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仙急忙道:那兩人都是龍王座前的蝦兵蟹將,難道公子沒認出來?
侯玉陽道:我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梅仙也輕輕咳了咳,道:那兩人既已出現,我想龍王八成也到了揚州。
李寶裳剎那間詫異的神色便已不見,只淡淡接道:而且很可能已進入金府,否則無心乞婆絕不會跑出來,所以二公子大可不必為此事耽心,屬下擔保花大少的眷屬出不了問題。
侯玉陽點點頭道:好,那咱們也就可以安心去救人了
説到這裏,突然被梅仙拉了一下,急忙把話縮住。
只見一名擔挑小販匆匆從後面趕來,氣喘喘道:有三件事向總管稟報。
李寶裳只輕輕道了聲:説。
那小販邊走邊道:第二件,龍王已到金府。第三件,陸少卿剛剛進城,隨行的有百十名幫眾,樓中的硬裏子幾乎全都在裏邊
他一面説着,一面已轉進一條窄巷,從頭到尾連看都沒有看眾人一眼。
李寶裳既不追趕,也不追問,依然像沒事人般的往前走。
梅仙也沒吭聲,神情卻顯得有點緊張。
侯玉陽左顧右盼道:喂,第一件他怎麼沒説?你為甚麼不問問他?
李寶裳朝對岸即將消失的人馬一指,道:第一是咱們自家的事,他不説屬下也知道。
侯玉陽又道:那麼第三件的陸少卿,又是何方神聖?
李寶裳瞟了梅仙一眼,道:那是神鷹第二樓的陸樓主,是當今武林使劍的絕頂高手,當年大小姐就曾在他劍下吃過虧,所以二公子最好多加小心,非到必要時,儘量避免跟他動手。
梅仙也迫不及待道:對,據説那傢伙的劍法邪氣得很,在你的功力沒有完全恢復之前,千萬不可去招惹他。
侯玉陽嘆息一聲,道:老實説,我最討厭動刀動槍,也從來不想去招惹任何人,可是以我目前的立場,我不去招惹人,人家肯放過我嗎?
梅仙搖頭,忍不住也跟着嘆了口氣。
李寶裳卻哈哈大笑,道:二公子太多慮了,依屬下看來,他們也未必能將你怎麼樣。
侯玉陽怔了怔!道:咦?這次他們不全是衝着我來的嗎?
李寶裳道:沒有那麼嚴重,霍傳甲乃一代梟雄,是武林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怎麼可能為了替他一個女兒報仇,便調動全幫大批人馬,與正道人士決一死戰?
梅仙訝聲叫道:對呀,這件事的確有違常情,以霍傳甲的老謀深算,不應該做出如此糊塗的事才對。
侯玉陽渾然不解道:那麼他們的目的是甚麼呢?
李寶裳道:屬下認為他不過是假藉復仇之名來擴張神鷹教的地盤而已因為他實在不能再等,再等下去只怕他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侯玉陽道:為甚麼?
李寶裳道:第一,他的年事日高,刀法雖稱天下無敵,但體力卻日漸衰退,終有一天會被二公子這等年輕高手追趕過去
侯玉陽急咳兩聲,道:還有呢?
李寶裳道:第二,神鷹教各樓之間時有衝突發生,而且還有愈來愈激烈的傾向,為了平息這股紛爭,他非得找件合力對外的事,教大家做做不可。
侯玉陽想了想,道:嗯,有道理。
李寶裳繼續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理由,他得替他屬下的年輕高手安排出路。能夠被他帶進神鷹教的年輕人,大都是桀傲不馴、野心勃勃之類,長期讓他們壓在那些老人下面,日久非反不可,所以除了擴充地盤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侯玉陽道:照你這麼説,咱們只要把他們擋回去,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就行了。
李寶裳道:也不行,如果不能早日將他們消滅,江南武林的情況會比現在還慘。
侯玉陽忙道:那麼依你看咱們應該採取甚麼對策呢?
李寶裳目光匆匆四顧一眼,低聲道:設法挑起他們的內訌,讓他們自相殘殺,才是上上之策。
侯玉陽搖頭苦笑道:你想兵不血刃,就把神鷹十三壇搞垮,談何容易?
李寶裳道:也並不太難,想當年號稱天下第一大幫的丐幫,就是那麼垮的。
侯玉陽不得不側首凝視着她,道:你有把握?
李寶裳道:有沒有把握,就得着二公子怎麼做了。
梅仙也插嘴道:不錯,這種事,除了公子之外,別人是做不來的。
侯玉陽登時停住腳,怒叱道:你們瘋了,你們以為我是誰?
梅仙立即道:你是金陵的侯二公子啊。
李寶裳也緊接道:也是當今唯一可以影響四派三門二會的人,只有你的決定,他們才會遵行。
侯玉陽愕然道:甚麼四派三門二會?
李寶裳道:四派指的當然是少林、武當、丐幫和剛剛現身的峨眉
侯玉陽打斷她的話,愁眉苦臉道:李寶裳,你的頭腦清醒一點好不好,少林、武當、丐幫三派過去跟侯家或許有點交情,倒也説得過去,但峨眉和咱們毫無淵源,人家憑甚麼要聽咱們的?
李寶裳笑笑道:咱們跟她們沒有淵源,但謝姑娘有。
梅仙也已迫不及待接道:而且關係可能遠比我們想像中來得深遠得多,否則她們也不會不遠千里的趕來保護她了,你説是不是?
侯玉陽急忙將頭朝李寶裳一歪,道:説下去。
李寶裳道:三門指的便是咱們金陵的虎門五湖龍王花老爺子的龍門,以及以毒藥暗器馳名天下的蜀中唐門。
梅仙馬上嗤嗤笑道:唐門和咱們的交情可非比尋常,我想我不説公子也應該知道。
侯玉陽急咳兩聲,道:二會呢?
