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長是彭南山同學,話説得直:“文件我也看到了。為招生的事,哪年不要下好幾個相關文件?莫非你還真當回事?户口在你手上管着,我知道你有的是手段。”彭南山説:“只要我的手段管得了用,一定給你使出來。”
有這句話,喬不羣算是吃了定心丸,回家就跟史宇寒説了説彭南山的意思。史宇寒已躺下準備睡覺,聽到這個好消息,很是振奮,説:“高處長真夠朋友,絞盡了腦汁,也要給你把這個忙幫好。假如當年三下鄉你不是碰着高處長,是碰上高省長什麼的,今天你怕早是政府副市長了。”
喬不羣也是高興,人到了牀上,舌頭還在打滑:“十二年前市委鮑書記還是鄉政府的小秘書,省委組織部正好在他們鄉辦點,每次部長到點上去,都是他配合鄉領導具體搞的接待。一來二去的,部長覺得小夥子不錯,將他調往省委組織部,做了自己私人秘書。後來部長升任省委副書記和書記,鮑秘書也成為了鮑處長,被下派到桃林市當上副書記,沒兩年轉正,成為桃林市第一人。有人説做領導秘書是進步的終南捷徑,其實做領導秘書遠比古人的終南捷徑方便快捷得多。唐代那個叫什麼盧藏用的,法子使盡沒當上官,才跑到終南山上做起隱士,做出大名聲,終於被朝庭徵召去做了大官。後來誰想做官都學他樣,往終南山跑,被人稱作終南捷徑。只是上終南山做隱士,沒有香車寶馬,沒有桑拿三陪,連麻將撲克都玩不上,白天粗茶淡飯,夜晚悽風苦雨,也夠遭罪的。哪有如今做領導秘書,貼緊領導屁股,出有車,入有輦,吃香的,喝辣的,快快活活就升了官,發了財。所以現在隱士早已死光,再沒人肯往終南山那鬼地方跑了。”説得興起,喬不羣哪還有睡意,伸手去摟史宇寒,要有所作為。史宇寒已酣然入夢,也不知自己的精彩演説她聽進去了幾句。喬不羣只得放棄企圖,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發起痴來。馬小姐好看的臉蛋清晰地浮現在腦袋裏。跟她還挺有話可説的,當時若隨她進了包廂,還不知會發生什麼好事呢。喬不羣不免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也太虛偽了點?如今的男人有幾個沒在外面風流,你這麼另類,是要顯得與眾不同,還是在堅持一份什麼操守?若真要堅持所謂的操守,這鳥操守又有什麼意義,會給你帶來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呢?這麼想着,喬不羣意念漸漸模糊起來,沉沉睡去。
醒來天已大亮。匆匆吃過早飯,到辦公室打一轉,喬不羣去了紅星派出所。
彭南山就在所長室裏,見了喬不羣,晃着腦袋道:“喬處這忙我怕是幫不上了。”喬不羣心裏一沉,心想是不是姓高的沒在場,你這裏又變了卦?臉上卻還不好有什麼表示,故意舉重若輕道:“莫非這世上也有讓彭大所長為難的事?”彭南山説:“今早一上班,我就將沒在家這幾天下發的文件翻了翻,其中有份局裏剛頒的紅頭文件,專門就今年小學適齡兒童户口問題作出新規定,兒童户口認定一概以三年前登記註冊的情況為準,三年內異動的户口都不能視作入校範圍依據。文件是根據最近市委常委會議精神出台的,後面還附有市委常委會議紀要。”説着,將文件遞到喬不羣手上。適齡兒童户口問題,常委煞有介事發佈會議紀要,公安局鄭重其事出台紅頭文件,這話聽起來有些讓人匪夷所思,可手頭的文件和紀要卻白紙黑字,寫得明白,是一點沒有假的。喬不羣翻着文件,一時吱聲不得。彭南山又解釋道:“為孩子上小學的事,好多家長都上訪到市委去了,市委領導連班都上不成,只好緊急召開常委擴大會議研究對策,責成公安局重新規範適齡兒童户口。”
喬不羣將文件還給彭南山,説:“彭所長再沒別的辦法了?”彭南山説:“將你兒子遷到紅星派出所,這個我做得到。可遷也是白遷,户口實行網絡管理,户口遷移都有編碼的,遷移時間沒法改回到三年前去。何況各派出所已按文件口徑,將管區內適齡兒童名單報到局裏,局裏又已彙總傳給了教育局。”
