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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修羅雙煞欲收徒

    一隻銅獅連身帶座重逾千斤,若要搬動,至少要幾條孔武有力的大漢拿槓子來槓,否則休想動它分毫。

    如今,這兩座巨大沉重的銅獅都已轉動了方向,這麼大的事情,以裏面那人的職責而言,他應該有所知曉才是。

    但,看他此刻驚嚇的神情,可知他確實不知這回事!

    顯而易見,這兩座巨大的銅獅,實是被“勇莊”以外的人所移動!

    要是有人結羣為之,而且存的是開玩笑的心,那還沒什麼,事實上,也沒有人開這種玩笑!

    那麼,必是“勇莊”以外的人,以驚世駭俗的功力,在極其短暫的時刻內,把這兩座重逾千斤的巨獅搬轉向了。

    而且這樣罕奇的人物,天底下還找不出來幾個!

    這人是誰?其用心何在?

    就眼前事實而言,灰髮老人可能就是移動銅獅之人,至少,他的嫌疑最大。

    果然,裏面那人似是恍然大悟,寒叱道:“好,老兄,這事情八成是你乾的!”

    灰髮老人搖頭苦笑道:“哥兒,你睜開眼看看,我的天,這樣龐然大物的玩意兒,我能行嗎?”

    裏面那人冷笑道:“假如不是你老兒乾的好事,你怎麼知道銅獅已經轉了向?”

    灰髮老人冷而淡地道:“哥兒,你是怎麼曉得銅獅轉了向的?”

    裏面那人沉聲道:“我每天都要瞄它們幾眼,怎麼不曉得?”

    灰髮老人深邃的目光忽抬,道:“這就好了,你怎麼知道我在今日之前沒有瞄過它們幾眼?”

    裏面那人驚聲道:“老兒,你以前看過它們?也在此地?”

    灰髮老人淡淡地一笑,道:“對!就在此地,不怕你聽了生氣,那時候你還不知在哪裏咧!”

    裏面那人聞言心凜,目光轉動,剎那,嘿的一笑,道:“好,老兒,你在這兒候着,我包準我今日可以讓你跨進這個門檻!”

    話音甫落,裏面失去了那人的面孔,小門隨而關緊!

    灰髮老人望着巨宅正門,掀起嘴唇,冷冷地發笑,這冷笑與他那深邃幽遠的目光一樣,詭異莫測,教人難以窺探他的心意!

    他卓立原處,姿態如一,毫不移挪,好似一尊石雕木塑的人像!

    天空飄來黃葉,從他頭臉上滑到腳下,微風拂起他額前幾根散發,但,他一直都無動於衷,靜靜地候着!

    不一會兒,屋外事情的經過,全部傳到了巨宅裏面一棟紅樓之內!

    紅樓下面一間古色古香,四周窗簾低垂的廳房之內,此刻坐着四名錦衣華服的人物,在他四人斜對面,立着一個勁裝漢子。

    這四名錦衣華服的人物,年歲都在四十以上,而且在這“勇莊”巨宅裏是中上級的地位!

    右面一排太師椅上靠裏那一位名叫呂俊,高顴骨,尖下腮,滿臉陰沉之氣,長相併不如其名之俊!

    靠外那一個名叫果立山,肥頭大耳,挺着個大肚子,獅鼻虎口,是個外表和氣骨子裏朋險的傢伙!

    左面靠裏那一個,白麪、刀眉、鷹眼、臉上無肉,遠看很俊,實則是個慣用心機的人物,他的名字叫做湯楓!

    靠外那一個名叫裘林桐,身材紮實,滿臉橫肉,雙目含煞,看來是個勇猛好鬥的人物!

    能夠在這經營着各種事業,上下員工總計千人以上的“勇莊”佔一箇中上級的地位,他四個的權勢之大可想而知。

    那站在一旁的勁裝漢子,正是剛與灰髮老人交談的那人,稟報過屋外的經過,靜立候命!

    適時,湯楓鷹目眼皮一翻,揮揮手沉聲道:“總管馬上就到,你先去盯着那個老頭兒吧!”

    勁裝漢子應了一聲:“是!”抱拳環施一禮,躬身退出。

    約莫盞茶光景,一陣足音由遠而近,剎那,廳房門口進來了三人!

    右面那人年約五十出頭,太陽穴高高凸起,雙目炯炯有神,顯出是個功力、機智絕頂的人物,他正是“勇莊”高居總管之位的唐瑾!

    左面是個年輕人物,面孔俊美略嫌冷峻,隱約透出軒昂鬚眉之慨,雙目啓合間閃射着智慧才華之光,他是此間的少主人塗家駒!

    後面跟着一個年在六旬上下的人,鼠眼、塌鼻、峭臉,下頷留着三撮山羊鬚,看他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個一肚子壞水,難纏難惹的人物,他是此間的師爺胡士星!

    三人甫入廳房,座中四人立即起身拱手相迎!

    總管唐瑾和少主人塗家駒頷首回禮,兩邊伸臂示意坐下。三人在當面一條黑漆桌案後面坐定,總管唐瑾居中,少主人塗家駒居左,師爺胡士星居右。

    唐瑾目光自座中四人臉上掃過,發問道:“聽説外面來了一個人,是不是要來的那一位?”

    那滿臉陰沉之氣的呂俊,欠身回道:“回總管,來人是個滿頭灰髮的老頭兒,他不像是要來的那一位。”

    唐瑾眉鋒一皺,驚疑地道:“噢!滿頭灰髮的老頭兒?

    好像沒見過這號人物?“

    沉吟剎那,忽又抬眼問道:“怎麼樣,他有什麼可疑或者驚人之處嗎?”