李寶裳朝對岸一指,道:所謂二會,就是薛家的紫鳳旗和與二公子關係最密切的金刀會。
梅仙突然嘆了口氣,道:不錯,金刀會的譚總跟公子的交情實在沒話説,恐怕到了要緊關頭,真正肯為公子捨命的朋友,也只有他和花大小姐兩人而已。
李寶裳道:那也不見得,我認為像京裏的閻四爺、華山的黃少俠、滄州的魯氏兄弟,都跟二公子有過命的交情
侯玉陽似乎已不想再聽下去,低着頭就往前走。
李寶裳和梅仙也不再開口,默默的緊跟在他後面。
直走了大半條街,侯玉陽才突然轉回頭,道:好吧,你們説,咱們該從哪裏着手?
李寶裳指了指岸邊道:看樣子,咱們也只有從這裏開始了。
話剛説完,從低低的河岸下已竄出個船伕打扮的老人,道:站在上面的可是金陵侯府的李總管?
李寶裳蹲下身去,道:正是我,您老人家是來接我們的嗎?
那老船伕道:不錯,我們三爺很想跟李總管聊聊,特派小老兒相請,務請李總管賞光。
李寶裳眉頭一皺,道:我跟劉奎有甚麼好談的?你告訴他,我沒空。
那老船伕卻掂腳往岸上瞧了瞧,道:請問侯二公子有沒有來?
李寶裳冷冷道:來是來了,不過我家公子是何等身分?怎麼會跟劉奎那種人打交道?我看多言無益,您老人家還是請回吧!
那老船伕對李寶裳的傲慢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依然客客氣氣道:我們三爺説如果二公子無法移駕也沒有關係,但有樣東西務必要請侯二公子過目,這件東西對侯二公子好像十分重要
説着,已從懷裏取出一隻扁平的小包,恭恭敬敬的交到李寶裳的手上。
李寶裳還以為是甚麼珍貴之物?誰知打開一看,竟是一塊摺疊得四四方方的破舊藍布,而且上面油垢斑斑,還帶着一股汗臭味道。
她原本遞出去的手不禁猶豫下來,怔怔的望着侯玉陽,道:這是甚麼東西?二公子可有甚麼印象?
侯玉陽不待她説完,便一把奪了過去,神色激動的緊抓着那塊藍布良久,才猛地把頭一甩,道:上船!
説罷,大步衝了下去,毫不遲疑的竄進艙中。
李寶裳和梅仙也只好默默的跟上了船。
船身很短,船篷卻很高,短短的船艙中擺着幾張矮矮的藤椅,顯然是鐵府平日專門接送賓客所用的船隻。
船上除了那個老船伕之外,還有兩個年輕人分站在船篷兩側,其中一人眼睛一直緊盯着侯玉陽手中的那塊藍布,一待三人坐定,便已忍不住向那老船伕問道:你方才交給侯二公子的是甚麼信物?我怎麼沒聽三師哥提起過?
另外一個也緊接道:我也沒聽説過,他是幾時交給你的?
那老船伕一面吃力的把船撐離岸邊,一面道:那根本就不是劉老三交給我的,你們兩個當然不會知道。
先前開口的那人大吃一驚,道:不是三師哥交給你的,是哪個交給你的?
那老船伕竹篙一調,道:是你們師父鐵老爺子
説話間,一篙猛然刺出,只聽噗地一聲,篙尖剛好刺進了那個年輕人的咽喉。
那個年輕人吭也沒吭一聲便躺了下去。
那老船伕急急喊道:李總管,另外一個也不能留下活口。
李寶裳沒等他開口便已動手,等他把話説完,早已躺在艙中。
那老船伕好像還不放心,急忙收篙換槳,匆匆竄入船裏,又在這人胸口補了一掌,才鬆了口氣,道:李總管,你會不會搖?
李寶裳道:會,在水邊長大的,怎麼可能不會這種玩意兒?
那老船伕道:那好,那就有勞李總管替我搖一段路,我得把這兩具屍體處理一下。
小船在水中搖搖擺擺的往前行,那老船伕放下艙簾,懸起一盞油燈,然後取出兩塊油布,將那兩具屍體分別包紮起來。
侯玉陽和梅仙還都以為他會將兩具屍體拋入水中,誰知他卻把那兩隻包紮妥當的屍體分別綁在篷架上,一邊一個,好像惟恐船身失去平衡一般。
梅仙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道:您老人家還留着他們幹甚麼?這多麻煩。
那老船伕嘆了口氣,道:沒法子,這水裏幾乎有一半都是劉三的船,岸上又有他的人盯梢,只有這樣處理才不顯眼,而且必要的時候,這兩件東西也許還可以派上一點用場。
梅仙呆了呆,道:那麼您老人家知不知道,這次究竟是哪個要把我們引進鐵府的?
那老船伕道:當然是劉老三,我不過是將計就計,看看能不能闖過他們那一關因為鐵老爺子實在很想見侯二公子一面,而且很急。
梅仙道:為甚麼這麼急?
那老船伕沉默片刻,才道:因為他老人家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梅仙一驚道:他老人家莫非病了?
那老船伕道:有那羣可惡的徒弟怎麼會不病,沒被氣死已經不錯了。
梅仙道:據説鐵老爺子的徒弟很多,難不成全都反過去了?
那老船伕道:當然也有一部分站在他這一邊,不過數量愈來愈少,長此下去,縱然鐵老爺子還能活下去,他身邊的人也非跑光不可。
久未開口的侯玉陽忽然道:我記得鐵老爺子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
那老船伕感傷道:死了,兩年前就死了,如果鐵大小姐還活着,鐵家也許還不至於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他邊説着邊搖頭嘆氣的走出去,很快的就把李寶裳替換進來。
李寶裳一竄進艙裏,便急急問道:二公子,方才那位老人家交給你的究竟是甚麼東西?值得你不顧一切的跟着他走?
侯玉陽甚麼話都沒説,只嘩地一聲,猛將那塊藍布撩開,是一條三個指頭寬的布帶。
他熟練地將這布帶往額頭上一紮。
梅仙一旁愕然叫道:原來是一條止汗帶!
侯玉陽道:不錯,在我挨那一刀之前,我就一直扎着這條止汗帶的,當時也只有鐵老爺子才有機會把這條東西收起來。
李寶裳道:二公子認定這條東西是鐵老爺子在救你的時候收起來的?