見喬不羣滿臉失望,彭南山安慰他道:“據我所知,教育局和學校總會留幾個機動指標給市領導掌握,你就待在領導眼皮低下,找找市長和分管教育的副市長,也許還有辦法。”喬不羣説:“照目前這形勢,領導手裏就是有幾個指標,恐怕早被人拿走了。何況我雖待在領導眼皮低下,卻是個寫材料的,跟領導沒什麼私交,也找不上他們。”
悻悻回到辦公室,捧着腦袋,冥思苦想一個上午,也沒想出別的辦法來。看看到了中午,回去無法面對史宇寒,乾脆到門外小店裏隨便吃了個盒飯,然後回辦公室,躺倒在沙發上,準備睡個午覺。心煩意亂的,怎麼也睡不着,只得起來開了電腦。網線還沒接上,手機響了,史宇寒問州州户口遷到紅星沒有。喬不羣只得以彭南山有個突發案子要辦,沒在派出所為由,暫時搪塞過去。關掉手機,突然沒了上網興致,心裏灰暗如夜。自己好歹也是政府大樓裏的處長,想讓兒子上個像樣點的小學都辦不到,真是不中用。活到三十多歲,從考大學到讀碩士,從成家到立業,從一般幹部到提副處長和處長,喬不羣一路走來,確也順風順水。尤其是文章還過得去,以為憑一支禿筆便可立身,自我感覺一直不錯。哪想為兒子讀書這芝麻大點的事,猴子爬竹竿,上竄下跳,跑了那麼久,也沒跑出個什麼名堂來。喬不羣一下子沒了自信。手上光有一支禿筆管什麼用?碰到實際問題,你難道還能將禿筆當槍使,去嚇唬人家?平時説筆桿子裏面出政治,政治是為領導服務的,搖筆桿子的不見得沾得上光。原來文章只能潤身,權力才可及物,手上無權,百事難成。怪不得連才高八斗的陸游都會自問:此身合是詩人未?從不甘願僅做個百無一用的文人。
正這麼胡思亂想着,桌上電話響了。喬不羣本沒情緒接聽,可鈴聲響得倔強,只得懶懶拿起話筒來。是一個熟悉的甜甜的聲音,只是心裏煩,一時想不起是誰了。對方説:“你不是喬處嗎?怎麼裝起啞巴來了?”喬不羣這才聽出是辛芳菲,忙説:“真對不起辛處,可能是電話線有些問題,聲音不是太清楚。”辛芳菲説:“你在忙些什麼?”喬不羣説:“什麼也沒忙,坐在椅子上發呆。”辛芳菲笑道:“你是不是要做哲學家?聽説哲學家的哲學思想都是發呆發出來的。”
説笑幾句,辛芳菲説:“從朋友處拿的佛書看過沒有?是不是該借我看看了?”那天辛芳菲主動提出要在領導面前給説句話,喬不羣還激動了一下,過後為兒子無頭蒼蠅樣四處亂撞,都把這事扔到了腦後,更沒想起找她問問情況。大概辛芳菲得了領導什麼話,才打電話來借書,要你到她那裏去一下。喬不羣忙答應道:“佛書看過了,正想找個機會給你送去呢。”辛芳菲説:“樓上樓下的,送本書的機會都這麼難找?”喬不羣説:“你知道的,我這人死板,靈活性不夠。我這就上家裏跑一趟,拿來送到你辦公室去。”
喬不羣哪有什麼佛書在家裏?只是人家對你的事這麼上心,你卻將她的話置之腦後,不管不顧的,實在有些説不過去。算是喬不羣腦瓜子轉得快,臨時想出個補救辦法,幾步走出大門,打的往新華書店趕去。也是幾天前偶爾從這裏經過,想起在辛芳菲面前扯過的借朋友佛書的謊,順便進去轉了一圈,還真的在書架上看到好幾本佛學方面的冊子。當時就想買一本回去,又苦於近段心緒不寧,沒心情看這種閒書,一猶豫也就放棄了。
沒幾分鐘到了新華書店,喬不羣讓司機將車停到路旁,幾步跑進店裏,直奔那天翻過的書架。那些佛學書還塞在原處。現在信佛之人越來越多,可買佛學書的估計不會有幾個。喬不羣毫不遲疑,拿了本名曰《佛緣》的小書,交了錢,出門回到車裏。
趕到外事處,將書遞到辛芳菲手上,她興致盎然地翻了翻,説:“有空一定好好學習,認真領會。”喬不羣説:“儒道釋是中國傳統文化,幾千年盛傳不衰,總有一定道理。接觸一下這方面的東西,不見得能增強執政能力,卻對認識世界,感悟人生,多少有些益處。”辛芳菲笑道:“我沒什麼政要執,執政能力強不強都一樣。但做喬處學生,接受點傳統文化薰陶,多少可提高些文化素養。”説了兩句佛文化,辛芳菲不再轉彎,説:“我已在耿市長面前提過你了。你知道研究室撤銷後,政府將設置綜合處,工作性質跟研究室和你現在的綜合處有些類似,你的去向也許就是政府綜合處。”停停又補充道:“你也許不太清楚,其實耿市長對你挺欣賞的。”