    湯楓刀眉微揚道:“門外那一對銅獅今日早上還是原樣的斜對着,此刻即已打了直,可能已經被這灰髮的老頭兒移動了。”

    長案位上的三人臉上皆現驚色,胡師爺細眉一緊道:“他能動得了那對銅獅?

    湯老弟,怎麼又説可能呢?”

    湯楓想了一會道:“咱們自己人都沒發現,而他卻早已發現,雖然不曾親眼瞧見他動,但這老頭兒言談間來意不善,所以才説可能是這老頭兒所為。”

    接着,呂俊便將勁裝漢子所説的經過,扼要地稟報了一遍。

    聽罷經過,案後的三人面面相覷,除了塗家駒臉上神色尚稱平靜外,另外兩人神情上卻是一片遲疑迷惘之色。

    俄頃,唐瑾轉向身邊的胡師爺問道:“師爺,江湖上誰有這麼高的能耐,能夠移動這兩座各逾千斤的銅獅?”

    胡師爺鼠眼微合,沉思片刻道:“除了早已隱入世外的三數位高人,還有塗老主人而外,我想不出誰有這麼高的能耐!”

    話聲中,鼠目一睜又道:“不過,謠傳中這幾天要來的韋天隆也許能!”

    唐瑾皺眉沉吟着道:“韋天隆雖然算得上絕頂一流,但唐某不信他的功力有這麼高的境界,何況……他如今不過四十出頭,也不可能變成一個灰髮的老頭兒!”

    胡師爺鼠眼眯成了一條線陰沉的道:“這老頭兒存心隱藏姓名來歷,顯然是來意不善,銅獅假如真是他動過,那就太令人可怕了!”

    裘林桐臉上橫肉一動道:“據他自己説他手無縛雞之力,風吹就會倒,這……”

    胡師爺陰陰一笑,道:“這種來歷不明的人物,不到時候他怎會説真話,説不定他就是韋天隆!”

    肥頭大耳的果立山奸險地一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就讓他進來一試便知,如是手無縛雞之力那便罷了,否則任他是多麼厲害的角色,也休想走出此門!”

    唐瑾目掃座中四人,話題一轉沉聲道:“昨晚上和今日凌晨的情況如何?四位請説説看!”

    湯楓微一欠身道:“城東方面,自昨晨到今日凌晨,仍未發現可疑的人物。”

    呂俊接下去道:“城北方面,也沒發現可疑人物,只是那熊氏兄弟仍在城裏做案……”

    “噢!”

    唐瑾眉梢一挑道:“前兩天已經給了他們不少銀子,叫他們遠離潼關,怎麼又在城裏做起案來?”

    呂俊搖搖頭,道:“他們説是這地方油水肥,要麼讓他們回到勇莊來,否則不要管他們在哪兒做案!”

    唐瑾目閃寒芒,沉聲道:“你去對他們説,回來決不可能,叫他們明晨以前滾出潼關百里之外,不然我會親自去收拾他們!”

    呂俊應了一聲“是”,唐瑾又將目光轉到另外二人的身上。

    果立山忙道:“城西方面,直到今日早上才來了幾個江湖客,看身材容貌,都不像是傳説中要來的韋天隆!”

    最後,裘林桐微一欠身道:“城南方面,昨晚上發現一名可疑的人物,三名黑衫隊的弟兄一直盯到一家客棧,才發覺也不像那要來的人!”

    聽罷稟報,總管立即轉朝塗家駒含笑問道:“關於那名灰髮老頭兒的事,少東有何指示?”

    塗家駒冷冷地道:“不管他是何許人物,來意是善是惡,先叫他進來再説!”

    唐瑾眉鋒微揚道:“少東,他是想從前門進來,這樣恐怕……”

    塗家駒冷冷地道:“那就照他的意思,把前門打開讓他進來!”

    唐瑾搖搖頭,含笑道:“但老東主曾有命諭,從前門進來的人必須……”

    塗家駒再次截話道:“那對銅獅可能就是此人做的手腳,總管怎地忘記了?”

    唐瑾頷了頷首道:“嗯……少東此話有理!”

    他頓了一頓,目注湯楓吩咐道:“由湯老弟去接他進來,該怎麼辦你清楚,我們在花廊候着!”

    湯楓立即起身,朝上恭施一禮而退!

    不一會,室內的幾人另有計議,議畢,相繼離開了紅樓。

    巨宅那終日緊閉的正門忽然開了,但卻剎那間重又關閉,灰髮老人行入巨宅,隨在兩名黑衫劍士之後,進了一間大廳!

    大廳裏面設備簡單,頂空用一根鋼索懸吊着一具琉璃燈,燈由三十餘隻長圓的小琉璃燈所組合,製作精巧,光可鑑人!

    地面上擺着兩座長木架,架上分插着十八般兵器。

    廳裏一排放着三隻太師椅,偌大的大廳之內,除此再無別物,那白麪、鷹眼、刀眉的湯楓,此刻正獨自坐在當中太師椅上。

    兩名黑衫劍士將灰髮老人帶至巨大的琉璃燈下站定,然後轉身退到一旁。

    湯楓高坐位上,坐上到下仔細地掃量了灰髮老人幾眼,剎那,欣唇冷笑道:

    “老頭兒,説胡話不管用,你到底是幹什麼來的?”

    灰髮老人抬起他那深邃莫測的目光,淡然道:“閣下,我是由勇莊正門進來的,至於幹什麼來的就不必問了!”

    湯楓刀眉陡挑道:“這樣説你倒懂得勇莊的規矩了!”

    灰髮老人淡而冷的一笑,道:“懂得這個規矩的人並不少,我算是其中之一罷了!”

    湯楓鷹目一閃精光道:“如此説來,那對銅獅果然是你動的手腳了?”

