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浩指著四壁掛著的書畫道:“只要你能指出這些書畫的作者是誰,老夫就認輸了。”
賭辨書畫?天下第一賭莊真是無所不賭!
葉清風和丁香公主同時跨前一步,“哎!”金海浩揮手道,“本莊主這次機會是給這位斗笠客的,你們無緣插手。”
葉清風知道,金海浩要楚天琪辨認字畫以賭輸贏,這些字畫中必有蹊蹺,絕非僅是名人手跡,楚天琪若是隻從名家角度去鑑別,恐怕就要中金海浩的道兒。
丁香公主則是為楚天琪擔心。她身為正宮公主,對琴、棋、書、畫、詩都有很深的造詣,對名人字面、詩書的珍本、善本、孤本等也略知一二,楚天琪身為黑道上的一名普通殺手,哪能有這方面的學識?
她哪裡知道,楚天琪在神秘的南天秘密宮主的精心安排下,所受到的這方面的教育較之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天琪反抄雙手走近左壁畫軸前。
這是一幅觀音畫像,畫面有些發黃,但畫中的觀音卻是栩栩如生,彷彿要從黃紙上飄然而下,畫角落款吳道子。
楚天琪凝視片刻道:“此畫落筆淋漓,功力深邃,畫像氣韻生動,含蓄飄逸,尤其是左側一筆,從上至下一氣哈成,乃是真跡。想不到天下第一賭莊居然有天下絕跡的唐代畫聖吳道子的手跡,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好眼力!佩服,佩服!”金海浩拍手呼贊。
葉清風倒沒有什麼,丁香公主卻是連噴兩聲,眼光中充滿了驚異。
楚天琪轉至南牆一幅書法立軸前。
此幅書法筆墨奔放,古樸凝重,顯示出了筆者深厚的筆力和特有的字體風格,但沒有落款。
“此書法闊筆縱橫,雄壯豪放,而又揮厚華滋,莊重樸實,實乃天下絕筆。”楚天琪言罷,用手指彈彈畫軸,又道,“只是這落款恐怕要填上方為好。”
金海浩瞪眼問:“填上誰?”
“晉時書法大師王羲之。”楚天琪道。
“慧眼!睿智慧眼!”金海浩拍桌大叫,“想不到老夫這空城計居然難不住你!”
葉清風險上露出一抹微笑。
丁香公主面中洞裡的眼睛充滿著喜悅和興奮。
楚天琪又移步到西牆畫前。
一幅《鄉山暮春圖》,綠柳紅花,長松修竹,景色秀麗,曲折入微,山川之間,漁村野市,草菴茅舍,交相照映,落款唐陶公。
楚天琪仔細觀過畫後,說道:“此畫畫風獨特,意趣天成,融天地於人間,情趣於一體,實是上乘之品,不過此幅並非真跡。臨摹者的筆墨功夫,很得這位宋代唐陶公丹育巨肆隨意趣,巧奪天工,贗品足以亂真,也實是難得。”
“妙!絕妙!”金海浩腦袋直晃,手在前額拍個不停,“老夫今日總算是見到了高手,高才,絕世高才!”
葉清風雖面容帶笑,但未過份高興,還有一幅畫尚未辨別,說要高興恐怕還為時過早。
丁香公主卻已是春風滿面,滿心喜悅,想不到楚天琪竟是如此學識淵博,才高八斗,這不正是她心中夫君肖玉的形象麼?
郡主娘娘曾告訴過她,肖玉一定是個武藝超群,才華蓋世的文武雙全的男子,眼前的楚天琪不正是這樣一個男子?
不管他是誰,這一輩子已認定他了!
面泛桃紅,熱浪奔湧,若不是這種場合,她定要走近前去,向他細訴衷情。
“請看看這幅畫。”金海浩指著東牆上的畫。
楚天琪走近畫前。
一簇竹林,一留青石,一溪流水,一隻撲翅騰飛的小鳥……
心意疾閃,這幅畫似曾相識,在哪裡見過?
“這畫怎樣?”金海浩問,顯然他對這幅畫十分器重。
楚天琪道:“這畫蒼中含秀,清新別緻,筆墨酣暢,技藝精湛,同時寄寓深刻,很有個性。”
“謝謝誇獎。”金海浩道:“請問此畫出於何人之手?”