領導欣賞你到底意味着什麼,喬不羣還能不明白?像遇風的風箏,頓時飄飄然起來,不知自己是在地上,還是升到了空中。不過在政府大院裏待了這麼多年,喬不羣已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容易喜形於色了。何況他心中有數,想爭取耿日新欣賞的人多的是,如果沒有辛芳菲,他一時三刻還不見得能欣賞到你喬不羣頭上來。儘管你經常給領導寫文章弄材料,那也只是工作關係,難入領導法眼。官場之中,工作關係屬於正常關係,正常關係不同於特殊關係,基本相當於沒關係。但不管怎麼樣,有辛芳菲給你説話,耿日新又有這麼個態度,自己進政府綜合處該沒問題了。
從外事處出來後,喬不羣腳下還是老打漂。下班時間快到,也不再上研究室,下樓往家裏趕,想把這個好消息早點兒告訴給史宇寒。雙腳邁進家門,正想説説自己的喜訊,迎面是史宇寒滿臉冰霜,喬不羣頓時遇冷變縮,不聲不響了。
州州上學的事是沒法迴避的,飯後喬不羣只得説了在彭南山那裏的不幸遭遇。史宇寒打嗝放屁,沒好氣道:“我看你是被姓高的耍了,先讓普教處的人寫條子,叫你去找範校長,然後又一腳將你踢到姓彭的那裏去。人家蒙上你的眼睛,把你當驢子牽着兜圈子,你還以為他幫了你大忙。”喬不羣説:“你也別把人家想象得那麼壞,高處長如果不願幫這個忙,一句話就推掉了,還這麼給你瞎忙乎什麼?彭所長也是有誠意的,那份市公安局的紅頭文件我都仔細看過,絕對不是他自己打印出來,專門用來騙我的。”史宇寒不想跟喬不羣爭執,説:“你的那些朋友到底如何,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只關心州州上不上得了桃林小學。你是州州親爸爸,責無旁貸,除非去做DNA檢查,證明你跟州州沒有任何關係。”喬不羣涎着臉説道:“DNA就免了吧,這點自信,我大概還是具備的。”史宇寒説:“自信當得飯還是當得菜?我不要你那一文不值的自信,要你解決實際問題,否則我們等着瞧好了。”喬不羣説:“瞧什麼?像前蘇聯一樣實行解體?”
“不排除這種可能。”扔下這句話,史宇寒就忙家務去了,再不肯理睬喬不羣。喬不羣左思右想,恐怕還得如彭南山説的,去找找耿日新或分管教育的副市長何德志。雖然喬不羣心裏清楚不過,這不太可能有什麼效果。
改日上班,喬不羣到研究室打個轉,下了三樓。快走到東頭最裏面的市長辦公室時,常務副市長甫迪聲辦公室的門開了,裏面走出個蔡潤身來。喬不羣想裝做什麼也沒看見,硬着脖子走過去算了,可兩人距離太近,沒法迴避,只得立住叫了聲蔡處。蔡潤身臉上紅了紅,冒出一句:“甫市長叫我來拿個材料。”
喬不羣覺得有意思,又沒誰問你找領導幹什麼,有這個必要急着自我表白麼?誰到領導這裏來,不是有一大堆正當理由,犯得着給人表白?蔡潤身意識到自己這話説得多餘,轉守為攻道:“喬處親自來找耿市長?”喬不羣嘴巴張了張,正要解釋兩句,蔡潤身意味深長地笑笑,揚一揚手,轉身走了。(敬請關注湖南文藝出版社《仕途》連載——11)
喬不羣這才想起研究室就要撤銷,大家難免各懷心思,想盡法子往領導這裏鑽。偏偏此時此地與蔡潤身遭遇,要他不以己度人,浮想聯翩,也不夠現實。又想起昨天辛芳菲還説過,耿日新挺欣賞你喬不羣的,有意給你一個好位置。這麼個關鍵時刻,你還拿兒子讀書的事去麻煩領導,領導還會不會欣賞你?一張好牌只能打一次,想同時打兩次,世上哪有這樣的美事?弄不好一次都不靈,那就糟糕了。
喬不羣不敢拿自己的前程打賭,縮身回來。迎面碰上耿日新秘書段光華,喬不羣還沒開口,對方先問道:“喬處要找耿市長?”喬不羣來不及細想,隨口道:“是呀,向他彙報個事。”段光華説:“耿市長沒在家。什麼要事可代為轉告嗎?”喬不羣只得編理由道:“也沒什麼要事,有人找耿市長找到研究室去了,説耿市長跟他吃過飯,答應有什麼困難只管來找他。找了半天也沒找着耿市長,坐在我辦公室不肯走了,我只得下來看看,耿市長見不見這人。”段光華説:“耿市長沒少被這種神經病糾纏,快別理他。”開門進了市長室。
