了神殿的入口。到某個時刻,坐落在裏面的太陽神拉姆西斯二世的神像就受到了陽光的照耀。神殿正是這麼設計的。陽光照耀下的拉姆西斯睜開了眼睛,於是埃及的一天就開始了。這是利用太陽光進行的一場精彩演出。沒有一天太陽不是在埃及的東方升起的。”
“埃裏克,你很瞭解阿布·辛貝爾神殿啊,但這和金字塔有什麼關係呢?”
“古埃及的建築有很多被我們忽略的有着物理功能的設計。唉,我也不是埃及考古學的專家,難以説出更詳細的東西……
“我覺得胡夫大金字塔也是一樣……我説不好,就像我們用電腦控制的照明燈一樣,應該有些什麼裝置才對。”
“埃裏克是雙魚座的,他的靈感有參考價值。我也認為胡夫金字塔不只是法老的陵墓。”玲王奈説。
“嗯,如果波爾也認為胡夫大金字塔內部有什麼裝置,而它屬於埃及政府,無法用它直接做實驗,那麼在這裏建造一個實驗用的複製品,這種推斷是成立的。”
“這可真是了不起的解釋,埃裏克,玲王奈。不過在這裏,你們還是要聽取我這個導演的意見。”特芙拉開始説話了,“我們這支隊伍不是金字塔的考古隊,而是電影的外景隊。正像我們所盼望的那樣,外面終於開始下雨了。根據氣象台的天氣預報,不出一個小時就會變成瓢潑大雨。我們的一百二十三號、一百二十一號和一百二十五號場景必須在今晚拍攝。好了,先生們,振作起來,火速準備!”
“正是如此,金字塔的很多內容都難以解釋清楚。不過玲王奈小姐,有一點是可以明確的,”實業家説道,正在挪動椅子的導演也停止了動作聽着,“您是好萊塢少見的充滿智慧的大明星。”
“名副其實!不管埃裏克剛才怎麼説,這個結論我完全贊成。”導演艾維·特芙拉起身説。
晚上九點半,松崎玲王奈和三名男性工作人員迎着暴風驟雨站在了洶湧波濤中的岩石上。
勁風就在耳邊怒吼,刮過去之後還帶有嗷嗷的餘音。暴雨敲打着腳下,波濤不停地拍打岩石,工作人員之間不趴在耳朵前説話就什麼也聽不見。
從頭到腳都落着大顆大顆的雨滴,而它們立刻就被湧到身邊的潮水濺起的飛沫所覆蓋,無法區分了。
因為在這種條件下根本沒法撐傘,工作人員都穿着塑料雨衣,他們的帽鬥和下襬都被暴風雨吹打得嘩嘩作響,好像隨時可能被撕爛。就在這樣的風雨之夜,塑料雨衣下襬隨風擺動的吧嗒吧嗒聲,還有它們拍打在牛仔褲上的聲音,充斥在玲王奈的耳朵裏。
“我在那邊發出信號,你就轉過那個拐角,向金字塔入口的方向跑。一定要小心海浪,再稍稍忍耐一下就好了。”
幾個工作人員扯着喉嚨喊過之後,就向金字塔的拐角跑去,其中一個留在了拐角處,另兩個則一直奔向導演所在的入口。玲王奈側身注視着導演的方向,把對講機湊近耳朵,等待着信號。
玲王奈就被單獨留在這暴風驟雨和響徹胸腔的波濤聲裏。
風雨決不因為玲王奈身為大明星就對她有所區別,仍然無情地像在抽打她一樣,玲王奈的臉上肩上都感到疼痛。
雖然是八月,可她瑟瑟發抖,這當然也有恐懼與不安的原因。開拍信號一來她就猛跑,只要轉過那個拐角,自己就會面對着照明燈,也能看見值得信賴的眾人。可這裏是舞台側面,就算是一個人也可以頂得住的舞台側面的暗處。
玲王奈用雙臂抱住自己,一個人無精打采地站着。好像有一個巨大的水桶接連不斷地向這邊潑水,挾持着風勢的大雨滴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打在石頭上。
真是劇烈的風雨!如果不蜷下身子用兩腳牢牢地踏住岩石,就要被強風吹跑了。若能吹到金字塔那邊去倒是不錯,但是如果被吹到海里可就沒命了。
隨着身體的震顫,嘴唇也開始發抖了。沒有表情特寫所以不會被拍攝到,但是玲王奈心想,這裏的場面嘴唇還是不要顫抖效果才能更好。
玲王奈身上只套着幾層古埃及舞女的白色薄裙,誇張的首飾從兩肩一直垂到胸口。這些首飾吸收了雨水之後,令又冷又累的玲王奈更感沉重。
薄薄的衣物被水淋濕之後緊緊地貼在身體上,肌膚的顏色也透露出來。
頭髮也濕淋淋的,順着額頭流下來的雨水和海水混在一起,不停地浸入嘴唇裏。
舞鞋裏也灌滿了水,皮鞋吸收了水尤其難受。
玲王奈真的感覺自己是活的祭品,一個人這樣站在狂風暴雨和驚濤駭浪裏,作為犧牲獻給全世界的人們。
稍一鬆懈,眼淚就不爭氣地要湧出來。自己作為明星總是生活在花環之中,今天居然如此慘不忍睹——她這麼一想就感到不快,悔恨的淚水就流了下來。
