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所欲寶丹”又名“無上靈丹”,是梁山上的一種獨門春藥,吃了這種藥的男人除了男人本能和武功之外,其它的記憶一概消失,實際上等於一個只會武功的具有男子機能的機器。梁山上的男人都吃了這種藥,所以才能像狗一樣乖乖地聽話,不知羞恥,只知唯主人的馬首是瞻。
這種藥有口服和外用兩種。口服藥尋常是不大用的,梁山上的男人大多是被人制服的以後,在他的脊柱上刺一個小洞,將這藥栽進去,因為那樣的藥效來得快,而口服的藥在用時不用載,藥效又來得慢,尋常是不大用的,若非幫主陰香姬對那個男人有極大的好感,總是給他一種速效的辦法。這種藥也不是隨便就給人用的。
服了這種藥以後藥力發作,用藥者的記憶完全消失,他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他的主人了,他的一生都會忠於他,幫主陰香姬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控制人的機會,她花了十數年的功夫,研製出了這種藥,為的就是控制人,怎麼肯把這個機會白白地送人呢?陰香姬立下了規矩,凡是被底下人相中,擄上山來的男人,都必須在她的山寨中過一夜她栽上了“無上靈丹”之後,再還給那個原主。到那時,這個男人已經成了陰香姬的奴隸了,他和原主的認識,還要陰香姬從中介紹,那些男人的記憶已經完全喪失,陰香姬讓他們服從誰,他就會忠心跟隨誰,但他心中真正的主人還是隻在陰香姬一個人。若是有一天防香姬不喜歡他的新主人了,只要一發動,那男人立即便會倒戈相向,按陰香姬的旨意殺死他正在跟隨的人。
這種事粱山上已有先例.那十八頭目心中都清清楚楚。可她們畢竟是女人,是女人就離不開男人,所以她們雖然知道有危險,知道多養一個男人就是在身邊多為陰香姬養了一個劊子手,可見了武功高的,又順眼的男人,還是忍不住要把他擄到山上來。況且她們在心中沒有想過要背叛陰香姬,對其中風險的估價也自然要低得多。
白芯聽說那藥就是“隨心所欲寶丹”甚為驚訝,道;“小姐,幫主真地把這藥賞給你了麼?”
陰靈靈道:“是吧。”
白芯道:“這可奇了哎!看來,幫主畢竟和你是母女,若是別人,就是磕破頭,也休想得到這—粒藥喂!”
陰靈靈道:“你瞎起什麼勁,一粒藥罷了,值你說那麼多的話麼?”
白芯伸了一下舌頭,不敢吱聲了。
陰靈靈道:“好了,你把這藥丸放下,先下去吧。
白芯道:“小姐,這我可不敢,幫主叫我親手把這藥丸給閃電服下,我若是違了幫主的話,可擔當不起。”
陰靈靈道:“你不要管了,出了什麼事我替你擔著就是了。”
白芯道:“小姐你不想給閃電服這藥麼?”
陰靈靈嘆了口氣道:“這藥好是好,可他吃下了以後就像行屍走肉一樣,你以為我缺一條用麼?”
白芯道:“小姐,幫主一向告訴我們,男人就是狗,你怎麼……”
陰靈靈道:“白芯,你不要在這裡煩我了好不好?快快出去,不然,我可要生氣了。”
白芯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道:“小姐,這件事白芯還求小姐三思。幫主叫白芯給那閃電下藥,白芯私下和小姐說了,已是一個死罪,若小姐不讓那閃電吃藥,幫主哪有看不出來的道理?她若察出來,白芯可是連個全屍也沒有了,小姐千萬救救我……”
陰靈靈道愣了半天,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有什麼事,你儘管推在我身上就是。”
白芯不肯起來,猛勁地磕著頭道:“小姐,別的事你都可以擔當,這種事,我怕你也擔當不起呢!幫主的‘無上靈丹’什麼時候落到別人的手裡過?就是小姐,這麼多年可曾親手摸過一摸麼?更不要說這裡留下了。幫主若是知道閃電沒有吃那丸藥,必定要懷疑我們留下那丸藥另有用,到那時,白芯就是有八百張口也說不肖了。”
陰靈靈厲聲道:“白芯!我叫你下去你就下去,你在這裡嚎喪什麼?幫主幫主的,莫非你的眼裡只有幫主,就沒有我了麼?”