喬不羣還沒死心,要去何德志那裏試試。見他辦公室也是關着的,只好朝西頭的教文處走去。教文處吳處長兼着何德志秘書,先找他了解一下,也許彭南山所説不虛,何德志手上還真握着桃林小學招生指標。可吳處長沒在處裏,只有一位年輕幹部捧着報紙正看得入迷,不知有什麼好消息那麼吸引人。聽到門口響起腳步聲,才抬起頭來,告訴喬不羣,吳處長跟何副市長到省裏去了,要下週才回得來。喬不羣暗暗鬆下一口氣。本來今天來找領導,就不抱什麼希望。領導都是管大事的,你拿孩子讀書的小事麻煩他們,怎麼也説不過去。之所以還要硬着頭皮往領導這裏跑,無非是為兒子儘儘義務,減輕一點心頭的負疚感,至少史宇寒逼問起來,多一個抵擋的藉口。現在好了,該找的領導和不該找的領導都算找過了,他們都不在家,那可不是我喬不羣的責任,領導的腳又沒生在我身上。
下班回到家裏,史宇寒臉上冰霜還沒化掉。喬不羣添油加醋,解釋説耿日新和何德志那裏都找過了,他們手頭指標早已用完,也沒辦法解決。氣得史宇寒橫眉豎眼,想發作又覺沒勁,便亭子裏談心——説起風涼話來:“虧你在政府大樓裏混了那麼多年,也不敲敲你的腦袋想一想,如今公事都時興私辦,你要辦私事,還大搖大擺往領導辦公室跑?”喬不羣説:“不往領導辦公室跑,還提着煙酒禮品,去領導家裏走夜路?”史宇寒説:“走夜路有什麼?又不是沒有人走夜路。”喬不羣説:“兒子讀個小學,也跑去敲領導家門,以後讀中學,上大學,那還了得?昏暮敲門,君子不為,我是不會去敲這個門的。”史宇寒説:“別給我發酸發腐,都什麼年代了,你還君子?光做君子,碰上稍稍實際點的問題就束手無策,你這君子做得又有什麼意思?”
噎得喬不羣啞口無言,越發心虛。見他理屈詞窮,史宇寒緩和了語氣道:“明天給你三千元錢,也別買煙購酒,就打個紅包,去領導家裏跑一趟。”第二天史宇寒就取錢回來,裝進一個大信封,遞給喬不羣,説:“你下面還有條卵,就給我硬一回,把這個信封送到領導手上。”喬不羣説:“送了錢州州還讀不上桃林小學呢,我到哪裏去弄三千元還你?”史宇寒咬牙道:“你是個豬?領導接了你錢,還怕不給你辦事?外國領導是不是這麼沒境界,我不敢保證,至少咱中國領導都是人民多年教育培養出來的,不可能沒有這個境界。”
説得喬不羣破顏而笑,説:“説了半天,也就這句話還有些水平。”史宇寒説:“沒點水平,治得住你這滑頭嗎?”話沒落音,州州推門進屋,説:“爸媽,你們看誰來了?”
兩人掉頭過去,原來是郝龍泉。喬不羣這才想起,這段被州州讀書的事拖着,將郝龍泉託付聯繫國土局的光榮使命扔到瓜哇國裏去了。又不好實説,只能敷衍道:“有天國土局辦公室主任陶世傑來政府拿文件,剛好在樓道口碰着他,把他扯到一旁,説了為你辦證的事,他答應幫忙找找有關處室。”郝龍泉感激地説:“我雖沒在機關待過,也知道辦公室主任是單位總管,總管肯出面,處室的人會買帳的。”喬不羣點頭道:“我也這麼想。早就要給你打電話,一起去趟國土局,因州州讀書的事碰上些周折,一直沒騰出時間來。”
州州正拿着郝龍泉的黑皮包當玩具玩,郝龍泉撫撫他的頭,説:“又不是上大學,讀個小學也要費周折?”喬不羣嘆口氣道:“還不是宇寒望子成龍,要將州州送桃林小學讀書,弄得我火燒褲襠,焦頭爛額。”逗得史宇寒和郝龍泉忍不住笑起來。郝龍泉生意場上人,反應自然比一般人快,覺得這是個可利用的好機會。照他的理解,喬不羣一直沒出面去找國土局的人,肯定不是騰不出時間,是對你的事不怎麼上心。要想讓他上心,只有一條,就是先做前期投入,跟他進行交換。在社會上摔打這麼多年,郝龍泉對交換一詞比別人體會得更深。這是物質時代,沒什麼不可拿來交換的。事實是沒有交換,就實現不了價值的升值。任何經營和買賣,説到底就是交換,通過交換實現利益最大化。物和物是交換,物和錢是交換,錢和錢是交換,錢和權也是交換。現在的人都精明得很,知道權大於天,錢若不跟權交換,就是死錢,即使生些錢崽崽,也只是小兔崽子。錢一旦跟權交換,那就完全不一樣了,生下的崽崽也就不再是兔崽子,而是大象和恐龍。反過來權也一樣,權生權總是不夠快速,不容易大化,只有跟錢聯姻,才會帶來雜交優勢,實現權力的重大升級。這麼想着,郝龍泉有了一個主意,説:“我做保險的時候,到桃林小學去推銷過保險,跟範校長打過幾次交道,我去找找她如何?”
