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元瀾正待起身來接,忽然後面傳來一聲厲嗥,這聲音似狼非狼,十分刺耳,西門咆哮忙回頭道:
“大花的性子又發了,阿婉,你看看去!”
英腕滿臉浮起厭惡的神色,將身子一扭道:
“我不去!”
西門咆哮兇目一瞪,臉色轉為十分難看,冷冷地道:
“這份差事可是你自己攬的,又不是我強迫你去的,大花的性情你很明白,那鏈條並不一定能拴住它,等它掙斷了鏈子,吃苦的還是你自己!”
英婉泫然欲泣,極不情願地向廳外慢慢走去。
西門咆哮又溫言安慰她道:
“好在不需多久,等些時候二花也該生了,那時你自然可以脫身了!”
英婉用目掃了燕元瀾一眼,才幽怨地走了。
這時西門咆哮替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捧在手中含笑道:
“燕俠士請!”
燕元瀾端起茶杯滿飲了一口,果然入口泌芳,將原先那股辛辣之味都沖淡了,賓主雙方都靜靜地品著茗,過下片刻,燕元瀾才啟唇道:
“那大花二花是……”
西門咆哮一笑道:
“那是我豢養的兩條狗,本為一對,近來因為雌犬二花懷妊待產,雄犬驟失伴侶,性情十分暴躁,惟有小女能撫慰它!”
燕元瀾見他說話時眸子閃爍不定,心知內情必非如此簡單,可是也不便多問,想了一下,乃又變更話題道:
“不知莊主要養這麼多的狗做什麼?”
西門咆哮咳了一聲,清清喉嚨才道:
“在下從小就與犬為伍,熟知狗性,想借此來造就一番事業!”
燕元瀾奇道:
“狗能成什麼事業?”
西門咆哮得意地一笑道:
“燕俠士不要看輕了它們,這些俱非凡犬,乃是我精心蒐羅的許多名種……”
燕元瀾插口道:
“適才已聽令嬡說過了,那些狗的確是兇猛異常!”
西門咆哮笑道:
“豈僅兇猛而已,那些巨獒俱經我精心訓練,每一頭都足抵一名武林好手!”
燕元瀾恍然大悟道:
“原來莊主是想在武林中創一番聲名!”
西門咆哮微笑點頭道:
“此生不易,在下不甘默默以終,當然想有一番作為!”
燕元瀾不以為然地道:
“莊主雄心可嘉,然男兒成名之道甚多,何必要借犬成事呢?”
西門咆哮大笑道:
“北鶴南龍那等高人,也不過是得一技之專,在下技在馴犬,借犬成事,正是循正道而行!”
燕元瀾覺得一時沒有什麼話可以反駁他,默默地將香茗飲完,酉門咆哮提壺要替他再斟,燕元瀾連忙推辭道:
“多蒙莊主相侍盛情,在下尚有要事在身,要告辭了!”
西門咆哮微笑道:
“幸接華軒,感慰平生,俠士何不多作盤桓!”
燕元瀾搖頭道:
“不了,在下前途尚有同伴在等待著!”
西門咆哮初似欲有所言,繼而改顏笑道:
“既是俠士堅決要行,在下亦無法挽留,且容在下送俠士出莊吧!”
燕元瀾見他的意思誠懇,倒覺得無法推辭,只得謝了打擾,與西門咆哮作伴出莊。
那些巨犬沿途都對他虎視眈眈,燕元瀾倒不甚在意,只是覺得此行頗為不值,英婉已經進去了,他也不能再要求去找她,問問她是否在弱柳莊中所見到的女子,而且英婉除了背景相同外,並無其他類似的行跡。
默默地走到莊門口,花戒惡秦無痴與雍冰的蹤跡也沒有看見。
燕元瀾以為她們一定走錯了路,好在他們分路的地點距此不遠,只要加點勁,一定可以迫上的,因此他只對西門咆哮一揖道:
“多承莊主相送之情,在下告辭了!”
西門咆哮回了他一禮笑道:
“今日之晤良快,嗣後俠士若有需用之時,敝莊之門,永為俠士而開。”
燕元瀾急著離去,也不多作寒暄,拱了一下手,即朝來路奔去,由於他此刻急於趕路,所以走得很快,沒有多少工夫,就已至初晤英婉的山亭之畔,取途登山,果然看見有一條岔路。
燕元瀾細察周圍別無他徑,遞毫不考慮地進入岔道,依然展開身法,急步前進,一路上枯草落葉,景色十分蕭索,燕元瀾越走越心急,他算著這一路飛奔,最少也走了十幾里路了,花戒惡等人若是找不到他,理應在此等候,或是回頭相尋,可是到現在仍是蹤影全無,這其中顯見得有些蹊蹺。
向前再行裡許,燕元瀾不禁心中一動,被一樣東西吸引了注意,這是一角羅紗,掛在一段枯枝上,燕元瀾伸手摘下那角羅紗,認出正是雍冰衣上扯下來的,四周並無打鬥的痕跡,這角羅紗唯一被留下的可能是她急著趕路不小心被樹枝拉著了,是什麼原因要使她們急急趕路呢?
燕元瀾心中在犯著嘀咕,腳下卻不敢怠慢,加快了速度朝前撲奔而去,又趕了一陣,在燕元瀾的感覺上,這幾乎似一天那麼漫長了,他終於趨到一排石牆之前,路已到達盡頭。
這排石牆高可尋丈,用虎斑紋的巨石砌就,十分牢固,燕元瀾連覓門都來不及,輕輕一飄就上了牆頭。
牆內是一片很大的廣場,零零落落的建著一些單屋,再遠一點是一幢黑壓壓的大建築。
燕元瀾對那幢大屋子遙望了一陣,覺得十分熟悉,再仔細地想了一下,不禁出聲驚呼道:
“怪!這不就是咆哮山莊嗎?我怎麼走回頭了!”
剛從前面告辭,又從後門進來,燕元瀾站在石牆上感到舉棋難定,不知是否應該下去。然而映入眼簾的情景使他亳不考慮地跳下了牆!
原來他在廣場的靠牆角處,又看到了一樣東西——一隻女人的鞋子,這隻鞋子以紅綾為面,色彩鮮明,正是花戒惡腳上之物,燕元瀾不禁又在心裡暗叫道:
“糟!怎麼她們也到此地來了?”彎腰拾起鞋子,飛也似的走向一間石屋,因為他聽見屋中有一種異樣的聲息發出,屋子建得很高,而且也是用石塊堆成。
屋門緊閉,只有在丈許高處,開著一個尺餘見方的小窗,燕元瀾再度長身飄起,用一指鉤住窗沿,探頭向裡面望去,這一望不禁使他髮指膽裂,裡面的情形簡直太令人不忍卒睹!
四條巨大,圍著一個血肉狼藉的人體在埋頭大嚼,那個人體只剩下了上前截,由膚色及滿地的鮮血看來,這原來一定是個活生生的人!由人體的長髮看來,這還是一個女人。“別是戒惡她們吧……”
燕元瀾心中一寒,手指失勁,身幹筆直的掉了下來!幸而他半空中回過神來,身形一挺,垂直落地,走至門邊,毫不考慮地舉掌向門上擊去!
砰然一聲巨響,那扇厚厚的木門,居然被他擊得四分五裂,腳尖一點,身形直朝犬堆中搶去,迅速無比地抓住那人體的長髮,反身彈了出來!
因為那屋中的血腥薰人,使他無法再待下去,到門外站定後,他立刻將人體翻過一看,幸好這是一個陌生的女子。
燕元瀾心中一寬,脫手將屍體放開,屋中的巨犬驟失美食,一起衝了出來,狺狺作吼,發現屍體在地上,立刻又圍了上去!
雖然這女屍不是燕元瀾同行諸女中的任何—個,然而激於人類的義憤,他實不忍再看下去,舉手一掌,拍向一條犬的後股,口中還大喝道:
“混帳畜生!”
那條巨犬被打得在地上滾了一下,連連發出痛嗥!
燕元瀾卻因而心中一栗,想起西門咆哮之言,覺得果然不錯!他自信掌力不輕,剛才的那一下最少也有千斤左右,就是獅虎之類的猛獸也禁受不住,可是那條巨犬僅是翻滾—下,立刻就站下起來,全身鋼毛豎立,露出森森利齒,兇睛瞪定燕元瀾,喉間發出充滿敵意的低吼!
其他三條巨犬見同伴吃了虧,也都放棄了啖嚼,怒尾高剪,狠狠地盯住燕元瀾,燕元瀾心中戒意頓生,單掌護在胸前,功力暗聚,以備一搏!