白芯道:“白芯不敢。”
陰靈靈道:“不敢就好,還不下去?我告訴你,這件事可不許你和別人說。”
白芯道:“白芯有幾個腦袋,這種事也敢出去亂說麼?只求小姐看白芯自小就跟隨你,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千萬給白芯留一條活路。”
陰靈靈道:“你下去吧,我自有分寸,決不會讓你為難的。”
白芯不敢再多說,愁眉苦臉地退了下去。
陰靈靈對著那粒藥丸發起呆來。
她不想給雷澤澈吃這丸藥。
可她也知道母親的脾氣。如果她知道這丸藥雷澤澈沒有吃,在陰靈靈的手裡,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對自己的女兒她也許還不至於怎麼樣,那白芯可真就要性命難保了。
她既捨不得白芯,又不忍讓雷澤澈吃下那丸藥。可將藥退還給母親也是萬萬行不通的。陰香姬給了這東西,誰敢給送回去?而且那樣一來,不是等於向母親的表明了心跡,說自己愛上了這個雷澤澈麼?愛上—個男人,一向是梁山上的大忌,陰香姬若是知道了,決不會因為陰靈靈是自己的女兒就不了了之,就算她能饒過陰靈靈,也不會放過雷澤澈,是決不會讓他活在世上的。
現在只在一個辦法,就是讓雷澤澈裝得和那些男人一樣,可他肯麼?但她想試一試。
她讓起來,走到外邊,剛好粉芯將雷澤澈送了過整數也點點頭,示意雷澤澈跟自己走,帶著他向院外走去。
她帶著雷澤澈走了三家。
這三戶人家的主人都是粱山上的元老,曾與幫主“香仙子”陰香姬並行武林,人稱“陰宮四姬”。
這四姑各擇粱山上的一個主峰居住“香仙子”陰香姬住在虎頭峰,“血夜叉”血姬住在雪山峰,“清虛子”道姬住在赫山頭,“鷹魔女”飛姬住在青龍山。
陰靈靈每次下山回來,都要挨家去拜訪一遍,這是母親為她定下的規矩,從來沒有違過。這—次因為有雷澤澈煩心,竟把這件事情給耽擱了。現在正了補上這個人情,也讓雷澤澈長長見識。
血姬在四姬中排行老二,陰靈靈帶著雷澤澈先到了她的小院。
雷澤澈險些沒有吐出來。
血姬見陰靈靈帶著雷澤澈,也不起身,看著就讓人噁心,在雷澤澈身上經過時,一股臭味直鑽入了他的鼻孔,薰得他堵住了鼻子。
血姬不由得“嗯”了一聲。
陰靈靈趕緊踢了雷澤澈一腳。
雷澤澈嚇了一跳,忙將手挪開,伏在了陰靈靈的腳下。血姬站起來,她那一頭花白的長髮垂到腳面,蓋住了全身,她現在就是不穿衣也沒人能看見她身上的一絲皮膚了,那頭長髮沒有半點光澤,粘粘乎乎地粘在一起,上面還掛著許多草棍地,再加上她那張好像永不洗的臉,和街頭的瘋子真是沒有一點區別,反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她走到雷澤澈的跟前,抬起腳來,用髒兮兮的腳趾勾起了雷澤澈的下頦,將他的臉抬了起來。
雷澤澈只覺自己要吐,他強壓著噁心抬起頭來,不由地打了一個冷戰。
他現在連想也不敢了。
血姬的眼裡射出一股精光,那種眼神里含著仇恨和憎惡,讓雷澤澈心頭髮緊,低下了頭不敢看了。
一個瘋女人本身就讓人感到恐懼,如果這個瘋女人的眼神卻是清醒的,那就更使這恐懼加重了十分。
血姬嘎嘎地笑了起來。
她的內力充沛,笑起來像靜夜的烏鴉叫一樣難聽,震得雷澤澈的耳膜直髮痛,他暗暗地運功,免強抵住了。
血姬猛然收住了笑?盯著雷澤澈,臉上掛著一絲不懷好意的懷疑,道:“靈靈,我的這條狗叫什麼名字?他的功力好像是不錯嘛?”
陰靈靈道:“血姬,她叫閃電,什麼力嘛,只是教他一些小把式罷了。”
血姬道:“靈靈,我看你是叫他給騙了。他若是內力不好,聽了我的笑聲怎會不捂耳朵?”
陰靈靈笑道:“血姬耶,我的閃電和那些狗圈在一起,你也是知道的了,我的皇上叫起來不是也很響麼,他是聽慣了嘛。”
血姬懷疑地看著雷澤澈,半晌才點點頭,道:“嘿,看他這個歲數,倒也不像是一個有什麼在功夫的。”
她向後錯了兩步,突然飛起一腳,向雷澤澈踢了過去。
雷澤澈猝不及防,想躲已是不及,血姬這一腳正踢在他的下巴上,他大叫—聲飛了起來,落到門外去了。
幸好他在陰靈靈那裡學會了那種狗功,在空中將身體調整過來,四肢沾在地上,沒有摔得太重,可舌頭在跟裡卻被墊了—下,順著嘴角流出一絲血來。
血姬又嘎嘎地笑了起來。
陰靈靈招招手道:“閃電,你過來……”
雷澤澈頓頓,向陰靈靈爬了過去。
血姬道:“靈靈,你這個小東西真是不錯,你把他借給我吧,我用你的那三條老狗和你換。”
陰靈靈道:“不要了嘛,血姬,我娘要我還給她哩!”
