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意識逐漸入侵青青的感情世界。
最近有幾樁異象的發生開始讓她吃不好、睡不著。她老爸那副喪家之犬的模樣就甭提了,倒是闕媽媽以往固定會與她通電話談天的,這個星期以來突然銷聲匿跡;她轉而找闕子衿表達關懷之意時,這傢伙卻老是在忙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意,能夠從辦公室裡失蹤就儘量失蹤,甚至疏忽了他們私下相聚的光陰,她生命中兩位闕姓人物同時發生怪異現象,實在不由得她不驚心。
兩人在近一步交往之前,她好象記得闕曾提起過,他極為重視個人空間,而且不偏好與另一半日日黏成連體嬰;而她偏偏是個無距離主義者,認定了情侶應該把握每一分鐘相聚的甜蜜時光。他被她三年的時間糾纏下來,愛情的發燒程度八成已痊癒為常溫狀態。
莫非闕開始對她生厭了?有可能。
也或者闕媽媽的阻撓計劃在他腦中產生效果,闕臨時決定榮任「聽從母命」的第二十五孝表徵。
無論如何,她必須約闕媽媽出來見上一面,順便刺探一下敵軍軍情──天哪!這會兒闕家居然變成「敵軍」了。
「謝謝妳邀請我出來吃晚飯。」鄭清寧小心翼翼地淺笑,拉開富豪車門,纖細的身軀扭進前座定位。
青青發動引擎,跑車絕佳的性能加入壅塞的下班車流。
趁著闕子衿第N度外出與廠商吃飯談生意,她不動聲色地拐出闕家掛名掌門人,進行詢問行動。
不知如何,相隔十天再度見到闕媽媽,她總覺得對方看起來滿畏縮的,似乎不太願意直接面對她。
天,未婚之前就面臨婆媳問題,虧她近幾年來當真將闕伯母視為「媽媽」的代表人物。
「闕媽媽,最近很少接到妳的電話,所以有點想妳耶!」她試圖營造開朗的車內氣氛。
「呃,這幾天花店生意比較忙。」鄭清寧壓低了腦門。
她覺得滿愧疚的!子衿透露,青青已經聽過自己推搪安繼方要儘量阻止他們來往的語詞。天地良心!她當初只是講出來氣氣安繼方的,可沒有認真的意思,不曉得青青知道後做何感想?既然準媳婦連續一個星期不與她聯絡,想來已把她的氣話當真了。希望今晚她能安然從鴻門宴脫身!
「最近妳和闕好象都滿忙的,我已經好一陣子沒和他碰面了。」富豪停在紅綠燈前,青青開始旁敲側擊。
「是嗎?子衿很忙嗎?我不知道耶!他沒告訴我最近很忙,我真的不知道。」鄭清寧先否認一堆。那個死小子,哪年哪月不忙,偏偏選在這種敏感時局冷落了青青。
青青腦中的警報感應系統被觸動了。她也不過輕描淡寫地過問一句,闕媽媽卻緊張得活像天塌下來似的,敢情母子倆真有串謀。
燈號轉為亮綠色的通行標誌,富豪以稍嫌太猛的攻勢向前竄發出去。
「沒關係,我再私下找他談談好了。」闕子衿的事情暫且不忙,先替老爹打聽清楚前線戰況比較要緊。「闕媽媽,闕爸爸的病情有沒有好轉?」
由於醫院那種集散了生離和死別的哀悽之處,向來讓她感到不舒服,所以她一直不曾陪同闕子衿前去探訪過他的父親。
「還不是老樣子。」這回鄭清寧就響應得相當低調。「我常想,或許今生我和他的夫妻命僅能構結到有緣無分的境地。」
「好呀!好呀!太好了。」那老爸就有機會了嘛!她大聲歡呼,只差沒拍手大喊恭賀新書。
「啊?」鄭清寧瞪直了詫異的眼珠子。
「呃,不,我是說……」她是為了老頭子的大好晚年而慶賀,不過好象叫錯天時地利了。「真令人遺憾,闕爸爸錯過了如此的人生美景。」
鄭清寧當然瞭解她的心思。難不成青青是那老頭子派出來的暗探。