相持片刻,原先捱打的那條狗彷彿耐不住了,低吼一聲,雙爪前探,直向燕元瀾撲了過來!
燕元瀾迎著來勢,吐氣開聲,一招“石破天驚”!掌力如山而出,結結實實地拍上那頭巨犬的腦袋上!
“撲禿!”一聲悶響之後,那頭巨大的軀體被撩至丈許開外,腦花四濺,死於非命,可是燕元瀾的掌心也感到隱隱作痛!
其餘三條巨犬見同伴一招畢命,對燕元瀾的敵意更切,不過它們也頗具靈性,知道燕元瀾並非善與,踞地作勢,不再冒昧槍攻了!
燕元瀾等了片刻,心中已作決定,掌力內斂,抬起左手,就拍向旁邊一條巨犬。
那條巨犬見了燕元瀾的掌勢,不避反迎,而且轉尾反拂,掃向燕元瀾的腰間!
雙方都打實了,犬身被擊退了兩步,蒸元瀾的身子卻被帶得斜撞出六七步去!
原來燕元瀾由於第一招試出這些巨犬皮骨甚堅。輕易不愛損害,遂心生一計,故意用了一下虛招,那一掌柏出雖急,實際卻是虛招,未帶勁力,厲害的本在另一手的撩陰掌上,準知反而吃了虧!
那巨犬反而就招遞招,硬受了一掌,也反擊了一尾,還幸燕元瀾在招勢發出之際,勁力已聚,全部移至腰間,變為護體罡氣,狗尾打中之處,僅感微微震動,未曾受創,可是原先所準備的狠招未及遞出!
另兩條巨犬見燕元瀾跟蹌退步,不等他站穩,已分左右撲至,舉止迅速,配合的位置也十分得宜,燕元瀾被逼得向空中一拔,躲開它們的撲擊之勢,心中卻大吃一驚,想起西門咆哮說及每一頭狗都可抵一名武林好手之言,絕非誇口。
他出師行道江湖未久,遇過許多名振一時的高明人物,俱未若此時狼狽過……戒意與豪氣,並時懼發,空中一個斬折,“回雁棲沙”,飛身降落之際,雙手互錯,對準第一次換招的那條巨犬背上印去。
巨犬亦蓄勢待噬,等他的手緣將及,猛然人立而起,張開巨口,反咬他的手腕間脈門,雙方險中遞招,危裡求勝!
燕元瀾到底出身名家,而且人為萬物之靈,智慧上也佔先一籌,一見那巨犬果真訓練育索,乾脆不作避讓,運氣如鐵,讓它咬個正著,身子卻藉此力,雙腿屈彎如弓,膝蓋對準它的腹間撞去。
“汪!”一聲慘嗥過後,那條巨犬的身軀又被撞飛出去,倒地立斃,可是它的利齒,也在燕元瀾的腕上劃下兩道血痕,而且還有兩顆深探嵌進肉裡。
燕元瀾險中求勝之計雖售,內心卻更驚異,自己童身未破,一身橫練工夫已有九成火候,尤其是運氣之後,任何利器俱難損害,卻抵不了它的利齒……
另兩條巨犬見又傷了一個同伴,盛氣稍挫,但仍毫無退意,全身毫毛都豎了起來,紅舌狺狺,守定他的左右。
燕元瀾不敢稍懈,也無暇去看顧腕上傷勢,左腿猛提,踢向右邊的巨犬,去勢迅速,取位詭異。
巨犬彷彿知道利害,前爪拱地,暴退數尺避過,燕元瀾怒喝一聲道:
“好孽蓄!”身形隨之而進,探手向它的長尾抓去,一下握個正為,倒拖回去,使力就向石牆上擲去,這邊剛脫手,另一邊黃影閃動,撲來另一條巨犬!
燕元瀾上身頓挫,翻腰後仰,讓它從上面驚空而過,身形再起之際,被他擲出的那頭巨犬,四足在牆上一按,身子倒彈回來,反撲他的面門;撲空的那一條,居然在空中收勢轉身,
回撲他們的胯下,巨口陰咬。
雙方攻擊,而且燕元瀾身形尚未站穩!上身前傾,根本無法退後,逼得無可奈何,只好順勢單掌下切,這下幹是使了全力,掌緣砍在攻他下方的那頭狗頸上。悶吭一聲,竟以寸餘之差,未曾咬中,空中撲來的那一頭,在距身二尺之處,被燕元瀾抖腕射出兩點白光,奪眶入眼,也是一聲慘嗥後而告了結,那兩點白光卻是燕元瀾從腕間拔下的兩枚犬齒。
四頭巨犬先後俱告畢命,燕元瀾望著狗屍想起先前搏鬥的經過,倒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呆呆的發起怔來!
就在他出神之際,耳際響起一個粗壯的喉嚨喝彩道:
“好身手!好功夫!”
燕元瀾驀然警覺,卻見西門咆哮站在不遠之處,拊掌大笑,不禁愕然失色,這地方四外空曠,竟不知他是何時到來的!
西門咆哮見他失態之狀,笑得更為得意了,宏亮地道:
“燕兄到底藝出名門,舉手投足間,可以想見胸中丘壑!”
燕元瀾略一定神道:
“莊主是何時來的”
西門咆哮含笑道:
“在下從燕兄翻牆入內時,即在一旁觀看了,燕兄大展神威,屢現絕學,果是不同凡響!”他已將燕俠士改口為燕兄,語氣中親呢了不少。
燕元瀾倒覺得不太好意思,歉然拱手道:
“在下去而復返,不告而至,同時還傷害了貴莊四頭畜犬……”
西門咆哮擺手笑道:
“沒關係!敞莊畜犬近千,四頭算得了什麼!而且因此能見燕兄一層絕學,這代價實在太便宜了!”
燕元瀾還想抱歉一兩句,可是瞥見地上半截女屍時,又不禁義憤填膺,沉聲問道:
“貴莊養著這麼多的狗,不知是用什麼飼料?”
西門咆哮道:
“燕兄不是明知故問嗎?”
燕元瀾悖然色變,動容驚叫道:
“什麼?都是用人喂的!”
西門咆哮笑道:
“燕兄未免大驚小怪了!這些狗不喜素食,敝莊深處山坳,其他牲畜購置不便,而且因財力有限!只有用人是簡便的方法!”
燕元瀾但覺周身血脈膨脹,怒聲叫道:
“千頭狗一天要用多少人來喂……”
西門咆哮屈指算了一下道:
“這些狗的身軀龐大,食量不小,每天約在百人左右,在下原有幾十名從人,俱都為了蒐集飼料,分派出外,所以莊中人手大感缺乏……”
燕元瀾聽說百人二字,即感一股涼意打腳底而起,連他後面的話都沒聽見……
一直等了良久,燕元瀾才作色怒聲道:
“每天要殺這麼多人,閣下究竟是什麼心肝?”
西門咆哮雙手一攤,作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狀態道: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總不能讓狗活活餓死!”
燕元瀾冷笑道:
“殺人養狗,率獸食人!真虧你想得出!”
西門咆哮毫無慍意地笑道:
“這沒有什麼不對!人獸之間,同樣有食色之欣,並無多少差別,牛羊豬雞鴨鵝,同為天生一命,人殺之以逞口腹之慾,我用人喂拘,於理何悖?”
燕元瀾斥道:
“胡說!人怎可與牲畜相比!”
西門咆哮正容道:
“牲畜同是一條生命,天生萬物,何嘗有貴賤之分,照燕兄說來,那些牲畜天生是該死的?是該給人吃的?”
燕元瀾一時為之語結,不知該如何回答。
西門咆哮一笑又道:
“它們並非生就該充人類食用,只不過力不如人,無法抗拒罷了,世上也有吃狗之人,現在狗吃人,正是天理循環。”
燕元瀾氣極道:
“天理如照你這佯解釋,天心何在?天道何論?”
西門咆哮笑道:
“燕兄現在總算明白一點了,其實所謂天心天道,根本是不存在的,天下只有強者與弱者之分,強者食人,弱者為人食,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求生存,存在就是天心天道,求生之計,不擇手段!”
燕元瀾怒叫道:
“胡說!你完全一片歪理!”
西門咆哮大笑道:
“天下小理哪有正邪之分,僅有強弱之別!”
燕元瀾反問道:
“那麼閣下是以強者自居了!”
西門咆哮微笑搖頭道:
“不!強中自有強中手!我不承認自己是最強者,但也不屑以弱者自居!”