喬不羣只知自己找了那麼多人都沒效果,不知郝龍泉法術有多大,對他的話不敢太當真,説:“這事跟推銷保險不同,眼下的範校長是個香餑餑,比市委書記還牛皮。”倒是史宇寒相信這個表哥的能量,説:“表哥過去既然做得下桃林小學的保險,現在介紹個小孩去讀書絕對沒問題。”郝龍泉不想好話説在前頭,留有餘地道:“我先試試吧,不一定能成。”郝龍泉走後,喬不羣説:“表哥做生意,我不懷疑他的能力。可州州讀書的事我跑了這麼久了,知道難度不小,恐怕沒他説的這麼簡單。”史宇寒還看不出喬不羣那點小心眼?他是生怕郝龍泉把事給辦成了,顯出自己的無能來,才在後面説這種酸話。於是哼一聲,挖苦道:“做人要那麼複雜幹什麼?州州讀書的事已被你弄得夠複雜的了,那又能怎麼樣?到現在不還是沒着沒落?”被史宇寒點到痛處,喬不羣無力反擊,只得説道:“表哥簡簡單單就能將州州送進桃林小學,我還有什麼屁可放!”
不想郝龍泉還真的簡簡單單就將事情拿了下來。他連電話都懶得給範校長打,夾着他那個時刻不離身的黑皮包,直接敲開了範校長家門。求範校長安排學生的人太多,這個時刻自然不是誰想敲開她家門就敲得開的。可郝龍泉不同,他做學校保險時範校長就知道他非同凡響,不是一般角色。比如他給了你好處,總是弄得天衣無縫,從沒讓你覺得有絲毫不安全感。這可不是隨便哪個都做得到的。安全感是人的本能,是人與人交往的基本前提,如果感覺對方身上存在着不安全隱患,還肯跟他來往,這人不是弱智就是神經失常。
進屋後,保姆給郝龍泉沏上茶,便知趣地躲開了。範校長這才説道:“郝老闆今天怎麼想起上我家來走走了?”郝龍泉説:“範校長大人,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範校長説:“憑我的經驗,你兒子應該早過了上小學的年齡了吧?不然我這裏再緊張,也要給你個指標。”郝龍泉説:“今天就是來要指標的。”範校長説:“你還真有這個想法?我被家長們逼得只差沒跳河了,你又冒出來添亂。”郝龍泉不再囉嗦,拉開皮包拉鍊,掏出幾把鈔票,説:“範大校長,我是生意人,遇事不喜歡拐彎抹角,只知道扁擔進屋,直來直去。這是三萬元,你看夠了不?”範校長拉下臉來,説:“郝老闆你這是幹什麼?你是想拿這錢把我送進去?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什麼錢要得,什麼錢要不得,這點眼光我還是有的嘛。”
郝龍泉瞥一眼範校長,意識到正處招生敏感時期,她還真不好拿這個錢。州州既不屬桃林小學招生範圍,又沒有重要領導的條子,範校長不明不白就招了他,那些鑽天入地也沒能將孩子送進桃林小學的家長的嘴巴,可不是那麼好堵的,他們不把狀告上北京才怪呢。郝龍泉也就不為難範校長,説:“我最敬佩的就是範校長一向廉潔奉公,心裏只有人民教育,唯獨沒有人民幣,所以我也不敢拿這錢玷污你的一世英名。”
説得範校長犯起迷糊來,説:“那你拿這錢給誰?”郝龍泉説:“給你學校。”範校長這才明白了郝龍泉的意思,他是見你不好收這錢,只得捐給學校。心想這倒是個辦法,只是為個孩子讀小學,一次拿出這麼一大筆錢來,桃林小學史上好像還沒有過先例。於是笑道:“為彌補辦學經費不足,學校每年都會趁新生入校之際,號召家長自願捐些款子。家長們一般都會意思意思,少的一兩百,多的三五百,哪有你出手這麼大方的?”郝龍泉説:“三五百你也給個指標,我喊你媽。”範校長罵道:“你這不是把我喊老了?我可沒比你大多少。”郝龍泉笑道:“我是尊重你嘛,論面相,你倒要叫我聲叔叔。”
兩人商定,隔日範校長讓學校會計出納準備好正規發票,郝龍泉再來交款,同時把孩子户口也帶上,先報了到,開學時編到最好的班上去。第二天星期六,郝龍泉一早上了喬不羣家。人還沒立穩,史宇寒就迫不及待問道:“怎麼樣?範校長鬆口沒有?”郝龍泉説:“範校長答應帶上孩子户口,去做登記。”史宇寒進裏屋拿來户口簿,説:“今天就去登記,還是改日?要不要我們跟表哥一起去?”郝龍泉接過户口簿,隨便翻翻,説:“不用你們出面,我負責到底。”
