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弦月如鈎,繁星閃爍。
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正常人都應該已經入夢。
楚天琪卻輾轉反潮,終不能入睡。
段一指告訴他,晚上有一位“商人”來找他測字,報的也是一個“天”字,結果測來測去,處燭被商人難住,倒象是商人在替他測字,最後竟測出了他要找的楊紅玉,兩日後將在神龍峯天武堂出現……
是誰能識破段一指的身份,並用這種詭秘的辦法,將楊紅玉的去向告訴段一指?難怪段一指悟醒之後,要連呼怪事……
餘龍就睡在隔壁房間。
是誰派這位鐵塔武士來幫助自己?
師傅南天神僧?不對。
天下第一捕快姜鐵成?更不對。
宮主?那位神秘的無處不在的神明……
房頂傳來一聲輕響,極其輕微的響聲。
那響聲不要説是睡夢中的人,就是瞪眼瞧着天花板細聽周圍響動的人也難察覺。
但是,楚天琪聽到了,因為他既不是睡夢中的人,也不是浪有虛名之輩,他是南天秘宮的第一號殺手。
他閉上眼睛,假裝睡熟。
一團黑貓般竄出的陰影,詭秘地在屋脊上緩緩蠕動。
驀然間,蠕動的陰影破裂開來,一個身材瘦長的蒙面夜行人,輕悄迅捷地閃到屋脊檐緣往下一接,頓時溶於檐影的黑暗之中。
房內毫無動靜,只有勾均沉緩的呼吸聲。
夜行人看清位置後,垂掛的身子突然象蛇一樣扭動,搭上一根棟樑,悄然無聲地向前遊動。
片刻,一條黑線從檐梁伸下,準確地觸在楚天琪的腰上。
楚天琪依然閉眼未動。
他雖未睜眼,但能感觸得到有一根線鋸般的東西割斷了腰囊的繩帶,然後又一根針鈎將腰囊輕輕吊起。
好偷兒!如此身手,天下愉兒中確屬罕見!
他手一伸抓住腰囊:“朋友,下來聊聊如何?”
夜行人繩線一縮,立刻反身躍向屋頂。
“想走?沒這麼容易!”話未落,人已從牀上彈起,穿窗飛出。
此刻,月色正明。
夜行人影飄出牆院。
楚天琪為查明對方身份和企圖,奮力一躍,越過牆院,精神抖擻的追向那個飄忽如鬼魅的身影。
前方飄忽的身影似曾相識,心念一閃:這夜行賊難道是……
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沉聲一喝,身形倏閃即滅,再現之時已逼到夜行人身後丈尋之處。
夜行人依然警覺,不由回頭一瞥,立即振袖往後一揮,他的身子隨揮手之勢,急速的逸出數丈。
這一瞥,使楚天琪精神陡振,不覺發出一聲厲喝:“葉清風,原來是你!”
這夜行賊,就是在避風水店搶吃他和丁香公主酒飯,並偷走了他們銀兩的葉清風。
那夜他與葉清風的輕功較量,因雪玉神駒被盜,還沒有分出勝負!
“葉清風,今日看你能往哪兒走?”
葉清風扯下頭罩往後一摔:“今日葉某若是被你追上,先叫你一聲老子,服侍你一輩子!”
楚天琪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小心了!”
猝然間,楚天彈身躍起,蹤影倏然消失在半空中。
這是大幻挪移輕功中最精奧詭異的“轉幻乾坤”身法!
楚天琪想速戰速決。
“噫!”葉清風一聲驚呼,身形連晃,空中幻出十三道重疊的影子,當這些影子甫現即滅的同時,他人已在十丈開外。
絕世輕功“虛無鬼影”中的絕活“迎風十三閃”身法!
楚天琪已經知道葉清風的根底了,他一定是神偷世家“鬼影神王”葉虛清的門人。
人影閃現,兩人距離仍是三丈。兩種蓋世輕功絕技竟在伯仲之間!
