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一些的時候,我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衝動,在糾結的心情中,再一次給姐姐打了一個電話。
這裡是唐果家,我現在不在家,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請留下口信
耳畔的聲音就像是之前無數次聽到的那樣冷漠而沒有任何起伏。我靜靜地聽完了姐姐留在答錄機裡的留言,然後便掛下了電話。
並不是我隱藏在自己心裡的那麼多的疑問都在一個晚上的時間裡消失無蹤,而是因為我知道,即便是我在答錄機裡說再多,她也不會給我回電話。
我將電話放回去,在房間裡獨自一人,抱緊了自己的雙腿。
重樓去調查那個紫星藏月去了,而父母都還在忙著他們自己的事情,朋友,還有同學,早在兩年的生病時間裡被消耗殆盡。
現在的我,再一次回到了重樓還沒有出現的那個孤獨時光。
如果可以,真的好想找一個朋友傾訴一下,將我內心所有的疑惑、迷茫還有痛苦都傾瀉出去。
我不是長著驢耳朵的國王,卻從來沒有這樣地渴望過能有一個樹洞,將那些糾結的思緒扔出我的腦袋。
之前,我還有影沙這個朋友,可是在發生了昨天那種事情之後,影沙顯然已經不是合適的傾訴對象,至於鎦音鎦音那個傻子還是算了吧。
想起鎦音過去的那些豐功偉績,我渾身打了一個冷戰,迅速地將鎦音從名單上劃掉。
於是,在一段時間的糾結之後,我終於鬱悶地發現,我竟然完全找不到一個人,可以放心大膽地將自己的心情傾訴給他。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的胸口就像堵上了一團浸了水的棉花,溼漉漉的粘稠的一團。
病房裡很安靜,躺在床上可以清楚地看見慘白的天花板角落裡有一張灰撲撲的蜘蛛網。從門外傳來了走廊上人來人往的聲音,急匆匆的腳步聲應該來自被緊急鈴叫到病房裡去的護士和醫生,咕嚕嚕轉動的聲音來自病重者坐著的輪椅,還有慢騰騰拖著腳步的是醫院裡毫無生氣的病人
忽然之間,我感到很心慌。
匆忙地披上一件外套,我就像是被什麼不知名的怪物追逐一樣,有些狼狽地溜出了病房,往外面走去。
今天的陽光很燦爛,在離開醫院的時候,我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終於可以呼吸到沒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氣,似乎連心情都要好了許多,可是在胸口的那個部分,那團溼漉漉的粘稠的東西卻依然存在。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明明心裡空落落的,可是,同時又覺得沉甸甸的,彷彿要嘔吐一樣的膨脹。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來,把手放入口袋,沿著狹小的街道慢慢地走著。沒有任何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何方,我希望自己就像是一個被無意間扔到水裡的漂流瓶,就這樣隨波逐流就好。
就這樣走著走著,在一個街道的拐角轉彎之後,我的眼前竟然出現了熟悉的店面。
就像是草莓棉花糖一樣的粉紅色的招牌,深棕色的牆壁就像是味道濃郁的巧克力,上面白色木格子窗戶如同點綴在巧克力上的白色奶油。棕色和蛋黃色的格子門篷下,酷似曲奇的風鈴正在胡桃色的大門口輕輕搖晃著。
這裡是蜜桃螃蟹。
我停住了腳步,有些發愣。
為什麼,在不知不覺中,竟然還是會來到這個地方呢。對著被擦得異常透亮乾淨的玻璃櫥窗,我忍不住苦笑起來。
或許,我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討厭蜜桃螃蟹。
看著櫥窗裡那些精緻得幾乎可以直接作為藝術品的點心,我自我安慰地點了點頭。
是啦,我才不是討厭蜜桃螃蟹!我討厭的根本就是那個脾氣暴躁,說話完全不經過大腦的冰晶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粉色洛麗塔裙,面容可愛得就像是娃娃一樣的少女突然闖進了我的視線範圍。她手上正拿著一大盤新出爐的糕點,身邊圍滿了被糕點吸引的小孩。如果是普通的店家一定會很討厭這種又吵又買不了什麼東西的小顧客,可是冰晶面對著抓著她的裙子的孩子們時,臉上卻只有純粹的笑容。
就像是水晶一樣的清澈笑容。
看到那樣的笑容,一直堵在我胸口的沉悶的感覺突然就消失了。
就像是,有一個人打開了一扇很久都沒有打開的門,踏過沉沉的灰塵,把厚重的嘎吱作響的窗子打開。乾燥的微寒的風呼嘯吹入窗口,帶走所有的陳腐的氣息。
只是這一刻,我卻有些驚慌地後退了兩步。我看著那個總是讓我火大的傢伙,差異地發現自己其實是有些想要見到她的。
想要見到那個總是讓我覺得很討厭,並且我總是認為自己會很討厭的傢伙冰晶。
我拼命地在心底敲著自己的腦袋!有沒有搞錯,為什麼我在看到那個傢伙的時候,竟然會感到心好安寧?好像在我和她之間有著什麼聯繫一樣
就在我拼命地進行自我批評的時候,在櫥窗另一面的冰晶的動作也頓了頓,隨後她迅速地回過頭。我沒有來得及迅速撤退,就這樣傻乎乎地對上了她的視線。
冰晶在看到我之後,眼裡瞬間閃過了一絲光彩。我彷彿從她的眼裡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東西,我自覺那是一些很重要的、讓人懷念的東西,但是仔細去想的時候,大腦中卻只是一片空白。
一絲淡淡的悲哀緩緩在我的心底升騰,彷彿在我不知道的過去,我曾經失去過很重要的東西。
可是我已經不記得了,所有的都已經不記得
唐霜小姐?
