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岛,美国6
一九八六年八月十五日上午十点,水晶金字塔这座建筑物终于发挥出自己颇具戏剧性的意义。早晨艳丽的阳光透过遮蔽天花板的岩石缝隙,照到了烟雾效果机留下的发白的污浊空气,射在了水晶金字塔内部的沙地上。
沙地上两三人用的小帐篷一字排开,工作人员就是在这里面睡觉的。
因为他们中间大多数人都一直工作到黎明,所以起床的时间也很迟。神殿后面,外景队雇傭的厨师已经在给大家准备午餐。
艺术总监埃里克·贝尔纳爬出帐篷,先是四肢着地,后来慢慢站起身。
金字塔的入口大门洞开,八月的墨西哥湾如同在画框里。此时它一扫昨夜的粗暴野蛮,风平浪静、波光粼粼,不禁让人想到酒精中毒的双重人格患者,仿佛就是对着麦克风它也会说:“我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
信步踱到金字塔外面,周围的岩石仍然湿漉漉的,残留着昨夜雨后的痕迹,但是岩石顶部已经开始干燥发白了。
站在金字塔的拐角处,八月上午的阳光耀眼夺目,而轻轻拍打岩石的波浪如同依偎在脚边的小猫一样温存可爱。巨大的变化令埃里克不禁哑然失笑。
“早上好!”摄影总监布莱恩·惠特尼向他打招呼,“女人的心,天上的云。恶女岬现在也是好天气!你不去刷牙吗?”
他说着,返回金字塔的帐篷里去了。
埃里克也返回帐篷,拿出牙刷和毛巾,向圆形塔楼的方向走去。
埃及岛上的这两座建筑物,从居住条件来讲恐怕算世界上最艰苦的地方。埃里克想,波尔·阿莱克森这个异端的考古学者居然在这里住了三年,这种日子他也真受得了!和这里相比,《鲁宾逊漂流记》中的住处可以说是豪宅了。
首先,不管是金字塔还是圆形塔楼,里面都不通电,所以不但没有电视机和收音机,而且没有洗衣机、吸尘器,甚至电灯也没有。照明全靠煤油灯,跟上一个世纪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就是煤油灯也不是随处都预备好的,金字塔内部一盏也没有。圆形塔楼里面倒是有,但也只有一层、二层、三层和顶层,还有顶层下面那层有,而且数量屈指可数。
考古学者据说是一个人独居,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到了晚上还转上一圈点亮所有的煤油灯。
圆形塔楼的顶层视野最好,做了寝室,还有一层的卫生间,只有这两个地方经常点着煤油灯。就是现在去观察圆形塔楼内部的照明设施,也会发现,除了这两个地方以外的煤油灯都没怎么用脏。
圆形塔楼的三层是书库,虽然保存了大量的图书、笔记和其他资料,但是这里的煤油灯也是崭新的。学者不可能不读书写书,所以估计他是在白天里就着太阳的自然光线进行学术研究。
一层有一个简陋的卫生间,旁边就是仓库。仓库里有一台日本造的汽油引擎发电机,似乎一直放在这里,不曾使用过。旁边的塑料油桶里有些装了煤油,但却没有汽油。金字塔这边没有卫生间,这么说来,整个岛上只有一处卫生间了。
卫生间的旁边是洗手池。用头顶上的桶收集到的雨水顺着龙头流出来,雨水桶上面是接向圆形塔楼外面呈半圆形的漏斗,所以桶里当然是雨水,不能饮用。
这里也能利用雨水淋浴,但意外的是没有浴盆。
二层是个简单的厨房。地面上堆放着饮用水瓶和啤酒瓶。这里能喝的就是矿泉水、果汁和啤酒之类的了。野营的人都知道,人类并不是整天喝水的动物。
厨房里有使用液化石油气的炊具,洗菜盆上面仍然是一个带室外漏斗的雨水桶,看来清洗餐具用的也是雨水。旁边有一个小窗户,前面是一张粗糙的餐桌,就连偏僻地区的中学教师的办公桌也要比它强。因为没有人造访,主人可能总是独自进餐,所以只有一把椅子。
洗菜盆旁边还有一个小冰箱,因为没有电源,发电机上也挂满了灰尘,可以肯定这个小冰箱从未被使用过。
外景队的厨师就使用这里的厨房,但是液化气钢瓶、炊事用水、大量的餐具和炊锅等都是从外边带进来的。玲王奈的活动浴室和淋浴用水都是由几个男性工作人员交替着运到岛上来的,放在了泡沫神殿的后面。
考古学者每天到底吃些什么呢?如果要购买食品,首先必须在海边的岩石地带步行三十分钟,上了高速公路再坐车半小时,才可能遇到食杂店。
那么这位叫波尔的人到底有没有汽车呢?很难想像他会有车。那么他从哪里购买食品呢?是要求送货上门吗?这附近有哪家商店能满足他的要求呢?就算有,也只会送个一两次。