侯玉陽苦笑着道:他究竟是救我還是害我,一時實在説不清楚,不過那老船伕既然拿出這條東西,就足以證明他來接我們是受命於鐵老爺子,而不是細雨封江劉奎。
李寶裳點頭,不斷的點頭。
梅仙急忙道:李總管,你看公子額頭上纏着這條東西,是不是很好看?
李寶裳道:嗯,的確很帥氣。
梅仙道:趕明兒我們姊妹三個也每人來一條,你看怎麼樣?
李寶裳神色一動,道:乾脆咱們侯府上下每人都來一條算了,既帥氣,又實用,而且色澤也比那些雜七雜八的顏色要正派多了,二公子,你説是不是?
梅仙又道:如果這正中再精工繡一隻老虎
李寶裳接口道:這就會成為咱們金陵侯家行走江湖的標誌啦!
侯玉陽忍不住嘆了口氣,道:李總管,我發現你這個人真不錯,要是將來有一天,我非離開侯府不可,也希望能跟你做個好朋友。
李寶裳吃驚道:這是甚麼話?二公子離開侯府,屬下還混甚麼?
侯玉陽道:咱們把那個孩子救出來,你好歹也得拉拔他成人,侯家待你一向不薄,這正是你一個報恩的機會。
李寶裳搖首長嘆道:不行了,我已經老了,已經沒有耐性再扶植第二代了,那種事應該讓他們年輕人去做總之,二公子在侯府一天,我就做一天總管,二公子甚麼時候離開,我甚麼時候走路。
侯玉陽道:你放着侯府的全權總管不幹,要走到哪裏去?
李寶裳道:跟着二公子去闖江湖,以二公子的人品和才智,將來一定會創出一番事業,我雖然不才,但在二公子身旁打打雜,動動腦飭,多少還應該有點用處。
侯玉陽笑笑道:李總管太看得起我了好吧,這是後話,暫且不提,咱們的當務之急,是先把那個孩子救出來,無論如何他總是侯家的種,正正當當的種,説甚麼咱們也不能讓神鷹教給連根拔掉。
李寶裳道:對,屬下就是拼着這條老命,也得把他救出來。
説話間,船已緩緩停靠在岸邊。
李寶裳探首簾外,道:到了嗎?
那老船伕道:還沒有,這是劉老三設置的關卡,怎麼會沒有人在?真奇怪。
李寶裳道:別管他,繼續往裏走。
那老船伕答應一聲,很快的轉進了另一條河道。
河道愈走愈窄,鐵府的燈火已然在望,同時也有零星的殺喊之聲遙遙傳來,在靜夜中聽來格外刺耳。
那老船伕一副幸災樂禍的語調道:難怪關卡上沒人,原來是有人闖莊。
侯玉陽忙道:是不是薛寶釵先跟他們動上手了?
李寶裳搶答道:不會,夫人跟屬下約定的時刻還沒到,而且她也不可能硬闖。
梅仙立即接道:不錯,她是來救人的,在沒有見到那個孩子之前,應該不會急着跟他們翻臉才對。
侯玉陽道:這麼説,一定是花白鳳那傢伙沉不住氣了!
李寶裳道:也可能是金刀會的總瓢把子,以他的個性而論,在夫人拜莊之前,他一定會先搶着給神鷹教一個下馬威。
侯王陽皺眉道:譚嘯天真的來了?
李寶裳道:來了,比夫人先一步進城,夫人延遲到今天才趕來,目的就是在等他
説到這裏,忽然笑了笑,又道:還有,二公子一定得稱總瓢把子為大哥,你這樣呼名喚姓,他聽了會不高興的。
梅仙也連忙道:是啊,人家日夜兼程趕來,你可不能一見面就潑他冷水。
侯玉陽苦笑。
這時喊殺之聲已近,鐵家高大的院牆已在眼前。
那老船伕停槳眺望,道:奇怪,怎麼會沒有人接應,你們不是跟他們約好的嗎?
李寶裳道:我們並沒有約,我們不過是接到一張條子,想趕來碰碰運氣。
那老船伕道:甚麼條子?
李寶裳急忙把那張圖掏出來。
那老船伕就近油燈一看,立刻道:這是哪個交給你們的?
李寶裳道:鴛鴦拐褚成。
那老船伕當場便把紙條撕成碎片,隨手往河裏一散,抓起槳就往前搖。
轉眼已搖到院牆牆根,緩緩駛進了一個從水面着不見的暗槽中。
只見他俯身水中摸索一陣,忽然有塊石牆逐漸下沉,片刻間竟現出一個高出水面一尺多高的肩洞。
緊跟着他抓起竹篙,一拆為二,在三人協助下撐起船篷,然後將那兩具包紮着的屍體分墊在暗槽兩旁,將斷篙橫架在屍身上,再把船篷拆卸下來,擺在斷篙上面。
船身雖與船篷脱離,但從遠處着來,就和原船停靠在牆邊完全無異。
一切處理妥當之後,那老船伕才請三人平躺在船中,自己也仰身船頭,雙手開始在洞口上方撥動,船身便從扁洞中無聲無息的飄了進去。
洞中一片漆黑,那老船伕摸黑撥船前進,接連轉了幾個彎,才在一條岔道的盡頭停下來。
未經呼喚,洞頂已開了一條縫,一名僕婦打扮的人持燈朝下照了照,立即將洞門整個掀開。
三人相繼躍出一瞧,方知已置身一間陳設典雅的卧房中。
那洞口重又合起,方才負責開洞口的僕婦也匆匆退了下去,就只剩下一個瘦骨如柴的老人,正一聲不響的靠在一張寬大的軟牀上。
侯玉陽仔細的辨認了一番,才認出那老人正是自己急於謀求見面的鐵槳鐵夢秋,心裏不禁一陣激動。
鐵夢秋也像鑑賞一件寶物似的打量着他,過了很久,才吁了一口氣,道:好,好,你居然還活着,這大概也是天意吧。
侯玉陽沉嘆一聲道:託您老人家的洪福,我總算沒被你們給整死!
鐵夢秋陡然翻身下牀,跪倒在地,道:老弟,我鐵某人對不起你。
侯玉陽趨前一把將他托起,道:事到如今,道歉又有甚麼用?反正我已經被你們推上台,這出戏不唱下去也不行了。
鐵夢秋稍許掙動了兩下,登時面現驚愕之色,道:你你有內功?
