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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女傭人來說:“茶在書房裡,王醫生。”

    我到書房去。書房是我熟悉的,上回治病,都是在書房裡,這次書房牆上多了五六張米羅的版畫,我吃一驚,仔仔細細的看了半晌,雖然銅版。但有他親筆簽名,也不會十分便宜,七彩的畫配素淨的書房,倒很對比。

    她下來了,“我去了一次巴黎,剛好這人開展,買了幾張畫,不過是印刷品,多個簽名。”她笑道。

    “你可好?”我問她,問了不知多少次了。

    “好。”她答,也答了不知多少次了。

    那個養她的男人,到底花了多少錢呢?她不是一個容易應付的小老婆。

    “要吃點心嗎?有人薦了一個極好的燒飯女傭給我,做得一手好點心,尤其是小籠饅頭,簡直一流。”

    我聽得蠢蠢欲動。

    她微笑著吩咐下去了。

    她忽然嘲笑自己:“我別的倒一點不通,單精吃喝嫖賭,”但卻眯眯的笑著,一點也不慚愧。

    她換了家常衣服,仍然是考究的。

    我們坐下來天南地北的聊著。雖然她換了衣服,我仍覺得她是渾身溼的,剛才那一幕,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

    她說得不多,我坐著,正對著她那張大書桌。女人不應有這麼大的書桌,這大概是她丈夫來時,偶然在辦公事的。

    然後我覺得自己愚蠢,我到這裡來,難道只是為了看她的書桌嗎?

    點心上來了,她沒有誇張,的確色香味俱全。我吃得很開心,吃了很多。與她在一起,應該是很緊張的,因為我一點也不知道她的底細,與這樣一個有辦法有姿色的女人在一起,該是十分危險的,但是我反而覺得自在。

    吃完點心,休息了一陣,我告辭了。女傭人上來問她準備什麼做晚飯。

    她的生活,似乎除了吃喝玩樂,沒有其它的事。我有點羨慕。女人有辦法,是真有辦法。

    “今天晚上打算做什麼?”我問。

    “看書。”她答。

    她屋子裡沒有電視機。我問:“不看電視?”

    “電視放在傭人房裡,她們看到什麼好的,自然告訴我。”她淡然說。

    這就有點矯情了。我微笑,跡近妙玉式的清高。

    我說:“今夜我將看電視,我是個俗人。”

    她笑笑,不以為意,送我至門口,她照例沒有留我。我嘆一口氣,道了別,她的司機已把車子開出來了,送我到家。

    她一直是那麼客氣,是真的客氣,還只是一種無所謂呢?我不明白。

    而我,我對她,已經太晚了,我對她有不可磨滅的印象。

    那一夜睡了。第二日我往店裡買了盒上好的糖,差人送去,答謝她的點心。她收下了,沒有道謝。

    過了幾天,我上門去,她在家。

    她說:“我是不吃糖的。”

    我說:“我知道。”

    “醫院忙嗎?”她問我。

    “剛動了一個大手術,你聞不到我身上的血腥味?”

    她微笑,迎我進屋去,我見有人在換窗簾,打蠟。

    “裝修?”我問。盡挑些無關重要的話來說。

    “不是,收拾一下,我丈夫下星期來。”

    “啊。”我說。

    她仍把我招呼得好好的,賓至如歸的樣子。

    喝茶的時候,她似乎微微發顫,我聽見茶杯蓋微微發響,是為了什麼呢?我也一頭汗的坐了很久,就回去了。

    蘭蘭嗔我“神不守舍”,“為什麼?”她問,“你看你,這麼不集中精神,別做錯事啊。”

    “不會的。”我說,“常覺得疲倦,我想請假。”

    “才放了假又請假,家明,莫非你身子不好吧?那陳醫生替你檢查一下。”她擔心的說。

    “不用了。我自己還不知道。”

    “有時候你還真不知道呢!”而且堅持要我給老陳看。

    老陳替我看得很仔細,蘭蘭坐在一旁。

    老陳說:“你睡得不太好。”

    我不語。

    蘭蘭懷疑的說:“不會,我每日十點多打電話給他,他有時候已經睡了。”

    老陳說:“自己拿點安眠藥吃。”

    我點點頭。

    老陳說:“做人怎麼這麼悶呢?”他嘆口氣,坐下來。

    蘭蘭瞪他一眼,“你想怎麼樣?”