如果这么考虑,那么波尔就是靠着易于保存的食品生活,比如说罐头或者压缩食品,每天吃一点,就这样过三年。事实上,在厨房的角落里,还有圆形塔楼周围,都堆放着数不清的空食品罐。这里的生活,恐怕比无期徒刑的犯人更枯燥。
波尔·阿莱克森到底多大年岁?这一点虽然弄不清楚,但他是年届五十的钻石王老五理查德的哥哥,所以怎么也要超过五十岁,或许已经接近六十了吧?几乎是个老人。
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如同一个孤身漂流的人,老考古学者一直在这里生活,想起来不禁令人感到无限悲凉。
去过了卫生间,刷过了牙齿,埃里克·贝尔纳站在岩石上,面向大海做着深呼吸。工作人员开始从金字塔里三三两两地走出来,他们去洗漱。
埃里克走到金字塔的底部,在最下层的石阶上坐下来,从腰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小支口琴,吹起古代意大利乐曲的一个章节。一边吹,一边望着安静无风的海面和为轮流洗漱而站在岩石上等待的工作人员们。
眼前一派安详平和的景象。依靠女主角的努力,昨晚非拍不可的画面已经全部完成,没有丝毫疏漏。现在,导演艾维·特芙拉应该已经从舒适的睡梦中醒来了吧?现在开始进餐,晚上将在神殿的舞台和沙地上分别拍摄百人翩翩起舞的场面。如果顺利,明天就可以返回有着高级夜总会和豪华浴室的都市了。
这个地方只有在扮演成阿依达的玲王奈的幻想中才会出现,所以明星只有玲王奈一个就可以了。演员一朝成名后往往变得心高气傲、很难伺候,只有玲王奈的忍耐力还比较强,所以工作人员应该感到庆幸。
埃里克抬头望着圆形塔楼,这是一座七层高的建筑,理查德·阿莱克森应该就睡在最上层的房间里。今早还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他或许到什么地方散步去了,或许还没有起床。
理查德在没有电梯的圆形塔楼里,特地选择最顶层入眠不是没有原因的。七层是这座圆形塔楼,不,是把金字塔也算在内的整个岛屿上,唯一像是人类的居室的清洁舒适的地方。
奇怪的考古学者也曾把最顶层作为自己的卧室。圆形塔楼是圆筒形的,这个房间内部当然也是圆筒形。令人备感舒适的是这个房间的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不知为什么都使用了花岗岩,所以极尽奢华。理查德用惯了昂贵的东西,当然选择这里做窝。
昨天埃里克到圆形塔楼参观,发现这些花岗岩的表面都经过仔细打磨,并且上面涂了一层薄薄的蜡膜,滑溜溜的像镜子一样。
不仅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也同样经过仔细打磨,仿佛把脸凑近就可以照着刮胡子一样光滑。今天埃里克不用刮胡子,如果要刮的话,也可以考虑一下照照七层阿莱克森卧室的光滑墙面。
七层作为自己的地盘,考古学者用经过打磨的花岗岩装饰,据说因为吉萨的胡夫大金字塔内部的法老墓室也是用花岗岩做成的。他的弟弟理查德的解释是,哥哥像金字塔的主人一样睡在这个房间里,就能够得到解开金字塔之谜的灵感。
埃里克也记得自己曾经读过几本这方面的书。他虽然没有去过吉萨,但是对于胡夫大金字塔、图坦卡蒙陵墓和阿布·辛贝尔神庙,因为兴趣所向,比常人的知识要丰富一些。这次因为电影的拍摄,他又特地找来以前的资料重新翻阅了一遍。
胡夫大金字塔里面的法老墓室是一个简单的长方形空间,里面放着一个可以移动的石棺。考古学者在塔顶睡觉的地方也是如此,在一个经过打磨的花岗岩围绕起来的圆筒形空间里,孤零零地放置着一个单人钢架床。
此外这里没有任何家具。衣橱衣柜、鞋盒内衣盒等一概没有。就像日本茶的茶筒一样毫无情趣的房间里只有一张钢架床。光秃秃的墙上也没有悬挂什么名画或者复制品。
泛着黑色光芒的墙壁上的唯一娱乐性的东西,就是一扇面向大海的窗户。但它很小,上下也就一米高,左右最多也就四十公分宽。
而且这扇小窗户的玻璃是嵌死在窗框上的。就算失眠的夜里很想呼吸新鲜空气,也连一个一厘米见方的缝隙都没有。玻璃中间还夹着铁网,十分结实。这里想要好好欣赏一下墨西哥湾的夕阳都不可能,但是如果只想观看大海或者金字塔,只需打开房门,沿着螺旋形的铁梯再上一层就是露台,可以三百六十度地展开宽阔的视野。金字塔,墨西哥湾,以及恶女岬的岩石,都尽收眼底了。
这样乏味的房间,确实能给人以现代风格的简约感觉,能够刺激艺术家的灵感,但是如果把它简单地当成卧室来使用,就非常糟糕了。换上睡衣之后,白天穿的衣服放在哪里呢?裤子和鞋放在哪里呢?心爱的雪茄烟呢?
