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妖大叫道:“你們這些武林好漢,從哪來的滾回到哪裏去,我數三個數,誰要是不走,我就叫他永遠在這裏了!”她高聲數道:“一、二、三!”
那些武林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心中都想趕快逃命,可大家都是在武林中有點身份地位的人,卻誰也不肯先邁出這一步,因為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些人只要一動,就誰也死不了,既然死不了,就難保個個都守口如瓶,那麼,誰先跑出第一步,誰就是最倒黴的人了,倘傳揚出去,這個人在武林中還能混下去麼?
哼哈雙妖卻毫不留情,哼妖的三個數數過之後,二人立時開了殺戒,只聽“撲撲”一陣亂響,那些武林中人連刀劍都未來得及拔出,就喪了性命。
本來以這些人的武功,若是齊心合力地搏上一搏,至少也能堅持上半個時辰,可因為眾人都懷心腹事,竟連搏都未及一搏,就這樣屈死了,一生的苦修苦練就如此一文不名地付諸東流了。
哈妖殺過人後,嘆了一口氣道:“老太婆,我是從來不殺沒有害我之意的人,今天這事,我做得有些過份了。”
哼妖道:“你説什麼?這些人不想殺你麼?有本事你把他們弄活一個問問,他們不想抽了你的筋,剝了你的皮才怪呢?哈仔,我看你近來是老了,怎麼臭規矩越來越多了?我們哼哈雙妖行事,就是要沒有規矩,要是總想什麼規矩,我們豈不是也成了那些正人君子麼?那可是糟透了!”
哈妖笑起來:“好好,你説得是。我們走吧。”
哈妖抱起了若薰,哼妖抱起了雷澤澈,兩個孩子你看着我,我看看你眼裏都閃着火花。
雷澤澈坐在瀑布下看師父和師孃廝殺。狹長的山谷裏,刀光劍影,兵刃鏗鏘,回聲繞耳不絕。
師父和師孃天天打,雷澤澈總也看不夠,每一次他都能從中體會到很多的東西。笑日三劍只有三式,可使在兩位老人家的手裏,卻奇招百出,變化無窮,讓雷澤澈暗暗叫絕。
可雷澤澈自己從來不動手。他不願意碰那刀劍。
他清晰地記得母親在臨死前對他説的最後那一句話。
十四年中,無論哼哈雙妖想什麼主意,使什麼辦法,都不能讓雷澤澈提一下劍,哪怕是讓他摸一摸劍也不可能,雷澤澈—見了劍,就好像見了毒蛇—樣不僅嚇得連連往後躲,就連腦袋也不清爽了,呆呆的眼珠好像瓷的一樣,連轉都不會轉一下了。
哼哈雙妖只好放棄了,只是在心裏嘆息白養了這練武的奇才。
兩個人開始時為了教雷澤澈的武功,在一起打了三天,最後還是決定叫雷澤澈自己挑師父。問得雷澤澈的武功,在一起的打了三天,最後還是決定叫雷澤澈自己挑師父。問到雷澤澈,雷澤澈説:“我跟你們兩個學吧。”
哼妖就哭了起來,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貪心不足,我們倆任何的—個人內功被你學到手,都可與現在的一流高手較量,怎麼就要學我們倆人的?你這孩子不是叫我為難麼?”
哈妖笑道:“這有什麼為難?他自然是要跟我學,一個男兒家,整在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你那個哭喪功,還是留着教那個女孩罷。”
哼妖道:“我這個功夫不好麼?大千世界,有幾件事又是叫人可樂的了?除了像你這樣沒心臟的人,才會每天嘻嘻哈哈的他要是也學成了你那個樣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八十歲了還連個人樣都沒有,有什麼好?你那個功,才是真正的不學也罷了!”
雷澤澈人雖小,心跟卻機靈,道:“好了,你白日和師父學,晚上和師孃學,還不行麼,你們兩個,不要爭了罷。”
哈妖撫掌道:“妙哉妙哉!看不出這孩子剛到吃飯的年齡,就這麼聰明,我看這個辦法好。”
哼妖哭道:“好什麼好?你要把這個孩子害死麼?哭笑合一,我們自己尚且做不到,他一個小孩子家,就能做到了?要不了三天,我怕他連命都沒了。”
哈妖道:“你讓他試一試麼!他小小的孩子,又沒有一點內功,你還怕不能把他體內的那一點點毒吸出來麼?”