一個清朗的聲音將我從恍惚中驚醒過來,,我驟然回神,轉過頭,一個帥氣的微笑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摩傑穿著一件筆挺到有些誇張的黑色燕尾服,手上糖果色的手杖在他的掌心轉動著,也許是看到了我的驚訝,他微笑的弧度瞬間變大:在早上醒來的時候,我便有一種預感,今天會有好事情發生,現在看來果然沒有猜錯,能夠有唐霜小姐這樣可愛的姑娘來到我的店裡,可真是讓人愉快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頭上高高的禮帽取了下來放在手上。束成一束的長髮從他肩上滑下來,他微微彎腰向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紫色的天鵝絨手套指的方向,正是蜜桃螃蟹的店門。
這是讓我進去?
想起不久之前發生在他店裡的那場蛋糕大戰,我的臉呼啦一下就紅得有些燙人。我慌慌張張地朝著摩傑擺著手,一邊語無倫次地小聲拒絕:不,不要啦,我今天就是隨便來逛一下,不,不是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今天的甜品有新口味,是我特別為像你這樣可愛的小姐研製的,我想唐霜小姐你也一定會很喜歡的!
在摩傑帥氣的笑容之下,我微弱地拒絕就像是陽光下的冰雪一樣迅速地消融了。
走進充滿了甜食香味的蜜桃螃蟹,我立刻就對上了一臉不耐煩的冰晶。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啊?
她揮舞著手中的點菜單,聲音氣呼呼的。
果然,剛才那個讓人一下就覺得安寧的冰晶,根本就是我的錯覺吧!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忍不住開始質疑起自己走進蜜桃螃蟹的選擇是不是真的正確
喂喂,尊敬的大作家,你究竟要發呆到什麼時候啊!
冰晶用菜單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聲音卻彷彿比平時要溫柔一些。
我哪裡發呆
我煩躁地推開了她的手,抬起頭正準備像往常一樣與她吵架,結果,我的目光就那樣一點準備都沒有地與她的視線交疊了。
冰晶的眼神,沒有了以往那種因為單純而直來直往,粗糙得讓人疼痛的直率,反而有一種熟悉的神色蘊含在了那微微泛著紫色的清澈眼眸中。
我呆呆地看著她,看著這個讓我一直很討厭的冰晶,發現她看著我的目光,竟然就跟櫥窗上我看著她的目光一樣。
那樣複雜的、纖細的、難以言說的目光,如同在我和她之間,有著什麼很強烈、很強烈的紐帶。
似曾相識的恍惚再一次襲擊了我,我皺著眉頭,努力想要從冰晶的眼睛裡找到一些什麼,可是這種嘗試卻讓我的頭變得更加暈乎乎的了。
你還好嗎?
肩膀上傳來了溫暖的觸感,然後是摩傑身上特有的蜜糖的味道。
他端著一杯散發著蜜桃香味的粉色液體,帶著那種溫和的微笑,有些擔心似的偏過頭來看著我。
我,還好
可是在我看來,唐霜小姐你的眉頭是這樣的哦摩傑的笑容變深了,他笑咪咪地放下了手中的高腳杯,雙手在空中做出了一個八字,這麼可愛,這麼漂亮的小姐,卻有著這樣憂鬱的眼神,哎呀,真是一件讓人覺得難過的事情呢,你看,就連我這一次的特調飲料都覺得不開心了。
他臉上帶著笑容,將杯子往我的方向推了推。
就好像在應和著他的話一樣,那被原本還泛著甜蜜蜜桃氣息的飲料在我驚訝的視線下,竟然一點一點地變成了漂亮的檸檬黃,同時還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檸檬的香味。
這,這個是?
這個彷彿魔術一樣的變化讓我瞬間就把所有難過和傷心的事情忘到了腦後,我湊近了杯子,嗅著裡頭好聞的香味,然後忍不住將好奇的目光投向我對面那個笑得像是小狐狸一樣得意洋洋的男人。
哈哈,我告訴過你,你會喜歡這個的!他用手指輕輕敲了敲玻璃杯,這裡頭放的是蜜桃汁和檸檬汁,一種的口味比較甜,而另一種有些酸,之前很多女生到蜜桃螃蟹來,總是會糾結究竟喝哪一種,後來我就想辦法,將調製雞尾酒的方法運用到特調飲料裡來,所以這一杯飲料裡,會因為溫差的緣故而呈現出兩種完全不同的風味哦。
好神奇!
我端起玻璃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嘴巴里立刻就溢滿了濃郁的檸檬的酸味,可是同時又帶著蜜桃淡淡的甜。我立刻幸福地眯了眯眼睛,拼命地讚歎起來:這個,真的超級好喝!