血姬道:“傻丫頭,血姬不會給你虧吃的。你把他交給我,我玩上十天半月地再還給你,到那時你就發現他不是像現在這樣呆頭呆腦的了,肯定有趣得多。你孃的狗,有時還要送到我這裡來叫我調教它們哩!”
陰靈靈道:“不要不要,血姬……”
血姬斜睨著雷澤澈,道:“這個小東西懂得什麼?來,血姬給他一口奶吃吧。”她將胸前的長髮一撂,一對碩大無的乳房露了出來,髒兮兮、黑酸酸地挺到了雷澤澈的眼前,道:“來,吃吧。”
一股酸臭味直朝雷澤澈的鼻孔鑽進去,他這一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血姬的眼裡射出一道兇光,盯著雷澤澈道:“靈靈,這是怎麼回事?你的狗沒有吃‘隨心所欲寶丹’麼?”
陰靈靈將雷澤澈擋在身後,道:“還沒有啦,我娘讓我把閃電給她牽去,我還沒玩夠嘛。”
血姬道:“小丫頭;你說實話,你的閃電一直都住在狗圈裡麼?”
陰靈靈道:“血姬,他是一條狗哩,不住在狗圈裡叫他住在什麼地方?”
血姬又看看雷澤澈,用腳趾拔拔他的臉道:“這還好。靈靈,咱們梁山上的規矩你也是知道的,這種東西,還是早點給他栽上脫胎丸好。我和你的三個姑姑自是不會和你爭什麼,可別人若是看你的狗沒栽下這種藥,心裡也許要不痛快了。”
陰靈靈道:“我知道啦,我娘也是這麼說,我想一兩天就給他栽上。”
血姬道:“那就好了。”
陰靈靈瞅了一眼雷澤澈,道:“血姬,我這閃電要是栽上了脫胎丸,他什麼都肯替我幹麼?”
血姬道:“那是自然,這就是你孃的脫胎丸的妙處嘛,只要他栽上了這藥,對你就更忠心耿耿了。”她伸腳呻踢踢雷澤澈,指指地上他方才吐出的汙穢,道:“閃電,你吃了它!”
雷澤澈住後躲了躲。
血姬的嘴一撮,吹響了一個口哨,一個男人爬了進來。
血姬指指地上的汙,喝道:“泥球,你把這吃嘍!”
那個男人聽了她的話,毫不猶豫地低下頭去,幾口便把地上的汙穢吃了個精光。
血姬伸手拍拍他道:“嗯,泥球乖,你出去。”
那被喚作泥球的男子一聲不吭,乖乖的走了出去。
血姬道:“靈靈,你看見了吧?你這閃電若是像泥球這麼聽話好不好麼?男人這種東西不該讓他有主意,他要是一旦有了主意,就想辦法要讓你沒主意了。”
陰靈靈道:“我知道了血姬,閃電,我們走吧。”
她領著雷澤澈走了了血姬的小院。
雷澤澈呆呆地跟著她,一聲也不吭。
陰靈靈道:“閃電,你覺得我對你好不好?”
霄澤澈道:“好。”
陰靈靈道:“你現在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了吧?你總是恨我,跟我耍狗脾氣,你想要當狗,今天你可知道當狗的滋味了吧?”
雷澤澈道:“誰說我要當狗來?是你把我當狗哇!”
陰靈靈冷笑一聲道:“哼,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話麼?我把你當狗,我要是把你當狗,你現在敢這樣對我說話麼?”
雷澤澈腦中嗡地一響,他不吭聲了。
陰靈靈看看他,又冷笑了一聲,嘆了口氣道:“你呀,看著也不像傻透了腔的。怎麼還不開竅呢?”