事实上,埃里克·贝尔纳初次进入这个房间时,就想起了巴黎橘园美术馆里《睡莲》的展室。那也是一个圆筒形的宽敞房间,里面只有一幅莫奈的名画《睡莲》。
实际上换衣服好像是在六楼进行的,六楼是远离时尚好几光年的老考古学者的简单更衣室。布满划痕的大型旧衣橱和脏木箱占了房间的大部分,里面杂乱地堆放着南方男人经常穿的格子上衣和落伍的旧牛仔裤。能够穿出去参加聚会的西装一件也没有,存放在那里的所有衣物还不及松崎玲王奈带到岛上的衣服数量的三分之一。
总之昨晚,理查德·阿莱克森入乡随俗,在六楼的更衣室里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绢质高级睡衣,放弃雪茄,只穿着鞋,披上外景队送给他的画有派拉蒙影业公司山峰图案的塑料斗篷,准备兴冲冲地跳到七楼去——他对自己的跟班这样说。
恐怕实业家的确是那样做的。因为他说六楼还有相对入眼的垫子和床单等床上用品,可以铺在七楼的床上。理查德人生唯一的爱好就是女人,所以他快五十岁了仍然单身。他居然可以自己照料自己,这在中年富翁中非常少见。
七楼和六楼就是这样。六楼衣橱和木箱里堆放着衣服、鞋、雨具和毯子、枕头等寝具,这里甚至还有几个书箱子,人睡觉的地方则完全不够了。如果有谁高兴把这些家具和木箱整理整理,搬到楼下去,那么这里也应该能腾出人睡觉的地方。但在昨夜的飓风之下,包括理查德,没有人愿意愚蠢地张罗这么繁重的劳动。
一楼是卫生间和盥洗室,二楼是厨房,三楼是书库,四楼和五楼是空置的。虽然四楼五楼也有房间,但也只能是拿嘴说说而已。墙上的混凝土块裸露出来,上面的缝隙特别显眼,地面也没有抹平,地上四处是洋灰碎片、空箱和空瓶,比看shou所里的小号还不如。理查德的保镖都钻进睡袋,两个睡在了五楼,一个睡在了四楼。
如果有不受欢迎的人想接近七楼的理查德,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轻手轻脚地通过四楼五楼保镖的门外上到七楼,另一个办法是从金字塔这边,经过空中栈道走到圆形塔楼那边。
但是后一种办法仅靠人类的技巧是难以实现的。因为爬上这条空中栈道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攀登上金字塔内部的人造岩壁,先上到石崖顶上,然后沿着通往圆形塔楼方向的凹陷下去的小路爬上玻璃,打开动物笼子一样的铁栅,出去后就是空中栈道。这虽然是个办法,但要想顺着金字塔内部的岩壁爬到上面的平台去,首先在物理上就不可能。因为人工岩壁越往上就越向外凸出,最后变成了天花板。
并且通往空中栈道的铁栅是锁着的,钥匙只有理查德手里有。更重要的是,金字塔内部还有外景队的大批人马,任何人的可疑举动都逃不过众人的眼睛。
爬上空中栈道的另一条路,是直接从金字塔外部的石制部分攀上去,这仍然不是徒手所能做到的。因为空中栈道比金字塔的石制部分至少高出五米来。在这五米的距离里,有大量的雨水顺着金字塔表面的玻璃流淌不止,人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但是如果在空中栈道上吊上绳索,在暴风雨中靠着绳索帮忙能否爬上去呢?或许可以,但前面还有难关。空中栈道上就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布置着带刺的铁网。
因为上面的这几种困难,通过空中栈道到达圆形塔楼的屋顶的可能性被排除了。三个保镖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他们睡在圆形塔楼的四楼和五楼。当然,也并没有什么人一定要取理查德的项上人头。尽管如此,三个专业保镖还是十分敬业,没有丝毫懈怠。
金字塔内部传出的钟声表示上午的伙食已经准备妥当,埃里克·贝尔纳站起身,把口琴放回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
他偶然地望向圆形塔楼,注意到三个保镖站在理查德的门外。
因为他们在距离很远的高处,所以埃里克并不很确定。三个人似乎站在他们的实业家雇主的门外说话。就在露天的螺旋形铁梯的缓台处,两个人站在门前,第三个人坐在扶手上。从埃里克这边的角度看,那坐在扶手上的保镖的一半身子悬在螺旋楼梯之外,让人感到有点担心,但是那保镖本人看来似乎并不感到害怕。
