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懷孕了。”
杜絲曼一回到座位,就聽到嚴莫臣這麼對她説。
她抬起頭來有些錯愕的看着他,見到他那雙湛藍的眸底沒有一絲絲的不確定,剎那間明白他不是在詢問她,而是把她想要掩藏的事實給直接説出來。
她很想説謊,可是她知道這男人太精明,要派人調查她是不是懷孕了這件事也太容易,她犯不着冒説這種謊的險。
“對,我懷孕了。”她大大方方承認,還對他微微一笑,道:“孩子的爸爸不是你,你可以放一千一百個心。”
孩子的爸爸不是他?嚴莫臣凜了臉,説不上來乍聽到這樣的話,突然衝撞上胸口那錯綜複雜的滋味是見鬼的開心還是生氣?或者説,是錯愕加上不可置信的鬱悶感居多?
前陣子除了他,她還跟另一個男人上過牀?
跟他的時候明明還是處子的女人,有可能在短短數天之內又跟另一個男人上牀而懷了孩子嗎?
他不相信,也不想相信這女人的私生活如此隨便又隨興。而當這句話從這女人口中説出來,臉上還掛着美麗的笑容時,他下意識地只想封住她的嘴,而他,也在下一秒鐘這麼做了——
傾身,嚴莫臣高大的身軀越過桌面,吻住了她錯愕又驚詫不已的唇。
她呼吸急促,心再一次因為他的吻而狂跳,那火熱霸氣又柔軟極了的滋味呵,是她這麼多日來心心念唸的滋味。
她顫動着,覺得自己就要在他這個霸氣的吻中化成一灘水,軟弱得完全不像自己,直到他移開了他的唇,她還是連動都不能動一下,好半晌只能迷戀又羞慚不已地望住他。
嚴莫臣深邃的眸凝視着她被他吻得粉紅的雙頰,還有那微腫的唇和羞澀迷濛的眼,這個一被他吻就會變得有點呆呆的小女人,竟然膽敢在他面前説她肚子裏寶寶的爸爸不是他?
“再説一次這樣的話,我會直接把你押上牀,用行動來證明你肚子裏的孩子一定是我的。”
“怎麼證明?”她有些怯懦的別開了眼,不敢與他那雙霸氣無比的眸子相望,那隻會消滅自己的氣勢而已,一點幫助也沒有。“那隻能證明你是跟我上過牀的男人之一而已。”
“杜絲曼,不要讓我討厭你。”他在她耳畔低喃,低沉的噪音卻有着無與倫比的魄力與威脅性。
“你討厭我吧,我不在乎。”
“你很希望我討厭你。”
“是,這樣沒什麼不好。”
“為什麼?因為你怕愛上我?”
杜絲曼抬眸瞪着他。胸口因為他直指核心的話而起伏不已。
是啊,她怕越來越愛他,愛到連忘都忘不掉,那就很悲慘了。
“嚴莫臣,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得要愛上你。”
“可是你愛我。”
“我沒有!”
他看着她,伸手輕柔的撫上她的臉,温柔得就像是春天的風、秋天的細雨,她忍不住顫抖,因為他這樣温柔的撫觸及目光而很不爭氣的羞紅了臉。
他笑。“老是説謊鼻子會變長的,不知道嗎?”
他很滿意她在他指尖下的反應,像朵含羞草,隨便碰一下就會害羞得蜷縮起來,可愛得不得了。
杜絲曼氣呼呼的站起來。“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
“不要!”她拿起包包轉身就走。
他上前,幾個箭步就追上她,伸手去拉她的手,她拼命甩,他卻執意把它握在掌心。
“孕婦不可以動不動就氣得蹦蹦跳跳的,還有,太過劇烈的動作不可以做,譬如像剛剛那樣使力甩開我的手,很容易動到胎氣。”
現在他是在跟她説教嗎?一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模樣!