楚天琪凝住神,瞅準對方換氣身形略緩之際,再次衝閃撲出。
葉清風雙肩不動,身於鬼魅般向左橫移,突兀又轉向右邊閃遁。
兩人的身形一閃一撲,在城外的小路上掠過,快得只剩下兩道淡淡的幻影,實在令人難以相信那是人在奔跑。
楚天琪只覺耳邊風聲呼呼,四周景物也在模糊中快速的向後飛掠消失。
他已竭盡了全力,全部的技巧,全部的內力,然而,仍未追上葉清風。
他想起了師傅南天神僧的話:“能與大幻娜移輕功對抗的,只有天魔宮的移形幻影大法和神偷世家葉虛清的虛無鬼影神功。”
他已知無望,步腰微斂,準備放棄。
知己知被,百戰百勝。他重任在身,不與對方空耗內力,死追硬拼,實非明智之舉。
誰知就在此時,葉清風象是功力耗盡,速度驟然減慢,身形一頓。
機不可失!楚天琪身子如電射至,雙臀一伸,將葉清風攔腰抱住!
楚天琪發出一聲欣喜的歡呼:“抓到了!”這是好勝心得到滿足時的必然表露。
葉清風輕嘆一聲:“倒黴。”
楚天琪合着笑意道:“怎麼?你不服氣?”
葉清風指指楚天琪抱住他腰的雙手:“人都被抱住了,還能不服氣?”
楚天琪鬆開雙手,問道:“葉虛清是你什麼人?”
葉清風盯了楚天琪片刻,道:“好眼力!葉虛清是我爹爹,我是神偷世家的第十三代子孫。”
“怪不得輕功……”楚大琪正待説一句出自內心的讚揚話。
葉清風突地跪下,納頭便拜:“師傅在下,弟子葉清風給您老人家磕頭!”
楚天琪急忙托住葉清風雙臂:“你這是什麼意思?”
葉清風抬眼瞧着他:“你忘了那夜葉某的誓言?你若追上我,便是我師傅。”
“這……”楚天琪早就將這話給忘了。
“師傅受弟子一拜!”葉清風又要磕頭。
怪事接踵而來,又一個要認自己做師傅!
是僥倖,巧撞,還是精心安排?
楚天琪硬拉起葉清風:“聽着!不許叫我師傅,也不許跟着我!”
葉清風呵呵一笑道:“行!不叫你師傅,叫主人,不跟着你,可為你辦事。”
楚天琪道:“為什麼?”
葉清風頭一揚,道:“誰叫我輸給了你?神偷世家名聲雖不正,但視諾言重於性命,歷來是説一不二,算我倒黴!”
楚天琪腦際靈光一閃,即沉聲道:“這麼説你是願意為我辦事了?”
葉清風笑道:“那還用説。”
楚天琪道:“今晚去客店找段一指測字的兩人是你?”
“主人才智過人,那商人果是葉某。”葉清風仍是眯眼笑着,一副十足的賊像。
楚天琪摘下竹笠,板着臉道:“那麼你知道我是誰,要上哪兒去了?”
“當然知道。”
“那好,明日清晨,你弄兩匹好馬迭到客店來,隨後去神龍峯聽命。”
“遵命,主人。”葉清風點頭領命,那神氣就象點將台下領旨的將軍,絲毫沒有委曲的樣子。
“你去吧。”楚天琪擺擺手。
“是!”葉清風大喝一聲,整個人筆直衝霄而起。
他象是要在楚天琪面前,再次賣弄一下虛無鬼影的輕功絕技,在身形上衝之際,他的臉上閃過一抹隱約的酡紅,忽地,一聲長嘯,上衝的身形突兀變成一串幻影倏然消失。
楚天琪心一顫,臉色變得鐵青。
葉清風的功力根本未曾耗盡,憑剛才沖天之際運功臉紅的情況來看,葉清風的功力絕不會在自己之下。
葉清風是故意輸給自己的!
葉清風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誰要葉清風這麼做?