哼妖道:“好吧,既然這孩子願意。我們就讓他試一試也好,只是這孩子要雖有個三長兩短,我可饒不了你。”
兩個人商議已定,就按雷澤澈説的,白天由哈妖教,晚上由哼妖教。
哼妖知道兇險,對雷澤漢族道:“雷兒,我教你的內功,威力無比,學了我這個內功就不可學別人的了,尤其是不能再學那哈妖的武功,要不然,你就會死了。”
雷澤澈還小,自然點頭答應了。
不料哈妖也不肯放過他,對他説:“澈兒,我的內功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你要是想替你報仇,就跟我學。你師孃的武功好是好,但畢竟竟屬陰,男子漢還是應該學我這種武功,你師孃教的你的功,你知道就行了,不要按她説的練,你要按我説的練才是正道,你明白了麼?”
雷澤澈問道:“我要是學了你們倆的武功,不是就更厲害了麼?”
哈妖道:“哎,你可千萬不要這麼想,當然,你要是學成了我們倆的功法,自會比我們厲害幾倍,可這兩功合一,只有我們的師父能做到,別人要是這麼學,非走火入魔不可那可是比殺了你還要難受了。要是我們的師父在,還能替你解救,可我們的師父已經死了,我們倆是救不了你的,你千萬不要有這種棍蛋想法,你記住了麼?”
雷澤澈眨眨眼睛,又答應了。
臨到教功的時候,兩個人又都多了一個心眼。哈妖想道:“無論如何,這雷澤澈也是—個孩子,我們哼哈雙妖在江湖上的名聲太嚇人了,要想找這麼一個資質好的徒弟也不是—件易事,就是他將來功成殺了我們,我們也還是在這個世上留下了一個傳人,我不可因自己一時慪氣,誤了這個孩子。老太婆跟我這一世,處處時時被人追殺,雖然她嘴裏不肯説,我知道她心中也是苦的。眼見這年歲一天比一天大了,為了找這個傳人,她真是要急得哭起來了。我無論如何也是她的丈夫.就讓她這一回也是應該的。罷罷,反正她的功法也和我的功法不相上下,就是學成了她的那一套功法,也是不錯的,我就成全了她—回吧。”等那天他教功的時候,就把哼妖的功法口訣背給他,當年他們夫妻二人曾想雙修此功,對方的功法自然是瞭然於胸,只是不敢照着練罷了。所以哈妖教給雷澤澈的,都是哼妖的“玉虛坤罡”。
卻不料哼妖也動了心思:“這老頭子跟我是作對慣了我要往東,他偏要往西,我們倆鬥鬥氣也還罷了,不要誤了這個孩子罷了。老頭子的功法也不錯,這孩子學了他的功法,立身武林無被人輕視之理,無論他將來對我們親也罷,仇也罷,卻總不能否認是我們哼哈雙妖的徒弟。我們是一天天地老了,在這個年齡,活在這個世上也沒有多在的意思了。唯—可惜的,是我不能給他生一個孩子,把我們哼哈雙妖的這—身奇學傳下去,我知道老頭子嘴上不説,在心裏在也是怨我的。罷罷,我跟他打打鬧鬧了一世,這次我就做這一件好,成全了這老頭子吧。”因此上,她教給雷澤澈的競全是哈妖的“烈精乾罡”功法。
兩個人因性格不同,在一起説不上三句話就要頂撞,所以雖然心裏備指了這一個上好的主意,卻誰也不肯拿出來,只待將來雷澤澈功成,讓對方吃一驚,卻不知鬼使神差,雷澤澈學的這是他們兩家各自的功法。
雷澤澈學功時只有三歲,他一點功底沒有,內功講求修氣,他初學,自然也沒有得什麼氣,只是按照師父、師孃所教的,學會了一點外在的姿勢而已。漸漸氣感生成,可因為他是兩個個功一起學的,進度不分昆仲,也沒有覺了什麼大難,只是一顆心飄乎不定,時而想哭,時而想笑,他用心壓抑,後來漸漸功成,人竟也修練到了心如止水的境地。