燕元瀾倒被他弄糊塗了,張口結舌,莫知所云。
西門咆哮又笑道:
“現在我比人強!我凌駕於他人之上,有比我更強者出現時,我任憑宰割,只得認命;但是困獸猶鬥,因於一息尚存,求生是一種本能,我活著一天,便需奮鬥一天,我一人之力有限,便需藉助外力,這些狗便是我的借力,為著我自己我才養狗,為了狗,我才殺人,燕兄現在懂了嗎?”
燕元瀾沒好氣地道:
“懂是懂了!不過我實在耽心,萬一天下蒼生入閣下掌握時,不知要造成多大殺孽!”
西門咆哮興奮地道:
“燕兄認為我有希望稱雄武林嗎?”
燕元瀾想了一下道:
“閣下也許可以稱雄一時,但必不會長久!”
西門咆哮緊張地問道:
“為什麼?”
燕元瀾道:
“從閣下馴狗表現上看來,閣下之身手的確敵者無多,但是閣下之行事實大悖人理,天下正人俠士,定必群起而攻之!”
西門咆哮高興地道:
“這倒不要緊,我知道殺人飼狗並非善策,最低限度我也是個人,同類相殘固非所願,可是我現在財力有限,不得不僅為之計,這倒不是我裝窮,燕兄但看我莊中的陳設,便知我言非虛!老實說那些狗也弄得我焦頭爛額!真到我略有成就之時,我自然會停止殺人……”
燕元瀾不解道:
“我越來越不懂了……”
酉門咆哮道:
“方今各大門派,他們都有基業,財富甚足,我若能創出一番基業,自然也會有財富,那時我養得起狗了……”
燕元瀾蹙額道:
“我實在難懂下,以閣下之身手,財富並非難事……”
西門咆哮正色道:
“不行!對於財富我從不妄取,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生平最不齒之事,就是巧取豪奪!”
燕元瀾道:
“你殺人之命不算是巧取豪奪嗎?”
西門咆哮微笑道:
“這不同!生命乃天賦之物,正如地底礦藏,地面水風,人人有取用之權,至於財富乃他人辛勞之積,我豈能不勞而獲!”
燕元瀾一嘆道:
“我對你這個人簡直無法置評!”
西門咆哮道:
“燕兄不必探究我的為人,只需助我成事!”
燕元瀾臉色一動道:
“閣下對我何求?”
西門咆哮道:
“別無所求,燕兄少年有為,技藝出眾,英才難得,你我可以合力同心,在武林中奮起進取,使咆哮山莊揚名武林!”
燕元瀾搖頭道:
“抱歉得很!在下不願人仗狗勢!”
西門咆哮道:
“狗究竟是狗!不過為人所用而已,我們有了成就,武林中會知道你我!絕不會知狗而不知人!”
燕元瀾搖頭道:
“還是不行!道不同不相為謀,再說在下還有要事在身,無暇他顧!”
西門咆哮道:
“燕兄可是為著令師黑森林劫火懸案,這事情太簡單了,只要我們通力合作,不難在短期內大有所成,那時燕兄大可動員天下武林人士,合力追查線索!”
燕元瀾道:
“這倒不必,目下我已得線索,只要循此追查,不久即可水落石出!”
西門咆哮沉思片刻道:
“燕兄若是不願屈居人下,我們可以平分秋色!”
燕元瀾搖頭道:
“在下無此興趣!”
西門咆哮急了道:
“難道燕兄一定要在我之上?”
燕元瀾不禁奇道:
“閣下何以對我如此委屈求全?”
西門咆哮誠懇地道:
“實不相瞞,燕兄近年來的一番作為,江湖風雲變色,斯時在下即心推燕兄為理想人選。所以才打聽得燕兄行止,專命小女相邀!”
燕元瀾為之動容道;
“原來閣下早就注意我的行動下?”
西門咆哮點頭道:
“不錯!不過我最初僅心許燕兄為最佳助手而已!”
燕元瀾眉毛微挑道:
“像你的狗一樣,作為你的借力!”
西門咆哮歉然陪笑道:
“燕兄不要生氣!在我心目中,燕兄當然比狗要高明多了,及至見了燕兄之後,對於燕兄之氣度人品,更為心儀,即使居燕兄之下,也深感榮幸!”
燕元瀾含笑道:
“這就是閣下方才所云強弱之別,閣下之身手並不見得弱於我!”
西門咆哮改容道;
“強弱之分,並不在於武功,牛馬比人的力氣大,卻終生為人所役使,燕兄之強在於有一種天然的威儀,可使女子心許,男子心服!”
燕元瀾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訕訕微笑道:
“承蒙閣下厚譽,燕某愧不敢當,燕某幼稟師訓,名心淡薄!閣下自己已亦非弱者,不需燕某相助,亦可有一番作為!”
西門咆哮失望地道:
“燕兄是一定不肯屈尊的了?”
燕元瀾道:
“難遵夙願,深感歉咎!”
西門咆哮臉色難看了半天,才惆悵地道:
“在下不敢勉強燕兄之志,亦不願與燕兄為敵,燕兄請吧!”
燕元瀾作下揖道:
“既是承蒙閣下情讓,請將燕某的同伴交出!”
西門咆哮含笑道:
“燕兄之同伴與我何關?”
燕元瀾變色遒:
“我同行的三個女子分明都在此地!閣下何必裝糊塗!”
西門咆哮仍是不認帳道:
“燕兄進莊時是單身一人,並未將同伴交與在下,如何可以向我要人?”
燕元瀾在懷中掏出花戒惡的紅鞋道:
“既然我的行蹤在你們的監視中,我的同伴自不會例外,這隻鞋子是其中一人所著,被我在牆下發現,更是證明她們是在此地!”
西門咆哮笑道:
“看燕兄如此情急,則這三個女子與燕兄的關係一定很深!”
燕元瀾又躁急地道:
“我只問你要人,並無對你說明關係的必要!”
西門咆哮微笑道:
“這可大有必要,若是她們與燕兄關係甚深,在下自然亳無考慮地加以送還,與燕兄結上一份交情,如果關係不深的話,則又要當別論了!”
燕元瀾急了道:
“你想怎麼樣?”
西門咆哮詭異地一笑道:
“如果我們是一家人,我自然不會對她們怎樣,換句話說,如果我們不是一家人,自然毫無情分可言,我也不必再存顧忌!”
燕元瀾急道:
“你想拿她們餵狗?”
西門咆哮大笑道:
“最後自不免餵狗!但是在餵狗前另有許多禮遇!”
西門咆哮手指遠處的一座小屋含笑道:
“那屋中有個例子,燕兄有暇不妨自己去參現一下?”
說完回身要走,燕元瀾急忙把他拉住道:
“那三個人中有兩個是我的侍婢,另一個是別人託我照顧的弟子!”
西門咆哮笑道:
“如此說來這三個人與燕兄俱無切身關係,燕兄大可不必為她們擔心!”
燕元瀾無可奈何,只得又道:
“那兩個侍婢與我情同姊妹!另一個女孩子更是視我如兄長……”
西門咆哮高興地道:
“這一來她們更重要,燕兄自己斟酌著辦吧!現在我有事末克多陪,燕兄儘管把此地當作自己的家一樣,隨意行動……”說著腳下加速,向前奔去。
燕元瀾急忙展開飛雲拋絮身法,越過他的頭頂,攔在前面厲聲道:
“你別走!把人放出來!”
西門咆哮笑道:
“燕兄好俊的輕功!可是有意要印證兩手?”
燕元瀾怒聲道:
“你不把人交出來,我只好得罪下”
西門咆哮輕鬆地道:
“在下承認燕兄高明!卻非指著武功而言!”
燕元瀾舉掌胸前高聲道:
“我不在乎你指何而言!只要你交人1”
西門咆哮道:
“我不交呢?”
燕元瀾舉勢欲發道:
“那你也別想走脫!”
西門咆哮微笑道:
“燕兄若是答應合作的話,這應該是命令。在下一定遵從!”
燕元瀾忍無可忍,舉掌前推,勁氣如山,大聲叫道:
“我不想命令你,但也不接受威脅,只要你交人!”
西門咆哮伸手接掌,雙方各退一步,然後笑道;
“除了命令之外,我一慨不接受!”
燕元瀾全力一掌,居然未將西門咆哮擊倒,心中也感駭然,可是此刻已不容他多考慮!凝神聚氣,左手提足乾元真力,右手運用先天罡氣,各自聚到十成勁道,然後再度發掌,口中叫道:
“你簡直是無賴!”
西門咆哮這次神色較為慎重,平胸橫揮迎掌,腳下跺穩馬樁,對著那兩股霸道無比的掌勢,也發出一股潛力!“呼!”兩股勁力相觸時,連地下的砂石都揚起了。
燕元瀾只覺得胸前氣血浮動,兩耳嗡嗡直響!連連退出五六步,才一屁股坐下!眼前金星亂冒!