摩傑立刻就笑了起來,明亮的眼睛彎彎的,就像是月牙。
很好喝吧!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也遇到過很多困難哦,畢竟飲料與酒精還是有不同的,不是嗎?所以浪費了很多好喝的蜜桃汁和檸檬汁,才終於把這份蜜桃特選弄出來呢。雖然中間也有很多曲折,可是你看,其實還是挺不錯的不是嗎他的語調漸漸放慢,望著我的眼神里,竟然是那樣的明澈瞭然,像是早就已經洞悉了我內心那些無法言說,也沒有找到人來傾訴的苦悶。
你看,雖然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困難的事情,可是到了最後,終究是可以解決的,你說呢?他說。我這才明白,原來,他竟然已經看出了我的憂鬱和難過,正在以他的方式寬慰著我。
而就在不久之前,我還完全沒有大局觀念地在他的店子裡,像是一個發脾氣的小孩一樣打了蛋糕戰。摩傑的眉眼在暖色系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蜜糖似的光澤,十分溫暖。我看著他柔和的目光,忽然就覺得心裡有一種輕鬆又溫暖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有朋友在身邊的感覺吧。
我迎著摩傑的目光,微笑了起來,心情一下子就變得很好。當然,如果冰晶沒有在一旁用那種小匕首一樣鋒利的目光瞪著我的話,可能我的心情就會更好吧。
我大口大口地喝著摩傑的螃蟹特選,完全沒有拘束地跟他說起話來,比如說醫院的護士很兇,而且打針的技術一點都不好;我喜歡的長在院子後面的那棵樹,在秋天的時候結了第一個果子;這一季的新款衣服其實並不好看,可是我還是決定買回家收藏
已經好久都沒有這樣開心地聊過天了,我頓了頓話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望摩傑。與他並沒有見過很多次面,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卻有一種只有跟老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才有的安心和妥帖。
說起來,其實很久之前我就很喜歡蜜桃螃蟹呢。
忽然想起之前的對話,我完全都是在說著自己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然後找了一個可以讓摩傑搭上話的話題。
果然,他睜大了那雙蜜糖色的眼睛:
是嗎?我還以為你會不喜歡這裡呢因為唐霜你很少來呢。
那是因為我討厭你的女招待冰晶啦!
我在心裡小聲地說,然後瞥了在旁邊持續散發著冷氣的洛麗塔型號冰櫃一眼。當然,這樣的話可不能當著摩傑的面說出來。
哈哈哈,怎麼會我乾笑著,目光在店內遊移著不敢去看他,我和同學們都很喜歡這家店,不僅甜品好吃,而且還有很多帥哥,我還記得有一次,我甚至還在這裡看見了紫星藏月
忽然迴歸的記憶讓我的話在空氣中戛然而止。
是的,我見過紫星藏月,早在姐姐家門打開之前,我就已經在蜜桃螃蟹裡見過紫星藏月了。
只是那個時候,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普通少女的我,只是將那個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冷氣的男人當做是茶餘飯後的小小八卦,並沒有真切地放在心上。
摩傑,紫星藏月是不是來過你店子裡吃過東西?
我顧不上偽裝自己的淑女形象,抓住了摩傑的手急切地問。
要知道,我對於那個離奇出現在姐姐家裡的人可是什麼都不知道,而現在,哪怕是隻有一點點蛛絲馬跡,也可以讓我如獲至寶。
摩傑微笑著點了點頭:是啊,那個傢伙,最喜歡的就是我家的蛋撻呢。不過因為每次他來吃東西都會引起轟動,所以他已經很少過來了。
摩傑你難道跟他很熟悉?摩傑那帶著笑意的聲音立刻讓我想到了這點,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更加用力了,我急切地看著他,聲音都有些顫抖,可,可不可以再告訴我一些關於他的事情?我很想知道關於他的事情!
摩傑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上下打量著我,顯然也將我跟學院裡那幫花痴的女生聯繫在了一起。
不是那樣的,你聽我說,我的姐姐,或許跟他在一起
我急急忙忙地將姐姐和紫星藏月的事情告訴了摩傑,並且也將我的擔心完全地展現了出來:
我真的很擔心,我對那個人一點都不瞭解,他根本就像是一個謎團,我完全沒有辦法放心
聽了我的話之後,摩傑露出了有些掙扎的神色。他把自己整個頭都塞到了那頂華麗的禮帽裡頭,同時用手用力用力地扯著他脖子上那根繡著無數時鐘的領帶。看上去,他真的陷入了苦惱之中。就這樣過了幾分鐘之後,他終於從禮帽中鑽了出來,只是那柔軟的頭髮顯得有些凌亂,軟軟地搭在了他的額頭上面。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緊張地看著他有些猶豫的臉。
哎呀,這可怎麼辦呢摩傑既像是在對我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要知道,我可是唯一一個知道那個傢伙的家庭住址的人啦!真是麻煩死了,早知道就不要去給他送蛋撻了算啦,既然是唐霜小姐想要知道,我還是告訴你好了!
終於,他下定了決心,朝著我調皮地眨了眨眼。
走出蜜桃螃蟹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裡彷彿充滿了輕盈的空氣,好像稍微用力一點,就可以飄到半空中。
看著手上那張記載著紫星藏月住址的小紙條,我的心情簡直好到了極點。
從口袋裡飛快地摸出了手機,我根本就等不及回醫院,就直接在蜜桃螃蟹的門口按下了重樓的電話號碼。
喂喂,重樓,你猜我弄到了什麼?
當重樓的聲音從電話的那邊響起之後,我便開心地朝著電話筒嚷嚷起來,手上還拿著那張紙條揮舞著,恨不得能隔空就讓重樓看見我手上的住址。
霜霜?我聽說你上午不在醫院重樓的聲音有些悶,可是我卻沒有在意,反正他每次發現我偷偷跑出醫院都會很生氣。
拜託,我今天可是弄到非常重要的東西!是紫星藏月的住址哦!估計全天下我是第二個知道這個地址的人!怎麼樣,我厲害吧!