李寶裳哈哈一笑,道:金陵的侯二公子,怎麼會沒有內功?
梅仙也在一旁笑咪咪道:而且您老人家也一定發覺我家公子的功力,遠比一般年輕高手要高明得多,對不對?
鐵夢秋嘆道:神醫周天羽的吹月吞日心法,加上碧眼金蠅神藥,果然奏效
侯玉陽驚道:你説甚麼?神醫周天羽的吹月吞日心法?那是甚麼意思?
鐵夢秋道:神醫周天羽用潛音貫耳大法
侯玉陽道:甚麼?
鐵夢秋道:神醫周天羽説,那是用催眠的方法,在你睡眠中叫你背會一篇最簡單易行的內功口訣,將來到底有甚麼成就?只有看你的福分
侯玉陽道:難怪我常常在潛意識裏,腦海中會出現吹月吞日的口訣
鐵夢秋道:所以你實在該多謝神醫的再造之恩
李寶裳道:對對,我們侯府全體上下,都該多謝神醫的再造之恩!
鐵夢秋瞪眼道:你胡説甚麼?你以為這個侯二公子是謠傳中的揚州小馬?我告訴你,我發誓,當天親身在場,親眼看見神醫周天羽將重傷垂危的侯家老二侯玉陽,從死神手中救回來我發誓,我如有半句謊言
李寶裳急忙阻止道:鐵老爺子不必發誓,我們大家都相信你的話神醫周天羽將我家重傷垂危的二公子從死神手中救回來,不只是救了二公子一條命,也等於救了我們侯府全體上下
梅仙接口道:甚至是救了天下武林蒼生!
鐵夢秋向侯玉陽凝視了半晌,口中仍是喃喃道:嗯,年輕英俊,本錢雄厚,金槍不倒,再加上侯家的榮華富貴,無邊尊榮,倒是便宜你這小子啦
李寶裳接口道:也許這才是他災難的開始
鐵夢秋深深點頭,這才向李寶裳道:李總管,過去咱們曾經見過一面,不知你可還記得?
李寶裳道:當然記得,當年追隨大公子出遊揚州,有緣得以拜會鐵老爺子,我一直引以為平生一大幸事,怎麼可能忘記。
鐵夢秋苦苦一笑,又轉頭打量着梅仙三人,道:姑娘想必就是那位名滿武林的虎門三花婢吧!
梅仙忙道:鐵老爺子真會開玩笑,我們不過是公子身邊的一個丫頭,那裏當得起名滿武林四個字。
鐵夢秋長嘆一聲,道:這幾年侯府人才輩出,難怪連神鷹教都奈何你們不得,不像我們鐵家,人家只輕輕吹了口氣,我們就垮了。
李寶裳立刻道:垮不了,只要您老人家撐着點,咱們就有辦法把他們趕回去。
鐵夢秋連連搖頭道:撐不下去了,我能夠撐到今天,已經不容易了。
李寶裳聽得眉頭一皺,道:不知老人家究竟得了甚麼病?
鐵夢秋道:我沒有病,我只是中了毒,一種解不開的毒。
李寶裳怔了怔!道:您老人家太悲觀了,天下哪有解不開的毒?
鐵夢秋搖着頭道:我原本也是這麼想,可是神醫周天羽已經棄世
李寶裳沉默。
梅仙也呆呆的站在一邊,一句話也沒有説。
侯玉陽突然咳了咳,道:唐大先生行不行?
鐵夢秋道:他不行,實不相瞞,我的五臟六俯全都完了,我就是靠着唐大先生的藥,才能活到現在,也許連唐大先生都沒想到我能支撐這麼久,這大概就是因為我跟你還有緣分再見這一面吧!
侯玉陽不由又嘆息一聲,道:我跟您老人家的確有緣,否則怎麼會搞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只怕説出去都沒有人會相信。
鐵夢秋忽然又撐起身子來,慎重其事道:侯二公子,過去的事咱們多談無益,最好就此打住我已經是個隨時都可能斷氣的人,在我臨死之前,能不能再拜託你兩件事。
侯玉陽一驚,道:我能替你做甚麼事?我的能力有限得很,您老人家應該很清楚才對。
鐵夢秋道:我清楚,所以我才拜託你,因為這兩件事也只有你才辦得到。
侯玉陽無奈道:好吧,你説説看,只要我辦得到,我一定幫你達成心願。
鐵夢秋未曾開口,便先淌下淚來,道:第一,我那個孫子,你要負責扶養他成人,萬一他不適合習武,你可以教他別的手藝,最主要的是你絕對不能讓他受薛寶釵那女人的氣。
侯玉陽瞟了李寶裳一眼,道:這個我畫可以答應你。
鐵夢秋拭了把眼淚,道:第二,我還有一批忠於我的徒弟和老弟兄,如果這次他們沒被神鷹教殺光,你一定要影響侯家扶他們一把,讓他們還能夠在揚州繼續混下去,而且在任何情況之下,你都不能讓那個姓花的把他們吃掉。
侯玉陽道:您老人冢説的那個姓花的,指的是不是花雲?
鐵夢秋道:不錯,正是他。
侯玉陽想了想,道:那個人倒是不成問題,我想我還有辦法降住他,至於能不能影響侯府,那就得問問我們李總管了。
李寶裳慌忙道:這是甚麼話,侯家是二公子的,只要二公子一聲令下,屬下保證上下一體遵行就算夫人反對也沒有用。
梅仙輕咳兩聲,道:總管言重了,夫人一向極識大體,像這種幫助好朋友的事,她怎麼可能會反對呢?
李寶裳也咳了咳,道:姑娘説得是,方才我不過一時情急,隨口説説而已。
侯玉陽即刻道:看樣子這件事情也解決了。
鐵夢秋鬆了一口氣,道:如此一來,鐵某再也沒有甚麼牽掛,可以安安心心的死了。
説着,就想往牀上爬,好像真的要上牀等死一般。
李寶裳急忙叫道:且慢,現在您老人家還不能死,有幾件事情您老人家還沒有交代清楚。
鐵夢秋莫名其妙的回望着她,道:甚麼事?