「人的一生過得平平順順就好,現在的世界這麼紛亂,他臥病在床也不能算是禍事;至於我,自個兒能照顧自己就行了,再不需要其它男人。」鄭清寧決定把心態表達得一清二楚,也好教姓安的趁早死心。
那怎麼行?青青暗暗叫苦。闕媽媽倘若拒絕考慮另找老伴,後半生豈不全賴獨生兒子奉養?倒也不是她這位未來媳婦吃味了,畢竟闕媽媽對她的疼愛關照,就如同她的第二位母親一般,她當然也沒啥子好抱怨的。
可是,說真的,她連自己的老爹都不習慣合住在一起,將來實在沒把握能夠理想地侍奉獨身婆婆。而且年輕夫妻難免偏好沈浸在兩人世界裡,生活中多了一個媽媽級的長輩在旁邊技術指導,實在有些彆扭。
「不要啦!闕媽媽,聽我說。」她專心地開導起長輩來子。「這世界上就只有女人和男人兩種,彼此互相離不開的,妳可千萬則違反造物者塑制陰陽兩極的美意
「看前面!看前面!」鄭清寧突然指往正前方怪叫。
「而且女人的這一生……嘎?前面發生了什麼……啊──」高跟皮靴緊急蹬上煞車板。
轟隆!嘎吱!各種噪音同時迸散在熱鬧的敦化南路街頭。
這下子慘兮兮!她的愛車上個星期送廠維修,闕擔心她開車橫衝直撞,特別把安全性高超的心愛珍重──volvo三五0借給她,自個兒換回公司發配的BMW,這下碰破了座駕的皮毛,該如何向他交代?
青青打量了一下情勢。兩輛車交會往忠孝東路一條小巷道的轉角,一輛可樂娜彎出正路的速度太快,再加上她正好將視線轉移路面,所以兩車才相互衝撞。嚴格歸咎起來,兩方皆要負責任。幸好他們停頓的地域比較靠近路肩,因此並未對其他線道的車輛造成多大幹擾。
聽說臺灣的街頭肇事者向來不依循法律途徑解決,而是由嗓門大的苦主佔贏面。輸人不輸陣!
她當下振起沖天萬丈的怒氣,跳下富豪,擺出潑婦罵街的姿態,試圖在車禍事件中先聲奪人。「是哪個開車不長眼睛的壞蛋──」
「哇咧,操妳祖母XXX!」對方比她更囂張,嘴唇一掀,嘰哩呱啦的汙言穢語如垃圾車般的傾倒下來。「X!妳以為開得起好車就了不起,哇咧X妳X,去妳祖宗十八代XXX!」
兩個女人同時傻住。好象惹錯人!對方張狂著被檳榔燻紅的板牙,唾沫星子隨著僻哩啦啦的吼罵而濺出來汙染空氣,開敞的皮夾之下穿著一件爛襯衫,襟口還隱約可見俗氣的刺青,一望就像個「兄弟人」的架勢。她們倆等於秀才遇到兵!
「我──我的祖母又沒惹到你,你罵她幹麼?」青青的聲勢立刻萎縮一倍。
她還以為自己回國的時間夠長了,已經聽得懂多數俚語,可是流氓痞子的用字遣詞仍然有好幾句超脫她的理解範圍之外。
「我X妳祖母和你媽XXX妳把我的車子撞成破銅爛鐵,非給老子賠個十萬、八萬不可,XXX。妳曉不曉得我混哪裡的?我把兄弟全叫過來,吐口口水都淹死你們。我X!」
看樣子他仗著她們人單勢孤好欺負,想大手筆坑財!
「闕媽媽,」她低聲囑咐難友。「車裡有我的大哥大,趕快把闕找過來。」
鄭清寧依命行事,回頭搬救兵。
「幹XX,妳叫總統來也沒用!」痞子非常囂張。
「兇什麼兇?你的車子只不過凹下一小塊車門而已。」她轉念想想,又覺得自己何必聽起來一副心虛的口氣,肇事者不見得是她呀!「大不了等交通警察來嘛!到時孰是孰非自然就分辨得清清楚楚。」
「我操妳個交通警察!妳以為提起警察我就怕了?告訴妳,老子專門修理警察的!呸!」一口嫣紅的檳榔汁噴在柏油路面。
青青噁心地皺起柳眉。「你衛生一點好不好?」
鄭清寧撥了兩次兒子的行動電話,彼端卻傳來相同的「訊號不通」錄音。該死!她探頭查看青青與對方互峙的場面,那個痞子似乎隨時有可能動粗,警察又不曉得躲到哪個路口指揮交通去了,她們兩個弱女子打得過人家才怪!