楚天琪頓時犯難,名人名畫之中從未聽說過《竹石飛鳥圖》的作者。
丁香公主秀眉緊蹩,攝拳的手心香汗津津,憑她所見所學,也從未聞及有關此畫的言傳。
葉清風又板起了臉。他知道又到了關鍵的時刻,反背的手再次發出告警信號。
楚天琪目光觸到溪流未端,那本應是作者落款的地方,溪流彎曲淌至紙邊消失,那彎曲的流水墨線不正是橫淌斜臥的“巫若海”三個字?
巫字?驀然,楚天琪腦中靈光一閃,這不是瘋人谷段一指密洞中三幅壁畫中左側的那一幅壁畫麼?難怪此畫似曾相識!
段一指老婆的名字叫巫若蘭。
段一指說什麼也不肯來金元城。
段一指欠金海浩一筆賭債。
巫若蘭和巫若海……
飛躍的意念在腦海中跳閃。
於是,他緩緩地道:“此畫作者巫若海。”
葉清風和丁香公主同時一震,巫若海?巫苦海是誰?
金海浩問道:“巫若海是什麼人?我怎麼從未聽說過這位畫家?”
是啊,葉清風和丁香公主也從未聽說過這位畫家。
金海浩有解無名毒的引藥……
段一指知道金海浩有解無名毒的引藥……
金海浩剛才說:“謝謝誇獎。”
楚天琪心念繼續閃躍。
終於,他定住神,沉聲道:“巫若海就是天下第一賭莊天和賭莊的賭王金海浩,也就是你!”
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這僅僅是猜測,時間緊迫,十二個時辰已到,他沒有猶豫的餘地,於是,使用這猜測作此最後的生死一搏!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楚天琪的答案令人震驚,連金海浩本人也感到震驚不已。
楚天琪打破沉默:“我的答案對不對?”
金海浩拍桌嚷道:“是那段老頭叫你來的?他已經出山了?他現在哪裡?”一連串的提問,連珠箭似的射向楚天琪。
楚天琪沉聲道:“金莊主,答案對不對?”此時,他已認定自己贏了。
“我輸了!認輸,我認輸!”金海浩仍嚷道,“快告訴我,段一指現在哪裡?”
楚天琪竹笠一頂道:“聽說段前輩欠您一輩賭債……”
金海浩嚷著打斷他的話:“一筆勾銷!一筆勾銷!段一指在哪裡?”
楚天琪靜靜地道:“我贏了,該你先替我辦事。”
“好小子!算你厲害!”金海浩扭頭朝葉清風嚷道,“瘦猴子,還不快把病人抬進廳來!”
葉清風一揮手,餘龍和四名青衣侍衛趕緊將楊紅玉抬進了賭廳。
金海浩雙手往桌下一沉,一張輪椅從賭桌後滾出。
原來金海浩的雙腿已經癱瘓,他坐的那張檀木靠椅去卻是張精巧的輪椅。
“抬著別動!”金海浩推著輪椅嚷著,滾行到擔架旁。
金海浩看了一下楊紅玉的臉色,問道:“她中的可是無名毒?”
“是的。她是……”楚天琪想把她中毒的情況簡單敘述一下。
金海浩揮手截注他的活,擊掌道:“來人啦!”
四名白、紅、綠、黃衣裙女子聞聲而入。
“速備天山百腥草萬蘑湯,準備給病人沐浴。”金海浩揮手下令。
“是!”四女子急急退下。
金海浩舉掌又是一擊。
四名青衣女子從內廳門走出。
“將此病人帶進香室用百香花無根草薰浴。”
四青衣女子上前接過青衣侍衛手中的招架,抬入內廳。
金海浩扭臉問眾人:“你們之中誰會天罡指?”
眾人沒吭聲,停了片刻,楚天琪才道:“我會。”
“媽的!”金海浩低聲罵了一句,“這個矮老鬼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復又對楚天琪道,“你隨我來。”
“幹什麼?”楚天琪問。
“你說幹什麼?當然是去解毒救人羅。”金海浩說著,推車就往內廳門裡走去。
楚天琪見狀,只好與眾人打了個拱手,跟在金海浩輪椅後走進內廳。
此刻,廳側門走進四個青衣女子,送來了酒和下酒的菜,酒菜就放在賭桌上,賭廳又變成了餐廳。
凳子是順著賭桌一邊並排助,所以大夥的臉都對著廳堂。
青衣女子退下,剛才在廳內演唱的那班歌伎,又抱著琴絃絲板進入廳中。
剎時,管絃沸耳,曼炒歌聲嫋嫋而起。
酒是十年狀元紅,上等名酒。
菜是八碟海參鮮,江南名菜。
歌是皇宮聖上享受助仙樂,其樂無窮。
邊喝酒,邊吃菜,邊聽歌,如此清遣,靜待解毒之人,倒也不覺心煩。
唯有丁香公主例外,心神不安地等待著楚天琪。她的心已隨著楚天琪而去。
葉消風暗中窺視著丁香公主,她的這種流露的感情沒能躲過他銳利的眼睛。
他感到驚奇,宮主對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的種種預料竟如此準確。他簡直懷疑這位料事如神的宮主是人還是神?
