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股推介
2007年春節後,中國股市簡直火山爆發。股民人數飛速增長,大盤走勢一路昂首向上,市場情緒熱絡,專業報道的報章和雜誌銷量大增,電視台的股評節目為了響應眾股民的迫切需求,不斷延長播放時間。這是近十年來中國經濟高速發展所積累的巨大能量,要具體展現出來的徵兆。
這年大年初五,儘管時間已是晚上10點出頭,海州市中心的海納飯店頂樓——“摘星樓”裏依然熱鬧非凡。方鋭已經在摘星樓坐了會兒,他在等呂國華,因為這次又有大生意了。
摘星樓裏燈光幽暗,除了台桌上點燃的小蠟燭外,僅有大堂角落的吧枱亮着五顏六色的燈光。落地窗外是中心城區的夜景,身處其中就彷彿處身浩瀚無涯的宇宙,伸手即可摘到星星似的。這是這鋼琴酒吧取名的由來,也是兩個人來此會面的原因:討個吉利,他們打算摘下海州醫藥這顆大星。
幽幽然間,方鋭想到六年前的一段往事,那時他還只是海州證券投資銀行部的一名普通職員。
由於國內沒有西方嚴格意義上的投資銀行,投資銀行的業務和功能主要集中在證券公司中的投資銀行部。投資銀行的核心業務是股本融資,即幫公司籌錢、倒錢。上市,重組,收購,都是圍繞這個核心進行。如果説投資銀行專做倒賣公司的“勾當”,一點也不過分。
當時方鋭的岳父陳定南正在負責擬上市公司海州醫藥的路演工作,方鋭跟着四處奔走。“路演”聽上去有點像沿街表演、叫賣,其實這樣理解也沒有錯。他們就是要將海州醫藥包裝好後,通過一定的宣傳和渠道將其銷售出去,業內學名“承銷”。
海州醫藥新股推介會就在這海州地區最頂級的六星級賓館海納大飯店舉行。推介會正式開始前,依慣例先要播出一段十來分鐘的錄像簡介,再由陳定南按照精心製作的幻燈片對公司進行詳盡介紹。介紹內容分成公司主要優勢、產品、銷售網絡等等,然後是整個行業的發展前景、競爭分析,最後是公司的財務情況,包括公司最近三年的銷售收入、淨利潤、現金流量等等。這種推介工作對陳定南來説,早已駕輕就熟。但他心裏清楚,裏面包裝做戲的成分大於真正推銷的成分。股票推銷一般分成三種形式:管理層和基金經理單獨會談;和不超過十家基金經理小組會談;最後才是這種大型推介活動。基金經理們普遍喜歡前兩種方式,因為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深入對話,而大型推介會只能觀看公司管理層和主理券商按程序一步步説明,無法深入瞭解公司詳盡狀況。這種情形如同一大羣記者參加官方例行的記者會與單獨採訪相比,效果自然大相徑庭。
陳定南的幻燈片演講大概花了30分鐘,下一項是方鋭代表券商宣佈本次招股的一些具體數據和時間安排。台下座無虛席,方鋭暗想:海州醫藥幾乎沒有什麼特引人注目的投資亮點,為何今天還有這麼多的知名機構和基金經理前來捧場呢?如果路演是一場戲,陳定南真可謂演技超羣!方鋭還來不及想好,陳定南已經在主持台上點名讓他發言。
方鋭的發言主要解釋本次發行股票的相關數據:發行額10億股,每股10元,發行市盈率18倍等。本次股票發行是100%的私人配售,即在公開向公眾發售前小範圍內出售股票,買家一般是機構投資者。有意機構可按規定將自己準備認購的數量予以登記。方鋭介紹完畢,推介活動進入最後一個重要環節:回答聽眾提問。大型推介會的這個環節一般只有十來分鐘,而單對單或小組會議上,這個環節可以長達兩個小時。不過大型推介會面對的受眾更廣,所以在這段時間裏更要保證回答準確可靠,稍不留神就會在上百名基金經理面前產生廣泛負面影響。
歷史包袱
眾投資者踴躍舉手,方鋭負責挑選,讓他們拿着麥克風提問。陳定南和公司高層都對這個環節有點恐懼,因為他們都知道公司是經不起追問的。奇怪的是基金經理們的發問避重就輕,問題主要集中在一些不痛不癢的方面,反而給了公司進一步宣傳自己長處的機會。最後大家乾脆停止對公司的發問,把興趣都集中到陳定南身上。
有基金經理問:“你是怎麼看待這隻股票18倍市盈率定價的?”