其實,在血姬那裡一出來,雷澤澈就知道陰靈靈對自己是夠客氣的了。他此刻也想和她說一然感激的話,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了。
男人心裡總有那麼一股傲勁,哪怕淪落到狗的地步了。他仍盡力守著它,可等到守不住的時候,他就會把那傲氣都變成奴氣了。
陰靈靈畢竟還小,不知道雷澤澈的心思,只是自己在心裡覺得很委屈。
她又領雷澤澈去道姬那裡。道姬住在青龍山頭的清虛觀內,青磚碧瓦的小院,在外在看上去,很有些仙家道氣。陰靈靈在這幾個院中是有走動慣了的,院裡的一個風火道人看見她,打丁個稽首,伸手示意道姬正在後院,陰靈靈也不用他通報,帶著雷澤澈徑自往後院走去。
道姬正在煉丹見了陰靈靈也不招呼,只是冷冷地看了雷澤澈—眼,就又回過頭去忙她自己的事了。
雷澤澈蹲坐在陰靈靈的身邊,看著道姬作法。
道姬手持—柄長劍,口中念詞踏罡布鬥,圍著丹爐轉了幾遭,突然大叫一聲:“疾!”將劍往在上一拋。
那劍直刺雲天,半晌才落下來,道姬揚手接在手裡,向丹爐一招,喝了一聲:“風來!”她的兩個寬大的袍突然鼓漲起來,風聲夾著呼嘯由那兩個寬大的袍袖中竄出,撲向丹妒。丹爐內烈焰熊熊。道姬不停地向爐內鼓著風,她的劍柄直插爐內,須臾功夫,那劍便被燒紅了劍尖,紅火順著劍尖漫出來,整個劍由白變紫,由紫變紅,又由紅變白,已經熱得灼人,連劍柄都被燒,雷澤澈清晰地聽見了道姬的手上發出的滋滋聲響。道姬大喝一聲:“起!”
她將劍一挑,丹爐的頂蓋被她掀開了,幾粒火球似的仙丹由裡面跳了出來,道姬使劍一劃,喝道:“粘!”
那幾顆丹丸滴溜溜地轉著粘到了她的劍上。
道姬回手一擺又喝了一聲:“滅!”
一股更強的風由她的袖中撲出來,貫入丹妒,那妒中的火立時便煙消火滅,連虛煙也看不見一絲。
道姬的劍此刻已轉為黑紅了,劍上的幾粒丹丸卻依舊紅的耀眼,她向那上面吹了一口氣,那幾顆丹丸立時涼下去,變成黑亮黑亮的了。
道姬這才回過頭來,朝陰靈靈點點頭道:“靈靈,你來了?”
陰靈靈施禮道:“道姬,恭喜你大功告成了。”
道姬看看手中的丹丸,道;“你也不要急著恭喜我,這一次到底成還是不成,我也還說不清,得試一試才能知道。”她指指雷澤澈,道:“這就是那條閃電?”
陰靈靈道:“是。”
道姬道:“嗯,我丹成之日,你把他帶了來,可見他與這丹是有緣了。靈靈,就讓他給我試試丹吧。”
陰靈靈一驚,道:“道姬,不要了嘛,萬一你那丹……”
道姬道:“你怕我的丹藥死他麼?一條狗罷了,有什麼了不起,他要是死了,我日後多賠你幾隻就是了。這等材料,我下山去一次一百個也給你捉回來了,有什麼捨不得的呢?”
陰靈靈道:“好道姬啦,你老人家自己有的是狗,怎麼捨不得?”
道姬奇怪地看看陰靈靈道:“靈靈,你今天可是與往日不一樣了麼。道姬問你借點東西,什麼時候見你這麼推三阻四?今日是怎麼了?”
陰靈靈道:“道姬,不管怎麼說,我的這個閃電是不給你試丹的啦。”
道姬低頭看看雷澤澈,點點頭道:“噢,我明白了,這個小子還沒有吃過無上靈丹吧?”
陰靈靈點子點頭。道姬拍拍陰靈靈道:“靈靈,這件事你娘知道麼?”
陰靈靈道:“無上靈丹也有了啦,可是……”
道姬道:“你不想給他吃是麼?”
陰靈靈不吭聲了。
道姬道:“你好大的膽子麼!這件事要是叫你娘知道了可怎麼得了?你捨不得他,其實正是害了他哩!”
陰靈靈道:“所以才來找你老人家商量的嘛。”
道姬沉吟半響,搖搖頭道:“難,這個事,瞞不過你娘去。”
陰靈靈道:“道姬,你最有辦法了,幫幫我麼!”
道姬道:“不是我不幫你,但這種事我實在是幫不上忙,你看看麼!”
她將丹藥放在雷澤澈面前一丸道:“閃電,你把他吃嘍!”
雷澤澈方才聽和說那藥有毒,此刻怎麼肯吃,遂往後退了退。
道姬也不逼他,一招後,一個男人爬了過來,道姬用趾尖點點藥丸,喝道:“吃!”