保镖们似乎在叫理查德·阿莱克森起床,然后就在那里说着什么。好色的实业家对松崎玲王奈很有兴趣,这件事在摄制组的工作人员中间已经人尽皆知了。据说,理查德本人也给这部电影出了钱,他在听说了《阿依达1987》的剧情、得知自己的哥哥留在埃及岛上的建筑物是非常理想的外景地后,就一掷千金,买下了这片岛屿。这一切都是出于对玲王奈的用心。现在甚至有传言,说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相当深厚,非同一般了。
现在就要开始拍摄了,而理查德先生还没有下楼,真是不可想象。埃里克认为他不管怎么忙,也会来参观今晚玲王奈跳舞场面的拍摄。说不定保镖就是根据理查德的指示前去叫醒他的。
埃里克把两手插进牛仔裤两侧的裤兜,无所事事地走过布满水坑的岩石,返回了金字塔的入口。
踏上金字塔内部的沙地,和昨晚一样,只见正面的神殿前是一大排铺着白布的桌子,玲王奈就像《最后的晚餐》中的耶稣基督一样,坐在桌子中间。她两边的座位还空着,没有看到艾维·特芙拉导演的身影。
摄影总监布莱恩·惠特尼出现了,美术助理、埃里克的两个部下斯蒂芬·奥尔森和哈里森·泰纳也都到了,外景队的助手们正在拆卸折叠小型帐篷,把它们放进专用的布袋后,堆在角落里的岩石跟前。已到这般时候,总导演肯定不会在什么地方呼呼大睡,可能是已经在洗漱,或者在岛屿周围寻找外景地吧。
“埃里克,感觉还好吧?”摄影总监布莱恩·惠特尼坐在座位上和他打招呼。
“不错!”埃里克一边回答,一边走过沙地,仍然坐在他昨晚的位置上。
“看你脸色好像昨夜没有睡好。”玲王奈和他开玩笑说。
“是吗?真不巧,我睡得很香。今晚是集体舞,会有很多舞蹈演员被带到这里来吧?成败就在今晚了,如果现在就累了,就不可能完成今天的工作。最重要的是你,你的身体感觉如何?没有感冒吧?如果跳不成可就糟了。”
“我没关系,在帐篷里睡得非常好。昨晚似乎有些发烧,但现在已经没事了,非常精神。为了今天的表演我不久前还在上舞蹈课。如果不努力,就会在专业的舞蹈演员面前败下阵来。”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艾维·特芙拉导演出现在神殿的舞台上,大声说道。只见他慢慢从台阶上下来,坐在了玲王奈左边的椅子上。
“多亏诸位和玲王奈的努力,昨晚拍摄到了非常出色的场面。不管动用几台消防车,用上多少台大型风扇,都难以营造真实的飓风场面。尤其是第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五号场景,希望大家都能为这些片断而兴奋。诸位,如果你们现在还没有埋头进餐,左右两手还空着的话,请为我们的摄影总监布莱恩·惠特尼和他手下的第一摄影师爱德华·福林布尔及其助手特纳尔德·奥斯曼,第二摄影师斯蒂夫·米拉及其助手弗里斯·泰拉,第三摄影师詹姆斯·奥科南及其助手尤兰达·弗里曼,最后还有松崎玲王奈的过人胆识而热烈鼓掌吧!”
餐桌周边立刻响起了一片掌声。
“噢,斯蒂夫·米拉还没有到呀。另外,在雨中奋战的诸位,请允许我以微弱的掌声向你们致敬。非常感谢大家。”总导演一个人鼓掌。
“好,让我们进餐吧!外面的暴风雨已经过去了,我们的战斗在今晚仍将继续。”
这时,理查德·阿莱克森的三个保镖穿过沙地走近餐桌,在他们昨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而他们的左侧,也就是玲王奈右侧的椅子,仍然空着。
“你们在庆贺什么?”保镖们中间最年长的里奇·斯比丁克问道。
“我们正在庆贺飓风的离去。本来想开香槟,但还是留到今天晚上的好。你们的老板呢?”
“他可能头痛,让他睡一天。”
玲王奈瞪大了眼睛:“你们说的是号称东海岸最强实业家的理查德吗?头痛?怎么像是一个青春期的女学生?”
“毕竟上了岁数,”特芙拉导演说,“他总是头痛吗?”
保镖歪着厚嘴唇苦笑了一下。
“麻烦各位克制一下,”里奇·斯比丁克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慎重地说,“这个世界正是祸从口出啊!”