杜絲曼有點嘔,但腳步卻馬上緩了下來,也不再想去甩掉的大手,畢竟他説的沒錯,是她氣壞了才會忘記。
他注意到她放慢了步伐,微微勾唇,又道:“要常常保持心平氣和,肚子裏的寶寶才會乖乖長大,生出來後才能好脾性,醫生沒説嗎?”
“嚴莫臣,我説過孩子不是——”
“你最好閉嘴!”嚴莫臣的臉再次冷了下來。“我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聽第二次!”
杜絲曼真的閉嘴了,不過她只是因為走得有點急所以有點喘不過氣來,稍稍調整了一下呼吸才道:“我會拿掉他。”
握着她的手一僵,嚴莫臣頓住了腳步,一張俊臉像北極的冰,染雪的眸瞬間掃過她有些熱燙的臉。
“你不會的。”他説,像在説服自己。
“我會。”她迎視着他,不想在這一刻就被他的冷臉給嚇壞。
他既然不相信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那麼,她就只能用這種方法逼退他,因為唯有跟他不再有牽扯,唯有他討厭她恨她鄙視她,他才會走開,離她遠遠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温柔的拉着她的手,像情人。
他不是她的情人,他愛的女人也不是她,就算他對她再温柔再和善,在他眼底看到的女人都是他死去的妻子,他愛的是他的妻,從頭到尾都不是她,她無法欺騙自己,也不想欺騙自己。
“你不會。”
“我真的會。”她很肯定地説。“難道你以為我會隨便生下一個男人的孩子?我才二十八歲,難道你以為我會因為一個孩子而毀掉我的事業我的生活,甚至是毀掉所有男人對我的愛戀?你究竟憑什麼以為我會生下他?”
嚴莫臣瞪着她。真的,他真的很想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因為她竟然可以如此漠視她和他所孕育的生命。
是他錯看了嗎?她當真對他沒有半點愛意與依戀,所以才會連想都不必想就打算拿掉他的孩子?因為不愛他,所以連他的孩子她也不想要?或者,她根本就不愛孩子,所以她才要當個不婚主義者?
不管是什麼,他好像都無法接受而胸悶得難受。放開她的手,他靜靜的看着她好一會兒,她背挺得筆直,眼神是如此的堅定不移,像是天地動搖也撼動不了她的決心似的,她對抗着他。
“如果你敢動肚子裏的孩子一根寒毛,我保證讓你往後的日子都非常難過。”他的唇緊抿着,威脅和利誘一併用上。“如果你把孩子生下來,我保證會讓你以後的日子衣食無憂,不必再工作也可以過得很自在愜意,兩個選一個,聰明如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的吧?”
杜絲曼看着他冷峻無比的臉。
此刻的他,定是恨着她的吧?因為不能拿她怎麼辦,所以只能用這個來威脅她。
所以,這男人是愛孩子的,就算不愛她,他還是要她生下他的孩子,是這樣的吧?
所以,她似乎是萬萬不可能自己保有他的孩子,對吧?生下來,他也一定會跟她爭奪監護權,財力勢力雄厚如他,她小小一個女子如何跟他爭跟他搶?
真是……挫折呵。
她看着嚴莫臣,覺得好無力也好無助。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亂七八糟的局面?她只是要一個寶寶而已,卻似乎替自己惹來了一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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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報應嗎?
因為她一直在嚴莫臣面前説要拿掉孩子,所以老天爺現在是在懲罰她嗎?
一回到家,她只是走到廚房裏煮水,想要為自己煮點清粥來填填之前吐得亂七八糟的胃,沒想到肚子卻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該死的……
不可以這樣!她要寶寶!
杜絲曼臉色蒼白的搗住腹疼如絞的肚子,因為太痛了以致她連站都快要站不住,只好靜靜的坐在廚房的地上蜷縮着身子,用雙手圈住雙腳,卻感覺到一股濕濕粘粘的液體從她的胯下緩緩流出。
她掉了淚,一滴一滴落下。
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可能在緩緩流失的小生命……
她痛!她站不起來!