但是玲王奈心裏非常清楚,自己的明星生活,以及來自於周圍的奉承吹捧,都是虛幻的東西。這就如同人中了彩票,懷揣獎金,大家都圍繞着你。玲王奈經常這樣告誡自己,長此以往,一定要在自己內心修養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這麼一想,玲王奈總覺得自己一心好勝,所以遇到這樣的情況也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心裏也能體會到一定的快意。自己投身於演藝界,就和縱身於風雨中沒什麼兩樣,這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只要自己的生命不陷入困境,其它也不過是事業上的磨礪而已。
所以可以説,這樣的狀況正是玲王奈所盼望的。其實遇到這樣的場面,很多女星會選擇使用替身,而玲王奈卻怎麼也不能理解,如果這種情況下使用替身,那麼女星為什麼要從事演藝事業呢?這就如同戰場上的士兵,找人代替自己開槍射擊一樣。
開拍的信號怎麼也不來。如果是芭芭拉·史翠珊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會怒氣沖天,可是對玲王奈來説,信號永遠不來也沒關係。
玲王奈濕透的身體顫抖着,她緩緩抬頭仰望高聳着的金字塔。瓢潑大雨拍打着石頭,而玻璃部分反倒一片漆黑。
玲王奈的視線向下緩緩移動,轉向了後面的圓形塔樓。這時她的全身一下子僵直了,所有的肌肉都一齊收縮,汗毛倒立起來。
在她身後僅五米左右的地方,靜悄悄地立着一個可怕的東西。
沒有頭髮,白色的皮膚被雨淋濕,顯得油光鋥亮。又圓又大的眼睛眨動着,緊盯着玲王奈。
它的口鼻向前伸出,從裂縫一樣微張的嘴裏露出一長排三角形的白色尖牙,嘴一直咧到耳根的地方,耳朵並不在通常的位置,而是像狼一樣在臉孔兩側,向上突兀地直立着。
它的右手向玲王奈這邊伸過來,似乎邁出了一步,右手掌逼近了玲王奈。但它的手掌上僅有三個手指。
玲王奈大聲驚呼,但她的聲音在地動山搖的風雨之中顯得是那樣的微弱。驚呼聲混雜在狂風暴雨以及海水四濺的黑夜裏,就好像落在宣紙上的墨汁,立刻就被吸收了。不可思議的是,玲王奈突然聽見了遠處的浮標鍾發出激烈的鐘聲。
玲王奈瞪大了眼睛,直視着怪物,慢慢失去了神智,昏了過去。在逐漸模糊的意識裏,玲王奈似乎聽見怪物發出刺耳的低吟:“米克爾……”
玲王奈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只見特芙拉導演、埃裏克·貝爾納和理查德·阿萊克森等人擔憂的面孔在眼前晃來晃去。
“這是哪裏?”她低聲問道。在他們的背後,是粗糙不平的石壁,周圍似乎還充斥着霧氣。
突然怪物的臉再次浮現在眼前,玲王奈“啊”地驚叫一聲,一骨碌坐了起來。
“躺下,躺下休息……”導演按住玲王奈的肩膀。
於是她又慢慢躺了下去。後背和後腦有接觸到沙子的感覺,原來她的後背和前胸都有毛巾布覆蓋。突然,她的身體像打擺子一樣顫抖,嘴唇也失去控制一樣哆嗦個不停。
“都是因為舞蹈課程太疲勞,在這個時候又被冷雨澆透,所以身體受不了了。我們的準備工作又拖了好半天,害得你在那裏淋了那麼久,真是對不起啊!”導演説道。
玲王奈看了看周圍,這是在金字塔內部的沙地上。一定是自己失去意識之後,其他工作人員把自己抬進這裏來的。自己真正要做的動作是飛奔到金字塔裏面來,緊接着的就是煙霧效果機放出煙霧。玲王奈終於明白這裏充滿霧氣的原因了。
“我在這裏多久了……”她説着,撫了撫自己的衣服和頭髮,渾身仍舊濕淋淋的。
“從你昏倒開始?差不多就五分鐘吧。”導演説道。大家頻頻點頭。
玲王奈感到有些意外。她以為已經過了很久。
她慢慢起身,理查德幫忙從背後扶着她。
“你沒事吧?”實業家問道。
“沒關係,沒關係!”玲王奈回答。
總是這麼躺下去,反而覺得自己成了病號。可是颶風不等人,今晚必須把一百二十三號場景拍攝完畢。外面的暴風雨更加猛烈,在金字塔內部,仍然可以聽見外面的風雨吹打着玻璃。
撐起上身,玲王奈轉過頭,尋找着自己昏倒時身邊的導演助理。他就在身後,手裏還拿着對講機。
“鮑勃,你剛才沒看見一個奇怪的東西嗎?”
