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全都是意外,亂得夏曼霓幾度以為心臟都快停止。先是不該出現在臺灣、阿拉伯石油公司那邊的總裁斐勒,竟然要求來拜會秦浩東;後是斐勒在會後無預警的要求她一起共進晚餐,並開心的告訴秦浩東,她是他的舊情人,雖然他求婚被拒,可是他對她念念不忘。
這男人,甚至還為她學了好幾年的中文。
他說,希望可以藉由這次停留在臺灣的機會,多跟她培養感情,因為他相信她還是愛他的,為了她,他可以不要三妻四妾。
這樣就算了,那男人還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他在臺灣的這段時間裡,她必須充分盡到地主之誼,這也是北風集團可以順利拿到合約的條件之一,意思就是,她必須隨傳隨到,陪那大少爺四處去玩,唱歌吃飯全都推不得就是了,因為,事關這次北風集團的合約,怠慢不得,更可惡的是,據說這件事北風總部的風樹亞早就知情,一手促成這樣跨國追請的美事。
“風樹亞,你最好給我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斐勒會出現在臺灣?你不是答應過我,我只要幫你做好聯絡溝通的工作?你憑什麼自作主張的把我當成合約的附屬條件之一?你最好給我講明白,否則我馬上飛回美國,永遠永遠都不要再看見你這個大魔頭!”夏曼霓在越洋電話裡叫囂,根本不管現在對方是不是在睡夢中還是在開什麼國際會議。
多年前的往事,她早已塵封在記憶裡,連提都不想提。
不想提,她曾經愛過斐勒這個男人,不想提到斐勒跟她的任何事,在外人面前,她當斐勒只是一個人的名字,就像聽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名字一樣的自然。這次到臺灣來幫忙促成北風和斐勒家的生意已經是大不願,風樹亞保證她不會遇見斐勒的,他明明保證過的,原來他的保證是個屁,她卻像個笨蛋一樣的幫他賣命!她是瘋了才會相信風樹亞這樣的男人,這男人根本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外表玉樹臨風、風度翩翩,骨子裡卻是個極有心機的大壞蛋!他為什麼是她的好朋友?她的眼睛一定瞎了!
“平靜下來,曼霓,這一切我全不知情。”
“什麼?”他不知情才有鬼!夏曼霓恨恨的咬牙。“風樹亞,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就算我不是很聰明世故,但你用這種方式誑我,會不會太瞧不起人了?”
“我沒有,曼霓,我也沒想到斐勒會親自跑到臺灣去,如果我事先知情,我一定會讓你避開這場會面的,相信我號碼?你是我的女人,我怎麼捨得把你送到別的男人懷裡——”
“我不是你的女人!”夏曼霓大聲駁斥,真是夠了,這男人每次都喜歡這樣開她玩笑,幸好她從來沒當真過,不然,他也不敢隨便開這種不負責任的玩笑吧?
面對風樹亞這種說話溫柔如風的男人,理當可以讓人較心平氣和些,偏偏不是這樣,面對他,她好像只有處處被逼到抓狂的境界。
“好好好,你不是我的女人,別這麼生氣,曼霓,你該知道我是最近才接下財團工作的,公司混亂成一團,我完全使不上力,可能是某個環節出了狀況讓我沒顧及到,才會演變成這個局面,我真的很抱歉。可是,你在我心裡永遠是最重要的那一個,如果斐勒的出現真的嚴重造成你的困擾,那你就回來吧,合約不籤也罷,最多我被上頭幾個大老罵無能再加玩世不恭,罵到臭頭而已,你知道的,我一向皮厚,挨點罵也不痛不癢,所以,回來吧。”
風樹亞在那頭溫柔的叫她回去,夏曼霓一整個氣都消了,她沒想到這男人為了她竟然願意放棄這麼天大的合作機會,讓她一時之間感動到說不出話來。斐勒耶,掌控著阿拉伯石油命脈大宗的男人,全世界想跟這男人攀上關係的企業財團不知有多少,風樹亞竟然願意放棄?
夏曼霓咬著唇,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是大驚小怪了。事過境遷這麼久了,她跟斐勒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只是這個男人當年嘴裡說愛她,背地裡卻跟幾個女人搞劈腿還讓她給撞見了而已,是她眼瞎,一見帥哥就心動,吃了幾次虧也沒見改善過,怪得了誰?如今面對斐勒,除了嚇到之外,她對他已沒有心動的感受,除去情人這樣的關係之外,面對斐勒,其實也是可以當朋友的……,沒必要為了她的一點私事而壞了人家的大事吧?