我簡直沒有辦法壓抑住自己內心的興奮,能夠弄到紫星藏月的住址,昨天那場失敗的與姐姐的見面,也彷彿變得沒那麼讓人難受了。
可是,相對於我的開心和興奮,重樓的表現,卻有些奇怪。
他彷彿一點都沒有感染到我的開心,相反,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就好像他在不開心一樣。
在電話裡,他與我約定了在醫院的門口見面,他甚至沒有等我說再見,便已經掛上了電話。
再見,重樓。
我悵然若失地對著電話裡的忙音低聲說道,然後才默默地按下了結束鍵。
就像是有人用很細很細的針輕輕在胸口的地方紮了一下,膨脹的愉快如同漏氣的氣球,緩緩地乾癟了下來。
不,不,我其實是想太對了吧!要知道重樓可是很忙的!
我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喃喃自語地安慰著自己,然後便攏了攏衣領,準備往約好的見面地點趕去。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有些不湊巧地正好從透明的櫥窗裡,看見了蜜桃螃蟹裡頭溫馨的一幕。
冰晶踮著腳,正在幫摩傑整理著之前弄得亂七八糟的領帶。
那張精緻的臉上滿滿都是不開心,嘴巴里好像也在嘟囔著什麼,雖然聽不見,可是我也猜得到,應該是一連串的抱怨吧。摩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然後微微俯身,好讓冰晶更加方便地整理他的領帶。那張俊美的臉上,是帶著寵溺的溫和笑容。
我看著他們兩個,內心忍不住升起一種溫暖的感覺。
冰晶雖然是個很討厭的傢伙,可是,我也得承認,每一次看到她在摩傑的旁邊,都會覺得有一種幸福到讓人想死的氣氛籠罩著他們兩個。
或許是快死了,我才如此善良的吧
搖搖頭,我將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搖出腦袋,朝著醫院的方向快步趕去。
你的身體怎麼樣?
在見到我之後,重樓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
我皺了皺鼻子,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很好啊,雖然早上沒有打針,可是出去以後也沒有覺得胸口痛,跟別人說話也不會咳嗽。
雖然說的都是真實的狀況,可是,這樣想想今天發生的一切,我的內心也忍不住開始覺得驚訝。要知道,這樣好的狀態,我已經好久都沒有過了。
可是,在聽見我的回答之後,重樓的臉上卻飛快地掠過了一絲古怪的神情。我愣了愣,有些驚訝地望著他。
一般來說,重樓總是很在意我的身體的。每一次發現我身體的惡化,他都顯得比我本人還要擔心,當然,當我的身體有所好轉的時候,他也是所有人裡頭最開心的一個。可是為什麼,今天在聽見我的好消息之後,他不僅沒有顯得開心,反而還
重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我小心地觀察著他的神色,輕輕地問他。
重樓顯得有些僵硬,飛快地回答我:不,什麼都沒有發生。然後或許他自己也意識到那句話的生硬,他在愣了愣神之後,放軟了聲線對我補充道,我只是,一直在研究那個紫星藏月的男人,有些累了。
重樓
霜霜,你放心,重樓的神情嚴肅,目光驟然明亮如火,那個人的秘密,交給我來解決就好。
我看著他,許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
一種模糊的感覺讓我覺得在重樓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麼,但是在我仔細去探尋的時候,那種詭異的感覺卻立刻消失不見。
而在第二天,我再次見到重樓的時候,他顯得比往常更加疲憊。我忍不住擔心了起來,用手指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肩膀,外套上還殘留著清晨的露珠所留下來的溼潤的水汽重樓一定是在外面呆了一整個晚上!
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我慌張地瞪著重樓,結果,他告訴我的答案卻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去安排了高清攝像機。
高清攝像機?為什麼
我疑惑不解地低聲自語,重樓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手指卻是冰冷的。
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時刻監視紫星藏月還有你姐姐的家。
我一下子就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瞪著我面前這個一派平靜的男人。
天啊捂住嘴巴,我小小地驚呼了一聲,監視這種事情難道不是隻有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嗎?這樣子出現在我身邊的生活中,真的好奇怪哦。還有,重樓,可真是看不出你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你真的還蠻可怕的呢。
我下意識地想要逃避內心升騰而起的隱約不安,只能裝作開朗的樣子,朝著重樓打趣了起來。
你難道沒有聽到過這句話嗎?藝術來源於生活。
重樓在聽見我的打趣之後,身上緊繃的氣息一下子放鬆了很多。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個我熟悉的重樓,好像終於回到了我身邊。我用力地戳著他的胸口,然後裝出氣憤的聲音說:可是藝術高於生活啊!拜託哦,以後再要做這樣的事情,麻煩先通知我一聲好不好。要知道我的心臟可是很脆弱的!看到你這麼可怕的樣子,我可有些受到驚嚇了!