这时,第二摄影师斯蒂夫·米拉,玲王奈的服装师玛格丽特·弗斯塔,还有小道具师汤姆·凯利等人,三三两两地来到了桌边。
“诸位,粗茶淡饭,稍稍吃点吧,吃了饭就会体力充沛。今晚又是一场战争啊!”特芙拉导演对他们说道。
埃及岛,美国7
悠闲地进餐之后,工作人员们都分别进入各自的岗位开始工作。三个保镖也简单地吃了些东西,然后都到外面去了,他们在岩石上找了能看见圆形塔楼最顶层的位置,坐在石头上望着平静的大海。
海面孤零零地荡着一个红色的浮标钟。昨夜它敲得那么响,而现在则默不作声了。
美国南部的八月,阳光非常强烈,尤其是飓风刚刚过去的现在,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好像非洲一样。在上午随处可见的小水洼,一过下午两点也就找不到了。湿漉漉的岩石早就变干了,泛着白光。
艺术总监埃里克·贝尔纳和主演玲王奈留了下来,商量当天晚上的场景配合。为了和神殿上的舞台风格相一致,关于玲王奈的胸饰和化妆他们和特芙拉导演三个人有三种意见,根本无法统一。
关于这个幻想中的场景,早在开机之前三个人的意见就很对立。埃里克把道具神殿制造出来以后,分歧越发明显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玲王奈往往顽固得可怕,最后特芙拉导演不得不举起双手投降,顺应了另外两个人的意见。
“看,大海是蓝色的,”埃里克把玲王奈带到金字塔外,指着海面一边说,一边向圆形塔楼的方向疾步走去,“在古代东方的文明中,最让我们感到惊异的鲜艳色彩就是蓝色。我以这一点为基础,策划了大至神殿,小至首饰的各种大大小小的道具。伊丽莎白·泰勒在拍摄《埃及艳后》时也大多使用蓝色眼影。涉及古埃及的艺术,鲜艳的蓝色是非常必要的。”
“但是埃里克,我们拍摄的是幻想电影。没有必要弄得知识性完美无缺,也没有必要得到埃及学者的首肯。我想创造一个自己的埃及,我不认为蓝色合适我。”
“玲王奈!”
“我知道,我这样太主观了。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妥协,但是要展现出我最漂亮的一面,这不是前提吗?”
“看来我们的意见在两条平行线上。”
埃里克死心了。他把目光从玲王奈身上移开,望向四周。在金字塔的石造部分,最下面第三层和第四层石头上,坐着理查德·阿莱克森的三个保镖。
“不管什么差事都很难啊!我就像那边坐在石头上的三个保镖,而你则是高塔里的实业家。最后的结果恐怕是我和导演都不得不遵从你的意见……”
“但我们合作的时间比他们长多了,理查德雇傭他们几个才不长时间,所以他们才像看门狗呆坐在那里。”
“为什么他们合作的时间都很短?”
“理查德的脾气非常暴躁,动不动就解雇保镖。”
“是吗?”
“就像暴君尼禄一样呢!所以他们这些刚来的保镖很可怜,整天战战兢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丢饭碗。”
“他们一伙人总是跟着老板,却什么也不懂,就是这个原因吧?”
“他们只知道理查德出的工资很高,还有他经常解雇保镖,仅此而已。所以他们现在还摸不透老板的步调,只好一心一意地跟着,慢慢体会老板的为人。”
“他为什么要那么频繁地换保镖呢?来做保镖的人不都是那些不入流的黑道人物吗?”
“不对。自己的秘密或者丑闻被人知道了就很麻烦。所以在合适的时候就换人。他们知道得太多,理查德就有被敲诈的危险。这是阿莱克森家族的共同特点。”
“是关于女人的丑闻吗?”
“在理查德身上,这种可能性很大。据说他对女人也非常提防,上床的时候也把保镖安排在隔壁,结果就是保镖们都知道了他的风流韵事。”
“原来如此。那么他被女星或者模特拒绝的话也都会被保镖知道吧?但他和你约会的时候,把保镖扔在了这里。”
“看来他认为新奥尔良比较安全,这里又远离人烟。但是他感到神经过敏的绝不只是关于女人的性丑闻,我想阿莱克森财团肯定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嗯!”