但她一定要站起來才行!她必須去醫院!要快一點!應該會沒事的,如果她可以馬上到醫院看醫生的話……
想着她忍住疼痛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客廳,拿起手機,她看着電話薄,牙一咬,把電話撥了出去,電話很快被接起,是嚴莫臣一貫冰冷的噪音。
聽到他的聲音,她的淚掉得更兇了,多麼慶幸此刻他在,更是多麼慶幸他可以在還生着她氣的這時候,也毫不猶豫的馬上接起了她的電話呵。
“説話,杜絲曼。”他皺了眉。這一次,他彷彿又聽見她的哭聲。
“嚴莫臣……快來救寶寶……我的肚子好痛,還流了一點血……我好怕……我要寶寶,我要他……對不起,我騙了你,我是真心要他的,可是……嚴莫臣,你快來救我們的寶寶好嗎?我的肚子真的好痛……我好怕……我們的寶寶,他一定要好好的才可以啊,嚴莫臣……”她哭着,泣不成聲。
那一頭,這幾天又暫時住在宋明熙城堡別墅的嚴莫臣,聽到她的話之後,想也不想的便拿起桌上的車鑰匙衝出了門——
車子在暗夜的街道上疾駛着,路燈飛逝而過,蜿蜒的山路像是怎麼走也走不完,讓駕駛座上的男人不知低咒過幾回。
她不能有事!絕對不行!
“該死的上帝!如果對我還有一絲絲的憐憫,就請你好好保護我的孩子和我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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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常常是事與願違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緊急處理之後,醫生從急診間裏走了出來,一旁守候已久的嚴莫臣馬上迎了上去。
他還沒問,醫生就先説話了——
“你是杜小姐的家屬嗎?”
“我是。”他是孩子的爸爸,自然是家屬。
“我很抱歉,孩子沒保住。”穿白袍的醫生,臉上戴着大口罩,看不清表情,嗓音很淡。
嚴莫臣心沉了,瞬間覆上一層霜容,不過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問:“孕婦呢?她沒事吧?”
“需要休養一陣子,她的壓力太大,工作可能也太累了,如果一個不小心,還是可能再失去寶寶……”説着,醫生突然咳了兩下。“我的意思是,下次懷孕的時候一定要小心注意,明白嗎?”
“我明白了,謝謝醫生。”嚴莫臣跟醫生點了一下頭,在醫生的同意之下走進了診間。
杜絲曼一臉病容的躺在白色的的病牀上,毫無血色的臉上全是哭過的痕跡。
他安靜的在一旁坐下來,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
是他的錯,是他逼急了她,才會讓她因為壓力太大而流產。
是他的錯,是他的霸道嚇壞了她,就算她看起來那麼堅強果決,但她畢竟只是個女人,脆弱無助的小女人,他卻強勢的要她務必生下他的孩子,不能有第二條路。
都是他的錯……
他的妻子離他而去,他未出生的寶寶也離他而去,如果眼前這個女人也決定離他而去……那麼,他的心會很痛很痛吧?
這一刻,不,是飛車前往她家的路上,他才知道這個女人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在他心中佔有如此重要的位置,聽到她出事,他的心全凝在一起,揪疼着,像是怕失落了某個重要東西般的害怕着、恐懼着。
他要她。
可失去了孩子,他連威脅她的藉口都沒有了。
他與她的關係就只能牽在他們的寶寶上頭,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嚴莫臣抓過她的手放在唇邊吻着,一滴淚,不着痕跡地滑落在她的手背上——
那淚,熱燙着。痛了她的心,濕了她的眼。
杜絲曼的眼睛不敢睜開,怕看見他的眼淚,怕被他知道她看見了他的眼淚。
“對不起,嚴莫臣。”她在心裏喃道。“真的真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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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嚴莫臣的堅持,杜絲曼在醫院休養了兩天才出院,他親自開車接她出院送她回家,還抱着她一路走進家門,把她輕輕地放上牀後,高大的身影轉進廚房,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端出了一道用雞湯熬的粥,炒了一樣清爽的菜和涼拌海帶芽,連同一束不知何時買好的鮮花,同時放上桌。
“慶祝你出院。”他地她勾唇笑着,穿着黑色V領衫的他,笑起來有一股神秘迷人的氣味,卻又難得的居家。
杜絲曼看着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口粥進嘴裏,那濃濃的雞湯香味在齒間化開,口感甚是可口。
“好吃嗎?”