我打趣著他,可是重樓的動作卻突然地頓住了。
為了你,我還可以變得更加可怕。
他的表情在這一刻顯得是那樣的嚴肅,我眨了眨眼,看著面前的重樓,這一刻的他嚴肅得近乎陌生,可是他的話語,卻又一種炙熱的、幾乎要將人灼傷的感情蘊涵在裡頭。
如同一注溫水澆在凍結許久的冰塊上,那些溫熱逐漸蔓延,挾捲起一種莫名的情緒,將我包裹在其中。
我忍不住輕輕地嘆息了一下,然後把額頭搭在了重樓堅硬的肩膀上。
我知道。
我聽見自己心底有一個聲音,輕輕地說。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和重樓一直都在積極地做著調查,但是,那個名叫紫星藏月的人實在是太過於神秘,那些圍繞在他的身邊的迷霧是那樣濃郁,以至於除了我那天機緣巧合從摩傑那裡找到的地址之外,竟然什麼都沒有調查出來。看著我們資料上充斥著那些花痴的女生,和男生們怪異的猜測,我和重樓都只能是苦笑。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時間又過去了幾天。
將桌面上堆積得高聳如雲,卻完全沒有任何實際信息的資料堆到一邊,我鬱悶地嘆了一口氣,看著窗外耀眼的陽光稍微發了一會兒呆。
不知道姐姐現在在幹什麼呢?自從那天不歡而散的見面之後,她真的就再也沒有留下任何音訊了。也不知道當時臉色蒼白的影沙,現在的心情有沒有好一點。真是搞不懂,那個叫紫星藏月的人究竟有什麼好,明明影沙才是最適合姐姐的人啊!一直,一直陪伴在姐姐身邊的人,不就是影沙嗎?為什麼到了最後姐姐竟然會拒絕影沙,而選擇了那個恨不得能用鼻孔看人的傢伙啊
啊,算了,乾脆給影沙打個電話好了!
我拍拍自己的臉,將腦袋裡一連串的問題拍得消停了一下,然後就拿起手機打通了影沙的電話。其實這幾天我一直都有跟影沙保持聯繫,然後就拿起手機打通了影沙保持聯繫,不過他好像還是沒有從那天的打擊中走出來,滿心都是姐姐的事情,所以每次我跟他的通話都很短暫。
唐霜!是你!
電話剛一接通,話筒裡便傳來了影沙急切的聲音,我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真難得,竟然還可以聽見影沙這麼富有活力的聲音。
是我啊!怎麼了?
可是沒有等我的話說完,影沙就打斷了我:唐霜,唐果不見了!唐果和紫星藏月這幾天都消失不見了!
不見了?你說姐姐不見了?
是的,我這幾天一直在觀察著他們,可是他們一直都沒有出現
掛掉了影沙的電話之後,我一骨碌就跳下了凳子,在地板上團團直轉。姐姐竟然和那個神秘人士消失不見了?有沒有搞錯!要知道紫星藏月可不是什麼五好學生,萬一他對姐姐有什麼不好的企圖的話
不會的,姐姐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有事的!啊啊啊
我對著自己拼命地說,抓著自己的頭髮蹲了下來,無數不好的念頭就像是海嘯一般呼嘯而來,最終彙集成為一陣巨大的恐慌,遮天蔽日地將我包裹進去,幾乎要讓我窒息。
還好,就在我覺得恐慌已經到了極點的時候,重樓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了進來:
霜霜,你在裡頭嗎?
重樓!
我打開門,然後虔誠地叫著他的名字,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地就撲進了他的懷裡。
重樓,重樓,重樓我重複著他的名字,用力地抱緊了他,將臉貼在他的胸口,拼命地汲取著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溫暖。我可以感覺到重樓在那一瞬間身體的僵硬,可是這一刻我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我只有讓自己拼命地躲入重樓讓人溫暖的懷抱,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讓自己稍微好受一點,我那因為恐懼而顫粟不已的靈魂才能得到些許的安穩。
發生了什麼,霜霜?重樓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髮,問我。
姐姐,姐姐她
我想要把事情全部告訴重樓,可是腦子裡卻突然閃現了兩年前,我被叫到醫院的時候所看見的那個姐姐,那個蒼白得如同失去了靈魂的姐姐。結果,我的聲音一下就哽咽了,幾乎說不出話來。
不要怕,霜霜,不會有事的。你姐姐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不用擔心,真的不會有事的。他在我耳邊低聲地說,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彷彿有一種魔力,讓我的顫抖漸漸地平緩了下來。他更緊緊地抱住了我,讓我可以聽見他胸口那炙熱的跳動著的聲音,然後他鬆開了我的肩膀,雙手捧著我的臉,誠摯的目光對上我的眼睛,眼眸中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撤掉了所有壓抑的溫柔。霜霜,你相信我,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所以不會有事的。
我看著他,視線一陣模糊,心底最深的地方卻因為他的話而有了微微的悸動,然後便泛起了一種甜蜜得差點要哭出來的情緒。
重樓說,他會一直在我的身邊
只需要這樣的一句話,所有的苦惱,所有的不安都驟然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泛著微微苦澀的甜蜜。
會讓姐姐得到幸福之後,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讓這個沉默又嚴肅,卻有著比任何人都要柔軟的內心的人,得到他的幸福。
重樓,我希望你能夠得到幸福。
真正的,不會突然消失的幸福。
為了消除我的不安,重樓將我帶到了他的家。他打開家門,才走進去,我就一下子驚呆了。
面前是一大排我以為只有在電影裡才會出現的監視屏幕,幾乎要佔據掉整個牆面。屏幕射出的光線將整個房間染成了微微顫抖的一片藍色。
我告訴過你,我在唐果和紫星藏月家安排了高清攝像頭吧。
他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牽著我的手走進房間,靠近了那些屏幕。
看著屏幕上細緻的畫面,從買菜的大叔大媽,到偶然偷偷溜出去玩的小貓,每一個平凡的日常片段,都被一絲不苟地記錄了下來。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對重樓為我做的事情有了直觀性的瞭解。這個人,為了能夠破解紫星藏月身上的謎團,為了我,竟然可以做到這樣的地步!
我說,看到這個陣勢,你根本就是偽裝的FBI吧!