郝龍泉要走了,夫婦倆一前一後送他下樓,生怕他不小心摔着,摔傷雙腿,不好再去辦州州讀書的事。來到樓下,郝龍泉要上自己的別克車了,忽聽有人喊聲喬處,喬不羣掉過頭去,見是蔡潤身,問道:“蔡處上哪去?”蔡潤身説:“去看個人。”
郝龍泉一隻腳都擱到了車上,見來了個喬不羣聲稱蔡處的人,估計也是政府機關裏的人物,那隻腳又從車上撂了下來。喬不羣潛意識裏或許也想讓人知道,自己有個有錢的老闆親戚,順便把蔡潤身拉到車旁,對郝龍泉説:“表哥,這是我的朋友和同事蔡處長,他要出去,搭一下你的方便車吧。”郝龍泉沒得説的,高高興興地請蔡潤身上了車。
坐人家免費車,不表示兩句,顯得不夠禮貌,蔡潤身又無話找話道:“郝老闆給你添麻煩了。”郝龍泉説:“您大處長肯坐我的車,是給我面子,我巴不得天天有這樣的麻煩可添才好哩。”蔡潤身説:“我哪有這個福氣?平時上街,我都是坐的公共汽車,最多打打的,今天享福了。”郝龍泉説:“研究室沒車?”蔡潤身説:“研究室財務沒獨立,跟政府辦捆在一起,室領導用車都由政府辦統一安排,我們處一級幹部還沒單獨用車資格。”(敬請關注湖南文藝出版社《仕途》連載——12)
見蔡潤身堂堂政府官員,沒一點架子,説話也隨和,郝龍泉少了顧慮,玩笑道:“以後我發了,送您一台。”蔡潤身説:“我正求之不得。只是什麼才叫發呢?你都有了私家別克,難道還算不上發麼?”郝龍泉説:“別克太普通,算得什麼?”
嘴上説着話,蔡潤身一直謹謹慎慎護着懷裏的東西。郝龍泉便問:“蔡處長抱個什麼寶物?”蔡潤身説:“一塊石頭。”一塊石頭也這麼小心翼翼的,郝龍泉不可思議,説:“我還以為是坨金子呢。”蔡潤身説:“你不知道,有時千金易得,一石難求,並非所有的石頭都比金子低賤喲。”郝龍泉説:“那您這是什麼石頭?”蔡潤身説:“當然不是普通石頭。”郝龍泉説:“石頭還有普通不普通之分?”蔡潤身説:“這沒什麼奇怪的,就像世間之人,也有普通不普通之分一樣。”
蔡潤身不想老被郝龍泉審問,變被動為主動,説:“我看你這別克車不錯,坐着挺舒服的。”郝龍泉説:“還算過得去吧,在城裏跑跑還能對付。”蔡潤身説:“我經常碰見你的別克停在我們宿舍樓下,看來你與喬家的親戚關係挺不錯的。”郝龍泉説:“當然不錯。我表妹夫為人非常好,像您一樣不擺什麼官架子。”蔡潤身説:“在你大老闆面前,我們還有什麼架子可擺?”郝龍泉説:“你們是公家人嘛,還是政府裏的要員,哪像我這跑小生意的,低人一等。”蔡潤身説:“你太謙虛了。如今手上有錢,誰都會把你當成大爺。”郝龍泉説:“我可從沒做過大爺。倒是為做點小生意,走到哪裏都得做小孫子,生怕招着誰,惹着誰了。還是你們政府官員好,誰都不敢小看,不敬你一丈,也得懼你八尺。”郝龍泉這話聽去像是發政府官員牢騷,其實是在恭維蔡潤身。人生在世,不就圖個威風八面人敬人懼嗎?如果誰碰着你都不放在眼裏,視而不見,這人做得還有什麼份量?當年成克傑盤踞廣西,下屬去給他拜年,奉上大額貢錢還不夠,還得四肢伏地,給他磕幾個響頭,磕得他比收大錢還舒服。姓成的為啥樂於接受這種跪拜?就是能真切感受到下屬對他的敬畏,就如皇帝臨朝,惟有大臣們三叩九拜,才能顯示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威。
對郝龍泉的恭維,蔡潤身自然受用,嘴裏卻道:“那得看是什麼政府官員,比如我跟喬處吧,不過是政府機關裏跑龍套的,哪有你説的那麼威風神氣?”郝龍泉説:“僅憑蔡處您這説話水平,我就知道您不可能老跑龍套,要不了幾天就該人家跑您的龍套了。”蔡潤身大笑道:“要説完全沒這個想法,也虛偽了點。不想當領導的幹部不是好乾部嘛。只是官場上的事最説不清楚,有想法不見得就有辦法。我本來就是跑龍套的命,不像你表妹夫筆桿子硬,是政府大院裏公認的才子,不可能久居人下。”郝龍泉説:“這我也知道,不羣確實有些才華。只是有才華不見得有才幹,不知他的辦事能力到底怎麼樣?”