“玉虛乾罡”和“烈精乾罡”修至三成,均要閉關,雷澤澈十一歲那年,便被師父師孃關進了山洞,外面用千斤巨石封死,只留一個小孔送飯,並明確告訴霄澤澈,除非他自己功成打開巨石,否則永世不可再見天日了。這是創建這兩種功法的人教後人專心練功的一種方法。哼妖和哈妖當時都是這麼學成的,自然也要把這辦法一代代往下傳,他們只知雷澤澈學的是—種功法,卻不知他倆兩處功法於一身正在山洞受着熬煎。
雷澤澈修練的兩種內功,是截然不同的至陰至陽的兩種功法,“玉虛坤罡”講求採集地氣,“烈精乾罡”講求採集天氣,兩種功一熱一涼、一陰一陽、一爽一鬱,在他的體內奔馳着,越至上乘境界,這兩種功法奔馳的越是厲害,幸而雷澤澈是兩種功齊頭並進,因而還能互相抵擋,要不然,不待出洞之時,早練了五內俱傷了。
修練內功的人修至上乘境界時,自有調整體氣息的能力,雷澤澈在洞中時而哭,時而笑,因兩種功法在體內奔突的厲害,就想自己解救,開始往一起融合它們。漸漸地,他感覺這兩種功法不讓它那麼難受了,信心大增,依法練下去,到後來,竟給他自己摸索了出控制這兩種功法的能力,將它們融合在一起了。他覺得體內無比舒物,心情也格外地情朗,不由的大笑起來,此聲一出,他自己大吃一驚,這笑聲怎麼會哭不像哭,笑不像笑了呢?他以為是自己一時高興忘形,又重新試了一次,結果發出的聲音依然是那麼難聽。摸摸嘴角兩半臉卻像分了一家—般,一邊的嘴角向着天,一邊的嘴角朝着地,那般不哭不笑的模樣,想起來一定是很難看。
雷澤澈愣了愣,繃起了臉,他知道那是因為自己同時修練成了這兩種功力的緣故。現在他的功法已成,心中已無悲無喜,只是覺得自己這番模樣不好看,恐怕會讓大師姐笑話,倒也不覺有什麼不好。想起大師蛆,雷澤澈不由地又笑了笑,他—想起自己現在已經是哭笑不分,就收住了笑容,不過思念大師姐若薰的那一份心思卻越發強烈了起來。
大師姐比雷澤澈大三歲,卻像一個大姐姐一樣地照顧他,回想起這些年的日子,若是外邊沒有這個大師姐,雷澤澈真地不想從這個山洞裏走出去了。
憑心而論,哼哈雙妖對雷澤澈和若薰也真不錯,尤其是對雷澤澈,簡直是視如已出,可雷澤澈就是無法讓自己跟他們親近。
他被哼哈雙妖抓來的時候只有三歲,如果他這些年生長在別的地方,或許就把這件事忘了。可他在這兩個人身邊,一直到十一歲前,朝朝暮暮都面對他們,那種印像不僅沒有沖淡,反而越深了。在這個山谷中唯一讓雷澤澈感到親近的是大師姐若薰。若薰在這裏,卻不像雷澤澈那麼吃香。
哼哈雙妖也教若薰練劍,卻不教她內功,因為他們見若薰雖然勤學練習,卻不會變通,料她將來也成不了什麼大器,不能替二人揚名,因此便疏忽了她。
若薰一聲不吭,依舊苦練着,她心靈手巧,只要哼哈雙妖做出一式。她就學得一式,可那哼哈雙妖的笑日劍法其實只有三式,其它的全憑自己融會變通,她卻偏偏悟不透這一套劍術中的道理,只當也和她自幼學的赫家劍法一樣,一式便是一式,因此學了很多式,卻依然只是一個門外人,雷澤澈不肯練劍,哼哈雙妖就讓若薰領他練,可無論若薰怎麼勸,哄,雷擇澈就是離那劍遠遠地,從來不碰一下。
哼妖嘆了口氣道:“算了算了,內功修到上乘境界,飛花摘葉都可殺人,他不練這劍法也罷了。”
哈妖也道:“罷了罷了,只是我們夫妻倆這一套上乘的劍法傳不下去,真是有點可惜了。
其實,最着急的是若薰,可她是一個有心計的女孩子,心裏急歸急,卻從來不開口在她的眼裏,雷澤澈實在是太小了,小到了不懂事的地步。
直到雷澤澈十歲了,若薰才開始和他提過去的事。
若薰沒有料到,雷澤澈對自己的身世記得清清楚楚,而且毫不掩蔽他復仇的決心,若薰撇了撇嘴道:“你光有那番心思有什麼用?你連摸—下劍都怕,將來能替你父母報仇嗎?”