    灰髮老人搖搖頭,道:“我早説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兒,怎能動得了那麼大的一對玩意兒!”

    湯楓注視對方剎那道:“這是説你不會武功羅!”

    灰髮老人淡然道:“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邁人而已!”

    湯楓嘿嘿一笑,道:“老頭兒,你找錯地方了,一個身無所長……”

    灰髮老人深邃的目光忽抬道:“怎麼,莫非此地不是勇莊?”

    湯楓冷冷一笑,道:“我不認為你真正懂得勇莊的規矩,一個不會武功的老頭兒,還想從正門進來!”

    灰髮老人淡而緩地道:“噢!不會武功便不能從正門進來嗎?我確實不知有此一條規矩,但……我已經進來了,這該怎麼辦呢?”

    湯楓搖搖頭,道:“天下第一家這個門檻不好進,老頭兒,你的麻煩可就大了!”

    灰髮老人苦笑道:“閣下,這可是你讓我進來的,我並沒強求呀!”

    湯楓又一搖頭道:“現在再説這些道理也沒有用,只怪你事先沒有把勇莊的規矩摸清楚!”

    灰髮老人點點頭,道:“大概是如此,不過,我以前倒是練過幾年功夫,可惜遇上厲害的角色,教人家一指點下給廢掉了功力,如今只剩下幾手空把式而已。”

    湯楓冷冷一笑,道:“這是常有的事,你的點子也太低,還提這些幹什麼?”

    灰髮老人嘆了一口氣,目光一抬道:“我是説看在同是江湖人的份上,讓我這風燭殘年之人,在勇莊混一碗飯吃!”

    湯楓嘿的一笑,道:“嘿,聽你説話倒很硬扎,原來是想混一碗飯吃的呀!”

    灰髮老人頭一低緩聲道:“半生飄泊,到頭來成了江湖廢物,沒辦法,閣下,還請你……”

    湯楓搖搖頭,道:“老頭兒,我懶得與你空耗,要飯吃,勇莊有的是,就只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話聲中,指指兩邊的兵器道:“喏,那邊十八般兵器樣樣俱全,你儘可撿稱手的挑,後面去找對手,該吃多少飯拿多少銀子,試一試就知道!”

    灰髮老人看了兩旁的兵器幾眼,忽又轉回深邃的目光,搖搖頭,道:“閣下,我已經數十年不曾動過兵刃,而且功力全廢,怕是不可能了……”

    湯楓嘴角掀動冷笑道:“勇莊向來是以功夫定身價,若不較量一番,誰曉得你能吃幾碗飯?”

    灰髮老人淡然道:“我這種廢物慾望不高,只想做些打雜掃地的苦活兒,尚請閣下幫個忙,免了那一套吧!”

    湯楓斷然擺頭道:“若非會兩下子的練家子,休想在勇莊裏面混,老頭兒,你打錯主意了!”

    灰髮老人望望兩旁的兵器架,現出苦顏道:“閣下,刀劍無眼,這不是存心要我可憐人的命嗎?”

    湯楓冷嗤道:“要真是這樣的想法,你就不該從勇莊的正門進來了!”

    灰髮老人淡而緩地道:“唉!勇莊正門的門檻如此的難過,我真沒想到!”

    湯楓嘿嘿一笑,道:“不然此地便不會稱之為勇莊了!”

    “了”字出口的同時,灰髮老人頂空突生“滑啦”一串巨響,那巨大的琉璃燈驟然直墜而下,聲勢駭人!

    灰髮老人若不即時閃避,勢必被這急墜而下的巨燈砸成肉餅!

    可是,他卻毫無懼色的屹立原地未動,神情鎮定之極,似是不知自身危險的處境,也好像根本沒那一回事!

    哇操!他真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只見那急墜而下的巨燈突然一震一抖,在距離灰髮老人頭頂尚有尺餘之處時忽又停了下墜之勢,隨着懸吊鋼索一個勁地搖晃震動,餘音繞樑!

    灰髮老人不曾躲避,也沒有被這巨燈砸成肉餅,但,剛才那一瞬的情景,確實令人悚目驚心,危險,緊張萬分!

    湯楓臉上現出驚疑之色,目閃迷惘之色道:“老頭兒,你的反應就如此的遲鈍,動都不動一下,不怕這巨燈把你砸成稀泥嗎?”

    灰髮老人抬起幽深的目光,淡淡地道:“生死繫於一瞬之間,我本來想跑,卻自忖跑不了,是以乾脆不必動啦!”

    湯楓鷹目眯成一條線,剎那間,陰沉的一笑,道:“嘿嘿!老頭兒,這是你説得好,可是騙不了我!”

    灰髮老人冷而淡地道:“閣下,我是虎口餘生,又騙了你什麼?”

    湯楓嘿嘿地笑道:“臨危不亂,聲色不變,那正是一個人修為到了至高境界,泰山崩於前而不為所動的表現,老頭兒,勇莊的人沒一個是瞎眼的!”

    灰髮老人淡然問道:“閣下你也説得好,可是這玩意兒若是直墜不停,我這條老命豈不是完了?”

    湯楓冷哼道:“哼!要真是那樣,燈下怕不早就沒了你的影子!”

    灰髮老人搖頭道:“不瞞你説,我心驚肉跳現在還沒停止,想不到閣下竟會生出這般奇想……”

    湯楓冷然接話道:“老頭兒,我們知道你是高人,快去架上取你稱手的兵刃吧!”

    灰髮老人淡而冷的道:“閣下,我真是不成,留我多活幾天吧!”

    湯楓冷冷一笑,忽然抹下臉來道:“告訴你老頭兒,成也好,不成也好,要想在勇莊混一碗飯吃,如今你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否則,你既已從正門進來,今生便難走出去了!”