“总之,我们的关系与那些保镖和理查德的关系完全不一样。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现在我们只是为了把电影拍好而进行争论,就好像母亲和女儿两个人争着烤生日蛋饼一样。”玲王奈说。
“生日蛋饼啊。”埃里克说,“但这可是大问题。”
于是两个人返回金字塔入口处。外面的三个保镖仍然如同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塔顶。
下午四点,舞蹈演员们唱着歌,热热闹闹地来到了拍摄现场。人数恰好是一百个,其中男性只有二十五人,而女性则占了剩余的那四分之三。岛上的卫生间只有一个,埃里克·贝尔纳和另两个工作人员在拍摄开始后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于是到卫生间附近去帮女演员们维持秩序。
他们把运进来的大批清凉饮料散发到每个人手里,早已准备好的音响开始播放音乐,在负责动作指导的舞蹈家面前,众人像表演团体操一样开始了场面宏大的练习。
在音乐的伴奏下,整齐的队列快速踏着节拍,在沙地和舞台上纵横交错地变换形状,金字塔内部到处都是飞舞的尘埃。
三台摄影机为完全掌握他们的动作,几次测试动作步骤。摄影总监手下的六个人在尘埃中反复操练。
埃里克·贝尔纳很快就躲到金字塔外边去了。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西面的海平面上空已经显现出橙红色。
入口附近,埃里克背对着大海,在一个能看见金字塔内部的岩石上坐了下来,望着在橙色光线下手舞足蹈的演员们的身影。这时他们穿着截短的牛仔裤和T恤衫,还没有换上演出服装。主角玲王奈仍然呆在神殿后面的休息室帐篷里,没有参加彩排。
“贝尔纳先生!”
海风吹在脸上,埃里克感到有些寒冷的时候,听到有人叫他。因为金字塔内部充斥着快节奏的音乐,这样的男低音听不太清楚。
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黑暗之中是里奇·斯比丁克高大的身影。
“什么事?”埃里克问。
“摄影队里有铁锤或者铁撬棍吗?”里奇·斯比丁克唐突地问。
“有铁锤,但是铁撬棍……”埃里克回答。
“要是有长铁棍就好了。”保镖用孤单无助的口气说。
“到底怎么了?”埃里克·贝尔纳问道。
斯比丁克的低音很难听清,他似乎有点急躁:“因为,阿莱克森先生的状况不太正常。”他盯着自己的鞋尖说。
埃里克从岩石上下来,右手推着保镖的后背,远离吵闹的音乐声,向圆形塔楼方向走去。
“他的状况怎么不正常了?”
“嗯……”保镖显得吞吞吐吐,现在两张脸离得很近,也远离了金字塔入口,声音变得清晰了,“我们敲门,但是里面没有反应。他就是睡着了也该有鼾声啊!现在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可是里面似乎没有点灯的意思。”
“他不会是睡熟了吧?熟睡中自然就不会点灯。”
“可现在已经五点了。从上午我们去叫他,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就算是熟睡时间也太长了。”
“嗯,说的也是……”埃里克·贝尔纳因工作原因,作息时间极不规律,所以他并没有像保镖那样感到异常。他经常通宵工作,直到天明才去睡觉,然后就是睡到傍晚五点也不睁眼。
“现在我们说什么也没有用。什么‘叫他却没有反应,怎么办好啊’这样的话,完全像个耳聋的老太婆的女佣。”他颇有些自嘲地说,“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那就用铁锤和撬棍破门而入?如果阿莱克森先生正在酣睡怎么办?他肯定暴跳起来!”
“那怎么办?就这样等到明天早晨吗?”
“也可能是吃了安mian药才这样的吧?”
埃里克说话时黄昏中黑黝黝耸立着的圆形塔楼依稀可见。的确,七楼的小窗户看不见灯光。七楼前面的螺旋形楼梯上,里奇·斯比丁克的两个保镖部下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原来如此。看来他还在梦乡。是不是只有玲王奈才能把他叫起来呢?”
埃里克开着玩笑,踏上了螺旋形的楼梯,和里奇·斯比丁克肩并肩,慢慢向上走。
两个人的身影就这样顺着楼梯围绕着圆形塔楼向上升高。与金字塔的石基距离渐渐拉开,只见西边橙色的天空下,是平静幽暗的墨西哥湾。海面上的浮标钟在这种光线下呈现出乌黑的颜色。
又转半圈,映入眼帘的又是下面金字塔的石基。
随着两人的升高,太阳沉没到海平面以下,海风吹得人越来越冷,似乎又要起大风了。海上也随之翻起轻微的波浪,浮标钟时而鸣响,还有波浪在拍打石岸。
金字塔内部依然传出吵闹的现代风格的音乐,百人的舞蹈队踏着节拍,脚步声轰轰作响。
向上看,金字塔内部的照明灯透过金字塔上部的玻璃散发出橙黄色的光亮。
最后埃里克和里奇·斯比丁克终于到达了无精打采地依靠在台阶和扶手上的两个保镖身边。
“怎么样?还是那样吗?”埃里克和两个保镖搭话。
“没变化,一直这样。”其中一个保镖摇着头回答。
埃里克·贝尔纳从两个保镖身边过去,在七楼的铁门前站住,握紧拳头,狠狠地敲了两下,铁门响起沉闷的声音,好像一面生了锈的破锣。
“阿莱克森先生!”他大声叫道。
没有回音。埃里克·贝尔纳转身看了看一直站在身后的里奇·斯比丁克,只见这个身材高大的保镖在黑暗之中耸了耸肩膀。
“阿莱克森先生!阿莱克森先生!”