西門咆哮寸步未移,只是臉色有些蒼白,稍作喘息後,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燕兄耗力過甚,最好少作休息再動!好在此地無人吵擾,燕兄切莫拘泥!在下先到前面去略備酒餚,以款嘉賓!”說著回頭走了幾步,突又立定道:
“我莊中的狗受過訓練的!輕易不會傷你,燕兄不去惹它們,大概不會侵犯你,萬—有所驚動的話,燕兄可以將這蠟丸捏碎,這是我特製的馴狗藥,它們一聞見氣味,立刻會俯首聽命!天黑的時候,我在客廳中候駕,燕兄請休息一會吧!”說完在袖中掏出一顆白色的蠟制圓九,放在地上,身形幾個起落,如飛而去。
燕元瀾在地上定息有頃,才怏怏地站起來,心中百感交集,萬念雜陳,有生第一次,他嚐了被擊敗的滋味,這倒不算什麼,因為他的心中並無得失之念!最令他困惑的是西門咆哮的態度,這人簡直是一個矛盾的集合,他功力高於自己,卻又曲意求全。
他殺人餵狗,卻又守著一介不非取的道德束縛,他的那些乖異思想,他的那些詭辯理論,明知是不合理,卻又無法推翻!
然而最令他擔心的是那三個女子的遭遇,西門咆哮會對她們怎麼樣呢?想到這兒,他不禁又朝西門咆哮所指示的屋子望去。
那一所孤另另的屋子,只是比其他的石屋都要高大一點,石壁也彷彿比較堅固一點!
“那屋裡究竟有些什麼?”他忍不住心中強烈的慾望想去看—下,站起身來走了十幾步,來至西門咆哮放置蠟丸的地方,沉吟片刻,他才彎腰拾起!他無意接受敵人的幫助,可是西門咆哮對他毫無敵意!
想起方才力敵四犬的情形,他寧願慎重一點!懷好蠟丸之後,他才舉步朝小屋奔去,行動間發覺自己的步伐竟未能如往日爽利。
這才知道方才的一對掌,自己實在受傷頗重,這西門咆哮的功力,競與他的師父不相上下!
“這人的技藝是可睥睨宇內,與北鶴南龍一爭上下,而他卻偏偏棄正途弗由,一心要借犬以成名,真是匪夷所思……”心中在盤算著,腳步慢慢的已移近小屋,仔細一打量。
發現這屋子建造的形式與其他的石屋大體相似,惟一不同的是四壁無門,壁上所開窗洞也略為大一點,想來是作為出入之所!
由窗洞中傳出巨獸的咻息聲,女子的呻吟聲,燕元瀾心中不禁又是一陣義憤激動。
燕元瀾忍不住一個“飛燕投波”,身形由窗洞中筆直的穿了進去,眼前奇景突現,幾乎使他在空中失去了平衡!
屋中陳設簡陋,一條石柱,一根粗鏈,拴著一頭比水牛略小的巨獒,毛色班花,在白中散著無數金錢大的黑點,柱旁有一張長凳,一個女子仰天躺在上面,那巨獒竟壓在她身上。
女子見了燕元瀾之後,嚶然發出一聲驚呼,挺身而起,雙手掩著胸前,態度極是驚惶!
燕元瀾也是驚詫異常,因為他發現這女子正是西門咆哮的女兒,那個引他入莊的黑衣女郎——英婉!
巨獒知道有人進屋,立即迴轉身來,怒目瞪視燕元瀾,喉間發出充滿敵意的低吼!周身的長毛都立下起來!
英婉吃吃地道:
“燕……燕相公,你怎麼來了?”
燕元瀾皺著眉頭,冷冷地道:
“是令尊大人叫我來的,想不到……”
英婉急叫道:
“是爹爹!這老混蛋!”
燕元瀾怒哼一聲道:
“對了!是令尊大人,他特別指示找到這兒來見識一下……”
說到這兒,他猛然想起西門咆哮的活,說這是將要用來對付與他同來三個女子的方法時,不禁神色大變,俊目圓睜!
英婉卻咬著嘴唇,擒著淚珠,顫聲哀求道:
“燕相公!你快出去吧!大花要發性子了!”
燕元瀾怒聲高叫道:
“我不出去!我要斃了這孽蓄!”叫聲中一舉拍向那隻叫做大花的巨獒,用足了全身的功力。
誰知大花望都不望,等他的掌勢逼近,才舉起前爪,反拍過來!
功力無敵的燕元瀾,竟被那頭巨獒反震得直飛出去!砰的一聲,倒撞在石壁上!
燕元瀾的身子撞上石牆之際,幸好是平飛出去,背心貼牆,雖將石壁震得一陣晃動,人卻未受傷!
那頭巨獒亦因此受了激怒,巨首一擺,“噔”的一響,將頸上粗若人臂的鐵鏈振做兩截,長尾一掀,又朝燕元瀾撲去。
燕元瀾撞得頭昏眼花,根本無暇去避開巨獒的撲勢,再說他交過一掌,知道躲也躲不了,雙目—閉,乾脆不作抗拒之想!
就在這幹鈞一發之際,英婉驚叫一聲,身軀猛進,擋在燕元瀾之前。
那巨獒的動作也真快,寸許之差,就將撲實了,猛見英婉的身子擋來,立刻縮爪抽身,硬將撲勢煞住。才未誤傷到英婉。
燕元瀾緩過一口氣來,睜目一看,才知英婉冒死搶救了自己,堂堂七尺之軀,竟然抵不過一頭野獸,而且還要受一個女子的保護,這在他高傲的性格中如何忍受得了,伸手—推英婉的肩頭怒聲道:
“姑娘!你走開,我跟這畜生拼定了!”
英婉並未為他推開,依然攔在他身前衰聲道:
“燕相公!你走吧!跟畜生生什麼氣呢!再說大花的厲害你是知道的,趁它現在尚未完全不受控制之前,你趕快離開吧!再等一下它發了性子,連我也沒辦法了!”
燕元瀾聽她的語氣,似乎認定他贏不了這頭巨獒,不禁羞憤之心大發,重重的一把撥去,厲聲道:
“走開!我寧可傷在那畜生的爪牙之下,也不願受你這佯一個女子的保護!”
英婉被撥得踉蹌數步,坐倒在地上,大花一見燕元瀾的身子露了出來,怒吼一聲,身子又撲了過來!
燕元瀾憤極拼命,不避不躲,大喝一聲,迎面也擊出一掌!
這一拳打的部位甚巧,燕元瀾只覺得觸手又溼又軟,正好擊在大花的鼻子上,這大慨是它最軟弱的部位,任憑它力大無窮,也是禁受不起,痛得連連退後,一屁股倒撞在牆上。
轟隆一聲巨響過後,屋頂沙石齊落,它巨大的身子,竟將尺餘厚的石壁撞倒了一面。
英婉見狀大驚,在地上飛身而起,撲前摟住大花的頸項,粉臉在它的鼻子上不住揉擦,彷彿是在撫慰它的疼痛!
燕元瀾寒著喉嚨喝道:
“快滾開。我實在看不慣你這種醜相!”
英婉顫著嗓子,目中珠淚盈盈,悽惶地道:
“燕相公!隨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部可以,只是現在我求你趕快離開!”
燕元瀾雙手都已提足十分勁道,存心與大花拼個死活,大花也全身毫毛逆立,喉間低吼連連,巨首不住地擺動,彷彿要摔脫英豌的糾纏,可是英婉抱得很緊,整個身子都貼在它身上。
燕元瀾等了片刻,因為英婉膩在大花身上,他的掌力也發不出去,只好長嘆一聲,放下雙手,從他們的身邊擦過,由破牆走開了……
他回頭望著那間石屋,呆呆地失了半天神,才懶懶地移動腳步,對著廣大的莊院,竟不知要往何處落腳,信步走了一會,他才記起自己再次入莊的任務,也再度記起西門咆哮的警告。
要是西門咆哮也對花戒惡、秦無痴與雍冰加之這等待遇時,實在太糟糕了!
想到這兒,他要找到那三個女子的心,比什麼都急,可是四顧茫茫,上哪兒去找她們呢?
他揹負雙手,在廣場上直轉圈子,像熱鍋上的一隻螞蟻,轉了半天,他才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們受這種侮辱,必要時只有與西門咆哮妥協了!
這是少年英俠行走江湖以來,第一次感到痛苦,也第一次領受到有些人屈志偷生並不是為了怕死!