翌日清晨。
東方發白,時辰業已不早。
由於陰沉沉的天空始終未開笑臉,因此天色顯得格外昏暗無光。
楚天琪已用越早餐,在餘龍陪同下走出店外。
葉清風答應清晨送馬來,可此刻還不見他的人影。
楚天琪抬頭看看天空。
漫天濃厚的灰雲從四面八方湧向頭頂,象是將天空壓低了許多,使得天地之間的距離驟然減編不少,無形中透出一分室人的沉重。
“得得……”街口傳來一陣清脆悦耳的馬蹄聲。
葉清風送馬來了?
楚天琪扭頭望向街口。
一人坐一騎,牽一騎,繞過街口拆進小巷,飛也似地向客店奔來。
見那嫺熟的騎術,便知騎者必是位馴馬高手。
兩騎奔至店門前,那人一勒疆絲從馬背上彈落到楚天琪身前。
那人瘦小身材,三十出頭,一張被陽光曬得黝黑的臉上透着剛毅和堅韌,一眼可以看出這是位久闖江湖的老手。
“在下阿七叩見主人!”阿七雙袖一捲,單膝下跪,行了個江湖大禮。
楚天琪很不自在,急忙伸手托起阿七:“休得如此!你是替葉清風送馬來的?”
“是。”
“葉清風現在哪裏?”
“稟主人,”阿七象是説慣了嘴,“主人”二字又隨口而出,“他要小人給主人回話,他已先行趕去神龍峯天武堂了。”
“哦,”楚天琪從懷中摸出一錠紋銀遞給阿七,“辛苦你了。”
阿七擺着手,連退幾步:“銀子,葉爺已經償過了。”
楚天琪目光一閃:“難道你還怕償銀多了?”
“銀子這白花花的東西能換吃換穿,誰不想要?但按規定,替主人辦事乃是小人的職責,不能向主人討償。”阿七態度極其恭謹。
“這麼説,你也是神偷世家葉虛清手下的人了?”
“可以説是,也可以説不是。”
“這話怎麼講?”
“主人,馬已送到,小人就此告辭。”
阿七轉身一躍,隨着話音,幾個跳擲搶向巷口,身形迅速之極,兔起鵲落,一閃而過。
楚天琪呆在原地,還在捉摸阿七的話。
餘龍近前道:“主人,馬已備好,小人這就去拿行李。”
楚天琪目光落到兩匹馬上。
兩匹黑馬,鬃毛黑得如同油墨,無有一根雜毛,四肢修長剛健,胸腹肌肉如同澆鑄。
“好馬!”楚天琪忍不住一聲輕贊。
馬鞍坐墊已經配好,鞍是嵌金鑲玉的彩鞍,相當精緻名貴,一塊塊黃金、玉片,耀目生花,墊是十錦軟墊,錦繡綢緞,光彩耀人。
想不到葉清風的鞍墊會是如此豪華富麗。
眼光顧鞍而下,馬臀上一個裸白的烙印記躍人眼簾。
御馬廄!這兩四黑馬原來是皇宮御馬廄中的烏龍和青風神駒。
葉清風居然偷來了兩匹御馬!
此時,餘龍拎着行李從店內走出。
説是行李,實際上就是一個小小的包袱,往馬鞍旁一掛,就算是收拾好了。
餘龍站在兩匹馬中間,手執疆絲,挺胸而立,光景是在等待楚大琪的出發命令。
“上馬!”楚天琪接過繮絲,躍身上馬。
“是。”餘龍應聲,也彈身躍上馬背,他身材高大粗壯,動作卻十分敏捷。
“哎……”段一指揹着一隻木箱,舉着一幅算命布簾,從店內踉踉蹌蹌奔出,“臭小子!想扔下老夫,一個人就這麼走了?”
楚天琪眉頭一皺,道:“馬廄裏有我的坐騎,你騎着吧。”
“呸!”段一指往地下呸一口唾沫,“你小子想坑老夫?你們坐這烏龍、青風御馬,明老爺子坐那蹩腳馬,放屁!辦不到!”