此刻,楚天琪跟著金海浩走進香室。
香室的門窗都閉著。室內四隻瓦盆裡悶燒著花瓣和草須,瓦盆上架著一個竹榻,楊紅玉就躺在竹榻上。
竹榻旁架著一個鍋底木浴桶,桶下正燒著熊熊的柴火,桶內熱氣騰騰。
室內瀰漫著濃濃的水霧和煙氣,飄浮著濃郁的花香和一般難聞的腥氣。
燒著火,意著煙,門窗緊閉,所以室內的溫度很高,四個白、紅、綠、黃衣裙女子已褪去外衣,穿一件薄如蟬翅的紗衣在緊張地操作,儘管如此,她們仍是汗流夾背。
薄薄的紗衣勾勒出四女子優美的身姿,透露出她們雪白加玉的肌體,楚天琪的眼光觸到她們身上,禁不住一陣怦然心跳。
他並無邪念,至今還保持著童貞之體,但他畢竟也是男人,不覺心火躁動,加上室內高溫,頓時汗如雨下。
金海浩輪椅滾到竹榻旁,便開始動手脫衣,他一面脫,一面說:“把衣脫了,我們馬上就動手。”
脫衣?當著這些女子的面把衣脫了!
楚天琪心撲騰亂蹦,臉面發燒,汗雨更急,剎時內衣已經溼透。
金海浩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冷聲道:“你不要忘了,你上這兒來是救人的,不是來尋樂子開心的。”
楚天琪心一震,為自己無意識的思念而感到羞愧,當即定住心神,深吸一口氣,毅然摘下斗笠,脫去衣服,和金海浩一樣光著上身走到竹榻旁。
“怎麼樣了?”金海浩大聲問。
“一切就緒。”白衣女子回答。
“好,現在動手。”金海浩手一擺。
兩名女子應聲上前,扶起楊紅玉將衣服扒光僅剩一件小衣,扶起在竹榻中央。
金海浩手在輪椅上一按,身子騰空而起,躍上竹榻,坐定在楊紅玉背後。
楚天琪想不到金海浩雙腿癱瘓,動作仍是如此敏捷,心中暗自驚歎。
“上來!坐在她身前!”金海浩在竹榻上沉聲發令。
楚天琪咬咬牙,足一抵地,已躍上竹榻,盤膝坐在楊紅玉身前。
但他不敢睜開眼睛,因為在他面前是一位少女的胴體。他感到心慌意亂,幾乎要怯陣而逃。
“嗨!”金海浩一聲沉喝,雙掌重疊,猛然按注楊紅玉背穴上。
“天罡指點開她天突穴!”金海浩發令。
楚天琪閉著眼沒有出手,周身汗水滾滾流下。
“怎麼啦?”金海浩嚷道,“快出手!”
楚天琪閉著眼道:“男女授受不親,怎能赤身裸體,膚肌相觸?”
這是楚天琪與南天秘宮一般殺手不同之處,這一半是天生心性,一半也是那位神秘宮主的特殊教育所致。
“媽的!你想害死她呀?”金海浩忽聲罵道,“現在人都要死了,還講什麼授受不親,授個屁!”
楚天琪聞言,身子一抖,睜開了雙眼,楊紅玉的胴體展現在他眼前,那玉脂般的膚體,峰聳的胸脯……他又趕緊閉上了眼睛。
金海浩又罵道:“懦夫!孬種!你是我見到的最沒有膽量的男人,媽的!”聲音突又一沉,“好,你不出手,我就放手了,讓她去死吧,我替你辦的事已經辦完了!”
“慢!”楚天琪厲聲一喝,陡睜雙眼,“我出手了!”話音剛落,右手驕起二指,霍地點在楊紅玉前胸天突穴上。
手指觸到楊紅玉膚體,楚天琪心一陣抽搐,但那不是膽怯,更不是邪想,而是震醒,那膚體冰涼冰涼,涼得令人心悸!