自古艱難唯一死,可是死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有痛苦地活下去,直到能夠自由一死的時候!
想到這兒,他覺得最重要的事不是去找那三個女子,以西門咆哮的行事,找到她們,救她們出來是不能的事,惟有快點去找到西門咆哮,請他先放那三個女子離去,然後再打算……
盤算定了,他毫不猶豫地向前莊走去。
黑壓壓的屋子越離越近,他的心也越來越重,彷彿那幢屋子的整個重量,都壓在他的心中!
走進那扇大門,離客廳還有一段距離,四處空空的不見人跡,他不禁奇怪起來了,西門咆哮不是說在這兒等他嗎,怎麼他自己會不在呢!
等了片刻,他忍不住高喊一聲:
“西門莊主!”
除了在牆上傳來的回聲,並沒有人答覆,燕元瀾不禁又焦躁地喊道:
“西門咆哮!你在哪兒!”
在他的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聲息!
燕元瀾立刻循聲前去,發現了一個黑洞,直通地下,那陣輕微的聲息就在黑洞中若斷若續地傳來。
燕元瀾不禁輕聲自語道:
“他有了這麼大的宅院,還要建地窯幹嗎?”
黑洞的入口處放著火燎與起火的用具,燕元瀾好奇之心又起,而且心中萌生了一個希望:
“也許戒惡她們被囚在地窖中,因為這上面都是飼狗的房舍,西門咆哮在未得我的確實答案之前,當然不會把她們跟狗放在一起!”
有了這個希望,他毫不考慮地拿起火石,先點燃了艾絨,然後燒著火燎,擎著向地道中走去!
這地洞是利用地下的石塊開出來的,空氣十分乾燥,石質也很堅硬,想來當初開鑿之際,確是費了不少人工!
走了約有半里許,地洞仍是遙遠得沒有盡頭似的,連那種特異的聲息也聽不見了,燕元瀾有些失望,正想回頭的時候,忽然背後傳來一股勁風,直襲他的後腰!
燕元瀾反應十分迅速,立刻騰出一隻空手,反身一掌推去,與那股勁力交觸,燕元瀾腳下一震,對方卻悶哼一聲!
這暗中偷襲之人功力雖不錯,卻比他差了一籌,顯然是受了傷!
燕元瀾舉起火燎一看,發現一人跌坐在壁洞之畔,口角流血,還是第一次進莊時所遇的兩個大漢之一,不禁出聲怒罵道:
“你怎麼在背後暗算人?”
那個大漢伸手一拭嘴角鮮血道:
“這是本莊生地。莊主交代過,只要有人擅入,立刻格殺不論!”
燕元瀾怒道:
“胡說!你們莊主跟我說過,本莊任何地主都由我隨意出入!”
大漢道:
“我不知道!莊主沒有告訴我,我當然要奉命行事!”
燕元瀾一想也對,自己二次入莊之時,只與西門咆哮一人接觸過,他們當然不知情,因以把臉色緩下來道:
“也許莊主來不及告訴,這是什麼地方?”
大漢眼中閃著疑意,閉目不答,燕元瀾微怒道:
“你可是不信我的話?”
大漢點了一下頭道:
“不錯,單憑你一面之詞,我怎會相信!”
燕元瀾解釋道:
“你們莊主方才還在上面跟我說過一陳話,若是他沒有說過那種話,怎會由我一人至此?”
大漢搖頭道:
“這不足取信,本莊地方甚大,照顧的人手又少,也許你是偷空摸進來的!”
燕元瀾感到很難向他解釋,正想回頭離去時,大漢又道:
“你不要以為打得羸我就可以在此橫行了,這地道中還有不少猛犬,我只要一聲招呼,立刻就要你好看的!”
被他這麼一說,倒提醒了燕元瀾,伸手在懷中掏出那粒蠟丸道:
“這是你們莊主給我的馴狗藥,你召狗來我也不在乎!”
大漢見了臘丸,立刻必容道:
“這是伏虎丸!莊主一定對朋友甚為看重,才肯將它交給朋友!”
燕元瀾道:
“不錯!莊主頗有意跟我合作,所以才讓我四處先認識一下環境!”
他之所以要這樣說,乃是想從大漢的口中得知花戒惡等人的下落,最低限度也可以套知一些莊中的虛實!
果然大漢聞言後,吃力地從地下站起作了一揖道:
“原來英雄是莊主貴賓,請恕在下方才多多得罪!”
燕元瀾微笑道:
“不要緊,朋友貴姓大名!”
大漢躬身道:
“在下叫王彪!乃本莊總管,英雄如何稱呼?”
燕元瀾笑道:
“我姓燕……”
王彪恭敬地道:
“燕英雄果然功力深厚,不堅莊主如此推重!”
燕元瀾淡笑道:
“王兄太客氣了,方才發生誤會時,王兄沒受多大傷吧!”
王彪搖頭道:
“還好!在下蒙莊主提拔,授藝五載,平時除了莊主外,甚少服人,今日與燕英雄一比,真是差太多了!”
燕元瀾心中倒是一驚,自己跟北鶴南龍習技十數年,方得知此成就。這西門咆哮不過才教了一年,居然將王彪調教得如此高明,看來方才與西門咆哮一對掌,他還保留幾分呢,心下沉吟,口中卻道:
“莊主只叫我到處看看,卻沒有詳細指點我路途!王兄若是有空的話,能不能多告訴我一點!”
王彪點點頭道:
“當然行了!燕英雄既然與莊主合作,日後也是我的上司,將來需要燕英雄照顧之處基多,燕英雄想知道些什麼?”
燕元瀾想了一下道:
“這地道是什麼地方?”
王彪道:
“這兒是貯放狗良的地方!除了莊主與小姐外,只有我能進來,不過燕英雄當然是例外的”
燕元瀾聞言一驚,失聲道:
“貯放狗食!那不是關人的地方嗎?”
王彪道:
“不錯!燕英雄已經看過餵狗了?”
燕元瀾連忙道:
“那我三個同行的女子可在這裡?”
王彪笑道;
“莊主既然視燕英雄為貴賓,如何會對燕英雄的同伴無禮,她們不在!”
燕元瀾又追問道:
“那她們在哪兒呢?”
王彪搖頭道:
“不知道!那是由莊主自己接待的,不過燕英雄放心好了,她們一定會受莊主優待的!”
燕元瀾不禁有些失望,卻儘量不在語氣中流露,改口又問道:
“這兒關了多少人?”
王彪道:
“大概有四百多吧!那些狗的食量很大,莊主有五六十個人手,大部分被派出去覓狗食了,近來附近失蹤的入太多,恐怕已經引起人的注意,所以莊主也急著創業,狗要喂,狗食也要喂,餵狗食的狗也要喂……”
蒸元瀾不解地道:
“你說什麼?”
王彪笑著道:
“莊主一定沒跟您說明白,人養來餵狗,那些人又是以狗肉為食,當然那是些普通的狗,狗吃人,人吃狗,這就是莊主的循環理論!”
燕元瀾不禁搖搖頭,對於西門咆哮說不出是什麼感想,王彪卻興奮地道:
“這裡再過去一點,便是餵狗之人,再下去一點是喂人之狗,燕英雄要不要去看看?”
燕元瀾毫無興趣地道:
“不用了!沒什麼好看!”
王彪笑道:
“大有看頭呢!莊主的精心絕技,全在那兒表現!”
燕元瀾心中一動,忍不住道:
“那倒真該去見識一下!”
王彪立刻接過燕元瀾手中的火燎,當先在前領路,二人走了片刻,即已到達一個大地洞之前,王彪將火燎插在洞口道:
“裡面另有照明,我們把火留在此地回頭用吧!”
燕元瀾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就與王彪一起進入大洞。
在幾盞綠陰陰的油燈光照耀下,燕元瀾又看見一番人間獄相,這所巨洞廣逾數丈,裡面或坐或爬,滿是人堆,一個個如痴如呆,而且俱無衣著!
燕元瀾劍眉一蹙,哼聲道:
“怎麼弄成這付樣子?”
王彪笑著道:
“他們來的時候當然都有衣服的,可是這洞中溫暖如春,根本用不到,所以都剝下來,換成糧食,來飼養那些供他們食用的肉犬,四百多人一天也要吃四五十頭呢,這可是一筆大開銷!”
燕元瀾皺眉不語,慢步走下去,那些人對他的來到視若無睹,尤其是那些女子,赤身露體毫不為意!
燕元瀾輕輕地道:
“這麼多的人在一起,男女雜處……”
王彪道:
“燕英雄不必擔心,這些人壽日無多,正應享受一番人生樂趣……”
燕元瀾剔眉道:
“胡說!人慾橫流與禽獸何異!”