郝龍泉不是官場中人,蔡潤身説話也就少了顧忌,笑道:“郝老闆你不知道,機關裏無所謂才幹不才幹,能力不能力,屁股下有好位置,手中握着實權,沒才幹也有了才幹,沒能力也有了能力。”郝龍泉説:“蔡處長真是個實在人,句句都説到根子上去了。”沒幾分鐘到了桃林山莊門口。車才停穩,郝龍泉就扔掉方向盤,趕緊下車,快步繞到蔡潤身那邊,給他開了門。蔡潤身走下車來,説:“郝老闆的服務太周到了。”郝龍泉説:“您是政府領導,我怕怠慢了您,下次您再不肯坐我車了。”
謝過郝龍泉,蔡潤身大步流星進了桃林山莊。山莊裏面有道側門,穿門而過,拐兩個彎,就到了常委樓前。
蔡潤身上甫迪聲家,是送一尊嵌着紅木底座的石蓮。不過進屋後,卻將懷裏的紙袋放到桌上,先從包裏掏出噴着油墨香味的《桃林經濟》,攤開署着甫迪聲大名的頭題文章,呈給領導過目。甫迪聲在上面瞟了兩眼,點頭道:“這很好嘛,就是要讓各級各部門及時瞭解政府動態和今後工作方向。”又翻翻目錄和封面封底,誇獎了幾句刊物。
“沒甫市長您的關心和扶持,刊物也辦不出這麼個水平。”蔡潤身説着,拿出兩千元錢和稿費花名冊,遞上事先準備好的鋼筆,請甫迪聲簽字。甫迪聲説:“文章是你們做的,我已得名成為作者,哪還好意思再拿稿費?”蔡潤身笑道:“文章是我們做的也説得過去,不過我們僅僅執了執筆,組織了一下文字,立意和思路還是從領導這裏出來的,完全是領導思想和智慧的結晶。誰都清楚這文章之道,重要的是立意和思路,文字到底是第二位的。好立意和好思路是文章的靈魂,不是誰都給得出來。文字卻不一樣了,那是倉頡所造,並非哪個寫文章的人自己臨時弄出來的,即使該給點稿費,照理也只能給倉頡本人。只因倉頡是黃帝史官,他又沒有留下銀行帳號和通訊地址,網上也沒法查詢,就是想給他寄部分稿費過去,也沒地方可寄。”説得甫迪聲夫婦忍不住笑起來。駱怡沙説:“潤身你還挺能自圓其説的。”甫迪聲在稿費花名冊上欣然簽下自己大名,説:“稿費標準還不低嘛,萬把字的文章就有兩千元。”蔡潤身説:“領導這是頭題文章,按千字兩百元的標準算稿費,其他文章都在千字五十元以下,位置越後標準越低。”甫迪聲説:“稿費也分等級?”蔡潤身説:“文章有等級,稿費自然也有等級。比如領導的文章,屬於重量級,各級各部門務必努力學習,認真領會,貫徹在思想上,落實到行動中,對促進社會政治穩定,發展地方經濟文化事業,有着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這麼重要的文章稿費稍高些,也物有所值。如果刊物有錢,別説千字兩百元,千字千元千字萬元都一點不算高。”甫迪聲説:“莫非後面的文章卻真那麼不值錢?”蔡潤身説:“後面的文章題材輕,內涵淺,結構小,肯定不能跟領導的頭題文章相比。作者身份也不夠,文章也就難得有什麼份量,叫做人微言輕。文章等級低,讀者不容易往心裏去,效果就不可能像領導文章那麼顯著,難得產生廣泛和深遠影響,我們發起稿費來自然只能表示表示,給點小意思。”
駱怡沙笑道:“這理論聽起來還真是那麼回事。只是我問你,為什麼大多數讀者閲刊讀報,對前面假大空的東西沒胃口,習慣從後面往前翻?比如我吧,報刊在手,總喜歡先看後面文章,難得瞧眼頭版頭條,有時連標題都懶得瞥上一眼。”蔡潤身回答得巧妙:“駱姐家裏就有個頭版頭條,天天看,夜夜瞧,自然對報刊上的頭版頭條失去了興趣。”説得兩位又是一陣大笑,覺得蔡潤身的話中聽。趁着屋裏氣氛好,蔡潤身翻開紙袋,拿出石蓮,輕輕放到桌上。見石蓮高潔雅緻,且與紅木底座渾然天成,夫妻倆自是喜歡。還有底座上蓮心兩個字,甫迪聲也覺不錯,連説:“好好好,這蓮心二字甚合我意。”