那男人毫不猶豫地將藥丸吞了下去。
他還未及轉身,就大叫一聲死了。
道姬嘆了口氣道:“唉,又沒成功麼?”
陰靈靈道:“道姬,你也不要著急啦,長生不老的藥也不是好練的,這次不成,還有下次嘛。”
道姬道:“靈靈,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已經慣了。”
陰靈靈道:“道姬,你也不必費這個力氣了,你就是真地煉成了這個藥,又有什麼好處呢?依我看,長生不老也沒什麼意思啦。”
道姬道:“我倒也不是想長生不老,只是人活著,總得有點事做吧?我煉這個丹,實際上在練自己的脾性,所以你也不要想法勸我了,成與不成,對我來說也不是很要緊的,倒是你這個閃電,我看你還是吃了那個藥好。剛才你也看見了,他自己有頭腦,所以就不肯吃我的藥,你想,別的事或許都可瞞人,可這人沒有頭腦,不要說你娘,就是尋常人—眼也看得了來,怎麼能瞞過去呢?”
陰靈靈道:“那我也可以訓練他嘛。”
道姬道:“別的都可訓,可這裝瘋賣傻的事卻是最難訓的。人到了裝瘋賣傻的地步,為的只是兩個字:活著。為了活下去,他或許可以忍受恥辱,忍受折磨,但卻唯獨不能忍受這個死字,這就是他和那些真沒頭腦的人區別了。譬如說現在,這裡若是有一泡屎呢,你這閃電若是訓好了或許肯吃下去,可這裡擺著這一丸毒藥,我想他就不會吃下去了。”
她又將一粒藥丸扔在了雷澤澈的面前,道:“你要是能讓他把這丸藥吃下去,那就成了。”
陰靈靈道:“道姬,你這藥可有解藥麼?”
道姬搖了搖頭。
陰靈靈道:“還是麼,沒有解藥,他吃下去就死了,是什麼事都沒有了,你想得好主意麼?”
遭姬道:“我這倒不是一個好主意,只是給你擺明這一個道理罷了。你看……”
她伸出手來招了招,叫道:“擔水,你過來!”
不遠處站的—個男人爬了過來。
道姬道:“你把這丸藥吃了吧。”
那男子毫不猶豫地將藥吞下去,死了。
道姬道:“你看見了吧?這例子方才就在眼前,他明知這藥中有毒,可我要是吃他吃,他連頓都不頓一下,為什麼?他沒有頭腦,這等事,可是你訓得出來的麼?你孃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她要是想試一試閃電吃沒吃無上靈丹,自有比我這毒得多的辦法,我這裡他尚通不過,要想瞞你娘,那可是天大的笑話了。”
陰靈靈道:“那就沒有辦法啦?”
道姬道:“沒有,除非你放他走。”
陰靈靈道:“不放不放,我還沒玩夠,為什麼要放他走?”
道姬道:“靈靈,你要是就想玩他呢,給他吃了無上靈丹還不是一樣玩麼?那時他更聽話,比現在還好玩呢。”
陰靈靈道:“不吃,就是不吃嘛!”
道姬道:“那你可就不是想玩玩他那麼簡單了。你這小東西人小鬼大,你該不是喜歡上他了吧?”
陰靈靈的臉臊得鮮紅,撒嬌道:“道姬,你胡說什麼啦?我不理你了。”
道姬嗬嗬笑道:“好,好,我不說。不過有句話你須記得,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這種事,我看了可以裝作投看見,血姬她們那裡可就不那麼好交待了,你娘那裡就甭說了,所以我勸你還是好好地想一想,可不要偷雞不成把蝕了米,到那時,可是誰也救不了你們了。”
陰靈靈不吭聲了。
從道姬的小院出來,兩人都默默無語,一直走到飛姬的小院,誰也沒和誰說一句話。
飛姬住在赫山頭,孤零零地一個小院裡,只住著她和一幫被叫做狗的男人。
陰靈靈和雷澤澈進來的時候,飛姬正在和那幫“狗”練功。
陰靈靈拉了一把雷澤澈,示意他不要出聲,二人在一邊默默地看著。
飛姬的功法很特別。
她使一雙利爪,十個指尖上各套著一個長長的鐵指甲,那指甲天天打磨,不僅鋒利無比,而且銀光閃閃,看上去就有些駭人。
可和那男人比起來,她在兵刃上佔不上什麼便宜。
那些人個個手持長兵刃,圍著她拼命地廝殺著。
他們都武功超人,足可躋身當世一流高手之列,六七個人圍著飛姬一個人,身上卻個個帶著傷。
雷澤澈在一邊看著,覺得很奇怪。
論功力,飛姬和這些高手只能算是不分上下而已,那些人又不像雖在作戲,個個廝殺得很認真一招一式都既冷又狠,而且又佔者兵刃上的便宜,怎麼反會被她搞得渾身是傷呢?直到有一個人一劍刺到了飛姬的身上,雷澤澈才看出了端倪。原來那些男人的兵刃都是一種特殊的材料做的。
那人的一劍刺在飛姬的膻中穴上,那劍立即軟了,順著飛姬的腳前滑了下來,那人去勢未盡,仍向前跟進,反被飛姬在臉前抓出一道口子。
這實在有點無賴了。
假如那人的劍不是假的,飛姬早已喪身劍下了。
飛姬中了一劍,向後一跳,停了下來,道:“今天就練到這裡吧。”
那些男人—起住了手,跳出了曲外,拱手道:“飛姬神功,天下無敵!”