十二時辰已到,楊紅玉生死已是不知,她為自己毅然喝下毒酒,而自己卻在為男女之別猶豫,置她生死不顧!
“快!點氣戶穴!”金海浩又下令。
楚天琪豪氣頓發,心神抱守,天罡指奮然出手。
“華蓋穴!”金海浩又是一喝,接著又跟著嚷,“玉堂、中庭、乳根、幽門、中脘……
快,快!”
楚天琪雙目神光煥發,天罡指急如雨下,剎時已點遍十三大穴。
“快將她放入萬蘑湯中!”金海浩向扶住楊紅玉的女子厲聲喝道。
四女子立即將楊紅玉抱離竹榻放入木浴桶中,一面繼續燒火,一面輪流替楊紅玉按摩。
楚天琪和金海浩在竹榻兩端對面而坐。
金海潔道:“她需在萬蘑湯中泡半個時辰,方可運功替她解毒,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段一指在哪裡了吧?”
楚天琪想了想道:“莊主是否與段一指有仇?”這是一個帶有條件的反問。
“這問題對你很重要?”金海浩目光深沉的問。
“是的,我不願意因我而傷害段一指。”楚天琪態度很坦率。
“夠朋友,講義氣!”金海浩一聲出自內心的稱讚,然後道,“說有仇,我與他是有三江四海之恨,不共戴天之仇;說友情,我們是連襟親戚,生死兄弟,患難朋友。”
“哦,這話怎麼說?”楚天琪縱是天生聰朋,也猜不出其中曲折。
“此話說來就長了。”金海浩長吁日氣,面對楚天琪說出了一個悲壯的故事。
“我姓巫名若海;二十年前是京都禮部助給事中,深受禮部尚書郭大人的器重,在朝中卻也是頗走紅運,我有個妹妹叫巫若蘭,因父母去世過早,從小伴我長大。她不僅長得美貌。而且心性高傲,會一手好丹青,酷愛醫道,因我從小對她溺愛縱容,致使她目空一切,不把天下男人放在眼裡,因此年紀已過二十五歲還不曾許配人家……”說到此,金海浩喘口氣,一聲長嘆。
楚天琪已明白了金海浩和段一指的關係,只是他們之間為何有不共戴天之仇,卻是一時捉摸不透。
金海浩繼續道:“老女嫁不出去,真把我急壞了,更急的是,願意娶老女的男人無論是誰,妹妹都是兩個字:不中!”
楚天琪忍不住插嘴道:“她看中段一指了?”
金海浩對這話並不驚奇,只是瞅了楚天琪一眼,點點頭道:“是的。不過她只是慕其名,還未見其人,有一天,她告訴我,她早已看中天下神手段一指了,接著拿出一大疊段一指的藥方和畫軸,坦率地向我表示,今生非段一指不嫁,並要我約定個時間,讓她和段一指見面,她將親自向段一指求親。”
“她親自向段一指求親?”楚天琪禁不住道,“好一個奇女子!”
“這一下我可犯難了。”金海浩道,“段一指是我的好朋友,換帖的金蘭兄弟,論品性、醫術、繪畫和其它才幹都是人中之傑,出類拔萃的佼佼者,只是這相貌……”
楚天琪不覺衝口而出:“自古道:男子無醜相,男子有才便是德……”驀然間,他自覺失言,陡地斂住話鋒。
金海浩瞧了楚天琪臉上刀疤一跟,說道:“這話固然不錯,可是……”下半句話沒說出口,他跳過話鋒又繼續道,“我找來段一指一問,方知段一指也早看上了咱妹子,兩人早已私下有書信往來,只是沒見過面,段一指自慚形穢,說怎麼也不肯見咱妹子,於是我便想出了一個‘借人相親’的妙計。”
“借人相親?這怎麼能行?”楚大琪為這位賭王的主意而感到吃驚。
“問題就出在這裡。”金海浩用手掌拍拍前額,似是懊悔。
“可當時我想的只是如何讓妹子滿意,日後生米煮成熟飯,妹子也就沒話可說了,再說我知道妹子也是個重才不重貌的奇才女子,沒想到在成親的那天夜裡……”