甫迪聲和駱怡沙高興,蔡潤身自然暗自得意,順便説了石蓮來歷。當年達摩始祖在五乳峯洞中面壁參悟,一直未見佛心,後得此石蓮,才將一顆心漸漸安頓下來。慧可追隨始祖多年,始祖始終不肯開口傳道。冬天大雪封山,慧可肅立始祖面壁洞外,直至夜雪埋膝不去,才感動得始祖開口道:“吃得苦中之苦,忍得難忍之忍,行得難行之行,方可體悟佛之無上妙道。”慧可聞言,抽刀斷臂,獲得始祖石蓮,成為二祖。後慧可將石蓮傳給三祖僧璨,再傳四祖道信,又傳五祖弘忍。此時達摩禪式的苦行辦法已不太吃得開,弘忍只得另闢蹊徑,推崇心傳,沒再將石蓮南傳六祖慧能。沒有石蓮,慧能倒超脱自在了,明心見性,頓悟成道,創立壇經,成為一代禪宗大師。後來石蓮被人盜出佛門,流落民間,幾經輾轉,終於有了今天的歸宿,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石蓮身世這麼神乎其神,甫迪聲和駱怡沙當然不會相信,卻感覺挺有意思的。附上這麼一個故事,石蓮也就更加不同凡響。蔡潤身走後,甫迪聲和駱怡沙又捧着石蓮,認真欣賞了一回。甫迪聲還説:“依我看哪,石蓮再好,如果沒有小蔡鐫在這紅木底座上的蓮心二字,也出不了大境界。”駱怡沙一時沒明白過來,説:“蓮即佛,蓮心即佛心,這不是淺顯得很麼?莫非還有別的大境界?”甫迪聲説:“蓮心即佛心,這自然沒假。可在我看來,蓮心還不僅僅是佛心,還有另一層意思。”駱怡沙説:“另一層什麼意思?”甫迪聲笑道:“自古儒釋相通,蓮者廉也,蓮心即佛心,同時也是廉心嘛。”
甫迪聲一高興,竟把石蓮帶到辦公室,置於桌前,有事沒事瞧上幾眼。
這是後話。當時甫迪聲夫婦説着石蓮,蔡潤身已闊步下樓,出了常委樓。也沒走市委大門,仍穿側門走桃林山莊。來到山莊門外,正要去攔的士,忽聽有人喊了聲蔡處長。扭頭一瞧,郝龍泉的車仍停在原來地方。蔡潤身説:“你還沒走?”郝龍泉一邊打開車門,請他賞臉上車,一邊説道:“我已辦了趟事回來,打這裏路過,剛好見你走出山莊,便將車靠了過來。”蔡潤身不相信有這麼巧,卻也顧不得許多,側身鑽入車裏。
領導喜歡石蓮,來回路上又有郝龍泉專車侍候,蔡潤身覺得今天運氣也夠好的了。人也許就是這樣,一順百順,隨便低頭瞟上一眼,地上都有閃閃發亮的金子等着你去撿。
郝龍泉這麼會做人,蔡潤身沒什麼可表示,下車前掏出紙筆,寫好電話號碼,遞給對方:“這是我的手機和宅電。研究室即將撤銷,辦公號碼就免寫了。有事用得着我,只管打我電話。”郝龍泉有些受寵若驚。他不是沒跟官場上的人打過交道,有時畢恭畢敬遞上自己名片,想換人家號碼,客氣點的説聲找到單位辦公室就能找到他,不客氣的硬邦邦甩給你一句,他的號碼從不對外。蔡潤身政府大機關的官員,卻沒一點官架子,你還沒遞名片,也沒開口要求,他就主動把號碼寫給了你,還是手機和家裏電話。如獲至寶般收好蔡潤身號碼,郝龍泉也拿出自己名片,雙手呈上,説:“蔡處長不嫌我車子檔次低,要用車就通知我,隨叫隨到,熱忱為您服務。”蔡潤身説:“行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將蔡潤身請下車,又目送他走進處級宿舍樓,郝龍泉上車去了桃林小學。在範校長陪同下,將三萬元現金送到出納手裏,換得會計開具的發票,再把發票副聯交給餘副校長,讓她瞧過州州户口簿,留下名字,才算正式注了冊。
轉瞬到了開學之日。喬不羣去學校看過榜,找到州州班次和上課教室,才按榜上要求,帶州州去報名。商貿學校也將開學,史宇寒本來正在忙碌,也興匆匆趕了過來。為讓州州熟悉環境,先在校園四周轉了轉。州州東張西望着,興致盎然。史宇寒一旁不停地教育他,要如何如何聽老師話,如何如何跟同學相處,如何如何認真學習,也不管州州在不在聽。
轉夠了,才到州州班上,報名交錢。手續很快辦妥,史宇寒讓州州跟老師説過再見,一邊一個拉着兒子和丈夫,往樓下邁去。喬不羣囑咐州州,記住樓層和教室位置,學會主動喊老師。史宇寒卻掩飾不住心頭的喜悦,説:“州州終於進了桃林小學。表哥真有本事,給範校長打聲招呼,事情就辦得妥妥貼貼的。”
喬不羣再木納,也聽得出史宇寒話只説半句,另外半句嚥了回去:你喬不羣白在政府大院裏待了,州州讀個桃林小學,都拿不下來,還得叫表哥幫忙。喬不羣知道自己沒有發言權,不敢吭聲,只顧盯住腳尖。他生怕一開口,史宇寒就拿話撐住你嘴巴,讓你合不上嘴皮。史宇寒就這德性,温柔時話如蠶絲,兇起來,口氣硬得像陽台上撐衣服用的鐵棍。(敬請關注湖南文藝出版社《仕途》連載——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