李寶裳道:您老人家的心腹弟子都是那些人?你不説出來,將來教我們如何分辨?
鐵夢秋道:這件事你大可不必耽心,到時候自然就分出來了,老實説,就算我現在給你一張名單,也未必靠得住,如今我能夠絕對把握的,也只有跟隨我多年的那幾個老人而已。
李寶裳道:鴛鴦拐褚成怎麼樣?還算不算您老人家這邊的人?
鐵夢秋搖頭道:恐怕靠不住了,最近他經常跟劉三那批人在一起,有很多那邊絕對不該知道的事情,都已陸續泄漏出去,我懷疑很可能是他搞的鬼。
李寶裳驚道:可是我們跟您老人家會面的那張紙條,都是由他手裏傳出來的。
鐵夢秋道:我知道,那是我故意交給他辦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們一定偷偷跟在後面,但有件事連褚成都被矇在鼓裏,那就是所有的暗道入口都只能使用一次,他們若想跟進來,除非重新把那道石牆炸開。
李寶裳聽得大吃一驚,梅仙的俏臉也登時變了個顏色。
鐵夢秋嗤嗤笑道:你們不要緊張,他們絕對不敢使用這一招的。
李寶裳忙道:何以見得?
鐵夢秋神秘兮兮的朝四下瞄了瞄,才悄聲道:因為我所有的徒弟都知道鐵府內院埋滿了炸藥,他們惟恐不小心把全部的炸藥引爆當然炸死我正合他們的心願,可是這裏邊有很多是他們自己人,也許其中還混着不少神鷹教的奸細,以做事一向畏首畏腦的劉三來説,他絕對沒有膽子冒這個險。
李寶裳恍然道:難怪蕭錦堂不敢貿然闖進來拿人,原來是伯您老人家跟他來個同歸於盡。
鐵夢秋得意洋洋道:這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鐵某若是連這點手段都沒有,我這幾十年的江湖不等於白混了?李總管,你説是不是?
李寶裳點頭,而且神態間充滿了欽佩之色。
梅仙卻在這時笑嘻嘻道:鐵老爺子,您老人家究竟有沒有在家裏埋炸藥?
鐵夢秋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她,道:咦?聽你的口氣,你彷彿還有點不太相信?
梅仙道:我並不是不相信您老人家的話,我只是有點懷疑罷了。
鐵夢秋道:你懷疑甚麼?不妨説出來聽聽。
梅仙道:同歸於盡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乾的事,以老爺子的老謀深算,不該下這麼大的賭注才對。
鐵夢秋道:為甚麼不該?除此之外,我還能有甚麼更好的手段來嚇阻他們?
梅仙緩緩搖着頭,道:只靠嚇阻解決不了問題,如果真有人想消滅你們鐵府,只要圍困你們幾個月就夠了,何必闖進來跟你同歸於盡?
侯玉陽也忍不住插嘴道:對啊,如此一來,您老人家那些炸藥豈不是白埋了?
鐵夢秋咳了咳,道:那麼依你們看,我應該用甚麼辦法保護家小呢?
梅仙不假思索道:當然得靠暗道,您老人家當年把鐵府建在這片沼澤中,一定留了很多任何人都不知道的逃生之路,對不對?
鐵老爺子不講話了,過了很久,才嘆了口氣道:鐵某算服了你
説着,突然將她喚到牀前,輕聲道:我現在告訴你一個秘密出口,你要仔細聽着,可千萬不能把步驟搞錯。
梅仙悄悄道:是不是在您老人家這張牀下面?
鐵夢秋吃驚的瞪了她片刻,道:你的確很聰明,不過聰明的人往往會做錯事,但這件事卻絕對錯不得,只要一馬虎,就甚麼都完了。
梅仙點頭道:好,您老人家請説,我在聽着。
鐵夢秋道:記住,在挪動這張牀之前,一定要先把我搬到第三張椅子上去,也就是中間那一張,無論我是死是活,都要把我搬過去。
三個人同時看了看牆邊並排擺着的五張太師椅,同時點了點頭。
鐵夢秋繼續道:然後才能將牀鋪掀起,要從牀腳往上掀,牀面整個鑲進牆壁時,下面的暗門自會開啓
梅仙點點頭,鐵夢秋繼續道:暗門底下停着一條小船,你們要儘快跳上船拼命的往外劃,在一盞茶的時間內,一定要劃出五十丈外的另一道暗門,否則那道暗門一閉,你們就永遠出不去了
説到這裏,突然捂着胸口,狀極痛苦的接連呻吟了幾聲。
侯玉陽耽心道:您老人家是不是覺得很不舒服?
鐵夢秋眼睛一瞪,道:誰説的?我舒服得很,我只是對我那個孫子有點放心不下因為那條小船最多也只能乘坐三、四個人而已。
侯玉陽笑笑道:那您老人家太多慮了,我們這次冒險趕來的目的,就是為救那孩子,就算只容一人逃生,我們也會讓他先走。
鐵夢秋猛地抓住了李寶裳的手臂,道:他説的話究竟算不算數?
李寶裳道:當然算數,不僅侯府上下沒有話説,就連其他正派人士都多少也會買他幾分交情。
鐵夢秋聽了連連點頭,道:好,好,我早就看出他是塊材料,看來這回我是選對人了。
李寶裳忽然傾耳細聽一陣,道:咱們的時間好像差不多了,現在您老人家總該放心把那孩子藏匿的地點告訴我們了吧!
鐵夢秋突然捧着肚子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直笑到上氣不接下氣,才氣喘喘道:那孩子的藏匿之處,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們二公子才能猜得到,我一想到這個安排,就忍不住要笑,這簡直可以説是我鐵某平生最大的傑作。
李寶裳和梅仙聽得莫名其妙,不約而同將目光轉到侯玉陽臉上。
侯玉陽咳咳道:晚輩還有個小問題,希望您老人家趁這個機會能給我一個答覆。
鐵夢秋笑咪咪道:前面那個問題,你還沒有搞懂?