    灰髮老人抬起幽深的目光道:“這正好,只要是不離開勇莊,我今生也就不愁吃住了!”

    湯楓寒笑道:“我是説你休想活過今日,你別儘想些好事。”

    “噢!”

    灰髮老人淡而緩地道:“想不到事情這樣嚴重,那是説不動刀劍試一試,我是唯死一途了?”

    湯楓嘿嘿一笑,道:“反過來説,只要你在刀劍上試得順利,勇莊裏面有的是你的好處!”

    灰髮老人頭一低一抬,苦着臉道:“唉!為了爭個活命,為了在勇莊求一碗飯吃,看來若不拼命一試,也是死路一條了。”

    搖搖頭,他有氣無力地在兩座兵器架旁走了一週,又瞧了一陣子,終於將一柄份量很輕的長劍取在手中!

    湯楓立即起身行來,嘿嘿笑道:“好,劍為兵中之士,老頭兒,你隨我來吧!”

    一俟灰髮老人隨在湯楓身後行出大廳,那急墜而下的巨燈適時緩緩上升,不言而喻,大廳頂上有人在暗中操縱!

    片刻工夫,灰髮老人揹着長劍,被領至一處廣場,在一個十丈見方的青石地面中央站定了!

    灰髮老人把長劍放落腳邊地上,那兩名黑衫劍士在他身後丈外站立,湯楓則朝對面一處花廊行去。

    青石地面平坦乾淨,四周全是碎石地,南、北、西三個方面則是一排連貫的長廊,廊道靜肅無聲。

    此刻沒見一個人影,廊道進去還有直廊可通,也有一間一間的精舍,房門緊閉,不知裏面有沒有人!

    東面,也就是灰髮老人對面六丈開外,是一排朱欄碧架的花廊,廊道上,一排擺列着八張椅位。

    當中坐的是總管唐瑾和少主人塗家駒,師爺胡士星坐在少主人左首,再過來是一名七旬以下的殘眉老叟,最左邊才是那肥頭大耳的果立山。

    唐瑾右首順序下去,坐的是一位七旬以上的土老頭,和那滿臉陰沉之氣的呂俊,及雙目含煞的裘林桐。

    湯楓拾階上了花廊,行至唐瑾、塗家駒面前站定,躬聲稟道:“上稟總管,少東,來人帶至應試場地。”

    座上的幾人,深深地朝那位立身六丈外的灰髮老人仔細掃量,卻看不出那龍鍾佝僂而神情潦倒的老人有何出奇之處!

    俄頃,唐瑾問道:“先説説他的來意是什麼?”

    湯楓回道:“他知道從正門進來的規矩,承認想來勇莊混碗飯吃。”

    “噢!”唐瑾眼中冷電一旋道:“此人果然是個練家子,那他怎的在屋外説他手無縛雞之力?”

    話聲中,目注湯楓又問道:“他在巨燈急墜之際的閃躲反應如何?”

    湯楓猶有餘悸地道:“他當時毫無懼色,不閃不躲,就。

    像沒事兒似的!“

    座上幾人臉上皆現驚色,只有塗家駒僅僅眉鋒微微軒動道:“嗯……此人好高深的修為,他居然不閃不躲!”

    唐瑾臉色深沉地道:“嗯!算得上絕頂的高人,經過這麼多年,像他這樣的身手還是第一個!”

    他眨了眨眼,雙眉一挑又道:“而且自當年初用巨燈以試機警反應,誤使兩名江湖客騰身閃躲而反遭慘死,就因此一方式太過危險從不再用,想不到此居然…

    …”

    湯楓搖首道:“事後他説他不是不怕,而是自知躲避不及,所以才站在原地聽天由命,並説功力已經被人廢掉,如今只想求人看在同道的份上,讓他做些打雜掃地的苦活兒,混一碗飯吃便夠了!”

    胡師爺嘿的一笑,道:“要如果真是這樣,既已從正門進來,他還想活過今日?”

    塗家駒輕輕一嘆道:“江湖中人落到功力被廢,食住不着的下場,際遇確是悽慘堪憐,只是……就怕此人言有不實……”

    唐瑾將頭偏向塗家駒低聲忙道:“少東,我以為此人來得極其蹊蹺!”

    塗家駒瞟過一眼道:“唐叔是説此人是來意不善?”

    唐瑾點點頭低聲道:“聽説我們所懼的那人近日要來,但經派出鐵騎俠士四處偵察,卻始終沒見到他的蹤影,不想在這個節骨跟上,來了這麼一個虛實不測的老頭兒,這裏面準有蹊蹺,八成是來者不善!”

    塗家駒沉吟道:“唐叔莫非認為此人就是要來的那一位?”

    唐瑾望了那灰髮老人一眼,偏回頭來道:“我認為他至少與要來的那一位有關!”

    塗家駒瞟過一眼道:“唐叔,你有什麼主意?”

    唐瑾目閃詭異光芒道:“咱們也跟他裝迷糊,派出天地雙魔之一假扮三流角色,在應試較量之際先下手為強!”

    塗家駒臉上立現冷峻之色,忙道:“唐叔,假若此人與要來的那人根本無關呢?”

    唐瑾嘿嘿一笑,道:“少東,要來的那人行蹤飄忽,鬼計多端,未來之前,可能派人先來一探虛實,我看此人必然……”

    塗家駒冷然接口道:“唐叔,他也可能確是個與此事先無干的功力被廢之人,如此豈不……”

    胡師爺正在貼身靜聽,適時忙道:“少東,這老兒深沉得緊,咱們豈能聽信他的胡話,總管的高計甚佳,就是老主人在場也會如此應付!”