楚天琪一抖疆絲,雙腿猛夾馬肚:“走!”
餘龍也丟了一句話:“矮老頭,神龍峯天武堂見!”
兩匹神駒頗通人意,主人剛抖繮絲,已四蹄蹬地彈出。
“哎……臭小子!你真走啊?”段一指追上前,“老夫昨夜最後一點銀子都給你付了店錢,連飯也沒有着落呢……”
兩匹神駒眨眼間早已掠出小巷,轉過街口。
“撲通!”段一指一跤跌倒,震開的木箱內藥瓶、藥罐和各種各樣的小紙包撒得遍地都是。
“臭小子!不得好報的混小子!該千毒、萬毒毒死的醜小子……”段一指一面忿忿地罵着。一面哭喪着脆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東西。那些東西,可是他的命根子。
“咴——”遠處傳來兩聲神駒的嘶鳴,象是對這位天下神手的嘲笑。
段一指五短身軀從地上蹦起老高:“臭小子,老夫決饒不了你!”
天空突然放晴。
重疊的灰雲象被人掃去,空中露出一片碧淨天空,空中盡是耀眼的彩霞。
霞光反照着大地,舔吻着巍峨的峯巒、丘崗和每一片綠林。
楚天琪騎着烏龍駒,按轡徐行。
他並不急於趕路,眼下的時間對他來説還綽綽有餘。
如果明天能在神龍峯天武堂找到楊紅玉,將楊紅玉送回鵝風堡,決誤不了師傅的十天限期。
至於餘龍和葉清風,他已斷定那是官主給他派來的幫手,否則誰會知道他的身份?誰會來幫他?
一想到那位無所不能的宮主在身後,他便沒有了後顧之憂,飄浮不定的心也沉靜下來。
烏龍駒緩緩而行,餘龍騎着青風駒緊跟在後,他那魁梧的身軀和威武的神儀,儼然是一位護駕將軍。
回頭看到餘龍的神態,楚天琪不覺心中一動。
師傅經常教導他,學好武功外還要學好其它的學問,日後方能出人頭地,做個人上之人。
宮主曾向他們少年殺手許諾,秘宮任務完成後,將向朝廷為他們討封一宮半職,讓他們高頭大馬,衣錦還鄉。
此時此景,若再加上一隊挑着行李箱的腳伕,豈不就是自己常常在夢中幻想的衣錦還鄉的壯景?
楚天琪啞然一笑。
笑自己的閒情,笑自己的痴夢。然而,這也確是他所追求的目標。
這種追求是不自覺的,無意識的,麻木的追求,因為從他入宮那天起,宮主就開始有計劃的向他灌輸這種追求權欲的思想。
這是一個陰謀,一個以他為主體的陰謀,許多的人,許多的事,許多的性命和災難,全都在這陰謀之中,只是除了宮主之外,誰也不知道這個陰謀而已。
馬在行走,痴夢還在繼續。
做官就要做大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騎上赤兔,墊上更華貴的馬鞍,穿上紫袍,繫上玉帶,前面二十四個鳴鑼開道的差使,十八位威武的宮廷武士,身後一輛華麗無比的馬車,車內坐的是……丁香公主,馬車旁十二位美貌的年輕婢女,馬車後兩隊禁衞軍衞士……
少年的幻想力極強,也極為豐富,極為大膽。
楚天琪笑了,笑得十分開心。
餘龍也在笑。但不知他笑的什麼。
突然,“救……命……”一聲呼喊從左側的山林中傳出。
痴夢中斷,楚天琪勒着烏龍駒。
餘龍策馬上前:“主人,這不幹咱們的事……”
楚天琪一撥馬頭:“去看看。”話音甫落,烏龍駒已奔向左側山林。
他生性清高,雖為秘宮殺手卻自認是俠士,豈能見死不救:這就是他的與眾不同之處!