雷澤澈這是內功修得已經不淺,聽了她的話,便笑笑道:“大師姐,劍術只是武術的皮毛,內功才是武學的精髓,只要我練得好了,殺人就不用刀了。我母親告訴我不許碰劍,只要我練得好,殺人就不用刀了。我母親告訴我不許碰到劍,我是不會違背了這一世她對我説的最後的一句話的。”
若薰道:“若是對別人,你內功好點也許能行,可他們倆是你的師父,自古以來,誰聽説過練武的人徒弟超過師父了?你要是學劍,將來仗你年輕,或可與他們一搏,你不學劍,想給你父母報仇?做你的黃粱美夢吧!”
雷澤澈不説話,揀起了拳頭大的一塊石頭,兩手一合,那塊石頭在他手中化成了一堆碎沫。
若薰驚奇的看着他,突然摟住他道:“好弟弟,你內功這麼好,教教我吧。”
雷澤澈雖只十歲,可被她摟住也有點不自在,推開她道:“大師姐,我不能教你。”
若薰撅起嘴道:“為什麼?你怕我的功夫超過你麼?”
雷澤澈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怕師父師孃知道,現在我功法未成,不想惹怒他們。”
若薰道:“你悄悄地教,我悄悄地學,不讓他們不就行了?”
雷澤澈道:“有內功的人,若使兵刃,焉有讓人看不破之理?他們的功夫修得那麼高,你一出劍,他們就會看破了。”
若薰想想,點了點頭。
雷澤澈將地上的粉末收起來,揚到了天上,風一吹,無影無蹤了。
從此以後,二人再也沒有説過這件事。不過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她雖然還跟哼哈雙妖學卻不像原來那麼用心了,而是把一顆心全放到了雷澤澈身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哼哈雙妖有點奇怪。哼妖嘆了一氣道:“哈仔,我真是沒看錯人,這赫家的丫頭果然是個不成氣的,她今年才多大了?也不過就是十二三麼,怎麼就要我找起老公來了?”
哈妖笑笑道:“找什麼老公,這山谷裏就我們四個人,我們是也的仇人,她自己要找也找好—些。”
哼妖道:“澈兒的功法未成,可別被這個丫頭給勾引壞了童子身。”
哈妖道:“你越發胡説。澈兒才只十歲,他就是有那麼個心,也沒那個體格。再過幾個月他就得閉關了,兩個人一裏一外,你怕她會勾引壞他麼?”
雷澤澈閉關了。
若薰卻一天也沒忘了他。
雷澤澈練功的的洞口有個小洞,是留着給雷澤澈送水送飯的。若薰每天傍晚都到那裏去,和雷澤澈説上幾句話。
洞裏洞外,兩個世界。
在這兩個世界中,雷澤澈和若薰都長成人。若薰是個女孩,又比雷澤澈大幾歲,成熟得早些,可她每天只在雷澤澈的洞前呆一刻就走,從來不肯多呆,怕攪了雷澤澈練功。
雷澤澈是在自己修成功法那一刻成人的。他突然格外想起外面的若薰來。
雷澤澈站起身來,看了看山洞中的那一塊巨石,往前走了兩步,奮力一推。
只聽轟的一聲,那塊巨石化作無數碎片,向外飛了出去。
哼哈雙妖正在瀑布後的山洞中吃飯,聽見一聲巨響跑了出來,一見那堆碎石,驚得目瞪口呆。這塊石頭以他們的功力也就是勉強能打碎而已,怎麼雷澤澈的功力如此之強?哼妖放大哭着道:“澈兒,你出來了嗎?師孃想死了你。”
哈妖大笑着道:“澈兒,你在洞中閉關,怎麼能先行破關而且功力如此之深?”
雷澤澈笑了笑,臉上頓時半邊臉象哭,半邊臉像笑,哼哈雙妖頓時驚呆了!片刻。
哼妖道:“哈仔,你看他……”
哈妖道:“哼姑,不看也……”
哼妖道:“他怎麼和師父一樣?”
哈妖道:“他怎麼和師父一樣?”
哼妖突然揪住哈妖道:“你説,你到底教他的是什麼功?”
哈妖道:“廢話,自然是‘烈精乾罡’。”
哼妖道:“不對!我教給他的也是‘烈精乾罡’,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哈妖大吃了—驚,道:“什麼?你教他的果然是‘烈精乾罡’麼?”