唉,做人不能總是想到自己啊。
畢竟,風樹亞一直很照顧她,她算是積了八輩子的福才能遇見這樣一個對她好的學長,怎能不感恩圖報呢?
“曼霓?怎麼不說話?還在氣我?”
“是啊,好氣。”
“對不起。”
“算了,就當我沒打這通電話好了。”
風樹亞挑挑眉,在電話那頭無聲的笑了。就知道這女人老是受不了看別人受苦,他裝可憐,她就會將同情心發揮得淋漓盡致!早料到的,因為他已經認識她太久,從小學妹變成他的得力助手,算算,也五、六年了吧?“我說過沒關係的,你回美國吧,別讓我覺得自己騙了你,這會讓我很過意不去。”風樹亞繼續賣乖,挺她到底。
“我說算了,掛電話了,這案子會幫你搞定的!”夏曼霓啪的一聲掛上電話,抬起頭來,卻瞧見不知何時進門來的秦浩東,他修長高大的身影正斜倚在門邊,環胸啾著她。
那眼神,啾得她心慌。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不是有會要開嗎?還是會議出了什麼問題?”她難得討好的笑問。
秦浩東沒回答,只是一徑兒啾著她,像是要看進她心底去。
“那個…晚上我會赴約的,如果你是擔心這個的話,不會有問題的,這個案子絕對拿得到,別擔心。”她又對他擠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完全一改先前見到斐勒又聽到斐勒說出那串話時的一臉蒼白及氣急敗壞。風樹亞這小子,究竟是怎麼欺騙這個純潔小女人的?竟然一通電話就可以讓這女人心甘情願委屈自己替他賣命?他有點生氣,也有點妒忌,不管她跟風樹亞是什麼樣的關係,她這樣乖乖聽一個男人的話,而那個男人不是他,無論如何都讓人不悅至極。更別提,那人是叫她去陪另一個男人了。
秦浩東微眯著眼,心上多了幾分盤算與惱火。
“晚上,不準去。”
“什麼?!”她的耳朵沒聽錯吧?
“我說了,晚上不準赴約,我已經代替你拒絕斐勒的約會。”
“什麼?”這回她用叫的,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來衝到他面前,“你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斐勒那男人看起來是好好先生,可是骨子裡卻不是那麼一回事,順著他又不會有事,只是陪他去吃吃飯聊聊天而已,就算只是當朋友,這也是應該的禮儀,你又何必!”
“我不會讓我的女人去陪別的男人吃飯聊天喝酒。”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只是你的秘書!秘書!拜託你公私分明一點好不好?真要說我是誰的女人,我還曾經是斐勒的女人哩,你和風樹亞都排不上!為什麼全要強出頭?”不知為什麼,她就是不希望這兩個男人因為自己搞砸了這筆生意!
是啊,她真的好感動,感動到生氣了。
其實她是開心的,因為這男人把她放在第一位,沒逼她去陪酒賣笑,可是,如果因為這點小事激怒了斐勒,她會覺得更對不起他們,所以生氣,生自己的氣,用嚷用叫都不嫌多。
秦浩東真的惱火了,這女人真是不可愛,男人這樣說,當女人應該感動得撲過來哭,說她很開心他有多愛她才是,現在是什麼狀況?她竟然說他強出頭?
是啊,他笨他呆他是天底下第一號大傻瓜,才會為了一個不可愛的女人強出頭,該死的,真想把她抓過來打一頓屁股!她到底知不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誰啊?
“你就這麼不想當我的女人嗎?”
“對對對,我不要,所以,請你不要插手我跟斐勒的事了,這件事我會自己解決!”夏曼霓此刻的心過於煩躁,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所以,連同他眼底的受傷也一併忽略了。
而在那抹傷痕過後,取而代之的,是秦浩東習慣戴上的面具——帶著點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以前當斐勒的秘書,也順道當了他的女人吧?”
夏曼霓終是抬眸望住他,不明白他突然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所以,你根本無所謂,因為你已經習慣了當秘書順便陪上床的工作,所以無所謂,對吧?”
“秦浩東……”她詫然的雙眸佈滿了困惑與受傷。他究竟在說什麼?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她?說得她好像人盡可夫似的!好可惡!
“算是我多慮了,還險些擋了你的姻緣呢,真是抱歉啊,夏秘書。”秦浩東的唇角勾起一抹壞壞的笑。“我想你根本就還愛著斐勒吧?之前在會議室裡表現出來的驚慌失措,是不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戲碼啊?男人很吃這套的,你真厲害,連我差一點都被你騙了……”
啪一聲!
