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樂言是被自己的手機聲吵醒的,迷糊中想要去接電話,結果手在枕頭旁邊摸了半天也沒摸到那支新買的NOKIA,然後她這才反應遲鈍地想起來,原來只不過是鬧鐘聲。
可是手機呢?她明明習慣了睡前把手機擺在枕頭邊上的。
魔音穿耳彷彿無休無止,又找不到手機,她有點懊惱地皺起眉,“呼”地一聲,索性將被子拉起來牢牢蒙在頭上。
被子輕軟,但似乎隔音效果真不錯,那聲音果然小了許多,又過了一會兒,一輪鬧鈴終於過去了,卧室裏又重歸安靜。
靜得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
兩個人……
聶樂言的大腦中如同有驚雷隆隆略過,瞬間便將濃重的睡意炸得一乾二淨。她睜開眼睛的同時把罩住頭臉的被子猛地一掀,動作大了點,帶起一陣不急不緩的輕風。
其實不蓋被子也不怎麼冷,因為室內的暖氣開得十分足。可她此刻還是不免渾身一抖,彷彿毛孔都齊刷刷張開來,來不及做更多反應,旁邊已經響起一道平淡冷靜的嗓音,和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形成鮮明的對比,“想不到你睡覺還是這麼不老實。”對方的聲音居然很清醒,一點都不像剛睡醒的早晨,而且是十分好聽的男中音,帶着磁性,只可惜語調還是一貫的毫無温度。
睡覺不老實?其實聶樂言很想反駁,因為自己現在正直挺挺躺在牀上,跟具殭屍似的,哪有半分不老實?
和以前相比,她已經老實很多了!
不過如今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她睜着眼睛繼續扮殭屍,大腦卻在飛速運轉。昨天……昨天晚上……究竟都幹了些什麼呢?
最後,她終於想起來了,一瞬間竟有一拳捶死自己的衝動。
不過她還是先故作鎮定地轉過頭,頸脖下有些怪怪的,但容不得她多加思考,一心只想完成當前最重要的任務。
保住面子才是關鍵!
所以,暗自深呼吸,她努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來清醒而鎮定,可是轉過臉去才發現,那傢伙居然連眼睛都沒睜開。
靠!聶樂言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髒話,卻又不禁有片刻的頹喪,好像她在他面前,從來就沒佔據過上風。
就連現在好不容易假裝並維持住的平靜而淡定的表情,竟然也沒機會讓他看見。
不過心裏忿恨歸忿恨,她側着頭仔細看着對方的臉,又不得不服氣。這男人,怎麼能長得這樣好看?
其實因為窗簾拉得十分嚴密,整個房間顯得陰陰暗暗的,可這道曖昧的光線恰恰將他的側臉勾勒得完美無比,她甚至能夠看見他眼皮上那兩道清晰的褶痕。
江煜楓是內雙,平日裏看人的時候眼睛顯得又深又亮,是標準的桃花眼,真真能勾魂攝魂的。想當初,她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栽在這雙眼睛上。
不過,那也是當初了。現在,她聶樂言可不會再被他的美色所迷惑!尤其是在見識到他的惡劣本性之後。
想到這裏,她不自覺地捏了捏拳,誰知方才一直閉着眼睛的人再度悠悠地開口了:“難道你不覺得冷嗎?”
呃?!她這才反應過來,因為被子被她一把掀掉了,此時兩人都只穿着極少的布料躺在牀上。而她的身上,竟然只套着一件寬大的T恤,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那看似不起眼的LOGO代表着他一貫的奢侈腐敗。可是,她竟然已經想不起來這衣服是什麼時候換上去的。再看看他,嘿嘿,她在心裏小人得志般冷笑,隨即語氣輕鬆道:“冷嗎?我可不覺得。”雖然她的兩條腿全都露在外面,但也總比他強多了。這男人……她多少有點幸災樂禍,於是目光下意識地順着他的鎖骨一路向下,從光裸平滑的胸口一直看到腰腹位置……不知怎麼的,大腦裏突然跳出某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她驚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臉頰在陡然間便發熱升温,緊接着,在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做了一件十分丟人的事——她很沒骨氣地嚥了一口口水。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房間裏實在太過安靜……
果然,江煜楓的眉毛微微跳動了一下。
聶樂言瞬間在心裏把自己掐死了一千遍,然後就聽見他好整以暇地説:“我也餓了。”
大腦短路一秒鐘後,她開始一邊思索他的用意一邊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嗯,嘴角的弧度很正常,看來並沒有嘲諷的意思。那麼或許,他真以為她是餓得吞口水?
