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這些知人的方法,最後你考察出來的,可能是跟客觀世界所呈現出來的面目完全不同的結果。
有些人在遊藝場上玩兒,比如大家去學賽車,一個開得特別快的新手,他已經遙遙領先。你問他為什麼把車開成這樣,他可能說我一直追求速度,我覺得還不夠快。其實他已經是第一了。
你看到慢慢吞吞一直在後頭的人,你問他開車為什麼這麼慢呢?這個人有可能告訴你,我覺得已經風馳電掣了,這是我生命中的極限速度,我從來沒有過這麼快的體驗。其實他已經是最慢的了。
這說明了什麼呢?每一個人,他的此刻都帶著他以往的價值觀和以往的生活座標,他能感覺得到的是跟他自己心理上的參照。心理上覺得最快的那個人有可能是客觀上比較慢的,心理上覺得還慢的人他在挑戰極限,客觀上他已經是最快的了。
觀察一個人,是看其外在的現象,還是看他的內心,差別很大。孔子說,觀察一個人,要"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其實就是告訴我們怎麼樣能夠獲得大智慧。
我們想,獲得大智慧以後是為了幹什麼?
大智慧的獲得,不是為了我們蜚短流長品評人物,是為了有用。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知人之後應當知道如何用人。
大家都知道子路。子路是一個勇敢過人但智謀稍稍欠缺的人,有一次他問他的老師:"子行三軍,則誰與?"(《論語·述而》)他說,老師,如果現在讓你帶兵打仗,你會選擇跟什麼人同行呢?可能子路想,老師你這樣一介儒生,帶兵打仗肯定要選擇很勇猛的人吧。
結果,老師告訴他:"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論語·述而》)什麼叫暴虎馮河?"暴虎",指赤手空拳就敢搏擊老虎。"馮"就是憑藉的意思,讀如憑。"馮河",指一條浩浩蕩蕩的大河在那裡,河上沒有橋,也沒有船,這個人隻身就敢去遊大河。一個人敢這樣做還不說,還要拍著胸脯保證:死而無悔,我不怕,我的勇氣就足夠支撐我這麼去做,我用不著考慮後果。如果一個人在三軍陣前這樣來表態,孔子說,我反正不選擇跟他同行,我不用這樣的人。
那麼,孔子會用什麼人?孔子也說了他自己的標準:"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論語·述而》)臨事而懼啊,一事當前心裡得知道害怕。
我們想一想,今天領導在下任務的時候,很可能面對兩種人:第一種人聽個大概馬上拍胸脯說,請領導放心,我二十四小時當四十二小時幹,保證完成任務,我立下軍令狀,完不成拿我是問,都包在我身上了。第二種人在那兒聽啊聽啊,最後說,您說的這件事太大,您讓我回去再收集點數據,我好好考慮一個可行性方案,我儘量把它完成。這樣的兩種人,你會用誰?
第一種人就是敢於暴虎馮河的人。第二種人就叫做臨事而懼,他是真知道害怕啊!
我們從小到大,比如去參加一個特別重要的考試,去見一個你特別在乎的人,這個時候你心裡不會害怕嗎?一定是心裡有點打鼓的,因為你太在意了。那麼,一件事情交給你,你輕易就敢拍胸脯嗎?
二十四小時它就是二十四小時,你連第二十五小時都擠不出來,你想把它當成四十二小時過那是不可能的。你說立下這個軍令狀,最後完不成也就那樣了,還能怎麼樣呢?
在這個世界上,什麼都不怕的人是最讓別人害怕的。孔子說,一個人得有一點敬畏之心。一個責任擺在那裡,你要來擔當的時候,心裡總要問一問,是不是真正沉甸甸把它當回事?
但是,懼怕也要有個分寸,你怕到打退堂鼓嗎?這個事兒真的不做了嗎?沒個分寸,怕到不做,也不行。
所以還有後四個字,就是孔子說的,"好謀而成"。什麼叫"好謀而成"?就是我真把它當回事接下來了,然後好好地運用自己的智慧,一步一步去謀劃,直至完成。孔子說,你問我用什麼人嗎?我就用這樣的人。
在今天這個時代,很多時候我們看到,表決心的人,拍胸脯的人,聲音都很大,我們還能夠考慮到他心裡真正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那點在乎嗎?我們能真正考慮一件事的可行性嗎?
法國曾經出過一道智力測驗題,有獎徵答。測驗題說,如果盧浮宮不幸失火,這個時候你只能從裡面搶出一幅名畫,你將搶哪幅畫?
大家紛紛來作答,絕大部分人都集中在《蒙娜麗莎》上,要搶肯定搶這幅畫。但是,這個大獎最後被法國當時的大作家凡爾納拿走了。凡爾納的答案是什麼呢?他說,我搶離安全出口最近的那幅畫。
《蒙娜麗莎》在哪兒?去過盧浮宮的人都知道,它在二樓的一個大廳裡,而且是一幅不大的畫。我們想想,要是真著火了,一片濃煙中,別人往外逃生,你逆著人流往二樓上跑,估計你還沒摸著《蒙娜麗莎》那幅畫就已經被燒死了。
在這種情況下,你應該怎麼辦?
說起來很簡單,第一步是要找到安全出口,要讓自己能夠從火海中逃出來,第二步就是你能隨手搶哪幅畫就搶哪幅畫。這是大智慧啊!
大智慧永遠不是隻知拍著胸脯瞎保證,以為一個高昂的聲音就能夠代表自己的品質。暴虎馮河,死而無悔,只是小聰明。
在這個世界上,怎樣真正做到"知人"?
我們是信任大智慧,還是信任小聰明呢?其實,大智慧跟小聰明的區別,有時候只是彰顯在一種態度上。
我看到一個有意思的故事:
有一個身價億萬的富孀,特別惜命。她要招聘司機,條件是這個人的技術一定要好。她的管家給她千挑萬選,最後在全國挑出來三個司機。這三個人水平不相上下,技術都是絕對一流。
管家定不下來,把三人帶到老太太面前說,你自己定吧。這個老太太問了他們仨同一個問題:如果我們現在出去,前面是懸崖,憑你的技術,能夠把車停在離懸崖多遠的地方?
第一個司機馬上回答:我技術好,我能穩穩當當把車停在離懸崖一米遠的地方。
第二個司機就說:我技術比他還好,我能停在離懸崖三十釐米的地方。
第三個司機想了一會說:我大老遠一看見懸崖就停車,我不過去。
結果,被老太太錄取的司機是第三個人。
為什麼呢?答案就在三個人的態度上。
前面兩個司機靠著技術逞強,難免不會出事。第三個司機知道什麼最重要,那就是安全,所以他不會把技術當作炫耀的資本。
這就是大智慧和小聰明之間的區別。
我們想想,這個世界上有大智慧者畢竟只是少數啊,那麼有小聰明的人都不要用了?有小聰明的人就什麼都不幹了?
就像大家翻完整部《論語》說,有君子之德的君子好是好,可小人也不少啊,我們是不是一定要遠離那些小人呢?
真正的"知人",是把不同的人放在不同的地方,使大家各得其所。孔子就有這樣的說法,他說:"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論語·衛靈公》)這話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每一個人都各有其位。
真君子是什麼呢?按孔子經常說的標準,君子是"訥於言而敏於行"(《論語·里仁》),也就是"敏於事而慎於言"(《論語·學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