楚天琪不用金海浩說,也猜得出那天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天夜裡,妹子見到真段一指,畢竟接受不了,段一指出似受了辱侮,從新婚洞房跑了,跑到皇官御藥房他哥哥皇甫石英那裡去了。第二天一早,我剛追進宮,便遇到聖上傳旨,禮部在欽安殿設午宴款待河南道御史和放賑災糧回來的二十餘名官員和隨行人員……”
金海浩眼中閃過一道痛苦的幽光。
楚天理聽段一指說過此事,於是插嘴道:“結果午宴上發生了中毒事件,段一指使被聖上召去解毒。”
金海浩點點頭道:“不錯,段一指因妹妹妹一事心神不定,結果在解藥中寫錯一味主藥,致使二十餘人毒發身亡,我昏睡十餘天后才醒,撿回命一條,雙腿卻已癱瘓,此時聖上又傳旨嚴查縱毒者,因午宴是我派人準備的,所以嫌疑最大,郭尚書暗送消息要我速離京都躲避,於是我便改名金海浩逃出了京城。”
“那你妹妹巫若蘭呢?”這個發問是為段一指的,因段一指已拜託他尋找巫若蘭。
“若蘭說她已嫁給段一指,生則是段一指的人,死亦是段家的鬼。她收拾行裝,決定跑遍天涯去尋找那位聖上赦罪之後,突然失蹤了的段一指,誰知她一去,也如同段一指一樣渺無音信。”金海浩話音中充滿著無限悲切淒涼,可見他們兄妹感情之深。
楚天琪被他的真摯情感所深深打動,又為巫若蘭的舉動而感慨萬分,一時竟不知如何說話才好。
“段一指棄我妹子而去,一去二十年毫無信息,使我妹子天涯尋夫,流落江湖,生死不明,這豈不是不共戴大之仇?”金海浩咬牙切齒,兩頰青筋突暴。
誰能說他說的不是?
“段一指是我妹夫,他愛若蘭,若蘭也愛他,若不是為若蘭,他這位天下神手怎會寫錯一味解毒主藥?他又怎會銷聲匿跡二十年?他和我同時落難,同樣想著若蘭,這豈不仍是生死患難兄弟?”金海浩苦笑著,神情痛楚萬分。
誰又能說他說的不在理?
楚天琪一聲輕嘆,然後道:“段一指在金口鎮泰賓客棧,和他在一起的還有粱信生和鍾老鵰。”
“請教尊姓大名?”金海浩問。他一直不曾問楚天琪姓名,可見其耐性。
“楚天琪。”他未報宮名和綽號,他已把金海浩當成了朋友。
“這位中毒的姑娘是誰?”金海浩又問。
“鵝風堡千金楊紅玉。”楚天琪實言相告。
“哦!”金海浩似是吃驚,嘴唇又動了動,但沒出聲。
不待金海浩再開口問,楚天琪便將段一指如何被兄長取消醫號,由鵝風堡楊玉中,隱入大漠山沙坪瘋人谷之事,以及後來姜鐵成使計,他送楊紅玉入谷求醫,段一指後被取保復出山谷,又追楊紅玉到神龍峰之情,均向金海浩敘述了一遍。
他為人忠厚,既認定了金海浩是朋友,就毫無隱瞞,坦誠相待。
未了,他道:“段一指已拜託我尋找巫若蘭,說是找到巫若蘭後便問她,她願不願再見到他。”
金海浩點點頭,默然地望著楚天琪,良久,說道:“我很高興能結識你這樣的一位朋友。”他也把楚天琪當成了朋友。
“謝謝。”楚天琪從內心感謝金海浩的信任。
“既是朋友,我有一句話奉告。”金海浩臉色凝重,臉上滾動的汗水在水霧中閃爍著光亮。
楚天琪肅容道:“在下一定銘記在心。”
他絕不知道金海浩將說什麼,但他意識到這位賭王如此鄭重地要說的話,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話。
“你文武雙全,學識淵博,聰慧過人,且又極有悟性,是個難得的國家棟梁之樹,切不可自暴自棄,沉緬在江湖殺手的血腥生涯之中,埋沒了一生。”金海浩語調沉重,一字一吐。
楚天琪聽到這位江湖巨魁的一番話,不覺感到震驚,胸中掀起一股巨浪。
此時,汗水淋淋的白衣女子道:“主公,沐浴完畢!”