“十分吸引!第一,它比最近國內新股發行平均28倍的市盈率便宜不少;第二,中國已經進入千載難逢的戰略機遇期,現在海外所有和中國有關的股票都升得很厲害;第三,從去年年中起,任何新股都被一搶而空,所以我們預計海州醫藥不會例外。”
又有人問:“有傳言説,目前已有不少認購股票的意向性訂單,請問具體情況如何?”
“是的,我們預計海州醫藥股票應會超額認購十倍以上。”
再有人問:“如果我們認購,你建議的投資策略怎樣?”
陳定南收起臉上輕鬆的表情,嚴肅地説:“國內股市的狂熱究竟能持續多久,我暫時拿不準,因此我建議的投資策略是投機性購買,持有時間最好不要太久。”
“嗡……”台下一片喧譁。
大家顯然對陳定南如此坦白感到意外。一般券商推介自己的股票總是強調公司的素質,然後讓購買者做長期投資的準備,但陳定南現在分明是告訴大家做一次投機性的短炒。這時更多的手舉起來了,陳定南卻指了指自己的手錶,告訴大家答問時間已到,要去吃飯,否則會錯過下午股市的開市時間。
……
上市後的大半年裏,由於受到機構資金大力追捧,海州醫藥持續火爆,市場的關注度極高。後來大盤轉入熊市,海州醫藥也開始重複中國股市的鐵律:一年績優,二年績平,三年績差,四年虧損。
海州醫藥屬於傳統行業,多數傳統行業已經進入全面競爭階段,同行業的企業獲得的只是行業內平均回報,海州醫藥也不例外。為了配合投資機構二級市場運作,海州醫藥賬面業績經過多次財務調節,利潤大多被挪到前幾年,造成公司近兩年財務上出現虧損。注意,是財務上出現虧損。其實海州醫藥實際經營業績並沒發生虧損,只是在會計報表上經過特殊處理之後,出現財務意義上的虧損。
可是市場是不會諒解這些的,海州醫藥立馬背上“績優股陷阱”的惡名,投資者紛紛譴責這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業內人士分析海州醫藥為何成為“短命”的績優股:企業缺乏持續發展的競爭力,難以在全面競爭的市場新格局下保持領先優勢;企業沒有核心技術優勢,在應對國內外競爭中缺乏自我更新的能力;上市公司治理結構不盡完善,造成企業投資決策跟不上市場的變化;可能公司還出於諸如“圈錢”的目的,迎合“莊家”口味,編造虛假信息,置投資者的利益於不顧……
即使現今大盤走牛,由於歷史包袱沉重,而且連續兩年“虧損”,海州醫藥被列上年度熊股榜,還被套上ST的帽子。
買殼上市
這次金頂實業僥倖脱困,而且借勢盈利不少,呂國華對資本市場越來越有好感。沒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此人就是敢想。剛從南海酒業脱身,呂國華又有了新的夢想,想讓金頂實業上市。
國人做事歷來講究統籌規劃,不論怎麼改革,許多領域總還帶有不少計劃成分。計劃衍生指標,股市誕生以後,上市指標就火起來。這種指標每年就這麼多,競爭不是激烈,而是慘烈。呂國華本事的確大,不過還沒大到可以雞蛋碰石頭的程度,所以壓根沒指望能拿到上市指標。況且,金頂實業經營範圍過於龐雜,主業定位也不清晰,涵蓋地產、食品、製藥和貿易等。呂國華決定收購本市的上市公司海州醫藥,明確以製藥為主業,只是不知如何下手。
方鋭明確上市的必要性:“過去控股南海酒業,我們倆是名義上的老闆。可是,我們必須尊重公司管理層的決策,公司流動資金一毛錢我們都不能挪用,否則就算違法。你想想看,當這樣的老闆有意思嗎?”