王彪道:
“這不算什麼,等一下還有好看的呢!”
說完在地下拾起一條長鞭,那些男女們個個臉有喜色,很快地靠攏過來,王彪一鞭下去,血肉橫飛,那些挨鞭的人不但不以為意,反而咧開嘴巴大笑,挨不到鞭子的,更是擠過來,期待下一鞭!
燕元瀾不明就裡,劈手奪過他的鞭子怒叫道:
“你做什麼?他們已經夠苦了,你還要作踐他們……”
王彪笑道:
“他們哪裡是受罪,這是享受,燕英雄不相信,請看他們的神色便知!”
燕元瀾舉目一看,果然有部分未曾捱打的人,一起湊過來,尤其是幾個女子,倚身挨擦,希望燕元瀾能打她們一下。
燕元瀾見狀,想起狂人島上受虐待的情景,不覺叫道:
“這是怎麼回事?”
王彪笑道:
“這是莊主的慈悲心腸,這些入在飼狗之際,必然會痛苦異常,所以莊主使了特殊手法,令他們愈受痛苦,愈覺舒適!”
燕元瀾擲鞭惻然悲呼道:
“豈有此理,這成了什麼世界?”
王彪道:
“他們自甘受此,燕英雄不要令他們失望吧!”
有兩個女子乾脆走到燕元瀾身畔,動手扯他的衣服,另一個則拾起鞭子,交在他的手中,燕元瀾用手一格,雖未用力,已將那幾個扯衣的女子推倒在地。
燕元瀾心有不忍,又伸手去拉她們,孰料那些跌在地下的女子,卻笑了起來,這一交跌痛了,也跌舒服了!
燕元瀾怒目對王彪道:
“莊主給他們吃了什麼藥?”
王彪道:
“什麼藥都沒吃,莊主點了他們的穴道!”
燕元瀾聽說點穴,連忙伸手朝一個女子乳泉穴點去,因為他發現每一個女子的乳泉穴都有一指印,所以要替她們解穴!
王彪見狀忙道:
“燕英雄!不可以……”
話未說完,那女子已經慘號一聲,七竅流血,四肢伸縮,痛苦不已!
王彪微帶惋惜地道:
“莊主所用的手法,僅他自己解得,狗又不吃死人肉,這個女人現在不能派正用了!”
燕元瀾愕然呆立,望著那女子掙動的苦狀,又發了一掌,幫她結束殘生,王彪用腳將那血肉模糊的屍身踢到一邊道:
“燕英雄千萬別替他們解穴,您想救他們,反倒是害了他們,你一指點過去,他們的血管爆裂,五臟絞轉,穴道雖解,痛苦就不是享受了!”
燕元瀾怒道:
“與其那樣活著,反不如死了痛快!”
王彪笑道:
“活養餵狗時,雖被咬得肢離破碎,他們是愉快,您解了穴道,救不了他們的命,卻反而令他們在死前飽受摧肝裂膽之苦,他們若能說話,必會罵死您的!”
燕元瀾一愕道:
“他們不會說話?”
王彪笑著道:
“當然不會,他們連思想都不會了,只有食色兩種原始的本能,還有便是接受痛苦的快感,否則這兒並無拘束,他們怎麼會不自動離開?”
燕元瀾默然片刻,方始悸然說道:
“走吧!我不想看了!”
王彪笑著道:
“燕英雄初來乍到,自然對這些事不習慣,等您與莊主相處久了,自然會覺得莊主之為人處事,別有其令人尊敬處!”
燕元瀾哼了一聲道:
“走吧!我只想快點離開此地!”
王彪道:
“火炬就在洞口,燕英雄自己請吧!我還有事情要做哩!”
說著過去拾起那截屍體,燕元瀾心中很是不安,深為自己出手魯莽而後悔,歉聲向王彪道:
“就煩王兄將她妥為安葬吧……”
王彪失聲笑道:
“安葬?本莊物力維艱,無不可用之物,這屍身只有拿到下層去,作為喂人肉犬的禽料,它們不知多高興呢!”
燕元瀾沉著臉道:
“胡說!我無法救她,反令她痛楚以死,心中已是十分難受,若再令她的遺體受這種折磨,我更無法心安了,你不願埋葬她,就由我自己來吧!”
說著由王彪手中搶過屍體,王彪無可奈何地道:
“但願如燕英雄之意吧!不過我深覺奇怪,英雄與莊主的思想大相徑庭,莊主何以會選上您來合作的!”
燕元瀾懶得多說,只是冷冷地道:
“那你別管了,你是不是一起上去?”
王彪搖頭道:
“不下!在下還要替這些人服務一下,令他們愉快一點,這也是莊主的意思,莊主對他們很寬厚的!”
燕元瀾挾著屍體,走到洞口,伸手取下火炬,慢慢拾級而上,走不了多遠,耳畔就聽得長鞭掠空著肉之聲,心知王彪說得不錯,這種鞭撻對那些已如行屍之人,確是一種享受,但是他也聽不下去,急急地出洞而去。
離開地穴之後,他再度出屋,覓了一塊土地,用手挖下一個巨大的洞穴,將那具女屍埋了下去!掩上泥土,再用掌切好一方石碑,展開大力金鋼指法,在碑上刻了幾個大字:
“無名受難女子之墓!”
立好石碑,天色已近黃昏,落日餘輝中,他一人站在墓前默禱;
“痛苦的靈魂啊!你安息吧!生前你的靈智已昧,死後若有知覺,你應該不會怪我的!更願你的英靈幫助我,讓我推翻這一個人間地獄……”
默默中他完全不知有人來到身後,直等那人開口說話,他才警覺過來!
“燕相公畢竟是俠義人物,咆哮山莊中添了這一丘黃土,倒真是一個絕佳的諷刺!”
燕元瀾回頭一看,那人正是英婉,神情萎頓,已然穿上她那套黑衣,幽幽地又道:
“妾身打擾相公清思了!”
燕元瀾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麼,良久才道:
“姑娘回來了!”
英婉珠淚如雨,飲泣良久才悽聲道:
“別叫我姑娘,我不配接受那種稱呼!”
燕元瀾呆了一下才道:
“姑娘別那麼說,你我在前廳聚晤之時,令尊叫姑娘去撫慰大花,姑娘即有不願之狀,那時我不知道……想來姑娘並非出於自願!”
英婉哭得更傷心了,肩膀不住聳動,燕元瀾也無法勸解,搓著雙手道:
“我真想不道令尊,如何會叫自己的女兒去做那種事情!”
英婉突然暴躁地道:
“別提那老狗,他根本不是人!”
燕元瀾愕然住口,實在也不知道如何接腔,英婉也轉為柔聲道:
“燕相公今天受驚了!”
燕元瀾滿臉飛紅道:
“多虧姑娘解救,那大花實在厲害……”
英婉接口道:
“這是一頭遠古異種,世上能降服它的人實在不多,連我……父親都不行!”
她說到父親二字,彷彿極為勉強,支吾片刻才叫了出來,燕元瀾帶著好奇問道:
“姑娘與令尊之間,好似很不調和?”
英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半晌才道:
“我們家的事太複雜了,一時也難得說盡,燕相公現在行止如何?”
燕元瀾沉吟半晌才道:
“我很難說,令尊扣留了我三個同伴,我必須要把問題解決才走!”
英婉再嘆一聲,臉上表情很是複雜,慢慢移轉身子,一聲不發就走了!
當燕元瀾再度踏入客廳的時候,西門咆哮已經整治了幾樣臘味,緩好了一壺酒,放在中央的圓桌上。
英婉坐在一旁嘟著嘴生氣,只有西門咆哮含笑站了起來道:
“山居簡陋,無佳餚堪以奉客,只好請燕兄多擔待一點!”
燕元瀾只得虛應故事地點了一下頭,西門咆哮連忙殷勤地為他拖開坐椅,請他坐下後,又滿滿地斟了一杯酒,然後才自己舉杯道:
“斟酒時須十分滿,人生得意須盡歡,燕兄:來!乾一杯!”
燕元瀾舉杯不飲,冷冷地道:
“得意的是莊主!在下可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西門咆哮尷尬地笑道:
“兄弟讀書不多,隨口縐了兩句歪文,倒惹得燕兄見笑,那麼這一杯可稱是我們交誼的開始,在以後的日千里,我們還要長時間相處……”
燕元瀾一怔道:
“你怎麼知我已答應與你合作?”
酉門咆哮道:
“燕兄再度降臨客廳,就是已經答應了兄弟的要求!”