當發現就連下水管道的地方都被安裝了攝像頭之後,我終於被打敗了。回過頭,我對著一臉嚴肅的重樓略帶調侃地說,或許也是為了掩飾我內心快要噴湧而出的感動吧。
不,我覺得以你對你姐姐的關注程度來看,你才是更加合適的FBI的人選!
重樓的臉上還是繃得緊緊的,可是眼底卻洩露出一絲笑意。他走上前來,細心地拿過一張凳子,讓我坐在上面,好更加輕鬆地看著眼前的監視屏幕。
其實,我覺得這個樣子的我們,兩個人都很有FBI的潛質。
看著監視屏在重樓臉上反射的光亮,我摸摸自己的鼻子,愈發覺得眼前的一切十分有電影裡的氣氛,冰冷卻有反常的浪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雖然房間裡的氣氛多少還算得上是輕鬆,可是就這樣緊張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屏幕,真的好累。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覺得自己的眼珠子就像是被火燒過一樣滾燙滾燙的,將視線投向遠方,甚至還可以看得到重樓。
啊啊啊我的視力!
我在內心為自己可憐的眼睛哀悼了一番,又看了看旁邊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的監視屏幕,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推開凳子,跑到廚房翻動著重樓的貧乏的冰箱,結果竟然在底部發現了一大塊誘人的黑森林蛋糕。
看著那佈滿了褐色巧克力末的蛋糕,我吞了一口口水,覺得現在就算是給我一箱子寶藏,都沒有這塊黑森林蛋糕更能讓人覺得幸福。
端著那塊蛋糕,我開心地回到了監視屏幕前,就著那甜美濃郁的奶油香味,就連面前一成不變的場景都變得有些有趣了起來。
結果,就是這樣一塊蛋糕,重樓那個傢伙竟然還跟我這個柔弱的病中少女搶!
夜重樓,你的良心太壞了!
我欲哭無淚地低頭看了看盤子裡不知不覺就少了一大塊的蛋糕,驟然抬頭對著那個傢伙發出了悲憤的指責。
這塊蛋糕是從我的冰箱裡翻出來的吧!
重樓沉思了片刻,卻說出了讓我吐血的話,並且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就將我盤子裡的蛋糕掰走好大一塊。
哇混蛋
我尖叫起來,朝著重樓的方向就撲了過來,想要將他嘴角的那一小塊蛋糕搶回來。
不過,就在我們即將在監視屏幕前釀成一場一塊蛋糕釀成的血案的時候,監視器發出的一聲小小的警報聲讓歡樂的氣氛迅速消失。
我和重樓立刻無視那塊蛋糕,將所有的注意力都轉回了監視器上。那是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拖著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入了監視器的範圍內。
不
當看清楚屏幕中的景象之後,我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驚呼。
那個人是紫星藏月,而且,是滿身都是血汙的紫星藏月!
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在自己熟悉的人身上看到那樣多的血。雖然那些斑斑的血跡在黑白顏色的監視屏幕上只是一塊一塊黑色的斑點,可是坐在屏幕這一面的我,卻幾乎可以聞到那濃重的血腥味。
我的身體一下子就僵硬了。我慌張地望向重樓,發現他的臉色也異常地蒼白,在監視屏的藍光下,就像是沒有血色的殭屍。
重,重樓。
我小聲地叫了他一聲他的名字,重樓回過頭看著我,努力擠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然後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牢牢地握緊。
我會在你身邊。他說。
我吞了吞口水,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將目光放回了監視屏幕。
紫星藏月沒有猶豫地筆直地走向了姐姐的家門,通過不同監視器的變化,我可以看見他的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他敲了敲門,幾分鐘後,門開了,我的呼吸一下子凝聚在了氣管之中,姐姐熟悉的臉出現在了屏幕裡。
在看到紫星藏月之後,她也顯得十分地驚訝,嘴巴里似乎說了些什麼,而紫星藏月就在這個時候,把手從背後伸出來,在我小聲的吸氣聲中,他將一個小小的瓶子放到了姐姐的手中。
我要拼命地壓抑自己才能夠不尖叫出聲那個瓶子!我見過那個瓶子!我全身都在顫抖。
那個瓶子,是紫星藏月曾經送到我面前,用那種妖魔一樣的語調在我耳邊輕輕說著這是一個禮物的瓶子。那如同淚滴形狀的瓶子中,裝滿了我曾經見到過的那種花瓣,微微散發著光芒的花瓣。
這到底是什麼啊!
在看到那些花瓣之後,我再也無法忍耐地叫出了聲音,然後逃避似的將目光投向我身邊的重樓。這一刻,我無比地希望他能夠給我一個答案,無論那個答案究竟是什麼,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只要讓我不要在這種沒頂的恐慌中,我什麼都會相信。
可是重樓在對上我的目光之後,卻飛快地轉過了頭,他的表情黯淡,若有所思地將嘴角抿成了直線,然後,保持著沉默,讓我驚歎的沉默。
不過,此時我也沒有餘力去在意他不同尋常的表現了,在看到了監視屏幕裡那樣可怕的場景之後,我再也沒有辦法忍耐住。
我要去姐姐家!我絕對不能讓紫星藏月這樣的傢伙靠近姐姐!
我握緊了拳頭,死死地看著監視屏幕上的畫面說。
這並不是一個徵求意見的問話,而是一個通知。我不想再去顧及什麼了,那個全身染血的紫星藏月已經超過了我的底線,我是絕對不會再讓這樣的人靠近姐姐,然後傷害到我最愛的姐姐的!