「幹!妳管我衛不衛生。妳不想賠錢是不是?好,沒關係,我現在就打電話叫兄弟來。」痞子轉回車子,也執起行動電話聯絡同伴。
事情真的大條了!鄭清寧焦急得團團亂轉。
臨時卻教她上哪兒找個嗓門壓得過對方、不畏惡勢力的人?
妳任何時候都可以聯絡我!安繼方的名字頓時降入她心頭。
對喔!這男人發起火來也滿霸道的,或許可以找他。而且青青是他女兒,女兒落難,請老爸出面解決,應該很合理吧?
她不暇細想,從皮包裡翻出名片──她也不明白自己把安老頭的名片隨身帶著做什麼──撥下他的專線號碼。
線路響了五響才接通。
「喂──」死氣沉沉的接應聲傳進她耳朵裡。
鄭清寧實在覺得很糗!上回還信誓旦旦地命令他不準上門糾纏,結果人家乖乖聽話,好幾天沒一通聲息,反倒是她主動聯絡對方來著。一旦聽見安繼方真實的聲音,她的舌頭忽然打結,彆扭得忘記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喂?」安繼方有點不耐煩了。「是誰那麼無聊,打電話幹麼不出聲?」
「是我……」
聲音雖然簡短且細如蚊蠅,安繼方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是寧寧!她居然打電話給他。
「寧寧,是妳,妳在哪裡?有事嗎?你好,吃飽了沒?」他驚喜得語無倫次。
「我在忠孝東路上,正要上館子吃飯──」她的舌頭仍然不靈活。
安繼方樂得暈陶陶的。寧寧打電話告訴他要去吃飯,這是不是代表她想和他共進晚餐?他的眼前立刻浮起兩人在燭光中執手互望的美景。
「妳打電話給我的目的是?」他屏住氣息,生怕自己漏聽了她的邀約。
「我──出了車禍。」
「什麼?」汽油彈再度爆發。是誰有那麼大的狗膽去撞他心愛的寧寧。「妳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沒有,可是對方好凶,一直嚷著要叫兄弟來修理我們,青青也在旁邊。」她趕緊把焦點人物的大名抬出來。
「青青也在?那闕小子呢?」有闕子衿穩住場面,她們比較安全。
「我聯絡不到他。」鄭清寧囁孺道。「你快點過來,我們就在忠孝東路三、四段的交接口附近,離你的公司只有幾條街──哎呀!」
「寧寧,怎麼回事?說話呀!寧寧!」他一迭聲嚷得驚天動地,線路彼端卻杳無人聲。
清寧結尾時為何以一句「哎呀」收場。莫非她和青青被──
安繼方飛快搶過車鑰匙,狂奔出公司大樓。「寧寧,我來了!」
***
鄭清寧愣看著手中的大哥大被凶神惡煞搶走,猛力摜在地上跌成屍骨散落的殘骸。那個地痞不知何時已摸到她的身後行兇。
「喂喂喂!你想幹什麼?那是我的私人財物,你憑什麼破壞?」青青奔過來,大有揪光他頭髮的衝勁。「我們正處在臺北市內最精華的地區,到處都有目擊證人,你少給我囂張!」
「證人又怎樣?妳有種攔下他們來幫腔呀!連警察都不過來管事了,其它人敢甩什麼?我操妳個XXX。」地痞比她們倆更瞭解冷漠都市人的生態。「妳給我識相一點,拿個五萬塊出來補貼,老子就放她們走,以後不再追究!」
青青當然不甘心,誰錯誰對還不知道呢!兩方人馬當場對罵起來。只不過對方的罵功比較高杆,語句中大量摻雜涉及人體器官的名詞,以臺語喝念出來往往唬得青青這半洋人一愣一愣的,還得頓下來想一想才能明瞭他的意思。
「說話這麼髒?不要臉。」這是青青思路所及最嚴重的粗話。「算了,我不跟你吵,你只要賠還我行動電話的損失費,我可以不再追究,咱們各走各的路。」
各自趁早上路趁早好,她不想留下來和他強詞奪理。
「哇靠!妳反倒向老子要錢?」地痞火了,反身回車上撈回一根球棒。「妳,妳的車子如果捱得住我的棒槌,老子賠妳十支大哥大!」
「喂!你想幹什──啊!」
砰!富豪的引擎蓋凹下一個大洞。
兩個女人嚇得手足無措。文明的臺灣社會居然還有如此惡霸的傢伙!她們簡直秀才遇到兵。
過往的路人只敢遠遠看熱鬧,竟然沒有一個帶種的人出面幫她們解圍,好歹也幫忙打個電話呼叫警察吧!