燕元瀾冷哼一聲道:
“這是莊主一廂情願的想法!”
西門咆哮笑道;
“燕兄若堅持不允,兄弟自是不能勉強!”
燕元瀾依然寒著臉道:
“那我的三個同伴呢?”
西門咆哮也收斂了笑容道:
“兄弟將款待的方法告知燕兄,去留任憑燕兄自決!”
燕元瀾臉色一變,似欲發作,但是又忍了下來,沉吟不語!
西門咆哮再度含笑道:
“燕兄到底有些顧忌吧!兄弟自知這等挾器自重的手段不算光明,可是高人難再,兄弟不得不弄些手段了!”
燕元瀾長嘆一聲,半晌無語!
西門咆哮卻大為高興地笑道:
“燕兄雖為一代人傑,卻無法做到全無掛礙,看來只有答應兄弟之請求了!”
燕元瀾沒好氣地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酒味十分辛辣,與日間所飲的茶味相似,不覺皺著眉頭,想把它吐出來!
西門咆哮連忙攔阻著道:
“不可!這酒系用鐵骨楓露的種仔泡製,味雖不佳,功可驅毒強身,對於本莊所飼之獒犬,尤有剋制之效,兄弟因視燕兄為自己人,這山莊之事,燕兄可作得一半主,所以才以此相敬!”
燕元瀾忍著那股味皺著眉頭道:
“我可以答應幫你一點忙,可是我那三個同伴須離開此地!”
西門咆哮大笑道:
“這是自然,其實他們不離去也行!燕兄既允與兄弟共圖大事,她們也可以留下幫幫忙!”
燕元瀾沉著臉道:
“不行!我一定不讓她們在此地!”
西門咆哮笑道:
“悉聽燕兄之意!不過今天已經晚了,明日兄弟與燕兄一起送她們離去如何?”
燕元瀾心下較寬,連忙問道:
“她們在哪裡?”
西門咆哮道:
“她們都在一個極為隱僻的地方,那地方除我之外,連小女都不知道,不過現在我們已成為一家人了,少時兄弟當引燕兄前住相見!”
燕元瀾忽地推杯道:
“我們現在就去吧!我一點都吃不下!”
西門咆哮未直可否,冷坐在一旁的英婉突地尖刻地道:
“燕相公當真情深如海,連這一會工夫都等不及了嗎?”
燕元瀾被她說得臉上一紅,西門咆哮白了英婉一眼道:
“阿婉不得無禮!燕兄現在與我共理哮天門,你從此應該對他尊重一點,即使在稱呼上也要改一改!你該叫他叔叔!”
英婉將筷子一摔,賭氣離座,滿臉寒霜,起身欲去!西門咆哮亦沉下臉怒道:
“站住!這是什麼規矩!”
英婉立定身子,尖聲冷笑道:
“規矩!一定要講規矩!你等一下……”
西門咆哮突地飛身而起,“啪!”的一聲,重重地打了她一下耳光!
英婉被打得一個踉蹌,臉上深現五個指印,可是她毫不畏縮,將頭一昂,正準備開口挺撞,西門咆哮陰著臉道:
“你只要再敢說一句,我立刻就取你的性命!”
英婉呆了一下,燕元瀾見他們父女鬧翻了,心中覺得很是不安,連忙解勸道:
“莊主請不要生氣,令愛不用叫我叔叔就算了,本來我與她年齡不相上下,道理上也不配做她的長輩!”
英婉的口開合了一下,卻沒有說出聲音來,燕元瀾又道:
“姑娘也別跟莊主生氣了,無論如何,他總是你的父親!”
英婉冷笑一聲,回身坐下,自顧斟酒狂飲,西門咆哮也回頭坐下喝著悶酒!燕元瀾無可奈何,只得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三個人都不開口,一壺酒當然很快就喝完了,西門咆哮喝了一陣子,鐵青的臉上泛起一層紅色,持壺起立道:
“燕兄請坐一會兒,兄弟添酒去!”
燕元瀾被烈酒一衝,頭已稍有暈意,連忙道:
“不必了,在下量淺,實在不勝酒力!”
西門咆哮笑道:
“不單為燕兄,兄弟自己也想喝,人生難得幾回醉,今宵得與燕兄交往,實為平生莫大的快事,一定要盡醉方休!”
說著握壺徑去,燕元瀾只得又坐了下來,與英婉默然相對,英婉幽幽的嘆了一聲,燕元瀾忍不住相勸道:
“姑娘可是仍在生令尊的氣?”
英婉不做聲,燕元瀾道:
“姑娘不願叫我叔叔,在下不敢以長輩自居!就是姑娘不反對,在下亦會……”
英婉輕嘆道:
“不是這個,妾身對相公敬禮有加,就是叫聲叔叔也無所謂!”
燕元瀾不解道:
“那姑娘是為什麼事生氣?”
英婉搖搖頭,眼淚又流了下來,燕元瀾感到無言可說,只好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肉脯,慢慢地在口中咀嚼,藉以打破沉悶!
英婉啜泣一陣,突地拭乾眼淚道:
“相公當真答應合作了?”
燕元瀾無可奈何地道:
“沒辦法!令尊以我三個同伴相要挾!看見了姑娘日間的……”
英婉臉上泛起一陣紅潮,低聲道:
“家父也要用那種方法去對待相公的同伴?”
燕元瀾點頭道:
“是的!我死不足惜!卻不能害她們受我之累!”
英婉低頭不作聲,神情怏怏,顯得很是軟弱,燕元瀾忽然想起她為了攔阻大花加害自己時所做的一切!不禁憐惜之情頓起,柔聲道:
“姑娘今天受苦了!”
英婉浮起一個悽苦的微笑道:
“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別看我父親養著那麼多的狗,我只要控制住大花,他們那些猛犬如同廢物,只有那樣做才可以控制大花!”
燕元瀾不禁愕然,背上的汗毛都堅了起來,張著大口,說不出一句話!
英婉頓了一下又道:
“控制大花,便可以控制我父親!這老殺才!總有一天我會收拾他的!”
說時臉上戾氣畢露!燕元瀾驚然地道:
“姑娘可是令尊親生的女兒?”
英婉剔眉厲聲道;
“是的!就因為如此我才要殺他,這原因我不想說,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燕元瀾皺著眉頭道:
“在下無意得知別人的隱秘!”
英婉忽轉柔聲道:
“不!我要你知道,有一天我會源源本本的告訴你,那時你也許會諒解我!也許會鄙棄我!但是我不管……”
燕元瀾連連搖手道:
“不!別跟我說!我不想知道……”
這時西門咆哮正拿著一壺酒出來,懷疑地望著他們道:
“燕兄不想知道什麼事?”
燕元瀾張口莫知所答,英婉卻平靜地道:
“我要把你的身世告知燕相公,他這人很固執,拒絕聽取報告!”
西門咆哮不甚相信地道:
“燕兄真是如此嗎?”
燕元瀾只得接口道:
“是的!在下從不喜探人隱私!”
西門咆哮笑道:
“燕兄是正人君子,所以才有如此胸懷操守,不過我們既然相許共事,燕兄倒不妨一聽,而且由此也可知道一些兄弟的為人!”
謊已經撒下了,燕元瀾也只好順勢接道:
“假若莊主不以為忤,在下只有洗耳恭聽了!”
西門咆哮高興地重新肅容就座,將酒斟滿,舉杯一飲而盡,然後才感慨地道:
“兄弟原籍陝中,寒門也是一大望族,祖產甚豐,可是家門不幸,老父在兄弟一歲時即告棄世!未及一句,先母亦追隨地下,祖產亦被族中親戚侵佔,彼等為恐兄弟日後長成追討祖產,竟欲將兄弟置之死地……”
燕元瀾不禁側然同情道:
“原來莊主早年身世遭遇甚慘!”
酉門咆哮點頭道:
“不錯!兄弟就因為幼受迫害,所以對強取財富一事,深惡痛絕!”
燕元瀾微帶欽意道:
“已所不欲,不施於人,莊主如此心胸,不愧磊落!”
西門咆哮微微一笑,才又繼續道:
“當時幸仗一個忠心的乳媼!攜著兄弟逃了出來,可是那些親戚仍不肯放鬆,派人追蹤加害,乳媼倉皇逃命,一直避至藏邊的深山之中,才躲過追捕!”
燕元瀾憤然作色道:
“那班人簡直該殺!”
西門咆哮笑道:
“無勞燕兄懸懷,那些人都已經餵了我的狗了!”