    老陳說:“沒怎麼樣。當初唸書,從小立的志願,是要做得出,作文裡都說:我將來要做一名良醫,為大眾服務,救治病人……經過一次次考試,我是成了醫生了,是不是良醫,很難說。願望達到了,又怎麼樣呢?”

    蘭蘭說:“你們都嘆做人沒意思,那我們怎麼辦,比我們更窮的人怎麼辦?”

    我站起來,穿起衣服。我沒有插嘴。

    老陳指著我笑道:“家明,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蘭蘭瞪他一眼,“精神病?”

    自老陳處出來,蘭蘭很不開心。

    我說她:“你老為了小事不悅,管他呢?”

    “人家說老陳真發神經了,在東區養了一個舞女。”

    “不會的,你少聽人這種話。”

    “我們都知道了,陳太怎麼做人……?”她滔滔不絕的發表著她的意見。

    我想:她丈夫要來了。

    他們會做些什麼事呢?開著那幾輛名貴的車子到處兜風?參加宴會?他供她這樣的排場……他是一個有氣派的男人,他的眼光是上乘的,不像老陳,在東區養一個舞女……。

    如果我有了錢,我會在什麼地方養什麼樣的女人呢?養妻子以外的女人,是男人的嗜好,一種榮譽。

    “……陳太若知道了,一定鬧好戲看——是不是?”蘭蘭忽然問我一聲。

    我不知怎麼回答,就呆住了。

    “唉,你,你還是多多休息吧。”蘭蘭指一指我。

    我回家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看著點不相干的書……《三國演義》。然後早早睡了,明日又得應付一車車斷手爛腳的人,她也曾經是他們其中一頁。

    蘭蘭有時來為我做飯,我也吃得很有味道,有時候我想:快結了婚吧,結了婚心就定了。又想;現與結婚無異,又何必急呢?蘭蘭穩如泰山似的,坐在電視面前,對著電視藝員評頭品足。

    我看著她。

    她是一個幸福的人。

    我沒見到君情之前,我也是一個幸福的人。

    蘭蘭有時候回家,有時候不回家,她父母只裝不知。女大當嫁,女兒送得出去,早送為妙。

    是夜蘭蘭說:“媽媽說你許久沒去了。明天煮了好湯,你去一去吧,買點水果。”

    “好的。”我應了一聲。

    到蘭蘭家去,買水果,要小心,不過是西瓜蘋果橘子之類,買了哈蜜瓜,他們家人說划不來,買了亡果他們又說不過癮,他們要的東西,是大的。紮實的、可靠的、不貴的。

    第二天到了他們家,蘭蘭的弟弟正在看電影畫報,與媽媽說:“瞧!這麼出名的男明星,娶老婆,送鑽戒不過一、二六克拉,還好意思寫出來呢,什麼都告訴人家,姊姊的婚戒也不小呀!姐姐,明天我們也登報紙去。”

    大家都笑了。

    蘭蘭很高興,朝手指看了又看。

    吃了飯,又要打牌。

    扯了蘭蘭下場。一家大小,輸贏都無所謂,但是每個人仍然玩得十分起勁。

    我在窗口看下去,是後窗,只見樓下屋後都是垃圾,連忙把頭縮回來。

    蘭蘭讓了給她弟弟,前來與我說話。

    “家明,你怎麼悶悶不樂?”

    “是嗎?”我反問,“沒有呀。”

    “是不是不舒服?”