哼妖道:“唉,我也是為了這孩子的好麼……”
哈妖道:“壞了,壞了,我也是為了他好,將你的‘玉虛坤罡’教給他了。”
哼妖放聲大哭起來,悲悲切切地道:“我那死去的師父呀,你在天有靈,可是看見了的,我們的徒弟如今學成了玉虛坤罡了……”
哈妖仰天大笑起來,道:“師父哇師父,你的徒孫鬼使神差練成了你的絕世功法,你看見了嗎?澈兒象你一樣,不哭也不笑,否則,整天哭哭啼啼或哈哈大笑的,可是煩死人了。”
哼妖道:“你説我,你就好麼?一天哭也是笑,笑也是笑,連你爹死了,你也是到那墳前笑上一場,不光是煩人,我看你連人味也沒有了。”
哈妖大笑道:“好啊,你敢拿這事來取笑我,看劍!”説話間抽出劍來,向哼妖的肋下刺了過去。
哼妖將身一閃,也將劍抽出來,奮力一橫,兩支劍碰在一起,迸起了數道火星。
雷澤澈見他們夫妻二人又打將起來,也不勸,默默地退到了一邊。席地而坐,若無其事地觀起陣來。
這套“笑日劍法”雷澤澈雖然沒有操演過,但對其中的一招一式均已瞭然於胸。前些年,不僅師孃師父在他的眼前練,大師姐也在他的眼前練,他就是個笨人也看會了,何況他是—個天資聰疑的人呢?他雖不動劍,但卻樂於看師父和師孃對陣,每一劍都奇詭莫測,叫他驚歎不已。
二人鬥了有三百餘合,仍是未發勝負,師父的肩上中了一劍,師孃也沒佔到上風,腿上也中了一下。二人身上均血跡斑斑,卻誰也不肯住手。
雷澤澈抬頭,看看日已偏西,開口道:“師父、師孃,我看你們也打得累了歇一歇吧,我可是有點餓了。”
哼哈雙妖一聽,各自向後一跳,停了下來。哼哈哭了起來,指着哈妖道:“都怨你,非要和我打架,要是把澈兒餓壞了,我卻饒不了你。”
哈妖笑道:“哈哈,你這個老太婆真是越來越不講理了。”
“你要是不打我,我就打你了?你找我算帳,若是把澈兒餓壞了,我還要找你算帳呢!”
哈妖將劍又抽了出來,喝道:“好大的膽子,要找我算帳麼?我倒要看看你今日如何算法,來來來,咱倆再戰三百個回合!”
哈妖擺擺手,跳到一邊道:“不打了不打了,澈兒餓了,你還是做飯吧。”
哼妖道:“為什麼又是我去做飯,你就沒長着手麼?”
哈妖道:“你這個老太婆怎麼不講理?今天不是該你做飯麼?你算算!”
哼妖掐掐指算了算,道:“噢,是了。今天澈兒出關,我也不和你爭,澈兒,你等一會,我去給你做點好吃的。這些年在那洞裏圈着,又不許動葷腥,想必是也饞得緊了,你等着,我去給你捉幾隻野兔來。”話音未落,人已飄出了一丈有餘。
直到吃晚飯的時間,雷澤澈才見到大師姐若薰。六年不見,大師姐已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雷澤澈幾乎都不認識她了。兩個人天天隔着巨石講話,互相思念的心情與日俱僧,現在乍一見面,卻反倒生疏起來,不知道該説些什麼好了。哼哈雙妖雖老了,卻知趣得很。兩人因雷澤澈今日出關,都多喝了幾杯,吃過晚飯,半帶着酒意,互相攙扶着去睡了。月光下,只剩了雷澤澈和若薰兩個人,她在這個山谷中認賊作師,為的就是報仇,可自己的武功跟兩個魔頭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唯一助她報仇雪恨的,只有這個雷澤澈了。
她不能失去他。
若薰站起來,向雷澤澈的住的山洞走去。
雷澤澈在山洞口坐着,心裏一陣陣地翻騰着。
自從練成了師父和師孃教的兩種功,天地合一以後,雷澤澈自覺心中已無喜無憂了,就連想起父母的慘死,也好像在看別人的故事,不再動心了。
可他沒有想到,一見到若薰,他的心又活了起來,喜怒哀樂,一下子就有了。若薰刺痛了他的心,直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他練了一陣功,可心中依然不能平息。
他沒有想到,若薰竟因為他那一笑便疏遠了他。
這讓他覺得若薰不可靠,覺得自己這些年的感情被她欺騙了。
他知道這不全怪若薰,自己笑起來的樣子一定是很嚇人。
可他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在心裏想,如果掉過來,若薰變成了那個樣子,我會嫌棄她麼?他覺得自己不會。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傷心。
可他的傷心是沒有表情的,他不會笑,也不會哭,哭和笑一樣,笑和哭一樣,都那麼難看。
他沒有想到若薰會來找他。
若薰來的時候,他正要睡覺,剛脱了衣服鑽進被窩裏。
若薰進來了。
她沒有敲門,山洞沒有門。她也沒有吭聲,以前她到雷澤澈這裏從來不用吭聲。
可那時他們都是小孩子,現在不同了。
雷澤澈的內功很強,而耳朵自然也格外地靈.若薰一走進山洞,他就知道了。
若薰在離他十步遠的地方站下了。
雷澤澈並不扭過頭去,漠然地問道:“大師姐麼?”