侯玉陽點點頭道:晚輩想請教的,是另外一件事。
鐵夢秋道:好,你説。
侯玉陽道:當初您老人家為甚麼會那麼做?按説您老人家應該很恨侯家才對。
鐵夢秋臉色一慘,長長嘆了口氣,道:不錯,我是很恨侯家,但我卻不能眼看着金陵侯府就此在武林中消失,你知道為甚麼嗎?
侯玉陽搖頭。
鐵夢秋道:因為我得為我的孫子留個背景,一個名門正派的背景,你懂了吧!
侯玉陽道:原來你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只是為了給那個孩子留個嚇唬人的門第?
鐵夢秋緩緩的點着頭,道:當時我的確是那麼想的,不過若是換成現在,我的想法就不同了,無論是為了武林的情勢,還是為了名聲一向不錯的侯家,我都會那麼做,你相不相信?
侯玉陽居然沒有出聲,李寶裳和梅仙也急忙將目光避開,好像都不願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鐵夢秋似乎一點也不感意外,只苦笑了一下,繼續道:你知道嗎?一個人的胸襟有多大,成就就有多大,要想統御武林,光憑武功是沒有用的,最重要的是要有容人、恕人的氣量。過去鐵某的氣量就是太狹了,所以努力一生,仍然圍着瘦西湖打滾,如果我的心胸再寬一點,氣量再大一點,至少我的成就也該不會低於太湖裏的那隻老烏龜才對這一點,你們相信不相信?
三個人依然沒有吭聲,但神情卻已與方才截然不同。
鐵夢秋滿意的笑了笑,於是又挺直了身子,閉上了眼睛,一副馬上要死的樣子,道:現在你們可以去找我的孫子了,再拖下去,恐怕金刀會的譚老大和那個姓花的丫頭都要玩完了。
李寶裳不慌不忙道:外邊一時片刻還完不了,您老人家還有件最重要的事情沒有説出來,我們怎麼能走?
鐵夢秋睜眼道:還有甚麼事?
李寶裳輕輕道:炸藥埋藏的地點和引爆的時間。
鐵夢秋霍然坐起,吃驚的瞪着她,道:你們侯家不會趁着這個機會把鐵家吃掉吧?
李寶裳淡淡道:您老人家認為我家二公子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嗎?
鐵夢秋凝視了侯玉陽一陣,才道:外面根本就沒埋炸藥,我只在門前的走廊上少許擺了一點,那只是嚇阻追兵用的,而且在暗道中的那條小船划動之後才會自動引爆,絕對傷不到裏邊的人,你們只管放心好了。
三人這才相顧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了幾下敲門聲。
鐵夢秋理也不理,只慢慢的扳動着手指,直等到十隻手指通通扳完,房門才緩緩開啓,方才退出去的那名僕婦又走進來,只是手裏多了一張大紅色的帖子。
那僕婦先瞟了侯玉陽一眼,才道:啓稟老爺,金陵的侯夫人投帖求見。
鐵夢秋聽得狠狠的在牀上槌了一拳,道:這娘們是怎麼搞的,在這種節骨眼上還投哪門子的帖?乾脆殺進來不就結了?
那僕婦急忙往前湊了湊,道:已經殺進來了,這張帖子是從內院的牆外甩過來的。
鐵夢秋怔了一下!陡然哈哈笑道:好,好,這才像她們薛家的作風。
侯玉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道:她的腿倒也快得很。
李寶裳道:那當然,前面有金刀會的總瓢把子和花大小姐開路,旁邊又有一批紫鳳旗的生力軍,那還慢得了嗎?
梅仙一旁悄悄接道:我看這次夫人一定是想給鐵老爺子留點顏面,否則恐怕早就闖進來了,區區一道院牆怎麼可能攔得住她?
鐵夢秋立刻道:你們趕快把她叫進來,千萬不要再給我留面子,再客氣下去,咱們就統統要毀在神鷹教手上了。
李寶裳點了點頭,回頭就想走。
侯玉陽忽然道:且慢,晚輩還有一件事,想向您老人家請教。
鐵夢秋不耐道:快説,快説,再慢就要誤事了。
侯玉陽道:霍傳甲和蕭錦堂那批人究竟有沒有住在府上?
鐵夢秋道:好像都住在東院的客房裏。
侯玉陽道:那就怪了,對方既有霍傳甲、杜雲娘、蕭錦堂和陸少卿等絕頂高手,再加上三個樓的精英,實力何等雄厚,怎麼會攔不住一個薛寶釵?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李寶裳道:二公子莫忘了,咱們這邊的高手也不比他們少。
侯玉陽道:但你要搞清楚,進來的不是大智大師和無心乞婆也不是唐大先生或是韓仙婆,而是個薛寶釵,以她的功力而論,莫説碰上對方的高手,縱然遇上一兩個堂壇級的人物,只怕也夠她忙半天的,你説是不是?
李寶裳想了想,道:嗯,二公子顧忌的也有道理。
鐵夢秋不以為然道:我認為這種顧忌簡直是多餘的,説不定對方那幾個厲害角色,剛好被大智和尚那批人絆住,薛寶釵只不過是抓到了機會而已。
梅仙即刻接道:也許是那幾位前輩高人,知道夫人救人心切,有意先把她送過來的。
李寶裳卻沉吟着道:依我看最可能的原因,還是霍傳甲那批人故意先放她進來救人,然後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打算再從夫人手中把人搶過去。
侯玉陽道:這就對了,所以咱們在把那個孩子找出來之前,絕對不能教他們踏入內院一步。
鐵夢秋大搖其頭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不放他進來,其他的人難道就不會闖進來嗎?
侯玉陽道:您老人家放心,那些人都知道內院埋着炸藥,誰會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鐵夢秋急道:你有沒有搞錯?這個消息是我故意放給神鷹教那批人聽的,咱們這邊的人怎麼會知道?
侯玉陽笑了笑,道:這根本就不是問題,您老人家的徒弟有那邊的,也有這邊的,難道您老人家連這麼重要的事都給忘了?
鐵夢秋怔了好一會,才苦笑連連道:這個小王八蛋,把我這個做師父的都給搞糊塗了,但願他們以假當真,能夠把這個消息傳出去。
侯玉陽道:看樣子早就傳過去了,否則外邊打了這麼久,還會沒有一個人闖進來嗎?