餘龍眉頭一皺,但沒説什麼,也急忙拍馬向前。
穿林來到一座山峯前。
呼救聲和呻吟聲從峯前的山壑深處傳來。
往下一看,在山壑底部亂石堆中,躺着一位背背藥簍的青衣老頭。
不用説,一定是老頭在山腰谷採藥,不小心掉進山壑了。
“接着!”楚天琪將繮絲扔結餘龍,縱身躍下山壑。
餘龍板着臉牽着馬站在壑旁,凝視着壑底,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楚天琪將採藥老頭抱上山壑。
老頭渾身是血,在楚天琪懷中痛苦呻吟。
“我已經檢查過了,都是些皮肉之傷,不要緊的,只要止住血就得了。”楚大琪邊説,邊將採藥老頭放在草叢上,準備動手輕傷。
“主人,讓我來。”餘龍伸出蒲扇般的手將楚天琪撥開。
“你行?”楚天琪望着他圓柱般的手指,懷疑地問。
“主人看着好了。”餘龍從馬鞍上取下自己的包袱,從包袱中中出一隻小藥瓶和一卷布帶。
小藥瓶上貼有標籤,楚天琪認出那是宮廷用的極為貴重的金創藥“百傷靈”。
百傷靈這種金創藥,只有內華宮侍衞頭領才能擁有,餘龍為何會有此藥?
楚天琪心中又起一團疑雲。
餘龍撕開採藥老者的衣褲破處,就近取來泉水將傷口洗淨,然後塗上百傷靈藥粉,再用紗布帶將傷口裹紮好。
他粗大的手指幹這種細巧之活,竟是十分靈活,若不是親眼看見,楚天琪怎麼也不會相信這是事實。
百傷靈藥粉十分靈應,塗上之後,採藥老頭立即停止了呻吟。
“謝……”採藥老頭不知如何稱呼楚天琪,愣了愣,才道:“謝斗笠公子相救!”説罷雙膝一彎,就要向楚天琪行大禮。
楚天琪扶住採藥老頭:“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大爺不必放在心上。”心中卻在想:斗笠公子?虧這位大爺想得出來!
餘龍牽馬走到來藥老頭身旁:“請上馬。”
“上馬?”採藥老頭瞪大了眼。
餘龍道:“你傷未好,若要行走,傷口一定又會流血,我家主人當然是要送你回家了。”
楚天琪略一遲疑,點點頭道:“大爺請上馬。”老頭既在此採藥,一定住在附近,送上一程也不誤事。
“斗笠公子,老漢我……哎……”
餘龍不待老漢把話説完,便伸手象拎小雞似的將他拎起,擱到馬背上,隨後又將藥簍、鋤頭、繩索等物,一古腦撂上馬鞍。
未等楚天琪開口,餘龍已牽馬走出林外。
主人當然要乘坐騎,而他又不能與採藥老頭同乘一騎,所以他只能有牽馬的份兒,他幹侍候主人這活已久,頗有經驗,知道該怎麼做,於是未等楚天琪吩咐,已主動行動。
三人兩騎,在道上行走。
餘龍執着繮繩,大步走在頭裏,他身高腳長,一步就是丈許,卻也不似吃力。
楚天琪和採藥老頭並騎而行,邊走邊説話。
“老漢姓岳,名山芍,在家排行第四,人稱仙藥嶽老四。”採藥老頭道。
“原來是嶽老前輩,久仰。”楚天琪這只不過是一句客套話。
“老漢此次為治兒子之病,下壑採取無須草,不幸墜入壑底,若不是斗笠公子搭救,老漢就沒命了,公子這等救命大恩,老漢和拙子都將永生難忘。”
“嶽大爺言重了,救死扶傷乃人之責,無論遇上是誰都會這麼做的。”
“唉,那倒不見得,眼下象公子這樣的好人是越來越少了,請問公子爺尊姓大名?”