她點點頭。“沒想到你這樣的男人會進廚房,還煮一手好菜。”
嚴莫臣笑着,伸手把她手上的碗接過來。“我來餵你吧,這樣比較不燙你的手,來,張嘴——”
幽幽的眸,深深的凝視着他。“你犯不着對我這麼好,嚴莫臣。”
“我想這麼做,不成嗎?”嚴莫臣好笑的瞅着她。“來,張嘴,多吃一點,你太瘦了。”
她乖乖張嘴,吃下他喂她的粥,一口接一口,直到湯碗變空為止。
“再吃一碗吧。”他起身,想幫她再添一碗,她卻伸手拉住了他。
“我吃飽了。”她笑着。“謝謝你,剩的那些留下來給我慢慢吃吧,浪費你半天了,你有事可以先走。”
嚴莫臣的眸直勾勾地瞅着她。“你想趕我走?”
“對。”她點點頭。“我們……到此為止吧。”
“杜絲曼……”他皺眉,想説什麼卻被她打斷——
“看到你,我就會想到寶寶,我想去旅行,到另一個國度去重新生活,我想忘掉這一切,你會成全我吧?”
嚴莫臣看着她,上前把她擁進懷裏。“我不想成全。”
“不要同情我。”
“不是同情。”
“感到愧疚和憐惜,都不是愛情。我們都是成熟的大人了,理智可以告訴我們很多東西,你可以想抱我而抱我,卻不能説那是愛我。”
唉。嚴莫臣在心裏輕嘆一聲。
“我們結婚吧,杜絲曼。”他輕輕地在她耳邊道。“我想跟你在一起,每天都像現在一樣地抱着你。”
聞言,杜絲曼不敢相信的抬起頭來望住他。
這男人……是瘋了嗎?他竟然跟她求婚?因為她失去了他們的孩子?
真是可惡呵!他真的是在同情她、憐憫她、可憐她嗎?
她閉上眼,覺得心好疼。“嚴莫臣,我流掉孩子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説要結婚也跟這件事毫無關係。”
杜絲曼推開他。“你説謊!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你為什麼突然説要跟我結婚?你愛上我了?早不愛晚不愛,偏偏等到我流掉孩子才來愛,是嗎?這太可笑了,嚴莫臣,你在騙三歲孩子嗎?”
“你聽我説——”
“我不想聽,你走吧。我們兩個人一開始就不該有任何關係的,讓一切回到原點吧!至於工作,我會辭掉,但,相信我,菲亞團隊還是非常適合你的,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的離職而有任何變動,我相信嚴總裁也不是一個如此任性的人。”
嚴莫臣看着她那雙決絕的眼,心在疼着痛着鬱悶着。
他究竟在幹什麼?一個説不愛他的女人,一個説跟他沒有任何關係的女人,這個總是想躲他把他往外推的女人,一個從頭到尾根本都沒打算要結婚的女人,他究竟憑什麼以為她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就答應嫁給他?
更何況,她説了,看到他就會想到那失掉的寶寶,對女人而言,那種疼是致命的吧?那種愧疚更是他所不能夠體會的吧?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唯一可以做的一件好事,就是如她所願的離開她。
他不想見到她為他心痛的模樣。
他不想她因為他而一再想起推動寶寶的痛。
就算,他很不捨,也很不願,可是,卻強求不來。
強求的東西,最終只會招來毀滅……那種痛,他嘗過,不想再嘗一次。
“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這是嚴莫臣對她説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他走了,走出她的生命、走出她的生活,不曾再回頭。
她哭了好久,數十天還是幾個月,她忘了,她永遠永遠忘不掉的,是這個男人對她最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