若薰嗯了一聲。
雷澤澈不吭聲了。
若薰的嘴動了好幾回,終於把要説的話説了出來:“小師弟,我向你道歉來了。”
雷澤澈頓了頓,道:“什麼事?大師姐?”他的聲音冷若冰霜,若薰覺得一陣心痛。
她向前走了一步,道:“方才我……”
雷澤澈截住了她的話,道:“方才怎麼了?我沒覺出什麼。”
若薰道:“小師弟……”
雷澤澈道:“師姐,你回吧。你沒有得罪我。”
若薰收拾着碗筷,雷澤澈在一邊眼睛圍着她轉。
若薰收拾完了,坐在了雷澤澈的身邊。
兩個人呆呆地看着。
若薰道:“你出來了。”
雷澤澈道:“我出來了。”
若薰將一隻手搭在了雷擇澈的手上,她覺得出雷澤澈的手冰涼,微微顫抖着。
若薰—笑,道:“小弟,你冷麼?”
雷澤澈喃喃地道:“我冷麼?”
若薰“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道:“小弟,你怎麼了?”
雷澤澈也覺出自己方才有點滑稽,也笑了笑,這一笑,兩半臉就扭曲了起來,他趕緊收住了笑。
若薰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道:“小弟,你的臉……”
雷澤澈扭過了頭道:“大師姐,我這一世恐怕永遠也不會笑了。”
若薰垂下了頭。方和雷澤澈的那一笑真是比哭還難看,甚至有點猙獰,讓她的心裏很不舒服。
雷澤澈呆座了片刻,站起身來,道:“大師姐,我困了。”
若薰不吭聲,看着他往原來住的山洞走去。她想開口叫住他,可話到嘴邊又留住了,她不知道一旦他真地停下來,自己該對他説什麼。
他方才的那一笑讓她的心裏非常非常地不舒服。
她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弟竟變成了這樣一個人,一個集哼哈雙妖二人的特點於一身的人。
方才了那一笑,半邊臉像哼妖,半邊臉象哈妖,而且比他們還要猙獰。
這使她立即就想起來了爹爹的慘死,想起了當年發生在赫家莊的那樁血案。一百多個慘死的人晃動在她眼前,一個個眥牙咧嘴,讓人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她已經很久沒有在眼前浮現這個慘像了,現在這慘像一浮出來,她覺得心血翻騰,跑到一棵樹下,大口嘔吐了一陣。若薰已經是一個大姑娘了。這些年,她隔着石壁和雷澤澈講話,心中的雷澤澈卻在一點點長大,長成了一個結結實實漂漂亮亮的小夥子,每天離開雷澤澈以後,她一個人躺在牀上,總要把這個美好的形象在心中欣賞幾回。她感到無比地甜蜜。
她曾想到和雷澤澈一起手刃仇人,然後和他一起離開這個山保,到一個小村,過起了一種無憂無慮、過起了一種無憂無慮和和美美的生活。她們還會有一個,是兩個小孩,—個男孩,一個女孩,男的像雷澤澈,女的……也像雷澤澈,兩個孩子跟他們一起練武將來到武林中去大展身手,讓世人的人都知道,赫家莊的人還在,赫家莊的後代天下無敵。
可現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雷澤澈那一笑,使她不敢再看他一眼,就是他不笑的時候,在她看來也有幾分猙獰了。若薰哭了起來,這—哭,她的心裏反倒清爽了。誰看了也是會難受的。
若薰的眼裏湧出淚水,喃喃地道:“小師弟,你真地不肯原諒我了麼?”
雷澤澈道:“沒事的話,你走吧,有事明天再説。我真地很困了。”他閉上了眼睛。
若薰點點頭,咬着下唇道:“是了,我明白了……”
她掉轉身,慢地向洞外走去。
雷澤澈一動不動地躺着。
突然,若薰轉回了身,飛快地跑了回來,掀開雷澤澈的被窩,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