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天。不過對於我這樣一個不需要季節的人而言春天已經無所謂,只有當抬頭看見天空因沙塵暴變成褐紅色,鼻腔嗅到空氣中充滿着土腥味,回家拼命挖着鼻孔裏螞蟻般的沙子,我才想起春天又來了。
那天,我正奇怪為什麼車鑰匙總是打不開車門並懷疑是不是沙塵把鎖眼堵塞了的時候,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先生,您是不是弄錯了。”我看見一張並不漂亮但很有温度的臉,我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拿着鑰匙去開別人的車門,而且意識到突降沙塵暴的這一天我根本沒有開車。
“不用説對不起了,這事兒我也發生過,何況沙塵暴這麼大。”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我幫她把那輛貼着“新手上路”的POLO倒出來,下車要走。她説:“你去哪兒,順路的話我送你一程,沙塵暴這麼大,你根本打不到車的。”我冷冷地看着她,發現她除了稍嫌圓潤其實長得不算難看。
嚴麗莎是這樣一個對生活充滿赤誠而且精於算計的女孩。她總會在吃飯後要來賬單仔細查看條目,發現多算了一碟小菜就會勒令夥計退賠並贈送一盤水果;她會在我倆已走到地下停車場時突然想起“累積金額獎券”還沒有兑現,然後“噔噔”跑到樓上商場哪怕只領取了一個小水杯;她還會在我喝醉了的時候守在牀前給我端茶送水,並神速地熬出一鍋口感地道的皮蛋瘦肉粥;另外,她從不查看我的手機也不追問我晚上去哪裏了,她對我所有的哥們都顯示出親和與細緻,我們説話時她絕不會插嘴。
只是她曾經企圖以“我們家楊一”這樣的開頭來敍述某件生活小事,被我無情打斷,我鄭重告訴她“我不是你們家的”。另外,我從不允許她去我在朝陽公園外的那間小屋子,甚至有時候我喝醉時她送我,我也不准她經過那片白楊林。我們約會以及做愛,要麼在酒店,要麼去她家。
那間朝陽公園外的小屋只有我出沒,我本來想把過去的擺設全部清理,想了想,還是把它們打包在一個紙箱子裏置於角落。但我毅然請來工人把所有牆壁全部刷過一遍,我不想讓這間屋子裏殘存卓敏的任何細節。
偶爾,當陽光從窗簾縫中擠進,濺起飄浮的灰塵時,我會固執地覺得旁邊還躺着她懶懶的身體,她的耳朵後面還散發着那熟悉的奶茶的香味。
一年來,我短暫接觸過三四個女孩,但每次完事後都想快速逃掉,我對自己的行為痛恨不已卻無法自拔。有一次在和一個號稱“北京二外”的女孩在酒店上過牀後我給她扔下一千塊錢讓她走,她眼神嘲弄地看着我,説:“你這樣的狀態應該去看心理醫生。”我大聲吼着:“滾!”
直到碰到嚴麗莎,我很難説出對她是什麼感覺,但她能讓我穩定,用世俗而温暖的表情查着賬單、兑着獎券、熬着皮蛋瘦肉粥,而我則陪她去東四“漂亮寶貝”做頭髮、去“中友”搶購打折衣服、在她家打着呵欠看《看了又看》……無趣,但很安全。蘇陽和淺淺都見過她,他們説“這丫頭不錯,挺適合你的”,嚴麗莎也常常説“我也覺得我們倆挺適合的”。
淺淺過生日那天,我在一大堆女孩中間穿梭自如,不時地放肆大笑,淺淺眼神忽明忽暗地走過來,突然對我説:“楊一,你忘掉吧!放過,才是最大的勇氣。”我又大笑,説:“我不明白你説什麼,我最大的特點就是容易失憶……”這時,嚴麗莎拎着禮物走進來,我摟過她親了一下,她就笑得很甜蜜,我突然覺得其實她長得挺好看的。
生活,真的可以變得很簡單,只要你不妄圖去深深地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