鐵夢秋愕然道:對啊,至少也應該過來一兩個才對。
侯玉陽道:不過這樣也好,我們剛好趁着這個空檔去找人。
鐵夢秋道:就你們三個。
侯玉陽道:怎麼?您老人家是不是認為我們的力量不夠?
鐵夢秋凝視他一陣,道:好,你們去吧,但若遇到阻礙,可千萬不能心存婦人之仁,不管他是哪邊的,一律格殺勿論。
侯玉陽不再多説,把頭一點,便出了房門。
李寶裳也匆匆跟了出去,只有梅仙好像依然捨不得離開似的,笑咪咪的站立在原處。
鐵夢秋注視着她,道:你還有甚麼花樣?
梅仙搖頭擺手道:沒有花樣,我只想再請教您老人家一聲,我們回來的時候,是否敲過門之後,非要數到十下才能進來?
鐵夢秋道:不錯,不能早,也不能遲。
梅仙道:萬一遲了一點呢?
鐵夢秋道:那你們就只有另謀逃生之路了。
牆外喊殺連天,牆裏一片沉寂。
這時已近起更時分,院中已亮起了幾盞昏暗的燈火。
侯玉陽沿着走廊,邊走邊四下張望,顯然是正在尋找目標。
李寶裳倒提鋼刀,緊緊的跟在一旁,一副隨時準備出手護主的樣子。
梅仙卻獨自心事重重的走在最後,過了很久,才忍不住急步趕了上去,道:我愈想愈不對,你看鐵老爺子會不會還留了一手?
侯玉陽心不在焉道:你放心,鐵槳鐵夢秋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他不會把大家一網打盡的。
梅仙急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懷疑他是不是另外替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因為我怎麼着他都不像一個馬上就要死的人。
侯玉陽搖着頭,道:不可能吧,他現在已經不是從頭幹起的年齡,怎麼可能放棄他辛苦一生所創下的這點基業?
李寶裳也在一旁道:不錯,若是換了我,我也不會輕言放棄。
梅仙百思不解道:果真如此,他就應該拜託我們設法救他才是,為甚麼還要在我們面前裝成一副非死不可的樣子呢?
侯玉陽皺着眉頭想一想,道:或許是他真的毒浸五臟,已經無藥可救了。
梅仙道:可是天下哪裏有解不開的毒藥呢?尤其是他那種慢性之毒!
侯玉陽道:對啊,怎麼會連蜀中的唐大先生都束手無策。
李寶裳突然道:依屬下之意,這也許只是鐵老爺子和唐大先生之間的問題。
侯玉陽愕然停步,道:這話怎麼説?
李寶裳道:屬下認為唐大先生縱有把握,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救他,至少也得等到這件事情過去之後才動手。
侯玉陽道:你是説唐大先生是想弄清鐵老爺子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
李寶裳道:對,以唐大先生的個性而論,他寧願見死不救,也絕不可能去幫一個敵人解毒。
侯玉陽道:嗯,有道理。
梅仙卻仍舊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道:這種推斷是很有道理,但你有沒有想到,鐵老爺子是個耳目靈通的人,有關公子和唐丹鳳的關係,他多少也應該有個耳聞,果真如你所説的那樣,至少他方才也該在公子面前表示一下才對呀。
李寶裳笑笑道:怎麼表示?他能説侯二公子和唐丹鳳的關係非比尋常,就跟當年令兄和小女的交情一樣,能不能請二公子在你未來的老岳丈面前美言幾句,叫他趕快把我的毒給解掉
侯玉陽聽得一陣急咳,調頭就往前走。
李寶裳和梅仙相互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也急急追趕上去。
誰知走出不遠,侯玉陽突然縮住腳,輕輕用鼻子嗅動了幾下。
李寶裳急忙湊上去,道:二公子在找甚麼?
侯玉陽道:廚房。
李寶裳回手指着廳外,道:屬下記得鐵府的大廚好像在外邊。
侯玉陽道:你在開甚麼玩笑?鐵老爺子怎麼可能把那孩子藏在外院?
李寶裳神情陡然一震!梅仙卻一點也不意外,立刻皺着鼻子左右嗅了起來。
侯玉陽詫異的望着她,道:你這是在幹甚麼?
梅仙道:在找內院的小廚房。
侯玉陽搖着頭,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道:笨哪,風是打對面吹來的,你竟朝兩邊胡嗅亂找有甚麼用?
煙囱裏的炊煙已淡,爐灶上熱氣騰騰。
寬敞而潔淨的廚房裏燈火通明,幾十個人正在忙着起鍋出菜,看上去與一般的廚房並沒有甚麼兩樣。
不同的是所有的師父、徒弟清一色都是婦女,連一個男人都沒有。
侯玉陽怔住了!
李寶裳也大失所望道:看來咱們可能是找錯了地方。
侯玉陽沉吟着道:奇怪,莫非內院裏還有別的廚房?
李寶裳道:也許,咱們再到其他地方去找找看吧。
説完,回身就要往外走。
梅仙忽然悄聲喊道:等一等!
她邊喊着,邊踮起足尖,將身子整個貼在侯玉陽的背脊上,吐氣如蘭道:公子,你注意到右角上那個正在分菜的小丫頭沒有?
侯玉陽隔着窗子仔細朝裏瞧了瞧,道:嗯,怎麼樣?
梅仙道:你看她長得是不是有點像你?
侯玉陽皺眉道:隔得這麼遠,我怎麼可能看得清楚?
梅仙道:我也看不太清楚,不過我總覺得站在她對面的那個女人有點眼熟
侯玉陽截口道:你在胡扯甚麼?你連那個女人的臉孔都沒看見,怎麼談得上眼熟?
梅仙忙道:我指的是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那件花襖,很像我去年送給謝姑娘的那一件。
侯玉陽身形猛地一顫,道:你不會搞錯吧?
梅仙道:那件花襖是我親手縫製的,應該不會搞錯才對。
侯玉陽沉默。
李寶裳咳了咳,道:如果那個女人果真是謝姑娘,那麼她對面的那個小丫頭,就極可能是咱們要找的那個孩子了。
梅仙道:而且鐵老爺子為了那個孩子的安全,把他打扮成一個女人,也很合情合理,你們説是不是?