    塗家駒冷峻地道:“在未證實此人與要來的那一位互有關聯,以及推翻此人所説的那些可憐話之前,我不信老人家也會如此的應付!”

    唐瑾沉默剎那道:“此人已在應試場中,少東準備如何處理?”

    塗家駒道:“假如此人果真功力被廢,便不能讓他死得冤枉!”

    唐瑾陰沉的一笑,道:“他功力被廢還敢由正門進來,已經是死路一條了!”

    塗家駒眉鋒微揚道:“那也不見得便是死路一條!”

    胡師爺適時一驚道:“少東,你想推翻老主人所定的門規?”

    塗家駒沉吟着道:“這門規確有商榷的必要,不過目前我還不能違背老人家的旨意行事,我認為他既然為的是求職而來,就該給他公平較量的機會,只要他能通過最低的一關,便有活下去的機會,他若慾望不高,就該適可而止,否則可以繼續試下去,是死是活,便不關我們的事了!”

    胡師爺正待張口説話,他卻擺手一攔,接下去道:“當然,他若連過三關而夷然無損,足證他功力被廢確是虛言,那時我們便要對他的來意重新估計了!”

    唐、胡二人暗中互施眼色,唐瑾略作思索之狀道:“少東所説甚是,我們就以應試的方式先試試此人的深淺,然後再作道理!”

    他將目光朝向湯楓道:“老弟,應試開始,先對他説説應試的規矩!”

    湯楓躬施一禮,退下花廊,來至灰髮老人面前道:“老頭兒,應試較量即將開始……”

    灰髮老人舉手一攔道:“閣下,我能不能先跟坐在上面的幾位説幾句話?”

    湯楓斷然搖首道:“不能,你至少要先經過三級應試較量之後,才能與坐在上面的人交談!”

    灰髮老人幽深的目光一抬道:“我雖然練過幾手功夫,但如今功力被廢,根本就不想應試,只求他們可憐我這孤獨無依的老人……”

    湯楓嗓門一寒道:“老頭兒,初步應試共有三級,只要你能過了最低一級,你不但可以活命,且可在勇莊混一碗起碼的飯吃,當然,只要你雄心不死,還可繼續試下去,過的關越多,你獲得的職位就越高!”

    “此刻你只有應試較量一途可走,否則你若説個不字,我不必通稟上去,便可按照勇莊門規,令人將你斬在亂劍之下!”

    灰髮老人沉思剎那,淡然道:“閣下,我若萬幸過了最低一關,能夠混一碗什麼樣的起碼飯吃?”

    湯楓不假思索地道:“你便可在勇莊任何一間分店擔任跑街聽差的工作,假如過了第二關,若以鏢局的標準而言,你便可獲得一個趟子手的職位,假如過了第三關,你便可以當一名鏢師。”

    灰髮老人沉思良久,抬起幽深的目光,輕嘆道:“唉……閣下,我算走錯了門,不試必死無疑,説不得只好挺而走險了!”

    湯楓説了一聲“好”,舉掌連拍,發出三聲清亮的聲音!

    應這三聲響音,但見南面長廊上一間房門適時而開,裏面掠出白、黃、黑三條人影,並排卓立於較量場地之上,身法優美,動作矯捷。

    這三人分着識別身份的白、黃、黑三色勁裝,佩帶着兵刃,而且個個身材魁偉,精神抖擻!

    湯楓手指三名武士,向灰髮老人道:“他們幾位是試手的武士,分白、黃、黑三級,每級以百招為限。

    “一,百招內無還手之力或兵刃脱手者為負;二,百招外若分不出勝負,你便算通過應試,老頭子,刀劍向來無眼,是死是活你可要當心些!”

    説完話,伸手向那黑衣人一招手,自己則轉身領着另外兩名武士,退至青石地面以外去了。

    黑衣武士行至丈外站定,面朝灰髮老人抱拳朗聲道:“在下伍天芳,請問台甫怎麼稱呼?”灰髮老人淡然道:“好響亮的名號,不過倒教我想起自己的姓氏了,哥兒,我姓烏,烏煙瘴氣的烏,你就管我叫烏老頭吧!”

    黑衣武士雙目一瞪,適時,但聽湯楓在場地外道:“這老頭子他有心隱藏姓名,伍天芳,你可以出手了!”

    灰髮老人轉朝湯楓問道:“閣下,這場應試較量當真不可免了嗎?”

    湯楓擺擺手道:“我們知道你是個善於裝作的高人,盡説些廢話那又何必!”

    灰髮老人無可奈何地道:“閣下好狠,記着,我這可憐人如是因此而死,你晚上睡覺也要當心一點!”

    頓了一頓,他抬起幽深的目光又道:“閣下,咱們先説清楚,我寧可死在刀劍之下,卻不喜歡那些破銅爛鐵的雜碎玩藝……”

    湯楓忙道:“這種應試較量要靠真功夫真本領,絕對禁用毒物暗器!”

    灰髮老人點點頭,淡然道:“閣下,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湯楓冷冷地道:“要是替你收屍,那就不必……”

    灰髮老人搖首淡然一笑,道:“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我只拜託你替我祈禱一番,假如我能逃得一死,也許往後還會替你收屍蓋土咧!”

    他説完話,彎下身子似乎很吃力地把腳邊的長劍取在手中掂了掂。

    然後,他轉朝黑衣武士道:“哥兒,我是為了討碗飯吃走錯了門,沒法子逼上梁山,你請手下留情!”

    黑衣武士撤出背上的鋼刀,抱拳一禮道:“閣下,你先出劍。”

    灰髮老人略顯吃力地把劍橫在胸前之後,淡然道:“哥兒,我看還是你先出手的好哩!”

    黑衣武士雙目精光一閃,説了一聲“得罪”,擰身躍出,鋼刀一翻之下,如風一般劃到對手頭頂上空!