    我乘機說:“是,蘭蘭,我早點回去了好不好?明日一早還要上班的。”

    “好,”蘭蘭說,“我送你下樓去,家明……我真擔心你的身體,怕的確是辛苦了,回家早早睡覺也好。”

    “你跟伯父伯母說一聲。”我說。

    “好,你去吧。”

    她送我到門口。

    我開車回家,一路心神恍惚,不能集中,停好了車,才到家門,就聽見電話響,彷彿響了很久了,一下接著一下,我連忙用鎖匙開了門,鈴聲在靜默的大廳中聽來特別驚人。

    我輕輕抬起話筒,問:“哪一位?”

    那邊有音樂聲。笑語聲,好像在開一個舞會,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說:“我姓君,王醫生。”

    我問:“你在哪裡?”

    “在一個宴會里,很悶。”她說,“所以打電話給你。”

    “不悶就不找我了?”我問。

    “不悶沒有藉口。”

    “為什麼要藉口?”

    “丈夫在身旁,打電話給別的男人,當然要找藉口。”

    她有三兩分醉了,但不至於失理智,只不過令她說話放鬆一點。我聽了她這麼說,顫抖著。

    “我想走出來,我想到你的家來,可以嗎?”她問。

    “可以。”我答。

    “我十分鐘後到。”她掛上了電話。

    我仍然一身是汗,坐在客廳中,也沒有開燈,然後門鈴就響了,我去開門,她站在走廊的微光下,穿一條長裙,裸著手臂的手中隨意挽著一件披肩,我請她進來。

    我開了燈。

    她向我要了一點酒喝,什麼也不說,只是捧著酒杯,看著我,我也默默的看著她。她喝完了酒,只說,“明日他走了,我再來。”然後就開了門,離去了。

    我聽見樓下她跑車咆哮的聲音。

    她不過留了短短的十分鐘,一切彷彿像一個夢似的,屋子裡有她留下來的香風。我捧著頭哭了。我應該有勇氣承認,我愛上了這個女人。

    一種不可理解的強烈的愛。

    第二天我託病沒有去上班。醫院裡再忙,少一個人也行,沒有任何一個人是重要得不能少的。

    我上街買了一大蓬花,什麼也沒找到,因秋天了,倒找到一大束金盞草,我又把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把水果都放好。我不知道,也許她也是不吃水果的。我請假不是為了等她,只想清靜一天。

    蘭蘭打了電話來,找我,問我是不是病了,要來看我,我只說有事,不在家,急著要辦改日再見。

    到五點三刻,她來了。

    微微的笑著,有種日暮的味道,黃昏的陽光灑在她臉上,整張臉彷彿蒙了一層金色的灰。她轉過身來,靠在我胸前。她輕輕的說:“你知道嗎?我竟愛上了你,我沒有愛人,已經十年了。”

    我嘆口氣,只是用雙臂擁住她。

    世界上的事,大概都是這樣的吧。

    我要求醫院把我調到西翼去,她每日在大門等我下班,我上她的車,然後我們找一個地方,吃飯聊天,散步。她要躲丈夫容易,他不過三五個月才來一次,而我與蘭蘭,卻天天見面。才三兩個星期,她已經知道了。

    她走進我的辦公室,默默的轉動著訂婚指環。

    “誰都知道了。”蘭蘭說,聲音很輕,也很鎮靜。

    “我對不起你,蘭蘭。”我說。

    “你答應過我的話,都不算數了嘛?”她輕輕的問。

    我答不出話來,當時我拍拍胸口如何的擔保應承於她,永不變心,但如今,才多久呢?我用手掩著臉。

    “家明,”她說,“我總是等你的。”

    她站起來,走了,沒有罵我半句,沒有拖泥帶水,沒有哭。這簡直不像蘭蘭。如果她狠狠的罵我一頓,出口氣,或者我就好過一點。

    君情並沒有問起蘭蘭,她不是一個自我中心的人,只是世界上一切的事,都與她有著距離,她是不理這些的,她生活在她自己的世界裡,這世界比她自己大不了多少。

    醫院裡人人把我當作了怪物看待,我辭了職。

    我與她在一起,有開心的時候,我們從來沒說過將來,也不說過去,只有目前。

    蘭蘭每隔一個星期,也會撥電話來問:“好嗎?”