眼看他球棍瞄準擋風玻璃,就要再度往下揮出致命的一擊,鄭清寧連忙橫在車頭前方。
「住手!」
「住手!」第二聲叫喝來自她們身後。
兩個女人眼前晃過一陣旋風,再度回過神時,一條壯碩的鐵漢已經插住痞子的脖頸,夾手槍過他手中的球棒。
「他奶奶的,你敢對我的女人動手動腳!」安繼方咬牙切齒,巴不得擰下他的腦袋當棒球。
地痞的顏面脹成血紅色。
「譁……」青青發出了敬畏的低呼。瞧不出她老爸耍帥時居然比約翰韋恩更性格。
「誰是妳的女人?你少胡說八道。」緊要關頭,鄭清寧仍然不忘紅著臉蛋聲明自己的獨立權。
「喂,他們在那裡!」痞子的後方隨之出現三尾流裡流氣的人物。
「啊,有人對阿三動粗,大家快上!」一窩人虎虎生威地攻向「挑釁者」。
「阿方……」
「爸!」
兩個女人膽怯地偎向他體側。
「你們先上車!」安繼方當機立斷,先把老弱婦孺送到安全地區。
「青青,你快打電話叫警察。」鄭清寧決定與他共守前哨。
「X你X!」痞子阿三掙脫他的鐵掌。「兄弟們,大家上,今天如果不砸了這輛車,老子他媽的跪在地上替臭娘們擦皮鞋!」
完蛋了!青青衝回老爸車上借用大哥大,撥完一一九後縮在駕駛座上啃指甲。要命!這輛車是闕的心肝寶貝,若有重大損傷那還得了?
……不對,女友有難時,男人卻不知躲到何方神地逍遙,他的爛車被砸翻了最好。
轟!戰事爆發。
阿三恃靠同伴的人數比他們多出一位,大剌剌地搶過安繼方手中的球棒砸向富豪擋風玻璃。
青青忙不迭跳出車外,加入父親和準婆婆的陣線。
嘩啦一聲,就在圍觀民眾的驚呼聲中,玻璃揮落成千萬塊碎片。
其中幾許芯片彈向鄭清寧,她不禁輕呼出聲,撫著香頸上的割傷敗下陣來。
「寧寧!」安繼方大驚失色,剎那間升起殺人的野蠻衝動。「他媽的,你們我死!」
結實的大塊頭揉身撲向阿三,欲置敵人於絕地而後快,另外三名幕僚發現自己的同伴被欺侮,隨即呼喝一聲,匆匆奔上前助拳。
一時之間五條大漢糾纏成不可解的麻花糖,拳腳共穢語齊飛。
兩個女人登時呆了。
怎麼辦?警察呢?幫手呢?為何沒人出面阻止他們?莽漢打混仗的局面絕非弱質女流所能干預的。她們該如何是好?
「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非常典型的女人勸架臺詞。鄭清寧凝愣在戰圈外圍,除了無助的呼喊,別無其它方法。
青青可就不一樣了。
「去你的,你敢搥我老爸!」她柳眉倒豎,用力拽下高跟短靴,帶著一聲吆喝跳上其中一個痞子的後背。
「青青。」鄭清寧更呆。今晚出門之前,她萬萬料想不到會遇上路畔群架的場面。
「媽的,妳咬我!」混混將青青從背上揪下來,回頭正想甩她一巴掌。
「媽的,你打她!」安繼方氣不過,緩出手來,揮出重量級飛拳擊倒小混混。
「媽的,你打我兄弟。」阿三老實不客氣地淪起球棒,一記硬棍偷襲到安繼方的後肩。
哇!好痛呀!鄭清寧替他感到椎心刺骨。
「媽的,你打我的男人!」她跟著褪下高跟鞋,不暇細想地敲上阿三那顆沒多少腦汁的頭殼。
「媽的,你們統統給我住手!」雷聲霹靂的大喝突然中斷激烈交加的扭打。
七個人正打出興致,忽然有人不識相地插進來,妄想阻止他們扭掉敵人的腦袋,如此情況焉有不回頭苛責的道理。
七束吼聲同時響徹忠孝東路的天空
「媽的──」然後,一切聲勢隨著焦點的逐漸清晰而僵住。
兩名管區幹員杵在富豪旁邊,不懷好意的警棍敲點著左手掌心,臉上覆蓋著邪惡而狠厲的笑容。
「對不起,打擾了。」警員甲尖刻著嗓子嘲諷道。
「大夥兒不妨上咱們派出所喝喝茶、聊聊天,你們意下如何?」警員乙提出足以榮獲諾貝爾和平獎的議案。
七個人面面相覷。
難不成他們還有不去的選擇?