燕元瀾不覺一愕,西門咆哮笑笑又道:
“乳媼攜著兄弟在深山中避了幾天,那時正屬隆冬,藏邊絕寒,風雪交加,飢凍交迫之下,她不得已,抱著兄弟出來覓食,終因體力不支,凍死在山中……”
燕元瀾惻然動容道:
“這婦人太可敬了!後來呢?”
西門咆哮的眼角也有些潤溼,低聲道:
“是的!她是我一生中最尊敬之人,只可惜天不假年,她死得已經夠慘了,可是她的屍骨卻無法保全。”
燕元瀾驚問道:
“為什麼?”
西門咆哮擺擺手,阻止他發問,然後才低聲道:
“她臨死之際,還顧全到我,將她的衣襦解開,緊緊地將我裹在胸前,以心頭那一點餘溫,保全了我的生命,可是那山谷正是野犬聚生的巢穴,最後野犬發現了她,將她啃得片骨無存!”
燕元瀾撫腕長嘆道:
“這樣一個忠心的婦人,怎會落如此歸宿!”
西門咆哮亦是抗聲怒道:
“不錯!所以兄弟日後行事居心,不論天道,天若有眼,怎會有如此安排!”
燕元瀾默然無言,只得岔開話題道:
“莊主是如何逃得狗吻的呢?”
西門咆哮笑了一下道:
“這倒是一個奇蹟,剛好犬群中有一頭母犬,幼子新喪,乳水漲疼,我那時也是命不該絕,凍餓中抓住乳頭就吮,想不到卻因此激發了母犬的天生母性,保護我未受群犬傷害,而且將我銜至犬巢中撫養!”
燕元瀾至此才有一點明白,點頭道:
“怪不得莊主如此嫻熟犬性,原來是在犬群中長成的!”
西門咆哮得意地一笑道:
“是的!那些野犬便是我現在所養的巨獒,名叫血獒,乃是一類異種,勇猛異常,它們的血是強身良劑,皮毛更可御嚴寒,藏人視同異寶,只是捕捉不易,兄弟在犬群中長至十歲,斯時習性與犬無異,而且幼食犬乳,體健身輕,縱跳如飛,但是不解人言,僅通犬語!”
燕元瀾奇道:
“犬類亦有語言?”
西門咆哮笑道:
“雪獒智慧較高,聚族而居,自然會有語言,只是比較簡單而已,兄弟早年之遭遇,便是犬母告訴我的,十一歲時,被藏邊一個隱名異人發現,將我帶離犬群,授我各種武功,也教了我人類的智識,那時我才解人事!”
燕元瀾點頭道:
“莊主幼年在雪原獸群中成長,稟賦天成,難怪有如此成就!”
西門咆哮笑道:
“燕兄過獎了!二十四歲那年,授我武藝的異人死了,我無處可歸,自然又回到血獒中,那時正是大花的父親在稱王,我憑仗武功,將它制伏了,代替它領導犬群!以後有一隊獵人入山獵犬,那時犬群受我訓練,已經很厲害了,結果那隊獵人全軍覆沒,僅有一個女子十分了得,接連擊斃了十幾個猛犬,我得到報告之後,立刻出動,結果將那女子制眼,成為夫婦!”
英婉在旁恨聲道:
“你完全是靠著犬群的幫助才勝了我母親的!”
酉門咆哮毫不在乎的笑道:
“不錯!可是她到底變成了我的妻子,做了犬國之後!”
英婉撇撇嘴道:
“她到死都在恨你!”
西門咆哮仍是笑道:
“我不在乎!她嫌我獸性太重,卻不想我在犬群中長大的,本性難移,她氣死活該!”
英婉道:
“你偷去了她的武功!”
西門咆哮聳聳肩道:
“夫婦之間,一切都是共有的,怎麼能算做偷呢!”
英婉咬著嘴唇不開口,燕元瀾見他們父女又鬧僵了,連忙解圍道:
“莊主之經歷的確不平凡,只是莊主離家之際,猶不解事,對於受同族迫害之情形,因何得曉?”
西門咆哮道:
“這是王彪告訴我的!他是我乳媼的長孫,因為我的緣故,他在家鄉也安不了身,所以亡命邊塞,剛好找到下血樊谷,從他的口中我才得知一切原委!”
燕元瀾喔了一聲道:
“原來如此!無怪他對莊主如此忠心!”
西門咆哮道:
“全莊也只有他一個人可堪信任,連我兒子都不行!”
燕元瀾詫道:
“莊主還有令郎,怎麼沒聽提起過?”
西門咆哮道:
“犬子不堪造就,我把他派出去辦事去了,一會兒大慨就要回來了,到時候我命他拜見燕兄,還望燕兄多加管教!”
燕元瀾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連忙道:
“這如何敢當,令郎的年紀恐怕比我還大!”
西門咆哮道:
“有什麼不行,尊卑豈在齒序,你我既然共襄大舉,燕兄就是他的上司與父輩,別說管教,就是殺了他也不為過!”
燕元瀾見他說話鬢髮皆張,態度卻極為誠墾,心中不禁覺得奇怪,這人幾乎毫無父子之情,何以對自己特別垂青,默然片刻才道:
“在下既蒙莊主垂愛,許以共事,對莊主理應一效綿薄,可是在下另有要事,恐怕無法幫太多的忙!”
西門咆哮笑道:
“燕兄可是為令師的事,這很簡單,過一二日我就準備發出武林帖,有我們兩個人,加上一千頭巨獒,不愁天下不入掌握,那時我們可以動員所有武林人物,調查此事,保證可以水落石出!”
燕元瀾微笑搖頭道:
“這倒無須如此大張旗鼓,武林七大門派中,與家師交好的不少,他們若是知道,定必早已相告,而且當年現身於黑森林的一些嫌疑人物,我已訪問及遍,眉目稍具,只需加以追索,定可得知,再者這件事還可由我紀師妹來辦,在下所說的乃是我本身的一件私事!”
西門咆哮奇道;
“燕兄有何疑難之事?”
燕元瀾道:
“在下曾經因故誤傷祁連七鶴中阮西強,許以三年之後前往償命,現在離限尚餘兩年,只怕對莊主盡不了多少力!”
西門咆哮笑道:
“祁連雖算大派,可是人物猥瑣,除白鶴道人尚堪一取外,其餘無一佳士,燕兄若為這等人償命,豈非太不值得!”
燕元瀾莊容道:
“不然!殺人償命,理所當然!”
西門咆哮大笑道:
“我每天要殺百餘人,這命該如何償法?”
燕元瀾慨然道:
“各人見解不同,莊主視人命若草芥,燕某卻不敢同意,而且燕某已然允諾,此事萬不可廢!”
西門咆哮道:
“跟他們那班人守什麼信諾?”
燕元瀾搖頭道:
“人無信則不立!若前約可背,燕某與莊主之約亦可不必遵守!”
西門咆哮不禁為之一愕,良久道:
“燕兄果然是守義不阿的君子,兄弟深憾識荊太遲,否則在燕兄的薰陶下,兄弟或許不是如今之矯情!”
燕元瀾想了一下,忽而微笑道:
“莊主既許燕某共事,在下有些提議,不知莊主可肯接受!”
西門咆哮笑道:
“燕兄自然有權作主!”
燕元瀾立刻道:
“那就請莊主立刻廢止以人餵狗之舉!”
西門咆哮道:
“不行!狗兒們怎麼辦?”
燕元瀾道:
“因狗成事總非豪傑行徑!”
西門咆哮微笑道:
“單以武功論,兄弟相信與燕兄聯手,亦可睥睨天下,可是這些狗卻是兄弟相依為命的夥伴,總不能全宰了它們!”
燕元瀾道:
“那倒不必,將它們再放回藏邊好了!”
西門咆哮大笑道;
“這更不妥了,它們飽經訓練,而且吃人肉成了習慣,目前有我控制著還不會怎樣,一旦縱之深谷,每天所傷的就不止百人了!”
燕元瀾道:
“那就改用其他牲畜來餵養吧!牛羊雖無辜,總比殺人好些!”
西門咆哮笑道:
“實不相瞞,兄弟是真的窮,在秦中得回的祖產雖然不少,我蓋了這所山莊,又供了一年多狗食,早巳消耗殆盡了!”
燕元瀾道:
“我有錢!家師行俠人間時,曾留下數處窖藏,每處都是價值萬金以上,在下可以自由動用!”
西門咆哮搖頭道:
“不行!怎麼能用燕兄的錢!”
燕元瀾作色道:
“怎麼不行,在下既有一半主權,就該有一半義務,這些銀錢俱是家師歷年累積,絕無一絲不義的成分!”
西門咆哮正待分說,客廳洞口突然擁來了十多名大漢,為首一人身材形抗與西門咆哮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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