    “好,謝謝。”我說。

    過了幾個月,她的電話就終止了。

    也許是我的聲音過於冷淡,也許我已經不值得她來問好了,也許她覺得一切該完了。

    我沒有上班,過著君情式的日子,我沒有後悔。

    一日在街上碰到老陳,老陳硬是拖住了我,叫我去喝茶。他不過是要找機會訓我一頓:“家明,公私要分明,你年輕。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她要找男人,要多少也有多少,事情完了,她仍回去做人家的小老婆,你可怎麼辦呢?事業廢了,未婚妻丟了。老弟,玩管玩,工作不忘娛樂,但做人要有宗旨呢,蘭蘭很可憐,瘦了不知多少,仍支撐著,天天上班,也不畏人言,到這個時候,我才發覺她的好處。老弟,抽身要早,這種女人,不會長久的。”

    我看著老陳。

    “你不是愛她,愛與欲是不一樣的,這是一種

    老陳說完了即走了。

    他大概是為我好,毫無疑問的。

    我又何嘗不知道我與君情是不長久的,她過慣了她的生活,要她脫離那個環境,談何容易。

    憑我的力量,不過是娶一個普通的妻子,維持一個普通的家庭,與她在一起,哪裡有什麼長久可言,但是我不計較這些,我只想與她一起,有多久,就多久,老陳說對了一半,我有一種強烈的慾望,要跟她一起。

    她終於說到了將來的問題。

    我握著她纖細的手,她說:“如果我與他說,我下堂求去,他是會放我的……他是一個不錯的人,很講情理,然而……你會得娶我嗎?”

    我點點頭。

    她微笑,“娶了我,然後才後悔。”

    “你會後悔嗎?這洋房,這鑽戒,這跑車,都沒了。”

    她說:“啊不,他不會討還的,他不在乎這些。”

    我驚恐的看著她,“不管他討還與否,難道你跟了我,還用著別的男人的東西,住別的男人的屋子。”

    她臉上閃過一絲異樣,陰晴不定,不出聲。

    叫君情放棄這一切,不是容易的。

    比起她,蘭蘭是一張白紙。她?我知道什麼?上次痛毆她的是什麼人,我都還不知道呢,與她在一起,只有顧眼下,什麼都不好理。

    與她纏下去,有個什麼樣的結果,我不知道,但是我認為我是愛她的,她那一種奇異的病態吸引了我。我們在一起,有著快樂的時刻。

    我們做著放肆的事,到處遊玩旅行,浪費著金錢,浪費著時間,我一向在嚴格的規律下過日子,忽然鬆了下來,一放不能收拾。

    兩個人都只顧眼下,不理其它。有時候我在她家,又有時候,她在我家。

    然後有一天,她跟我說:“他下個星期又要來了。”

    我猛然抬起頭。

    “我應該怎樣辦?”她問我,很淡然的,很平靜的。

    我看著她,“你選擇吧。”

    “我不能做一個好妻子,你知道的。”

    “我只要你,我並不要一個好妻子。你想清楚吧。”

    “好,我會想的。”她說。

    我有十天沒有見到她,我沒有信心。她會跟她的丈夫怎麼說呢?她會放棄現有的一切嗎?我呢?如果她真跟了我,我們就一塊到父母那裡去,開始一個新生活。

    至於蘭蘭,是我在不該碰到她的時候,碰到了她。她與她妹妹在吃茶,我見到她,她也見到我,她見我獨自一人,便走了過來,她妹妹扯她不住,氣鼓鼓的。

    她變了,瘦了很多,也靜默了,坐了下來,她大力的笑一笑,仍是那句話,“好嗎?家明。”

    我為她倒了茶。

    “你好嗎?”我問。

    “好。醫院升了我,加了薪水。”她說。

    她手上仍然戴著我那隻戒指。

    “你瘦了,家明。”她說。

    “你更瘦呢。”我說。

    “我根本就是太胖。”

    蘭蘭的妹妹在那邊叫:“姐,我們走了!”