    灰髮老人雙手舉劍往上格去,但舉至中途,卻為對方揮刀之威所懾,長劍倏地嗒然垂下,人也隨勢朝旁慌慌張張地跌退出去!

    看神情,他好像知道格出一劍並無錯處,可是,因覺功力被廢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又臨陣躲開!

    “唰”黑衣武士一刀之勢頓時落空,刀鋒利刃從對方身邊一寸不到之處掠過,灰髮老人跌退得恰到好處,堪堪躲過這一刀之危,好險!

    高坐在花廊上的胡師爺,適時驚聲道:“咦!這老兒好怪,真像不怎麼樣嘛!”

    説話間,但見灰髮老人長劍拖在地上,拼命地又朝旁邊跑開了幾步!

    黑衣武士神情一怔之下,大喝一聲,舉刀便在對方身後急迫上去!眼看追到三尺之內,灰髮老人似乎是料知逃走無望,忽又轉身,雙手似欲拼命舉起長劍!

    就在此刻——黑衣武士雙目陡閃栗光,駭然暴退了數步,“當”的一聲,手中鋼刀不由自主地掉在青石地面上!

    這一着變化太過突然,站在場地外的湯楓等三人俱皆一驚,紛紛閃身撲了過去!

    花廊上端坐着的那幾人,無不感到意外,他們都不知道黑衣武士突然棄刀暴退的原因究竟何在?

    再看灰髮老人,他臉上也滿是疑惑之色,長劍又已垂至地面,朝後直退!

    湯楓一閃到了黑衣武士面前,沉聲道:“你怎麼這樣不小心,還不快將兵刃拾起重新動手!”

    黑衣武士神情上餘悸猶存,起身搖首道:“屬下不是此人的敵手,還請……”

    湯楓寒叱道:“胡説,你根本不曾交手,怎麼就説不敵此人,快聽命行事!”

    黑衣武士抬目欲有所辯,及至看到湯楓眼珠一瞪,只好拾起掉在地上的兵刃,一言不發的行至灰髮老人對面丈外站定!

    灰髮老人幽深的目光投向湯楓,揚聲道:“閣下,兵刃脱手者為負,這話可是你説的?”

    哇操!他倒會抓機會找便宜!

    湯楓走近幾步冷笑道:“你們根本不曾動手,他一時失慎掉了兵刃……”

    灰髮老人搖頭高喊道:“誰説我們不曾動手,你們勇莊到底講不講理?”

    湯楓雙眉一挑道:“老頭兒你當心一點説話,誰説勇莊的人不講理,他手中的兵刃是你使他脱手的嗎?”

    灰髮老人爭辯道:“我只曉得兵刃脱手即為負,別的事我不管,我縱然賴着説是我使他脱手的,你也無話可説!”

    湯楓目閃怒芒,沉叱道:“老頭兒你真賴皮……”

    適時,但聽花廊上的唐瑾揚聲吩咐道:“這一場算是通過,湯老弟,請將伍天芳帶過來,我有話問!”

    “勇莊”總管當眾宣佈了勝負之後,灰髮老人通過最低一級應試已成定局,但,這勝負的過程卻予人頗大的困惑!

    灰髮老人臉上現出一抹笑意,衝着湯楓一欠身,道:“抱歉,閣下,勇莊確是個講理的地方!”

    湯楓沒好氣地冷哼一聲,扭頭領着黑衣武士走向花廊,上了花廊台階,躬身一禮,兩人就在唐瑾、塗家駒面前肅然站定。

    唐瑾目光註定黑衣武士,壓低嗓門道:“我們知道你輸得很冤,説,當時究竟是怎麼個經過?”

    黑衣武士面有餘悸,俯首道:“屬下當時只覺得必須棄刀閃退才能活命,腦子裏唯有一片模糊的感覺!”

    唐瑾眼珠一轉,道:“我就要聽聽你那模糊的感覺!”

    黑衣武士略一忖量,抬首答道:“屬下當時只覺得那長劍已經抵在我的胸口上,而且…

    …“

    湯楓臉上倏現疑色,正待開口申斥,卻聽唐瑾忙道:“老弟不要打岔,先聽他説説經過再講!”

    黑衣武士繼續道:“而且他那目光中似有一股懾人魂魄的力量,逼得屬下生出棄刀逃命的念頭!”

    唐瑾“嗯”了一聲,轉朝湯楓道:“老弟,你有什麼話説?”

    湯楓眉梢微皺道:“屬下當時就在旁邊觀戰,據我所知,當時那老頭兒的長劍欲舉,可是並沒舉起來不可能已經抵在伍天芳的胸口,再説,他的眼中只是一片幽深驚駭之色,屬下看不出有何懾魂之處!”

    唐瑾説了一聲“怪事”,側首望望塗家駒,又回過頭來問黑衣武士道:“伍天芳,當時你可曾覺得身上某處穴道被對方制住,或是手腕上遭了暗襲而致兵刃脱手?”

    黑衣武士聞言暗自運氣察穴,並將握刀的手腕活動了幾下,稟道:“稟總管,屬下一直沒有那種感覺,全身穴道此刻仍是暢通無阻!”

    唐瑾忽然沉容道:“伍天芳,本門十戒之中就有虛言欺上一條,你可知道殘身酷刑之苦?”

    黑衣武士渾身機伶伶一顫,躬身忙道:“屬下旬句實言,即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虛言欺上!”

    唐瑾如刃的目芒盯在黑衣武士臉上,似欲透視對方的心腑,半晌,轉朝塗家駒道:“少東有何指示?”