結果心下剛一鬆,只聽他又發話:“冰箱裏有吐司和雞蛋,你可以去做兩份早餐,其中一份不要放椒鹽。”
她愣愣地“哦”了聲,然後才反應過來:“憑什麼要我做?”居然還以為是從前咩?
“你不餓?那幹嘛咽口水咽得那麼大聲?”
她突然沒話可説,臉又騰地一下熱起來,連忙把目光移開,可是盯住天花板又顯得有些傻,於是索性學他的樣子重新緊緊閉起眼睛,硬聲硬氣:“你管我!”
江煜楓這次居然好脾氣地沒有發怒,要知道以往她這樣頂撞他的時候,他總是毫不客氣回擊,半點風度都沒有。
他不理她,她也不想理他。
雖然有暖氣,但到底是隆冬,這樣躺得久了,終究會感到一絲涼意。可她偏不去拉被子,憑什麼,憑什麼他習慣了把她當傭人般使喚奴役?今時不同往日,她和他早就一刀兩斷了……呃……除去昨天荒唐的一夜。
確實是荒唐啊!想她聶樂言雖然不算太聰明,但也從沒幹過如此糊塗的事。明明只是一羣昔日朋友聚會,怎麼最後會和江煜楓兩個人單獨聚到牀上來呢?一定是酒精作祟!她安慰自己,一定是的!否則打死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和這人有任何交集。
聶樂言閉着眼睛,兀自在心中千迴百轉,有些許悲憤,又有些許懊悔。也不知過了多久,身旁終於有了動靜,一陣穸窣之後,只覺得身上一暖。
果然還是秦少珍説得對啊,男人是不能寵的!聶樂言暗自得意加感嘆:你瞧,你不聽他使喚,最終他就只得自己動手來。你若是對他太好了,也許最後卻還落不着什麼好結果——就像當初她和他一樣。
於是她平躺着一言不發繼續裝死,心裏不免得寸進尺地小小憧憬了一下,或許一會兒江煜楓餓得受不了了,還會主動去廚房弄個早餐?又或許他會連她的那份一起弄好?會這樣幻想倒不是因為江煜楓的廚藝有多高超,只不過能讓他下廚那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聶樂言想,如果分手之後還能享受到這待遇,那回頭説給秦少珍聽該多有面子啊!
可是憧憬果然只是憧憬,她等了半天,也沒見那人再有進一步的舉動。
大概親自動手蓋被子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吧,唉。
“你確定不起來做早餐?”江煜楓的聲音再度傳過來,似乎一派悠閒自在。可是,這有什麼好確定的?聶樂言心裏忿忿然,怎麼這人就連吩咐別人做事的時候都像是一種恩賜?
於是她冷哼一聲:“不做!”一字一頓,自認為很有氣勢。
“好吧。”江煜楓應得更加輕鬆。
她不禁一愣,因為他早上一向脾氣不好,就是有俗稱的“起牀氣”,看來今天果真大大的反常。
結果只聽見他慢悠悠地接下去道:“不做就算了。我看你應該也沒什麼時間了,現在是九點過十分。”
聶樂言的腦子嗡地一聲炸開了。
九點過十分……
上班時間是九點整。而現在已經是九點過十分了……
她倏地睜開眼睛從牀上彈起來,轉頭只見江煜楓一手拿着手機,似乎正在翻看網絡新聞。因為是全觸摸屏,操作起來竟然一點聲息都沒有。
真是陰險啊!!!
她不禁咬牙切齒,也不知他拿着手機有多久了,跟她廢話了半天,居然直到現在才提醒她上班遲到了。
他居然一直拖到現在才提醒她!
最後只好黑着臉七手八腳地爬起來,又在地上找衣服,簡直不敢相信那一團亂糟糟的布料就是今天要穿着去上班的裝束。
“江煜楓!”她一邊彎腰穿裙子一邊叫:“你把我襯衫釦子弄丟了兩顆!”
牀上的人正自活動着被壓了一晚上的手臂,只是淡淡地掃她一眼,“真可惜,我家沒別的衣物給你替換,我看你也只好將就了。”可是語氣裏哪裏聽得出半分歉意和惋惜?聶樂言忍不住腹誹,他是幸災樂禍還差不多!
沒辦法,只好用胸針暫時別住敞開的衣襟,再拿大衣遮得嚴嚴實實的。聶樂言甚至可以預想到,等下到了公司一定會被那些女同事們背地裏好好八卦一番的。
都怪他!她忍不住狠狠瞪過去,對方卻對她這殺人的眼神視若無睹,只是姿態優雅從容地從牀上坐起來,照例進浴室洗澡去了,簡直和她的狼狽慌亂形成鮮明對比。
臨關門之前,還不忘好心提醒她:“九點半了。”
“你去死!”她咬牙切齒地詛咒,蹬着高跟鞋匆匆飛奔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