她揮手給了他一掌。
“你太過分了。”她罵著他,眼眶裡卻蓄著淚。滿肚子委屈與氣悶,很想對他發洩出來,卻忍住。
“有嗎?”秦浩東冷冷一笑。“我還以為我說得算客氣了呢。夏秘書,你若不是還巴巴戀著人家,以你的性子早打包走人了,還留在這裡做什麼?還是北風集團私底下又給你什麼好處,讓你再委屈也願意留下來當陪客?”
真的是……夠了。她為什麼要站在這裡接受這個男人的汙辱?
她招誰惹誰啦?為了想幫公司爭取到合作機會而不計私人情感,結果咧?人家不領情就算了,還誣賴她的人格與情感,真的是太過分了!
可,她心痛的應該不只是這樣而已吧?她知道的,這男人這樣看她說她,比任何人的言辭與觀感對她還要具有殺傷力,不,應該說,太具有殺傷力了,傷得她連辯駁的力氣都沒了。
夏曼霓轉身拿起包包。“我今天要提早下班。”
“去哪?”
“去巴結人家啊,如果可以爬上他的床,那就更好了,不是嗎?”
這女人,他都這樣說了她還要去?存心氣死他嗎?
“我說過約會取消了。”
“我會再打電話給他。”
“夏曼霓!”秦浩東火大的上前一把揪住她的手,“你當真非要赴約不可嗎?如果我說是命令呢,我命令你不準去!”
“那我就用私人身分見他。”夏曼霓緩緩抬眼,笑著。“你覺得用什麼身分比較好?情人?還是未婚妻?或者,女朋友?”
秦浩東瞪著她,她則始終保持微笑,笑到臉都僵了,這男人都沒放開她的意思。“怎麼?秦大總裁也被我迷住了嗎?明明知道我約男人的手段高明,還說差一點被騙了呢,現在又是怎麼回事?寧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還是,我沒巴著你,爬上你的床,你覺得很沒面子?像是矮了人家一截?”
夏曼霓見他鐵青了臉,搗著嘴呵呵笑著。“真是這樣我也沒法子,誰叫人家比你有錢呢?既然都被你看穿了,我也不必作態了,快放手,我還要上美容院精心打扮一番呢!”
兩人對峙著,大眼瞪小眼。
明知道的,這女人吃軟不吃硬啊,他剛剛是鬼迷了心竅不成?
事已至此,秦浩東自知失策,卻也無力挽回。面子拉不下,裡子還要顧,何況被這女人氣得不輕,萬不可能在此時軟下聲來認錯道歉,就只能這樣讓她走了。
秦浩東終是鬆了手,夏曼霓很快的轉身離開,頭也不回的,就好像在她背後的是瘟疫,避之唯恐不及。
約會,訂在一間非常高貴寧靜的中式餐廳。
夏曼霓一身高雅性感的赴約,斐勒瞬間亮了眼,回想到第一次見到這女人的情景,心頭又是一熱。
他起身迎向她,替她拉開座椅,夏曼霓羞澀的一笑,“謝謝。”
“是我的榮幸,小霓。”斐勒坐到她對面,目光炯炯的望著她。“我很意外你會赴約。”
“為什麼不?”夏曼霓定睛望住斐勒,他還是一如四年前那樣英俊挺拔,混血兒的他,和一般皮膚黝黑的阿拉伯人不太一樣,反而比較像美國人,卻又沒那麼白,總之一句,還是一樣迷人英俊,可是有一點確定不同了,那就是,她的心不會為他而亂跳。
也許是歲月的流逝使然,也許是過去的某些片段造成了永久的傷痕,不管是什麼,她很高興自己在多年後的現在,可以這樣心平氣和的跟這個男人坐在一起,像個成熟的女人。沒想到……自己可以做到。
她以為,再遇見斐勒也鐵定是個災難,沒想到她錯了,錯得離譜呵。
“……再怎麼說,你我都曾經朋友一場,遠從阿拉伯過來,說什麼我都該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你才對,不過,這跟生意無關,希望你不要誤會。”
斐勒看著她,對她面對自己的落落大方感到一絲黯然。通常一個女人面對舊情人的態度可以這麼大方,那就表示這個女人已經不在意那個男人,對他而言,這樣的訊息真是晴天霹靂。
多少年了,他的心裡一直記掛著這女人,她和他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會對他生氣發飆,吼人時氣勢如狂,暗地裡卻哭得像個淚人兒,脆弱得像個琉璃娃,當男人的怎麼能不想憐愛她?再加上她生得典雅高貴,擁有東方女子神秘的氣質與細緻的五官,很難讓人忘懷呵。
“你真的不愛我了,對吧?”這裡不是阿拉伯,他沒法子用盡手段把她娶過來當老婆,就算可以,她也會恨死他的,那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愛情。
“斐勒……”夏曼霓幽幽地看著他,他眼中的失落讓她感到淡淡的抱歉,可是也只有那麼幾秒鐘而已,只要想起他曾經帶給她的傷害,她又不覺得那麼抱歉了,反而覺得他活該。“你其實沒有那麼愛我的,所以,不必難過,因為就算時間再重來一次,你還是會對我做出同樣的事來,而且我也不會原諒你,結局還是一樣的。”
他看了她半響,有點無言。
因為他知道她說的沒錯,就算時間再重來一次,他的心依舊無法只在她一個女人身上,因為,他是阿拉伯石油王子啊,在他的眼前永遠有美女,就算他愛她,也沒法子保證不對別的美女動手動腳又動心。
只是,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是讓他不痛快。
“嘖,真是理智過了頭,果真已經沒有半點心思放在我身上了,真讓人難過,我今天晚上可能會擁著被子哭泣到天明。”斐勒哀怨的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聽到它在哭了嗎?我的心。”
夏曼霓笑了,任他抓著她的手,像個孩子一樣的耍寶。“那是報應,知道嗎?把生意跟女人混在一起的報應,如果我這麼說,你會生氣吧?”