霜霜,先不要衝動。
在我即將衝出房門的時候,重樓卻一把抓緊了我的胳膊,他的表情嚴肅,目光凌厲到幾乎刺骨,現在貿然去你姐姐家,只會讓情況更加糟糕!
我才不管!我憤怒地大叫,你知道什麼,唐果可是我姐姐!
你難道不記得上一次我們去她家的場面了嗎!重樓的話瞬間就讓我清醒過來,我呆立著看著他,眼眶一下子就熱了。
乾脆,我們破釜沉舟地去那個地方好了,重樓嘆息著摸了摸我的頭,然後將我之前交給他的那張寫著紫星藏月住址的紙片捏在指尖,沉思了片刻之後對我說,我們去那個人的藏身之處調查,會更好。
看著重樓的樣子,我有了片刻的猶豫。
去紫星藏月的家?從聽見這個建議起我就有一種莫名的預感,這不是一個好主意。可是,想起之前跟姐姐見面後鬧得更僵的場面,我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對著重樓說:好吧,我們去紫星藏月家。
在我同意之後,重樓就像是放鬆了一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揉著自己的鼻樑,彷彿因為什麼東西而陷入了困擾之中。雖然他的一切都做得很隱秘,但是,跟他已經是這麼久的朋友,我又怎麼可能對他的異常一無所知?
重樓他好像在隱瞞著什麼。
我狐疑地觀察著他疲憊的樣子,細細地梳理著這段時間的經歷,卻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值得讓重樓隱瞞我的事情。
要知道,重樓是不會對我有任何隱瞞的,重樓
重樓是我的!忽然間,這個瘋狂的念頭鑽進了我的腦子,讓我的心為之狂跳不已。
害怕就這樣叫出來,害怕我會做出更衝動的事,我努力保持著沉默。就那樣裝作什麼都沒有覺察的樣子跟著重樓來到了紙條上的地址紫星藏月的家。
老實說,在看到紫星藏月家的大門的時候,我還有些心驚膽戰。
在看到監視屏幕裡那個滿身都是鮮血的紫星藏月之後,我真的很害怕在推開那扇有些奇怪的門之後,會看到什麼怪東西
等等,奇怪的門。
我突然從神遊中回過神來,從重樓的背後竄出來,好奇地看著那扇有些奇怪的門。不,用有些奇怪來形容這扇門有些太不貼切了,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應該是非常奇怪才對。
那扇門本身很普通,就是居民樓裡最普通的那種防盜門,可是這扇門的奇異之處,就在於這扇門是沒有任何鎖具的!
再三確認之後,我好奇地湊近了那扇門,發現它是真的真的沒有上鎖,在應有的地方,只有一個符咒一樣的東西,虛虛地掩蓋著門內的風景。
我有些奇怪地看著面前這扇門。在我的想象中,像是紫星藏月這樣的人住的地方,應該就像是那種電影中才會出現的陰暗洞穴啊,或者是哥特式的教堂之類的地方,可是面前這扇門卻很普通,普通的防盜門,上面甚至還可以隱約看見一個經常在電視廣告上可以看見的防盜門的牌子的標籤。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地方有些奇怪的話,那就是這扇門,沒有鎖。
代替門鎖的,是一道精美萬分,如同符咒一樣的繁複花紋。很難看出來那究竟是印的,又或者只是畫在門板上的。我戒備地看著那有繁複筆觸的花紋,心裡湧上了奇怪的感覺。為什麼,紫星藏月竟然會捨棄門鎖不用,而是在門上畫上這麼一道花裡胡哨的圖案?難道他還真的會像小說裡那些會魔法的人一樣,在門上畫個符咒什麼的就可以將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擋在門外?有沒有搞錯啊!
可是,想到了之前在我面前突然閃現的白光,還有我突然好轉的身體,我的心底卻有了一絲輕微的動搖。
重樓,這到底是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只能沒有用地再一次尋求重樓的幫助。
重樓也在瞪著門板上的符咒,那張總是可以讓我忍不住心跳加快的臉上閃現出些許的猶豫,但是隨後他就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一抬胳膊,就把手貼到了門上面那個神秘的花紋上。
等一下!
我看著他與平常完全不符合的急躁,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逆流了。我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了重樓的手與花紋相交的地方,緊張得都不敢呼吸了。
嘎吱
我設想中的各種可怕的畫面並沒有發生,相反,幾乎就在重樓將手貼上去的瞬間,我們面前這扇平凡無奇的門竟然就那樣一下子打開了。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慢慢地走了進去。
書,書,還是書。
很多很多的書。
這是我在看到紫星藏月的房間後,腦袋裡唯一的想法。他的房間裡堆滿了書,正確地說,這個房子裡除了書好像什麼都沒有。那樣多的書堆砌在一起,竟然也有一種無法訴說的壓迫感,而且,那樣多的書,我竟然沒有一本看見過,就連書的名字,也都很奇怪。
引魂師守則一百零一條?玩偶的製作與養護精要?歷史上的黑玩偶
661樓
我湊近了那些書,努力從那些破舊的書脊上辨認出一些我能夠看得懂的字眼,可正是這樣,我心裡的疑惑反而更加深了。
引魂師?玩偶?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啊
我不由自主地朝著重樓小聲詢問到,可是等了片刻之後,我卻並沒有得到那個沉穩聲音的答覆。
重樓?