“在下姓鬥,名笠,在家排行老大。”楚天琪有意如此回答,同時暗中觀察着嶽山芍的反應。
“姓鬥?”嶽山芍滿臉驚愕,憨態可掬,“我叫你斗笠公子,你就姓鬥名笠,是老漢的嘴靈,還是天下真有這般巧事?”
“這就叫無巧不成書。”楚天琪在嶽山芍的臉上看不出半點異樣,於是話鋒一轉道:
“無須草已經採到了嗎?”
嶽山芍忙道:“託公子福,無須草已經採到,拙子這次有救了。”
“不知公子得的什麼病?”楚天琪問。
“説準確點,拙子不是病而是中了瘴氣之毒。”
“瘴氣毒?”
“半年前拙子隨老漢到亡魂谷去採百蛇靈,因出谷稍慢,中了亡魂谷的瘴氣,回家後便一病不起。”
“哦,原來是這樣。不知大爺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除了老漢、拙子之外,就是兒媳婦,一共只有三人。”
“大爺就靠賣藥為生?”
“不錯。老漢得祖傳絕技,觀天色,察地氣,能知深谷、山坳隱生的奇珍藥材,所以專採奇藥出賣,日子倒也過得去,只是老漢年紀大了,身體不如以前健壯,手腳也不如以前靈活了……”
真是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想不到採藥也有如此絕活!楚天琪不覺側臉驚異地看着嶽山芍。
嶽山芍頓了頓道:“瞧!老漢只顧着自己説話,忘了問公子爺府上了,真該死!公子爺貴府哪裏?”
“問這幹什麼?”
“常言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公子爺的救命大恩,老漢豈能不報?日後來得靈芝、首鳥之類的珍貴藥材,老漢自要送上一株到公子貴府,以謝大恩。”
楚天琪呵呵一笑道:“鬥某父母早亡,剩下孤兒,獨身浮萍,飄落江湖,四海為家,哪有什麼貴府?”
嶽山芍瞪眼盯着楚天琪道:“不對!不對!公子爺天庭飽滿,地角方圓,眉字間一團英氣直衝腦頂天門,是個王候達官富貴之相!怎會父母早亡,流落江湖?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
“是嗎?”楚天琪心一動,扭頭笑問。
“決錯不了!”嶽山芍十分自負他説,“老漢除了尋仙藥絕技之外,還得祖上另一秘傳,看相尋貴人的絕活,所以有人送老漢一個綽號叫‘雙絕老人’……”
餘龍大步在前走着,雖然他目不斜視,面色肅然,但從他兩隻支愣着的耳朵,知道他正在全神貫注的聽他們談話。
楚天琪在馬上將斗笠往下一按:“嶽大爺,您別騙我,您還沒見到我的臉相呢。”
嶽山芍正色道:“誰騙你?騙你是烏龜王八的龜孫子!我雖沒見到你的臉面,但我能感覺得到!”
“感覺得到?”楚天琪先是一怔,繼而仰面發出一陣大笑,“哈哈……”
談笑之間,三人不覺已轉過山峯谷口。
前面是一段地勢較平緩的丘坡,坡上是廣闊的丘陵田原。
嶽山芍指着坡田中的一座茅舍道:“那就是老漢的住舍,鬥公子若是不嫌棄,請屈駕到寒舍小憩片刻。”
未等楚天琪作出決定,餘龍便牽着馬斜裏走向丘坡田間。
餘龍的選擇是正確的,無論去不去嶽山芍家中做客,穿道坡田,斜上東頭大道,也是一條可行的田聞捷徑。
楚天琪抬頭看看天空,已是日近正午,他略略思忖後,終於決定上嶽山芍家做客。
他決定這樣做,一是因為這並不耽誤他的時間,二是因為在嶽山芍家比在客店安靜,又不惹人注目。
然而,真正促使他作出這種決定的,連楚天琪自己也未意識到的原因,是嶽山芍的一番看相的話撩動了他的心。
他很想讓嶽山芍看看他的刀疤臉,究竟是不是個富貴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