管他的,除死無大事!安繼方豪邁地想道。
***
待他們做完筆錄,離開派出所,窗外的明月已經由東邊移位到西向地帶。青青瞄了一眼腕錶,中原標準時間十一點整。大家都錯過晚餐,腸胃已經叫囂著飢餓的訊號。
「走吧!我們先送闕媽媽回去。」她有氣無力地向老爸提議。「闕的公寓距離派出所最近,我們乾脆送闕媽媽上他那兒住一宵,順便討點東西吃。如果他不在,我也有鑰匙。」
此時此刻,三個人皆失去上館子吃大餐的精氣神。那些可惡的警察!自顧自吃點心喝牛奶,沒人考慮到可憐的現行犯也需要糧食補給,簡直違反日內瓦公約──或是華沙公約──抹煞嫌犯的基本人權。
「妳為何持有闕小子的公寓鑰匙?」安繼方的鷹眼永遠緊迫盯人。不過,此刻他追究的心思倒比以往輕微,因為方才打鬥時,寧寧的那一句「你打我男人」讓他暗暗痛快到現在。
「爸,我現在沒精神討論交換鑰匙的問題好嗎?」她翻個白眼。
三人浩浩蕩蕩往闕子衿的公寓進發。
抵達目的地時,公寓黑壓壓的,屋主果然流連於應酬場合而忘返。
安繼方呻吟著跌坐在沙發椅。他真的老了,雖然臨時表現得英勇非凡,可是戰局結束後,過度勞動的後遺症全冒出頭,接下來少不了要筋骨痠痛兩、三天。
「青青,我幫妳爸爸按摩一下,你去弄點東西吃好不好?」鄭清寧低聲徵求媳婦的意見。
「好好好。」安繼方自願代答,頭顱頷動得既迅速又用力。
卯死了!原來打完架還有這等甜頭可嘗。既然如此,日後不妨每隔兩天發生一次,週末公休。
青青接收到父親急切的訊號,只得乖乖犧牲。
客廳獨留兩位長輩。鄭清寧迎及他渴望的視線,忍不住低下頭回避。
他心蕩神搖地任由老情人除去自己外衣,纖柔微涼的玉指撫上作痛的肩膀。
好舒服,他合上陶醉的眼臉。為了換得寧寧的溫柔撫觸,教他打斷胳臂也甘心願意。
「子衿那孩子也真是的,忙到深更半夜還不回家。」她沒話找話說,企圖打破客廳裡馨暖的氣氛。
「八成約會去了。」他幾乎想就此長睡五百年。
「都是你啦!」青青從廚房應話。「好端端地幹麼分派這麼多工作給他?他最近天天吃應酬飯,我已經好久沒在下班後見著他了。」
安繼方立刻感受到肩上的柔壓加重了力道,顯然對他為難後生小輩的行為感到不齒。
「胡說,我哪有分派什麼重擔給他?最近正值食品界的淡季,妳又不是不清楚,即使真要加班也不至於拖到晚上十一點。」他連忙替自己分辨。
「是嗎?」青青走出廚房,托盤端盛著三碗泡麵。「倘若公事不忙,為何闕老是告訴我他必須與公司客戶吃晚飯?」
「誰知道?」老頭子低聲咕噥。「說不定那小子瞞著妳在外頭偷腥。」
「亂講,我兒子才不會做這種有違道德良知的壞事。」一記五斤重錘敲上他的百會穴。
安繼方立刻被斥責得乖乖的。
青青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老爸應該最是瞭解闕的工作狀況,如果他說闕的雜事不多,可信度應該滿高的,那麼,闕究竟在鑽研什麼?