    塗家駒冷然道:“此事稍待再説,問問那老頭兒願否到此為止,否則讓他繼續應試下去,當否之處,尚請唐叔裁決。”

    唐瑾目光轉向湯楓,吩咐道:“少東的指示你也聽到了,假若那老頭子還想繼續應試,你叫他們小心應付!”

    湯楓躬身一禮,帶着黑衣武士離去。

    黑衣武士回到南面長廊去了。

    湯楓則在灰髮老人對面五步處停身,道:“老頭子,你已經通過最低一級應試,是不是還想繼續試下去?”

    灰髮老人點點頭,道:“水向低流,人往上爬,我承蒙幫忙當然還想再試下去!”

    湯楓冷冷一笑,道:“剛才還不敢一試,此刻又想往上爬了,老頭子,下一場可比不得上一場,你要……”

    灰髮老人淡而冷地道:“生命故然要緊,可嘆慾望卻永無止境,剛才那一位稀鬆得出奇,我想下一場也不會強到哪裏去,但是我仍然感謝閣下此刻的好心警告!”

    湯楓嘿嘿一笑,走到場外與那兩名白衣黃衣武士低聲交待了一陣!

    剎那,黃衣武士已在灰髮老人對面丈外站定,抱拳一禮道:“兄弟方飛龍,敬領閣下高招。”

    灰髮老人雙手將長劍舉在胸前,淡然道:“望方朋友手下留情,你請出手吧!”

    黃衣武士説了一聲“好”,傲然抽出長劍,抖腕震出五朵銀芒,鋒刃上發出一串連續不斷的金鳴龍吟聲。

    此人雙目炯炯有神,氣定神閒,頗有名家風範,實非那黑衣武士可比!

    他驟然收回長劍,淡然一笑,道:“烏老頭,便宜的事不會常有,這一回你可要千萬當心了!”

    灰髮老人好像不勝其力的把劍垂至地面,喘口氣道:“謝謝你的好心,好心自有好報,方朋友,你再不出手,我可連劍都拿不穩了!”

    哇操!真要命,他剛才不知怎麼勝了那一場的!

    黃衣武士不再説話,他眼中掠過一抹煞光,一抖腕將劍直指對方之胸前,緩緩地朝前逼進!

    灰髮老人一見對方來勢洶洶,雙手拖着垂至地上的長劍,一個勁地往後跌退,他跌退的稍快,雙方距離拉到了兩丈左右。

    驀地——黃衣武士身形騰空而起,好像老鷹一般飛臨三丈高空,一聲暴叱,然後頭下腳上,長劍幻出千道銀虹,直朝對方頭頂如奔雷走電般猛然俯衝而下!

    黃衣武士動作奇快無比,令人防不勝防,避無可避,威勢駭人的往下急衝,大有蒼鷹搏兔之威!

    果然,灰髮老人嚇慌了手腳,跌退着,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後仰,成了個仰面朝天之勢!

    雙手順勢把長劍帶着高舉起來,正好迎向對方下衝的來勢,看樣子,他這一回很難逃過厄運,也沒有便宜可佔了!

    可是,場中又生驚變,那挾萬鈞之勢猛衝下來的黃衣武士,人在丈高的空中突然驚呼出聲,急忙朝斜刺裏飄落地面上!

    他本可猛衝而下殺死對方,不料卻反而驚呼閃避,真是怪事,黃衣武士疑雲滿面,手握長劍痴立當地不知所以?

    湯楓在一旁大驚道:“這老頭子有些邪門,方飛龍你要小心應付!”

    方飛龍擺擺頭清了清神,一言不發,擦着臉舉劍又向對方極其小心的逼進。

    灰髮老人再度現出手忙腳亂之狀,雙手拖着長劍,急忙朝橫裏跌退。

    黃衣武士劍鋒隨着對方後退之勢一轉,步子加快,繼續前逼。

    剎那,雙方距離已在一丈之內,黃衣武士雙目煞光逼射,大喝一聲,閃身猛撲,手中長劍陡然伸出。

    灰髮老人慌忙的後退,雙手盲目而毫無步法地把長劍自地面揚起迎出,不想他長劍隨意的一揚一迎,居然駭阻住了對方的攻勢,無形中又生出意外的奇效。

    黃衣武士適時目閃駭光,倏忽剎住身形,被逼之下,手中長劍攻勢立變,一撤一伸,劍鋒似一溜火星,迅疾地點向對方喉結部位!

    變勢猶如電光火石,快得令人目不暇顧!

    灰髮老人駭然叫了一聲“我命休矣”,垂下長劍拼命地往後跌退,但,手忙腳亂中,又將長劍搖晃着舉了起來。

    明知道生命休矣,逃命還不忘舉劍封擋,這該是任何人與生俱來的掙扎天性!

    但,他這慌忙中搖晃着舉起的一劍,卻令對方心戰膽寒,但聽地面上傳出響亮的金鐵落地聲響,一柄長劍當場墜落地面。

    那黃衣武士兩手空空地暴退出一丈開外,滿臉驚震悚然之色,好像遭遇到驚心奪魄的事故似的。

    怪事,雙方較量全靠真功夫真本領,怎麼今日盡出奇蹟?

    長劍脱手落地,黃衣武士這一場試手較量已是負數,而灰髮老人也似糊里糊塗地通過了兩場應試。

    湯楓在一旁觀戰,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簡直不信這是事實,立即走到黃衣武士的身邊,正待詢問所以!

    適時,但聽花廊上的唐瑾揚聲道:“兵刃落地就算負數,湯老弟,這一場試手到此為止!”

    湯楓面向花廊抱拳發話道:“稟總管,還有一級試手……”

    唐瑾冷然接話道“這位朋友身手頗高,三場應試全部算他通過,你把他領到此地來吧!”

    這敢情好,灰髮老人好像莫明其妙地通過了兩關,卻反而贏得了三場應試!