雷澤澈看那些男人的表情,他們一個個滿臉地恭順沒有—絲怨恨和不滿,似乎真地對眼前這個女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飛姬擺擺手道:“罷了,左丘洪,你今天的表現最好,姑奶奶中了你三劍,晚飯的時候,我給你加三片肉罷。”
那個被叫做左丘洪的男人大喜過望,跑到飛姬面前,舔了舔她的手。
陰靈靈悄聲對雷澤澈道:“你知道這個人是誰麼?他原來是玄武派的掌門哩!”
雷澤澈對江湖上的流派所知甚少,但這玄武派卻聽哼哈雙妖提起過。
在雷澤澈見過的人中,除了那玉寒,還沒有—個人的劍法超過哼哈雙妖,既然他們都對玄武派的劍法大加讚賞,可見這掌門人的劍法自然是絕妙的了。只是不知他怎麼也會成了梁山上的一條狗呢?
陰靈靈見雷澤澈面露茫然,悄悄一笑,附在他的耳邊道:“你怎麼了?感到奇怪麼?在這梁山上,叫你奇怪的事多著呢。你知道不?所有上山的男子,只有飛姬身邊的這些人沒有改名,仍用著原來的名字,他們在江湖上都赫赫有名,就靠他們,也壓得住七八個門派呢!”
飛姬此時方轉過臉來,瞅著她們笑道:“靈靈,你在這裡和那小子嘀咕什麼?莫非忘了我們梁山上的規矩了麼?”
陰靈靈也笑道:“飛姬,你眼睛好尖麼!這裡哪有什麼小子?這閃電不過是我養的一條狗罷了。”
飛姬看著雷澤澈道:“怕沒那麼簡單吧?走罷,到我屋裡去喝杯茶吧。”
陰靈靈道:“謝謝飛姬。閃電,你在這門口趴著,不許亂跑,我一會兒就出來。”
飛姬道:“為什麼將他留在門口?到飛姬這裡來了,就是客人,也請進來喝一杯吧。”
陰靈靈道:“這可不行,哪有這種規矩?”
飛姬道:“在大小姐的眼前,誰還敢提這規矩二字麼?進來吧,不然我可要生氣了。”
雷澤澈看飛姬笑嚶嚶地,粉面生春,尖鼻俏跟,很惹人喜歡,對她頗有好感,可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卻是一聲也不敢吭。
飛姬瞅著雷澤澈,眨了眨眼,對陰靈靈道:“怎麼,你還捨不得讓你這閃電進別人的屋麼?”
陰靈靈無奈,只好帶雷澤澈走了進去。
飛姬的屋裡佈置得很雅緻,東西不多,卻很整潔,件件都擺放得恰到好處,看上很賞心悅目。飛姬在一張椅上坐了下來,早有待女送來了茶。
陰靈靈也在飛姬的身邊坐下。
雷澤澈不敢坐,仍蹲坐在陰靈靈的腳下。
飛姬看看他,笑道:“你這小子還懂規矩的。來,坐在椅子上吧,在飛姬這裡,就和在你們自己的院中一樣,你不要客氣。”
雷澤澈抬眼看看陰靈靈。
陰靈靈道:“閃電,飛姬叫你起來,你就起來吧。“雷澤澈這才敢坐了起來。
飛姬這才敢坐了起來。
飛姬笑吟吟地道:“這就對了。來,喝茶麼?”
陰靈靈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雷澤澈走了這麼遠的山路,自然也是口渴的緊,端起杯剛要喝,那邊陰靈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一驚,又放下了。
飛姬道:“哎,你這小子,怎麼不喝呢?喝呀!”
陰靈靈陪笑道:“飛姬,我養的狗都是按時飲水的,我不敢嬌慣他,壞了規矩。”
飛姬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悅,道:“是麼?在飛姬這裡。沒有那麼多的規矩,這小子想喝,你就讓他喝一口吧。”
陰靈靈道:“不會的,他不會渴。閃電,你渴麼?”