呂國華對方鋭這話深以為然:“要是能夠直接掌控一家上市公司,我們不論在實業還是在金融領域投資,都能調度自如,避免不少麻煩,至少不用再費力氣和許添財和賴清德那樣的人勾兑。”
上市的前景很美妙,不過難度極大,直着來肯定行不通,只能通過買殼實現上市。買殼上市是資本市場版的借屍還魂術,方鋭和呂國華打算先對海州醫藥實現控股,然後通過增發股份籌集資金反向收購金頂實業的資產和業務,從而間接實現上市目的。就像你想到論壇發帖子,但是又沒資格申請賬號怎麼辦呢?你可能會找朋友或熟人要個賬號,也就俗稱的小馬甲,然後你就可以間接獲得瀏覽帖子、發表文章的一切權利了。同理,方鋭和呂國華沒有辦法拿到上市指標,買殼上市就是個很好的辦法。
方鋭直言:“之所以會選擇海州醫藥,是因為這家公司所處的行業屬於傳統行業,主營業務增長緩慢,盈利水平微薄;此外,公司股權結構較為單一,對其進行收購控股相對容易一些。不過,也有難度。海州醫藥流通盤的比例很高,而且股權比較分散,海州證券、恆富地產還有飛躍電器這些大股東都不是省油的燈,協調難度很大,還得個個突破才行。”
呂國華也贊同:“奪取籌碼,獲取話語權是重中之重,也是這次行動最主要的難點。”
“這一仗主要有兩個戰場,二級市場運作我來負責,上市公司那邊就看你了。我們聯手操盤,分進合擊,定能大獲全勝。”
“只是不知道從哪裏突破。”
“關係是第一生產力。”
“你的意思?”
方鋭對此已有考慮:“我們這次從零起步,手上沒有籌碼,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老師李復興如今是海州醫藥的副總,他的秘書吳冰可是你當年的夢中情人。”
“對!對!就從吳冰開始。”
嫁出質量
初六晚上,方鋭和呂國華邀吳冰到呂國華家小聚,吳冰欣然赴約。
吳冰短髮清爽,長身玉立,身着純黑色連衣裙,全身上下自然和諧。數年不見,吳冰依然顧盼生姿,方鋭不由暗自讚歎。
吳冰父母都在機關工作,已經臨近退休,還沒混上一官半職,自然把希望寄託到吳冰身上。老夫妻倆人情義理嫺熟,為人務實。看到女兒現已出落成一個綽約多姿的美人,兩人很快達成共識:既然是個女兒,那麼首要任務肯定是嫁,而且還要嫁出質量。“嫁個有錢人”或者“逮個金龜婿”漸漸成為兩個人的共同指導思想。
念大學時,吳冰是公認的校花,可是無人敢於追求。她曾經把自己的愛看得太過名貴,輕易不肯施與,平日裏總是一副孤芳自賞、落落難合的神情,讓諸多有意者碰壁傷神不少。
大四那年,海州中央廣場舉辦了一次頗具規模的萬人相親大會,場面使人目不暇接,熱鬧非凡。吳冰本不想去,只是母親看到女兒年紀不小,仍舊單身,硬催她去碰碰運氣。臨行之前,吳冰忍不住笑,爸媽要是親臨現場,看過那些歪瓜裂棗,該會作何感想?吳冰去了才知道,男生根本不用為長相發愁,只要看到哪個男生的資料板上貼滿了蝴蝶,不用説,此人不是醫生就是公務員,定有婚房。看來這年頭,愛情是要論斤講價的。
畢業前夕,吳冰嘗試着找工作,不過第一場招聘會幾乎斷了她這方面念頭。吳冰條件應該不錯,她自己也堅持這麼認為。海州大學雖比不上北大清華,但也足夠她在寫簡歷時不用遮遮掩掩。外加形象知性動人,天生一副白領氣質,她曾相當自信。月薪XXXX以下根本不予考慮!單位給配車她還得問問索納塔還是帕薩特!年終獎至少夠XX才能和她談,否則,沒戲!
那天吳冰好不容易擠進會場,以為終於可以大展拳腳,可是想擠身接近展台都困難。滿地傳單簡歷,滿處吆喝叫嚷,放眼望去,各色人等紛紛使出絕招前進。一男生鄙視身邊某師院學生,遞簡歷時大聲嚷嚷:“我師大的!”師院敗退。另一男生馬上挺身而出:“我北大的!”師大敗退。又一男生推開他説:“我北大的,是研究生。”眾本科生紛紛敗退……
所謂人才市場,其實就是一個大型排熱系統,把人們的熱情排幹、泄盡,只剩下心灰和意冷。
兩次經歷給吳冰帶來不小的震撼,她總算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做的好不如嫁的好,當個闊太太比什麼都好。不過吳冰理解更徹底些:男人天生是幹事的,女人天生是用來征服男人的,這個界限要搞清楚。矜持,純情,只是手段而非目的,關鍵在於演技。女人的精髓在於把男人的意識誘導到設定好的格局中去,使其始終不由自主。於是吳冰不再淑女,而是姿態千變萬化,隨機應變應付各類有價值的男人。
婚姻不死
“吳冰,幾年不見,真是越來越年輕漂亮了!”方鋭刻意奉承。
吳冰只是笑笑,沒有説話,放下隨身的小提包,在沙發上坐好。
“國華,不是一直暗戀吳美人嗎?哈哈!不要不好意思承認,這絕對是事實,地球人都知道的事。”
呂國華把一杯綠茶端給吳冰:“吳冰是我們經貿學院的院花,當年兄弟默默無聞,想追還真沒那勇氣。”
方鋭揶揄:“太晚了吧。再追,吳美人的‘老公’要找你決鬥了。”
“拿我開心是不是?都快成老太太了。國華,當年你也沒給我寫過一封求愛信,更別提當面求愛,連個字條也沒有。今天你們兩個説的全是假話,早幹什麼去了?國華,我看你就是個軟蛋!”