    湯楓心有不服卻也奈何不得,立即將灰髮老人帶到花廊階下站定。

    唐瑾目藴精光,在灰髮老人渾身上下凝視了剎那,皮笑肉不笑地道:“朋友果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勇莊的人無能,險些看走眼了!”

    灰髮老人抬起幽深的月光,道:“我早已言明在先,以往是練過幾天功夫,如今功力遭人廢掉,哪裏算得高人!”

    唐瑾嘿的一笑,道:“閣下説歸説,可是,勇莊那兩名試手的武士,在朋友面前棄刀丟劍,這也是事實吧!”

    灰髮老人搖搖頭,道:“天曉得,我除了茫然不解外,也不明白那是怎麼個道理。”

    唐瑾嘿嘿地笑了,剎那,眉鋒一揚道:“不論怎麼説,朋友如今業已取得一個相當於鏢師的職位,已是勇莊裏面的人,怎麼樣,還想試下去嗎?”

    灰髮老人淡而冷地道:“那算是僥倖罷了,請問,總共還有幾級應試?”

    唐瑾目光一閃道:“總共還有六級,直至我這總管的職位,你想嗎?”

    灰髮老人苦顏一笑,道:“我哪裏敢想,不過倒願恭聞這六級的詳細職位!”

    唐瑾想了一會,道:“朋友仔細地聽着,順序上去,是鏢局的大鏢師,總鏢頭,勇莊任何一處分店的主持人,最高的三級,是各地分店的巡察使,總店高級人員,總護法,上面這些個不受名額限制,唯有我這總管只有一個,只要朋友有把握來取,我仍願退位讓賢!”

    灰髮老人沉思良久,抬起幽深的目光,道:“説實話,我對分店以下的職位根本就不感興趣……”

    唐瑾雙眉一揚,道:“噢!朋友,你想越過三級一試?”

    灰髮老人淡然道:“剛才承情讓我越了一級,我想再越三級也不會成問題吧?

    何況一切是那麼的順利幸運,我此刻的雄心真是高不可抑,能讓我再試試嗎?”

    唐瑾冷笑着道:“好志氣,烏老頭,我作主答應你越級應試的要求,不過,假若有所閃失,不但業已爭得的職位前功盡棄,而且連性命也怕難保啊!”

    灰髮老人淡而冷地道:“不要緊,為名為利一死又有何懼?”

    湯楓眼珠數轉,躬身請命道:“稟總管,這一場可容屬下試手?”

    唐瑾尚未作答,灰髮老人抬眼忙道:“聽説白麪毒心湯楓也在勇莊任職,請問他是什麼職位?”

    此話一出,座上的幾人皆不由一驚!

    湯楓聞言一愣。

    但聽唐瑾嘿的一笑,道:“他正是勇莊巡察使一流的人物,站在朋友旁邊的這一位他就是。”

    灰髮老人哦了一聲,轉朝身旁的湯楓一笑,道:“原來就是閣下,好,咱們這是有志一同,太好了!”

    唐瑾目光一轉,道:“湯老弟,你認識這位姓烏的朋友嗎?”

    湯楓斷然搖首,道:“回總管,屬下與這姓烏的素昧平生,但他好像挑上了我,屬下自當陪陪他!”

    唐瑾偏頭與塗家駒低聲商議片刻,回過來一揮手道:“湯老弟,我準你所請作為這一場的試手,帶這朋友進場吧!”

    湯楓躬身一禮,一會,已與灰髮老人面對面地站在較量場地中央地帶。

    湯楓因有前車之鑑,隨手取下腰間長劍拋到場外地上,腳下不丁不八地注視對方!

    適時,花廊上的唐瑾低聲向塗家駒道:“少東,這烏姓的老頭竟然指名挑戰,恐怕他真的是來者不善……”

    塗家駒冷然搖首道:“白麪毒心湯楓昔年在江湖上結仇甚多,這姓烏的可能是尋仇來的!”

    唐瑾忙道:“要真是私人尋仇那麼簡單,就怕人家是衝着整個勇莊來的。”

    塗家駒忙道:“縱是如此也拿他沒有辦法,他此刻正是正大光明的求職應試呀……”

    話至此處,但聽灰髮老人哈哈一笑,道:“閣下是怕兵刃脱手而遭敗績而棄劍不用,好,好心眼,但我就不怕,還是要用劍……”

    湯楓冷然截口道:“廢話少説,老頭子,你認識我姓湯的?”

    灰髮老人播頭一笑,道:“勇莊實是藏龍卧虎之地,你姓湯的只是我聞名中起碼的一個而已!”

    湯楓臉色陰沉的可怕,説了一聲“看招”,身形暴彈出去,雙掌右劈左抓,疾逾閃電一般威猛的攻出。

    丈遠的距離眨眼即至,灰髮老人想逃已嫌不及,他的全身要害立即被對方罩在掌風爪勢之內!

    剎那間,對方的掌,爪閃電般飛臨面前,灰髮老人突然冷哼出聲,長劍倏忽疾伸了出去!

    陡地,“啊……”場中忽然傳出淒厲慘嚎之聲,那湯楓肚皮上已然開了一個大洞,血流如注,五腑大腸滑出身外,搖搖欲墜地倒在地上,當場氣絕。

    花廊上無一不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高手,但誰都不曾看出,湯楓究竟是如何死在對方的劍下!

    剛才那黑衣、黃衣兩個武士尚且留得命在,這名比他兩個高上幾級的湯楓一出招反倒喪命劍下,真是怪事!

    花廊座上八人俱皆大驚失色,唐瑾倏忽起身,大喝道:“烏老頭,你……你這是……這是幹什麼?”——

    雙魚夢幻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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