他再次以更大的声音呼叫,同时握紧的拳头把门擂得更响了。这时墨西哥湾的夕阳已经完全沉没下去,夜幕转眼之间就紧紧包围了一切。
圆形塔楼的螺旋形楼梯附近没有灯,但是下面为舞蹈演员准备的强烈的照明灯光也照在金字塔上部的玻璃部分,使巨大展示柜中间的石山和玻璃框架散发出黄色的光辉。那边的光线也照到了这边,可以隐隐约约地看清阿莱克森的铁门轮廓。
“是吧?很奇怪吧?”里奇·斯比丁克说。埃里克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下巴,表示同意。
埃里克又抓住门把手用力拧,把手很容易就转动了,可是铁门仍然像被焊住一样纹丝不动。
“内侧上了门闩,”斯比丁克说,“所以从外边根本打不开。昨晚我送阿莱克森先生到过这里,看过里面,记得清清楚楚。铁门内侧的确有一根大门闩。”
“昨晚阿莱克森先生怎么样?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表现吗?”
“没什么特别啊,虽然不是很高兴,但也没有奇怪的地方,和往常一样啊。”
“他几点回来的?”
“一直在观看大家拍电影,将近两点才回来。”
“你们三人一直把阿莱克森先生送到这里?”
“是啊,我们三人把一块塑料布这样展开,遮在阿莱克森先生头顶,因为当时根本撑不开伞……”
“两点正是飓风最强烈的时候啊!”
“是啊,好厉害的瓢泼大雨!从我懂事时候开始,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烈的暴风雨。总之,似乎连这圆形塔楼都在晃动。”
“啊,的确是暴风骤雨。当时你们没有确定今天的起床时间吗?”
“摄影队不都是说十点左右再起床吗?阿莱克森先生和我们都听见了,我们总觉得应该在那时间前后起床。阿莱克森先生也这么说过。”
“嗯……那门为什么还关得这么紧呢?像个保险柜一样,”这时金字塔内部又传来了激昂的音乐,埃里克问,“你们住的房间也安装着这么结实的铁门吗?”
“不,只有这个房间很特殊,尤其花费了一些心思。”
“这门真是厚得惊人。而且,连能插进螺丝刀的缝隙都没有。这就难办了,就是砸开也很费劲。”埃里克从上到下对铁门敲敲打打,同时说道,“要弄开真是不容易。但是阿莱克森先生真的在里面吗?你们不是被他捉弄了吧?也许现在他正在某个角落向这边挥手呢。”埃里克指着圆形塔楼黑黝黝的下部说。
“不会的,他还能到哪里去呢?阿莱克森先生肯定就在里面。”
“可是,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埃里克这样问。但是保镖们无法回答。
里奇·斯比丁克从刚才开始就沉浸在漠然置之的态度里,这其实是表达悲观的一种方式。他们一直生活在美国社会的黑暗角落,遇到什么事情总是向最坏的方向考虑。但是,对于阿莱克森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对外边的呼叫毫无反应这件事,在一直生活于和平世界里的埃里克看来,更像是开玩笑或者睡过头。
“用铁锤和撬棍恐怕也弄不开这扇铁门,我看非用高温切割机不行,可是我们没有那种设备。必须到城里的汽车修理场之类的去借。窗户呢?应该先从窗户往里看看……”
“面向大海的窗户在这背面,比楼梯高了有十五英尺。不是长颈鹿的话就看不到房间里面。”斯比丁克说着,朝塔顶方向又上了两级台阶。
埃里克又开始砸门:“真急人!至少我们要知道阿莱克森先生是否在里边。”
金字塔那边的音乐停了下来,这时应该是所有的舞蹈演员在换服装,准备开始真正的演出的时候。但在最后的彩排之前,恐怕要先安排晚饭。
“贝尔纳先生,我们的心情和您一样。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太阳已经落了,里面肯定漆黑一片,就是透过窗户也什么都看不见。”
“是啊,你说得对。”
埃里克·贝尔纳抱起双臂。他想,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有必要报告给特芙拉导演。
晚餐的景象蔚为壮观,如同熙熙攘攘的曼哈顿地区。因为外景队加进了一百位舞蹈演员,人数膨胀了三倍。也许是因为职业原因,他们活力四射,始终吵吵嚷嚷。用鼻子哼歌,拍手大叫,大声说着笑话,还时而拍着桌子跺着脚,比一般临时演员的噪音大了一倍,金字塔内部早就成了小学校的礼堂。
并且他们在谈笑之间,不忘经常像偷窥校长一样,对坐在桌子中间的松崎玲王奈远远地观察一下,接着就低声议论些什么。
“艾维!”