呂國華趕忙站起來賭咒發誓:“我承認,當年我寫過字條,只是沒敢給你。你信不信?”
吳冰佯裝不滿:“我從國外回來,還沒來得及歇歇腳,就跑你們這來。現在,倒成你們的笑料了。你們兩個還有沒有良心?”
方鋭跟着切換話題:“到國外考察嗎?”
“考察個屁!出去玩玩罷了。”
也許茶杯裏冒出的蒸汽破壞臉部的原生態,吳冰掏出隨身的化妝盒,打開盒蓋,照着一面小梳妝鏡,仔細修飾那張精巧的臉。動作嫺熟,訓練有素。女人的臉可真是一件藝術品!
“這我知道,這次你們李總帶的隊吧?”
“國華,你消息還挺靈通的。”
“真羨慕你們啊!兩個都是強人。”
吳冰搖頭嘆息:“強人,強人真有那麼好嗎?你看看我,都有白頭髮了。如今我也老了,對待任何事情,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活如此,感情也是如此。”
方鋭表示關切:“對了,你和李老師都那麼久了,怎麼還不領證?”
吳冰的臉白裏透紅:“在我看來,結婚證不過是一道符咒,一道沒被當事人破解的符咒。一對對不同出身的男女,只因一時衝動,極有限的瞭解,加上這道符咒,就可以保證愛情天長地久嗎?那是幻想!”
“為什麼對婚姻這麼悲觀?人不是為了幸福才結婚的嗎?”
吳冰繼續展開論述:“表面上是這樣,可實際上婚姻是恐懼的產物,因為人類恐懼自身的力量導致秩序的崩潰。婚姻根本不是為了人的自由,而是為了減輕人的恐懼,所以婚姻強調的是責任。至於幸福,那就離婚姻更遠了!有幾個自由的靈魂能在婚姻裏面找到幸福?所以大師都是單身,耶穌、老子、佛陀都是。多數婚姻就像魚刺卡喉,但要挑出刺還非得一番血肉之苦,因為牽扯的神經太複雜。”
呂國華也附和:“婚姻雙方憑藉一紙文書保持一種形式上的關係,這張文書就像一個營業執照。外面的人只看到他們在營業,而實際經營情況怎麼樣,誰也弄不清楚,甚至連當事人自己都不清楚,性愛成為唯一指標或者主要指標。社會又沒要求每對夫妻像上市公司那樣定期公佈婚姻的經營狀況。”
方鋭表示抗議:“這裏就我一個人結過婚,你們這在諷刺我嗎?”
吳冰嫣然笑語:“真是抱歉!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不過這個世界沒有什麼能夠永恆,婚姻終究都是要破裂的,人世間永遠不會存在永恆的愛情。”
方鋭繼續爭辯:“果真如此,離婚率豈不是百分之百?天下的婚姻豈不是都將死掉?”
吳冰簡直成了婚戀問題專家:“婚姻不可能不死,假如人類可以活一萬年,天下的婚姻肯定都會死掉。之所以仍然存在成功的婚姻,是因為人類的壽命有限。假設婚姻能持續一百年,但人的壽命很難超過一百歲,只因存在這個侷限,才會有成功的婚姻。”
“精闢,真是精闢!”