“奇怪的東西?”他皺起眉頭,顯得很不安。
“那個怪物啊。”
“怪物?”
“腦袋像狼,身子像人,那個怪物就在我的身後,你沒有看到嗎?”
“沒有。”
他仍然是十分認真的樣子,直視着玲王奈的眼睛,觀察着她的表情,搖了搖頭。他很擔心女主角是否會因身心過分緊張而精神失常。
“你真的沒看見?”
“我什麼也沒看見啊。”
“玲王奈,你是壓力太大了。”導演又説。
“不對,我能挺住,壓力大還不至於使我倒下。是因為看見了怪物,嚇了一大跳。那到底是什麼?誰也沒看見嗎?”
玲王奈環視周圍,可是,沒有人點頭。
“在這麼糟糕的天氣裏,你出現幻覺了吧?”導演下了判斷。
“不是的!”玲王奈用拳頭捶打着沙地叫喊道,“不是幻覺,絕對不是!”
周圍的男人們並沒有反駁她,大家都沉默着。最後,還是艾維·特芙拉導演很抱歉地説道:“真是對不起,玲王奈,都是我不近人情地要求你提前一天進入現場,所以才……”
“艾維,那不是問題所在,我沒有過分疲勞。我也很清楚,你不能説‘颶風,按照日程你明天再來’。你用電話把我們儘快招來,拍好一百二十三號場景,然後在椅子上坐幾個小時,等待下一個場景。這才叫拍電影!”玲王奈喋喋不休地説着,身體再次顫抖起來,“就是這樣我們也比消防隊員舒服多啦,我可不是一個任性特殊的演員。”
“我們對你這一點一直心存感激,玲王奈。”導演説。
“行了,艾維,我現在並不需要你説這些。這樣的日程安排何足掛齒?我也沒有那麼疲勞,我也不是上了年紀的女王,不用這麼過分呵護,我很好。我昏倒並不是因為疲勞的原因,我看見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怪物,請相信我!為什麼你們都沒有看見?鮑勃,為什麼?你離我很近!”
“玲王奈,那你得允許我説幾句,”導演説道,“你説怪物就在你身邊,但這裏是座島嶼,上面只有金字塔和岩石的小船一樣的小島。並且,西蒙就在日本橋那裏站着。西蒙,你看見有什麼奇怪的東西過橋了嗎?”
“沒有,特芙拉先生。”西蒙搖了搖頭。
於是特芙拉把面向西蒙方向的上身又轉回向玲王奈:“你也聽見了,玲王奈,他説根本就沒有什麼人過橋。那怪物是從哪裏來的?難道是海里嗎?”導演説完,攤開了兩手。
玲王奈什麼也説不出來,她沒法反駁。導演保持着兩手攤開的姿勢,沉默籠罩着大家。而外面風雨大作的聲音傳了進來。
“我知道,艾維,可我説不出來。我也不知道怪物是從哪裏來的。如果只能是從海里來的,那就肯定是從海里來的。”
“從這波濤洶湧的大海里?”
“所以説我也不知道啊!但我的確看到了,不管你們怎麼反駁我,我的確看到了。哪怕把我放在火上烤,我也不改變自己的看法。”玲王奈叫道。
“OK,玲王奈,是我們對你考慮不周。”
“好了,特芙拉先生,我們不要再説怪物了,它有沒有都算了。現在這裏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颶風不等人,我們要把第一百二十三號場景儘快拍攝完畢。”
“你行嗎?玲王奈,身體沒關係吧?”
“趁我沒改主意之前儘快吧!”玲王奈乾脆地説,“但是這一次,一定要有人一直呆在我身邊。”
“可以!鮑勃,就是世界末曰來臨,你也不要離開玲王奈半步。湯姆,啓動煙霧效果機!”特芙拉導演喊道。
玲王奈慢慢地站起身來。
那天晚上,玲王奈再次站在了颶風帶來的暴風雨之中,將第一百二十三號場景安全拍攝完畢。
第一百二十五號場景,是在充滿煙霧的沙地上奔跑,然後跳上石制的神殿舞台,還有以波濤洶湧的大海為背景的面部特寫,都順利完成了。
第一百二十五號場景使用了外景隊引以為傲的新式武器。玲王奈的身影衝進金字塔,緊貼着沙地表面的小型攝影機就隨着在沙地上突進的玲王奈,一邊後退一邊上升,玲王奈始終在鏡頭範圍裏,而攝影機則一直抬升到上面岩石的高度,表現了驚人的拍攝功夫。這個場面使用了油壓機械臂和從沙地到棚頂的軌道,用計算機控制無人攝影機拍攝。雖然説全都是用計算機控制的,但第二攝影師斯蒂夫·米拉還是一個人站在岩石頂上,監視着遙控攝像機完成拍攝。
之後,那個怪物也沒有在玲王奈或其他工作人員面前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