埃里克凑近了导演说着悄悄话,但他很快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压低声音,在周围舞蹈演员们的吵闹声中,不管什么秘密都必须喊出来才能让对方听见。
“什么事?”
导演正在往嘴里塞面包。他旁边是玲王奈,而玲王奈另一侧的座位依然空着。
“我想说,理查德·阿莱克森他……”
埃里克说话的同时,瞥了一眼里奇·斯比丁克,只见他平静得出奇。在远离文明世界的这座岛屿上,连电话之类的东西都没有,他们看来无计可施。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他已经预感到不论事态如何,自己的饭碗都要砸掉了。
“阿莱克森先生似乎头痛得很厉害啊!”导演说道。
但埃里克并没有去附和导演的话,而是直接开始叙述刚才事情的经过。特芙拉作为一百多人的大部队的总指挥,停止了进餐,开始皱着眉头听他讲话。
“不能透过窗户看看里面吗?”
“不行,”埃里克缓缓地摇头,“窗户在螺旋形楼梯上面很高的地方,再说现在天已经黑了,纵然我们长了翅膀,或者脖子像长颈鹿一样,也看不清黑漆漆的室内。”
“埃里克,你听好了,”导演把脸凑近,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对谁也不要说。”
“可是艾维……我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找警察……”
“埃里克,你听到我的话了吧?”特芙拉举起了右手,打断了艺术总监的话,“不管是对警察还是对其他什么人,都不要说。”
“但是艾维,这很可能是件很严重的大事。如果真像我担心的那样,靠我们自己只怕……”
“埃里克!埃里克!”导演再次举起右手,似乎很烦躁的样子,制止了艺术总监的发言,一字一顿叮嘱说,“别让我重复。一切事情都由我来负责,特别是对警察,暂时不要说。来好几打警察,他们说‘OK,爱德华,离开摄影机,鲍勃·罗伊斯,把分镜板放在脚下,大家都靠墙站成一排,挨个儿点名字,听到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就到这边来,我们录口供’……这可不是开玩笑!你想想看,我们花费时间孜孜不倦地要从一百三十号场景拍到一百四十一号场景,你想让我们这么完美的彩排这个时候泡汤吗?我们的拍摄多拖延一天,就损失两万美金。埃里克,你能代替我去和投资商老板解释这些吗?因为一个叫理查德·阿莱克森的看热闹的人睡了懒觉,我们就叫来了警察,于是从一百三十号到一百四十一号场景就没有拍成?我可以向你保证,那样我们两年之内就什么活儿也找不到了!”
“可是……”
“这件事你来把它处理好,埃里克,你和阿莱克森的保镖一起把门弄开进去看看。”
“怎么弄开?”埃里克摊开两手,瞪大了眼睛,很快又压低了声音说,“你看过那扇结实的门吗?铁锤和撬棍根本不顶用,非得高温切割机不可。”
“那就借个切割机在门上开个洞。”
埃里克默默地注视着导演。
“到新奥尔良去,我知道有一家汽车修理厂,你上了大道之后先找个电话亭和他们联系一下。他们和我是老朋友,你只要提我名字就能把切割机和乙炔钢瓶借来。我们的无线电话出毛病了。”
“你真的决定了?艾维?如果这是桩杀人案怎么办?最后会追究我们的责任。”
“是啊……”特芙拉导演陷入了沉思,“如果是那样,就麻烦你顺便抓住嫌犯。”
埃里克呆若木鸡。电影导演这种人从前就是这样,现在也依然如此,头脑里只有自己要拍摄的画面,就是外景地死上一两个人他们也不会太在意。而且如果他们不这样冷漠无情,似乎也难成大器。
“阿莱克森一定就在里面吗?说不定他忽然想起什么急事,就连夜赶回费城了。”
“连保镖都扔下了?”
“他稀里糊涂地可能忘记把解雇保镖的台词告诉他们三个了,因为导演不在嘛!大概他想在费城找更可靠的跟班吧?”
“我就是现在到大路上去,再去城里借来切割机和两个乙炔钢瓶,然后回到这里又能怎么样呢?岛上没有电源,难道要把那台发电机搬上去吗?”
导演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只能把钢瓶和发电机搬到塔顶,从那里接上电线,如果不够长还必须使用延长电缆。”
“你负责大型道具,对你来讲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然后发动引擎点燃乙炔喷嘴,是吗?等我们进到阿莱克森的卧室里,恐怕已是早晨了。”
“那不是正好嘛!埃里克,”特芙拉导演说,“听好了,这是导演的命令。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决不能在一百四十一号场景拍摄完毕之前把门打开。不管有多大的难度,我们一定要在今夜把一百三十号到一百四十一号场景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