    蘭蘭忽然說:“家明,我總是等你的。”

    我說:“我是一個無用的人,言而無信,欺騙了你,你不必等我。”

    “人……總是會變的,是我沒這個福氣。”她溫和的說。

    “姐一一”

    她站起來,“再見,”她說。

    我呆呆的,只覺得頭痛欲裂。回了家,躺著不動,我只等君情的答覆,然而一等就等了十天。她的丈夫該走了吧,無論什麼重要的事,總該有個決定了吧?我一直等著,她一直什麼消息也沒有。

    我的心漸漸發起酸來了。是怎麼一回事?她忘了我了?什麼事?她有困難?電話終日不響。

    我想到那一日,她趕來赴約,撞壞了車子,淋得一身溼。又想到那一日不停的打電話來,不過是來坐了十分鐘,她必定有要事在身,必定有重大的事……

    她有沒有危險?

    我忍不住打了一個電話去。我說:“是王醫生。”

    “小姐不在家。”

    “小姐好嗎?”我問。

    “很好,但是小姐不在家。”

    我只好掛了電話。

    她沒有意外,她只是忙。她回來總該通知我一聲?沒有。她像是失蹤了,一連兩個星期,我等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她的丈夫,無論如何該走了,她也無論如何做了一個決定了。是與不是,也該告訴我一聲,怎麼可以這樣子?

    我發了狠,連連撥電話去,她總是不在家。

    我覺得其中有詐,於是在一個大清早,我親自到她家去,按了鈴,來開門的是管花園的,見是我,認了出來,我一手推開他,他扯住我,硬是說:“小姐不在家!”我瞪他一眼,往裡面就走,落地長窗鎖著,我狂敲著玻璃,花王在一邊蹬足:“我要報警了,小姐不在家呀。”

    女傭人衣冠不整的來開門,見是我,呆了一呆,我往樓上跑去。我實在沉不住這股氣,有什麼話,也說明白了,讓我做個明白鬼——往樓上跑了一半,我氣洩了,我要弄個明白,蘭蘭呢?我拋棄了蘭蘭,可有對她解釋過一句半言?四個月了,我就沒有再見過蘭蘭,沒事人似的,跟另外一個女人在一塊兒逍遙。蘭蘭有說什麼沒有?為什麼我不向她交代,要求君情向我解釋?我緩緩走到她房間,敲了兩下門,推門進去,心情己完全變了。

    既然來了,總得見了她才走,其實是不該來的,我竟沒有蘭蘭一半的涵養。

    君情,她坐在床畔,沒有在床上,大概早聽到了吵嘈聲,起床了。

    我走過去,看著她,緩緩地坐下來。本來我預備大罵她一場,聽她有什麼交代,然後看情形的輕重,侮辱她一番,但是一想到蘭蘭,我就覺得這是報應,出不了聲。我既沒有應蘭蘭半聲,有又什麼資格問她?

    她的臉色很蒼白。

    她不等我開口,她說:“我想過了,我們兩個人這樣下去,沒有什麼好處,你把我忘了吧。”

    我點點頭,“為什麼不早一點說?”

    “我想了……很久。”她說,“你不要再來見我了,大家沒有好處。”

    “我從來沒要過什麼好處。”我靜靜的說。

    “可是我要好處。你瞧,這房子、這鑽戒、這汽車,我花的鈔票……這都是好處,”她淡淡的說,“如你說的,我能放棄得了嗎?你知道,我們都是成年人,不應該婆婆媽媽,我想我們該……告一段落了。”

    我還是點著頭。

    “其實——今日你不來,我也想去你那裡,事情——總得說清楚。”

    我看著她。

    然後她要我喝水,伸手去拿茶杯,明明右手夠得到,她剛一伸左手,茶杯滑在地上,打碎了,我倆都吃一驚,我抬頭,看到她的右手,她想縮,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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