他們倆向來無話不談,偶爾話題觸及到彼此不願透露的焦點,兩人也向來直言告訴對方,然後轉開主題。自何時起,闕學會瞞著她玩暗盤交易?
一種莫名的傷害感漸漸浮現她的心頭。
她並非懷疑闕另外交上女朋友,或惹上任何麻煩,只是,他說謊唬騙她的事實卻讓她無法接受。結婚之前他已經罔顧她的感受,對她不老實,她又如何能將希望寄託婚後?
「青青,別聽妳老爸胡說。」鄭清寧瞪了他一眼。多嘴的老頭兒,危言聳聽,害青青白白擔起無謂的憂心。「闕的為人妳比我更清楚,他才不是那種三心二意,沒有擔當的臭男人。」
「我也不是呀!」她言下的指控之意迫使安繼方不得不為自己嚷出辯解。
門外忽爾響起鑰匙插入鑽洞的碰撞聲。
男主人回家啦!
也差不多該是時候了。
青青精神一振。「沒關係,我直接問他便是。」
闕一定沒料到他的公寓裡突然塞進一窩親朋好友,從母親、丈人、老婆一應俱全,正好給他一個世界級的Surprise。
她回頭偷偷向長輩們使個眼色,示意他們噤聲。自個兒踮著腳尖,悄沒聲息地摸到門後。
鐵門外隱約飄進他低沉的喃念,想來應該是自言自語。
她悟著嘴唇偷笑,腦中浮現闕發現她躲在門後埋伏的驚喜模樣。他鐵定驚喜翻了!
鐵門翩然拉開。
「Surpri──」這個英文單字未能完整地發音完畢。
門內門外的人同時楞住。
「青青!」闕子衿剛毅的臉龐確實佈滿驚愕,至於那個「喜」字,八成飛到十萬八千里遠。
青青死瞪著他──以及他身後豔麗無儔的嬌客。
這傢伙,居然,半夜,帶著女人,回家過夜!
「妳怎麼會在我的公寓裡?」他完全料想不到今晚會見著她,而且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媽,總經理,你們也在。」
鄭清寧答不出話。她已經陷入與青青相同的狀況,腦筋停擺。
她兒子,她那忠實正直的兒子,居然背棄青青另起小爐灶!老天爺,原來天下真的缺少不好女色的雄性動物。
「闕子衿,她是誰?」安繼方恨得牙癢癢。反對他和青青交往是一回事,眼睜睜看著他背叛青青又是另一回事。
闕子衿心念一轉,立刻發覺情況的尷尬性。青青親眼撞見他和其它女人同行,憑她好吃味的天性,這會兒當真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話又說回來,她對他個性的瞭解已非一天兩天的閒事,應該培養出基本的信任程度才是。
「丁小姐是我的老朋友。」他穩穩地回答,眼光緊迫盯住青青。
被注視的對象深吸一口氣,平靜自己嫉憤交加的心跳。
莫測高深的視線掃過他鎮定的表情,落在後頭的美女身上。該凹的凹,該凸的凸,該養眼的地方也養眼,確實很容易抓住慕少艾的男人眼光。
美眸微眺了下,再度移回父親和準婆婆臉上。
客廳裡,鄭清寧提心吊膽,密切觀察著她的反應,生怕她發起脾氣來局面難以收拾,憂慮到甚至忘記推開安繼方環住自己柳腰的大手。安繼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為女兒伸張正義的同時,順勢將心上人半擁在懷中。
青青的灼人視線移回正常方向,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闕子衿,我只問你一件事。」出乎意料之外,她的火爆脾氣首次控制在平靜無冒煙的程度。「這些日子以來,你老是推卻我的邀約,便是為了這位小姐?」
「沒錯。」他毫不迴避。「丁小姐是──」
啪,狠烈的巴掌打飛他下半段的介紹詞。
旁觀者齊齊瞪大眼睛,撟彎了舌頭說不出話來。
「誰管她是哪號狐狸精?」她撞開擋路的精瘦身影,直直衝進樓梯間。「你去死好了!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兩性戰爭正式宣告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