金海浩對楚天琪道:“稍刻將楊紅玉抬上來後,我用七煞掌按往她背部神道、中樞兩穴,你用天罡指按住她腹部神厥、氣海兩穴,然後同時運功將她體內無名毒從十指上排出。”
楚天琪此刻心神已定,只覺心胸豁然開朗,救人性命,心無介蒂。乃大幻大覺,早已不把那些男女有別的清規戒律放在心上,於是點點頭道:“是。”
“抬上來!”隨著金海浩的喝喊聲,四個女子迅速將楊紅玉從木浴桶中抬出抬到竹榻上。
白、綠衣裙女子扶住楊紅玉身子,紅、黃衣裙女子支起楊紅玉手臂,將十指尖對著早已擱在了竹榻兩旁的玉器盆。
“楚壯士,這是關鍵時刻,可容不得半點分心!”金海浩揚起了雙掌。
“知道!”兩股勁力已從楚天琪雙手指尖透出。
“出手!”金海浩猛推雙掌按在楊紅玉神道和中樞穴上。
“嗨!”楚天琪天罡指同時點中楊紅玉神厥和氣海穴。
楊紅玉的身體經過薰煮後仍是冰涼涼的。
“運功!”金海浩大聲一喝。
‘兩股強勁的功力同時從前後、上下四處穴位,注入楊紅玉體內。
楊紅玉身體一抖,復而靜止,片刻,身上出現了一圍圈的黑圈。
黑圈由細變粗,忽又由粗變細。
金海浩手掌微顫,頭頂騰起一團白霧,用身汗淌如流水。
楚天琪手指如柱,臉色脹紅,周身如同火燎。
排毒已到最緊張時刻,成敗、生死全在此最後一舉!
兩人拼盡全力,如同下注巨賭,拼力一搏!
楊紅玉身上的黑圈變粗,粗到一定的寬度,便開始移動,移上胸部,然後分向雙臂,剎時雙臂變黑,黑色移向手掌、手指。
“嗤!”一聲極其細微的響聲,一滴黑色的液體從指尖透出滴入玉器盆。
空氣中立即瀰漫開一股惡臭。
一滴,又是一滴。
接著是一線、兩線……十線黑色的液流落入玉器盆。
生死玄已被突破,排毒成功了!
黑色的毒液仍在流。
楊紅玉的身體開始變暖,臉色開始轉紅。
黑色的液流線又變了滴點,手臂上部已呈現白色。
白色褪向手掌、手指、指尖……
楊紅玉嗖嚀一聲,睜開眼睛:“楚大哥……”話剛出口,身子往後一仰,復又昏厥過去。
金海浩和楚天琪長吁口氣,各自收回掌、指。
抹去周身汗水,穿上衣服,兩人在靠椅中坐定。
楊紅玉已蓋上被褥,躺在東牆下的一張擅木雕花床上,床上錦帳分鉤,繡被鴛枕,十分華麗。
四女子召來侍女,迅速將室內的木浴鍋桶、竹榻、炭盆和玉器盆撤走。
“小心!”金海潔對端玉器盆的侍女道,“這無名毒非常厲害,除了玉器之外,任何器皿也盛不住它,稍時蓋上玉盆蓋,連同盆蓋一起埋在後山坡下,注意一定要掘土九尺。”
“知道了。”侍女小心翼翼地捧著玉器盆退下。
楚天琪感嘆地道:“想不到天下第一賭莊的賭王,居然還如此精通醫道,在下想向莊主討教幾味……”
“哎,你此話就錯了!”金海浩截住他的話。
“錯?哪裡錯了?”楚天琪困惑地。
“我根本就不懂醫道,也不會解毒,除了無名毒以外,什麼毒我都不會解。”
“這是……”
“當年段一指從妹妹洞房逃跑時,曾丟下一本解無名毒的秘本,上面詳細記載著無名毒的毒性,中毒人的特徵及解毒藥方和辦法,另外還有一包解無名毒的藥引百腥草,所以我就會解無名毒,至於其它的毒物和醫道,我沒學過;哪裡能會!”
“原來如此。”
金海浩扭頭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楊紅玉道:“無名毒雖已排出,但不知還會有什麼意外發生。秘本上說排毒後,中毒人會昏睡十二個時辰,待她醒未就全愈了,若醒不來……”
“若醒不來會怎樣?”楚天琪問。
“那就會永遠睡下去,只要不停止餵食,她就會無意識地睡下去。一直到死。”金海浩的聲音深沉得令人發悸。
楚天琪不覺打了個冷噤。這種後果簡直是太可怕了!
金海浩又道:“不過人也用不著過於擔心,人各有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等著便是。現在,你我可以回廳裡去了,大家一定在焦急地等候咱們的消息。”
金海浩拍拍手,四名侍女垂手在門外侍候。
楚天琪怕丁香公主擔心,急步走出香室。
金海浩輪椅行至門邊,回頭對跟在身後的白、綠、紅、黃衣裙女子道:“去金口鎮泰安客棧把段一指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