斐勒睨著她,眼色深沉難懂,笑意收斂幾分。“你是在擔心你自己?還是秦大總裁?怕我刁難他嗎?你會心疼?”
夏曼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很認真的看著他。“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單純的只是朋友,永遠的朋友。”
“如果我不要呢?”斐勒也很認真的看著她。
“那……我只能說我很遺憾了。”夏曼霓拿著手提包起身。“很抱歉,既然不能當朋友,我也不能陪你吃晚餐了,再見。”
她轉身要走,纖細的手腕卻被一把抓住。“最後的吻……之後,我們就是朋友了,永遠的朋友。”夏曼霓不解的回頭,揚眸之際,一抹巨大的黑影驀地罩了過來,她的唇已被封住……她驚愕又慌亂,來不及有任何響應之前,那個吻卻已經結束了,斐勒對著她一笑——
“現在開始,我們是朋友了。”他說。得意的挑挑眉,眸光不經意的掠過餐廳門口那對出色的男女。
男的,正一瞬也不瞬的望向這邊,臉色鐵青又難看到了極點,女的,則一無所知,整個人全偎在男的身上,像是沒骨頭似的。
“坐下吧,陪我晚餐。”斐勒把還在怔愣著的夏曼霓給按回座位上,招來侍者點餐,神情從容不迫且愉快非常。
夏曼霓瞪著他,對方才那短短一瞬間的吻不知該如何反應。
給他一巴掌?動作好像有點慢了。
當沒事似的?那不就便宜了這傢伙?她又不是隨便的女人,可以讓人想親就親!
可是,都說以後是朋友了,這表示斐勒應該不會再拿這件合作案來刁難秦浩東,也表示這件合作案成交的可能性大產,她有必要在已經被吃了豆腐的現在,再來追究這個吻,而失掉這個對北風集團而言很重要的機會嗎?
正惱著,思量著,跟自己的理智與情感拔河時,斐勒的一句話輕易的轉開了她的注意力。
“咦,那不是秦總裁嗎?這麼巧,他也來這裡吃飯啊?還帶著女伴呢,看起來就是個溫柔的女人,很適合秦總裁。”
夏曼霓聞聲望去,果真見到秦浩東,還有他身邊的女伴……竟是他前妻汪曉柔。
瞧,這兩人多親暱啊,秦浩東的大手還摟在人家的纖腰上,汪曉柔也小鳥依人的半偎在他的懷裡。
怎麼看,這兩個人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呵。這個臭男人!大色鬼!既然還對他的前妻戀戀不忘,為什麼要對她說他對前妻已經沒有愛了?說什麼會慢慢靠近她,要她等著,說什麼他想要她,就算不是今晚也是未來的某一天……
該死的!她怎麼會老是相信這種蠢話?一次又一次的相信?笨死了!夏曼霓!
她是豬!絕對是豬!
“怎麼了?小霓?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喔。”斐勒明知故問著,大手還故意溫柔的撫上她的面頰。“哪裡不舒服嗎?”
她,全身不舒服,不舒服到完全沒意識到斐勒這樣的舉動有多親暱,整個人緊繃著都快要崩潰了。尤其,看見秦浩東竟然帶著汪曉柔……
步步往這裡靠近,示威似的停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