雷澤澈瞅瞅飛姬,又瞅瞅陰靈靈,終於按照陰靈靈的意思搖了搖頭。
陰靈靈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
飛姬冷下了臉道:“靈靈,你這一段時間,可是越發不將你的幾個姑姑放在眼裡了。”
陰靈靈忙起身道:“靈靈不敢。”
飛姬冷笑—聲,道:“你說什麼?”
陰靈靈道:“靈靈不敢。”
飛姬道:“你不要客氣麼!在這梁山上,還有你陰大小姐不敢辦的事麼?你養著這麼一個東西,要是讓他在院裡好好地待著也還罷了,還要領他出來四處招搖,你可是讓別人說咱們的閒話麼?”
陰靈靈頓時汗如雨下,道:“飛姬,是靈靈錯了,我這就領他回去。”
飛姬道:“站下!要走可以,你讓他喝了這杯茶再走!”
陰靈靈道:“飛姬……”
飛姬道:“靈靈,別的事呢,我都可以依你,可這件事卻是不行。我是這梁山上的執法長老,我若是放過了他,以後怎麼好再說別人呢?”
陰靈靈道:“飛姬,我娘已經給了閃電無上靈丹了,我回去就給他吃還不行麼?”
飛姬道:“真的麼?”
陰靈靈道:“我怎麼敢騙你?”
飛姬道:“那好,看在你是我從小抱大的份上,我且饒了你這一次,明天早上,你卻得把他領來我看看。”
陰靈靈答應著,帶著雷澤澈退了出來。
二人出了院門,雷澤澈忍不住向道:“咦,你這飛姬看上去也是挺俊俏的一個人,發起脾氣來怎麼那麼厲害?”
陰靈靈轉眼看看四下無人,踢了他一腳道:“俊俏俊俏,這粱山上俊俏的人也多了,你看得過來麼?”
雷澤澈道:“哎,可是你帶我出來的,無緣無故地又踢我做什麼?”
陰靈靈道:“踢你?我還想殺了你呢!你怎麼那麼笨呢?這幾個院都看過了,人家的狗都什麼樣,你好學一學麼?我還以為能夠瞞過飛姬,至少也能瞞她一會兒吧?你可好,一上眼就讓人看出是假的。這回,你想躲也躲不過這一災了,你就等著吃著無上靈丹,和那些狗一樣罷!”
雷澤澈道:“你真地要給我吃那無上丹靈麼?”
陰靈靈嘆了一口氣道:“不是我要給你叫,是我娘要給你吃呀!本來我還心存一絲僥倖,所以帶你出來,看能不能唬他們一下,現在看來,是沒有指望嘍,你說,你怎麼那麼笨呢?”
雷澤澈心裡—冷,不再作聲了。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絕望。
血姬、道姬、飛姬的三個院都去過了,在那裡看到的事給了他極深的印象。難道自己也要像那些男人一樣麼?他不敢想下去了。
他忍辱吞聲是為了活著,可若是像那些個男人一樣猥瑣地活著,比死了又強在哪呢,簡直是比死都不如了。
他要想法離開這個地方。
他偷眼看了看陰靈靈,她也鬱鬱不樂地,正在低頭瞅著人。
雷澤澈回過了頭。
此時二人正走在一片黑松林中,四處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雷澤澈的心頭突然升起了一念頭,跑!陰靈靈在一顆樹邊會了下來,道:“哎,咱們歇一歇吧,我有點累了。”
雷澤澈抬頭看看她,在她的身旁不過處蹲坐下來。
陰靈靈道:“來,你到我身邊坐一會兒。”
雷澤澈爬到了她的身邊。
陰靈靈向四周看看。
此刻天色已經擦黑了,黑松林裡就顯得更加幽暗,夕陽把最後的一縷殘輝抹在樹梢上,由下面看上去,好像給松林鍍了一層金色。
松林靜悄悄的,青草和松林發出的芬芳氣味沁人心脾,使人有點昏昏欲醉。
陰靈靈輕輕拍拍雷澤澈,道:“閃電。來,枕在我的腿上吧。”
雷澤澈愣了愣,還是服從了,將頭一歪,枕在了她的腿上。
陰靈靈用手輕輕地撫摸著他。雷澤澈雖然和若薰在一起過了一夜,可還沒有人這樣輕柔地撫摸過他。
那是—種含著真心喜愛的撫摸。
雷澤澈覺得自己渾身的毛孔都鬆開了,骨節好似在輕輕地嘎嘎地響,在一節節輕輕地鬆開,整個人從裡到外都輕鬆極了。
他閉上了眼睛。
他覺出了陰靈靈的身軀在微微地顫動著。
他的心也砰砰地跳了起來。
忽然,一顆冰冷的淚珠落在了他的臉上。
雷澤澈一驚,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陰靈靈哭了。大串大串地淚珠由她的臉上滾落下來,不停地滴在他的臉上。雷澤澈抬起手來,替她擦了一把淚,問道:“你怎麼了?”