李寶裳沒有吭聲,只凝視着侯玉陽的背影。
侯玉陽沉默了好一會,突然叫道:李寶裳
李寶裳急忙湊上去,道:屬下在。
侯玉陽道:你去把薛寶釵叫進來。
李寶裳怔了怔!道:二公子不是説不叫她進來嗎?
侯玉陽道:找人可以不叫她進來,救人沒她在旁邊怎麼行?
梅仙緊接道:是啊,萬一有個閃失,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李寶裳一聲沒吭,沒等他説完,便已衝出了跨院。
侯玉陽回首望着梅仙的俏臉,道:哪條路,你記住了沒有?
梅仙怔了怔!道:哪條路?
侯玉陽道:當然是通鐵老爺子卧房的那條路。
梅仙道:記住了。
侯玉陽道:好,等我們救了這個孩子之後,你帶着他和薛寶釵先走。
梅仙登時倒退一步,猛一搖頭道:我不要。
侯玉陽訝然道:為甚麼?
梅仙理直氣壯道:我的責任是保護公子,帶他們逃走應該是李總管的事。
侯玉陽道:李寶裳不能走,後邊的事還麻煩得很,這裏絕對少不了她。
梅仙道:那咱們就索性等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畢之後再一塊走。
侯玉陽臉色一寒,道:你這丫頭是怎麼搞的?你是不是存心要把金陵侯府給毀掉?
梅仙驚慌道:我我
侯玉陽神色馬上緩和下來,道:你們要跟我一起闖江湖,將來日子長得很,何必像塊膏藥似的黏在身上,離開一會兒會死人嗎?
梅仙道:公子的意思是説你不會趁着這個機會跑掉?
侯玉陽道:我為甚麼要跑?哪裏的日子可以讓我過得比侯府更舒服?
梅仙信疑參半的看了他半晌,才道:既然如此,小婢一切遵照公子的吩咐就是了。
侯玉陽笑笑道:這還差不多。
説話間,李寶裳和薛寶釵已疾奔而至,後面還跟着一個提燈少女。
侯玉陽欣然道:袁紫鳳?
梅仙噗嗤一笑:道:還有四仙女。
果然後面又奔來艾青、艾紅、思婷、思築,一起圍住侯玉陽,歡欣鼓舞道: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
侯玉陽立刻嘴巴一歪,道:等一等把她們一起帶走。
薛寶釵手持鋼刀,氣喘喘道:二弟,那個孩子呢?
侯玉陽道:在裏邊。
薛寶釵鋼刀一挽,抖了個刀花,道:走,你跟我進去救人。
侯玉陽突然猶豫了一下,道:救人是我們的事,你在外面等着接應就行了。
薛寶釵愕然道:你這是甚麼意思?
侯玉陽忙道:你是當家主事的人,怎麼可以進去冒險?萬一出了甚麼差錯,將來那個孩子由誰來扶養?
薛寶釵怔住了?
這時殺喊打鬥之聲愈來愈近,顯然已有人追進了內院。
李寶裳急忙道:二公子顧忌的也有道理,夫人就聽他的吧。
薛寶釵只好勉強的點了點頭。
侯玉陽立刻道:梅仙,你帶夫人繞到後面去等,我們會把那個孩子從後窗遞出去,那孩子可能不會武功,你們可要接好。
梅仙連忙答應。
袁紫鳳姑娘一直默默的瞄着侯玉陽,這時突然開口道:二哥,我呢?
侯玉陽忙道:你當然得跟她們去,保護那孩子是何等重要的事,少了你這把刀怎麼行?
袁紫鳳姑娘吞吞吐吐的好像還有甚麼話要説,卻被梅仙給硬行拖走。
侯玉陽如釋重負,道:李總管,我先進去攪和一下,你等我的手勢再衝進去救人,千萬不能進去太早,以免增加無謂的阻力。
李寶裳沉吟了一下,道:還是讓屬下先進去吧。
侯玉陽搖頭道:不行,廚房裏的事,你應付不了
他邊説着邊已昂然走了進去,一進門便大聲嚷嚷道:老爺吩咐的桂花魚條和薑絲蛤蜊湯弄好了沒有?
其中一名掌灶的中年女人道:甚麼桂花魚條?甚麼薑絲蛤蜊湯?老爺甚麼時候吩咐了?
旁邊一個正在啓鍋的年輕女人訝聲道:咦?這位老兄是誰?怎麼面生得很?
侯玉陽道:你居然連我都不認識了,是不是油煙太大,把你那雙漂亮的眼睛給薰模糊了?
説着,朝站在那孩子對面的女人一指,道:喂,你去把後面的窗户打開,讓油煙走一走。
那女人正是謝金鳳,這時正在又驚又喜的望着他,神情十分激動,似乎根本就沒有留意到他説甚麼?
侯玉陽急形於色道:你聽到了沒有,還不趕快把那扇後窗打開!
謝金鳳這才擰腰躍上大灶,抬腳將灶旁的一名僕婦踢開了,飛快的將那扇窗户揭開來。
李寶裳適時撲入,直衝向那個孩子,只在他腰身上輕輕一託,剛好從窗口將他拋了出去。
窗口重又合起,謝金鳳也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前後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所有的事情就像根本未曾發生過一般。
廚房裏的幾十名僕婦,好像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給嚇呆了,過了很久,才有個人尖着嗓子喊道:有奸細
細字剛剛出口,一根筷子已插進她的咽喉,出手的當然是謝金鳳。
那正在啓鍋的年輕女人大吃一驚,道:你們看,我説這個人靠不住,你們偏偏不信,現在知道了吧
話還沒有説完,謝金鳳又是一根筷子抖手打出,齊根沒入她的左眼眶中。
那女人慘叫一聲,仰身栽倒,剩下的一隻右眼充滿了驚懼之色的翻在那裏,再也不敢吭一聲。
李寶裳不禁倒抽了一口大氣,道:姑娘好高明的甩手箭法。
謝金鳳淡淡道:你想必就是侯府的李總管了?
李寶裳忙道:正是,今後還請謝姑娘多多關照。
謝金鳳瞄了侯玉陽一眼,道: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