我立刻回過神,抬起頭,才發現重樓竟然並沒有在我的身邊。他呆呆地佇立在一堆特別破舊的書籍旁邊,手上拿著一本已經破得要掉渣的舊書正在埋頭苦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的臉色有些過於蒼白了,抓著書頁的手指或許也太過用力了一些用力得都露出了關節的白色。
一種淡淡的不安忽然升騰而起,我有些慌亂地跑到了重樓的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重樓,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啊?
我問他,希望能讓自己心中那種不知道為何而來的不安能夠稍微退去一點。可是沒有想到的是,不過是最平常不過的問話,重樓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一樣,他身體驟然一抖,手中地書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騰起一片灰塵。
抱、抱歉,面對重樓過激的反應,我有些被嚇到,一邊朝著他道歉,一邊彎下腰,幫他把書拿了起來,我沒有想到你會那麼入神
然後我停住了話頭,有些奇怪地看著手上的書。剛才,重樓明明看這本書看得很專心吧可是為什麼,在我手上的這本書,不經意翻開的書頁上面,卻是一片空白,什麼字都沒有。
重樓,為什麼這些書上面,一個字都沒有呢?
我忍不住奇怪地問重樓。
什麼?重樓的聲音裡滿滿都是震驚。我沒有想太多,繼續翻著那些書,同樣都是空白的。
我說,為什麼這些書都是空白的啊?上面一個字都沒有,根本就沒有辦法看吧?我問。
回過頭的時候,卻發現重樓彷彿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整張臉蒼白得如同月亮一樣,眼睛裡翻滾著震驚,難以置信,恐慌各種複雜的神色。
我皺起了眉頭,心裡的不安就像是發酵了一樣開始慢慢擴大。我放下了手中的書走到了重樓身邊,抓住了他的手。
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不是這些書有什麼不對勁?
我小心地問著重樓,可是他的神情卻很恍惚,許久都沒有說話。
他的手很冷,掌心微微透著溼潤的汗。
我看著他一下子灰敗下來的臉色,心裡一下子就著急了起來,雖然重樓不說,可是我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不對勁!想到那個叫做紫星藏月的傢伙現在還滿身是血地呆在姐姐的家裡,我心慌得連身體都開始有些發軟。我一下子就從包裡掏出了手機,準備打電話給影沙,不管怎麼樣,我要把姐姐從那個怪物身邊帶走才行!
霜霜,等等。
沒有想到的是,我剛剛按下按鈕,就被重樓阻止了。
幹什麼?重樓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看著被重樓強行終止通話的手機,眉頭越絞越緊。我不明白為什麼重樓一下子會變得這麼奇怪,在我的記憶裡,重樓從來都不會露出這麼凝重的神情,也不會做出這麼奇怪的事情。
重樓沒有回答我,我的心彷彿在深海里不停下沉,下沉,下沉到最黑暗最冰冷的底部。
面前的這個男人,這個我最信任的、最愛的男人,在隱瞞著我什麼。
重樓,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再一次追問著他,可是面對我的質問,重樓整個人就好像連靈魂都被抽走了一樣,許久都沒有做出反應。他蒼白的臉如同大理石一般僵硬而冰冷,眼睛幽黑而深邃,看上去,竟然是那樣的陌生。
夜!重!樓!我沙啞地叫著他的名字,焦慮在血液裡飛速地流淌,這樣喊著他的名字,我發現視線都模糊起來,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發現自己竟然激動得紅了眼眶,你要是不告訴我怎麼回事,我只有去找影沙,而如果你不讓我去找他,我就自己去,我自己去問姐姐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反正,反正我就快死了,我不在乎她是不是還恨著我,恨著我讓她
說完,我就朝著門外衝了出去。
大腦因為激動的心情已經變得一團混亂,我也不知道重樓究竟有沒有挽留我,又或者他只是呆呆地保持著那個古怪的樣子留在了原地,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衝下樓然後攔到出租車的!反正,當我終於能夠清醒地思考的時候,我已經來到了姐姐家的樓下。
我抬起頭,看著在暮色下一點一點在樓房裡亮起的燈火,還有姐姐家始終灰暗的窗口,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雖然說在激動的時候,我是很大聲地說了我不在乎這樣的話,可是當真的來到姐姐家樓下的時候,我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感到膽怯。
好害怕,好害怕在姐姐的眼睛裡看到任何負面的情緒。但是即便是用腳指頭想,也知道現在的姐姐看到我一定不會感到高興的,因為如果不是我,姐姐也不會遇到那樣可怕的事情,也不會在兩年的時間裡一直處在噩夢之中,更加不會跟影沙鬧翻,而跟那個神秘出現的紫星藏月在一起
不,不行,不是想這麼多的時候!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腦海裡再一次浮現出在監視屏幕裡看到的可怕的一幕,那滿身是血的紫星藏月,還有他野獸一樣充滿了危險氣息的眼睛。
在紫星藏月家耽誤了這麼久,現在的姐姐,一定已經跟紫星藏月呆在一起了吧。想到這裡,我睇猶豫一下子就從我的身體裡飛走了,我急急忙忙地衝上樓梯,想要去找姐姐。
然而,還沒等我跑上臺階,一個熟悉的人影就那樣闖入了我的視線。
唐霜,你怎麼會在這裡?
抬起頭,看見了姐姐驚訝的神情,還有蒼白的臉色。
我呆呆地抬著頭,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因為紫星藏月高大的身影正靜靜地矗立在姐姐的背後,如同一片不見天日的絕望的影子。
我的視線死死地黏在他的手中那是一個水晶瓶,晶瑩剔透,形狀如同淚滴一般的水晶瓶,一朵形如薔薇的奇異花朵漂浮在其中,散發出朦朧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