陰靈靈一把摟住了他,道:“冤家,你還問我麼?”
雷澤澈被她摟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他不吭聲了。方才他還想趁她不備拍她一掌,現在卻提不起那隻手了。
陰靈靈輕聲喚著:“雷澤澈……”
雷澤澈一驚,自上山後,他還是頭一次聽人叫自己的名字。
陰靈靈又叫了一聲:“雷澤澈……”
雷澤澈應了一聲,道:“小姐,你怎麼……”
陰靈靈道:“我不要你管我叫什麼小姐,我不要當這個小姐!”
雷澤澈不吭聲了。
陰靈靈道:“雷澤澈,我跟你說,我也不想這麼做,可我娘她……唉,算了,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你只要記住我這句話,從現在起直到你死或者我死,我都會好好地對你,絕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的,你信我的話麼?”
雷澤澈猛地一下坐起來,盯道她道:“這麼說,你是真要給我吃藥了?”
陰靈靈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雷澤澈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靈靈,你放了我吧。我答應你,只要我找到若薰,了卻我的心事,我就回到梁山上找你,到那時,任憑你怎麼處置我都行,怎麼樣?我,我求求你了……”
陰靈靈搖了搖頭,道:“不行,我娘知道了,不會饒過你的。在這梁山上跑出去的人,後來都讓我娘捉回來了,一個比一個死得更慘。”
雷澤澈道:“我不怕,只要能了卻我的心意,就是死了我也無怨了。”
陰靈靈眼中含淚地看著他,道:“那個若薰,對你真是那麼重要麼?”
雷澤澈道:“她是我的妻子,她現在落在別人的手裡,禍福難料,我必須儘自己的責任。”
陰靈靈道:“僅僅是盡責任麼?”
雷澤澈道:“就是沒有她,我也不會在你這山上呆下去。吃了那個什麼無上靈丹,我不成了一攤行屍走肉了麼?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區別?我看比死還不如了。你若是非要給我吃那個藥,我就自斷經脈,死在你面前吧。”
陰靈靈道:“不,我不讓你死!”
雷澤澈道:“那你答應放我走了?”
陰靈靈猶豫起來,道:“我們回去,和白芯她們商量一下再說,好麼?”
雷澤澈看看四周,此刻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正是下手的好時機,他從陰靈靈的懷中掙了出來,坐在了她身邊,一隻手抬起又放下,就是落不下去,無論怎麼說,陰靈靈對他也還算是不錯的。尤其是在三姬的院中轉過一圈以後,雷澤澈更體會到陰靈靈和白芯她們對他的照顧了。
在這個梁山上,一個男人能得到他那樣的待遇,真也算是特殊的了。
陰靈靈見他起身,又伸手摟過他,道:“你起來幹什麼?跟我在這裡多呆—會麼。”
雷澤澈不由自主地又被她摟在了懷裡。夜以蓋著臉,使陰靈靈的膽子大了起來,她抓住雷澤澈的手,往自己胸前按去。兩個都呆住了,血管裡的血沸騰起來,砰砰地蹦著。
突然,他們聽到了一聲尖嘯。
陰靈靈一把推開雷澤澈,撮嘴應了一聲。
一道身影由林中竄了過來,是白芯。
陰靈靈道:“白芯,什麼事?”
白芯看了一眼雷澤澈,道:“小姐,壞了,幫主咱們那裡去了。”
陰靈靈道:“我娘,她去幹什麼?”
白芯道:“還不是問藥的事麼,幫主說,明天早上,讓小姐帶閃電上朝去,她要親自考一考閃電呢!”
陰靈靈道:“明天早上,明天早上麼?”
白芯道:“是,小姐,閃電這一回怕是躲不過去了。”
陰靈靈想了想,果斷地命令道:“白芯,你去找紫芯,叫她弄—條船來,在山後渡口等我!”
白芯道:“小姐,你……”
陰靈靈道:“快去!”
白芯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雷澤澈心裡突然一陣衝動,他猛地抓住了陰靈靈的手,道:“靈靈,我……”
陰靈靈—聲不吭,伸出手去緊緊地摟住了他。
雷澤澈覺得松林好像都著了火,熱得灼人……
他被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