深巷奇人
海州醫藥的副總李復興,四十出頭,未婚,十多年前受聘為海州大學公共選修課《上市公司概論》任課講師,方鋭、吳冰和呂國華都選修過這門課程。
那時侯李復興跑去教書,只是為了給他的履歷添點彩,沒有想到竟有意外收穫,把一個女學生“拐”到自己身邊。在李復興那裏,吳冰不用任勞,但要任怨、任謗。後來吳冰熬成李復興的秘書,再後來確如多數人所想,兩人熬出“關係”。
近來李復興知道自己還有兩個男學生,如今已是金融界的實力人物。都在一個圈子裏混,於公於私都應該會個面,聯絡聯絡感情。李復興特意選了一個星期天,親自打電話約他倆來家做客。
李復興家在老城區的一個巷子裏,起初方鋭和呂國華以為能很容易找到,沒有想到,一進巷子就迷了路。小巷小家碧玉似的露出特有的神秘和羞澀。他們兩人一時沒法適應,走街串巷,路過一個一個半敞的門。門裏傳來陣陣聲響,人影若隱若現,欲拒還迎,引誘他倆繼續向前。抬頭仰視,天空被這小巷分割成長條形,電線七七八八,各種新舊衣服隨風飄起。
終於看到一個大敞的門,方鋭和呂國華以為這是李復興家,大大咧咧進去。誰知其中另有乾坤,並不像是之前想的彈丸之地。進入此門,一切豁然開朗,之前的神秘和羞澀不復存在,陽光灑在牆上,紅色的牆越發鮮豔起來。兩人繼續向前走去,看到一個正打掃屋子的女人。兩人忽因闖入別人的私人空間而感到惶恐。女人看到他們兩個,哼了一句方言。方鋭和呂國華並沒聽懂,以為在趕自己,欲走時又聽她説了一遍,原來她問他們是不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建築。
真是奇人!一位上市公司高管怎會住這樣的地方?
巷子越走越深,人也越走越少,總算到了盡頭。這才見不遠處,吳冰正朝他們兩人招手。
“真讓人好找哇!”
李復興坐在院子裏,已經備好茶座,正靜靜等他們。
“李老師好!”話剛出口,方鋭隱約感覺有點彆扭。跟“美女”和“小姐”不同,“老師”是個絕對意義上的尊稱,套在誰的頭上都會光彩。於是乎一些不相干的人胡亂對號入座,許多不良股評人士經常被人捧成“老師”,這個頭銜瞬間成了狼身上的羊皮,一個極惡毒的假象。利益糾葛之下,這時把李復興稱作“老師”,似乎有一種別樣的諷刺意味。
李復興笑起來:“你們都忙得很,過年也不曉得來給我拜個年?”説這話時,李復興眼角的皺紋宛如戰場上的掩體,塊壘不平。
方鋭和呂國華相視一笑,都不作聲,靜候接下來的訓示。
李復興似乎在暗示什麼:“都是一個圈子的人,我看,以後交往機會不少。”
四人坐好,一邊喝茶,一邊聊些閒話。
見茶喝得差不多了,李復興忽然擺出一副詭秘的面孔:“我來給你們看幾樣寶貝。”李復興從屋裏端出一個方盒,掀開盒蓋,露出一個冊子。李復興小心翼翼把冊子翻開,裏面一張票子十分醒目:“認得這東西嗎?”
“飛樂音響?原始股票?”在場的人異常震驚。
1986年11月04日,鄧小平同志在人民大會堂接見紐約證交所董事長約翰?凡爾林先生,並贈送給他一張面值50元的飛樂音響股票。據説,這張股票目前正收藏在紐約城博物館。如今價值幾何?簡直難以想象。
現如今股票發行早已實現無紙化,這原始的票證,不僅僅是一種金融符號,還是中國資本市場改革最形象的物證。
自從國家承認民間收藏的合法性,收藏漸漸成為一種時尚,五花八門,千奇百怪。很多人為得到獨家收藏,幾乎窮盡思維。李復興竟然收藏有同樣一張最原始的面值為50元的飛樂音響股票,匠心別具,令人嘖嘖稱奇。
“二十年前,一位朋友向我借了一千塊錢,後因無力償還,就給了我這張股票,如今已成稀世珍品。紙質股票早已退出流通,我忽然獲得了靈感,開始踏破鐵鞋四處收集原始股票。我這裏已收集到發展、萬科、金田、原野的原始股票,戰果喜人!”
方鋭凝神定目:“聽説,收藏是一個苦差使,這期間李老師應該挺辛苦吧?”
“苦!苦死了!”稍加思忖,李復興嘆口氣:“我曾跑到一個真空電子企業職工家裏‘收貨’,我開價也不低,那人卻是死活不賣。我那晚在他家門口站個通宵,凌晨鄰居起牀,竟然把我當賊一頓痛打。我被打得渾身是血,才讓那個職工鬆口。這才買下那張真空電子股票。”
“真不容易!”
李復興的臉沉下來:“不知怎的,現在我的心裏只剩下這些寶貝了,經常為它睡不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