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吃蘋果的,不只是周琪。安安掛下電話,也咬了一口。
誰是巫婆,喂她這顆毒蘋果?
杜方又在開會了,沒時間講話。這跟她拒絕班上男生時説自己頭痛一樣,是萬用藉口。我頭痛,我在開會,誰能證明這不是真的呢?
她從小調皮,但碰到杜方,卻變成淑女。
她在台中長大,爸爸在她高一那年離家,媽媽一個人養她。媽媽賺錢忙,沒時間管她。她也自暴自棄,對讀書失去興趣。高二那年,學校來了新校長。她服裝不整,被校長罵過好幾次。校長總是説,“你看看你,邋里邋遢的,襯衫也不塞進裙子裏,一點女孩子家的樣子都沒有!”她因為頭髮長,被記了兩個警告,一直對校長懷恨在心。
新校長要整頓風紀,每節下課都在教室外走廊上巡邏。
“跑那麼快乾嗎?”有一天下課,她靠着三樓教室外的欄杆,看着校長在二樓走廊喝斥跑過的同學,“你看看你,瘋瘋癲癲的,一點女孩子家的樣子都沒……”
校長話沒説完,天上掉下一塊東西,直落在她頭上。旁邊的同學一時看不清是什麼,但都忍不住笑出來。校長很冷靜,沒有出聲,她慢慢把頭上的東西拿到面前……
是一塊用過的衞生棉。
考大學時,安安也不知道要讀什麼。喜歡看日劇,就選了日文系。來台北上大學後,當然不會亂丟衞生用品了。那份衝動,通通轉移到愛情。她才二十歲,已經不記得交過多少男朋友。她交男朋友就像看電影一樣,只看DVD,絕不到戲院。屏幕小無所謂,看懂故事就好。DVD只租不買,看了十分鐘不喜歡,立刻就不看了。有的DVD兩三天就還,有的忘了還,在牀下放一兩個月,都忘掉了。那些男孩當然也喜歡她。她激情、早熟,男生都還搞不清楚的狀況她都懂。但她就像颱風,快來快去,走了之後,很多人家破人亡。
直到她遇上杜方。
杜方比她大一輪,一個在學校一個在社會,照理説是不會認識的。有一次她離開忠孝東路和延吉街口的Starbucks,杜方匆忙走進來時撞到了她。
“對不起,小姐。”
“看路好不好。”
“你也喜歡他的小説?”
“你是誰?”
“一位書友。”
那天安安穿着緊身牛仔褲,邊走邊把發票塞進口袋。動作大了點,所以其實是她撞到杜方,但她的口氣仍然很衝。
“什麼書友?”
“你手上這本啊。”
也許是杜方的外表和誠懇打動了她,她沒有甩頭就走。
“我還沒看過,好看嗎?”
“不錯,不過我比較喜歡他上一本。”
“他上一本是什麼?”
他們一起走到旁邊的金石堂書店,杜方送給安安《挪威的森林》。
那天晚上,杜方送她回家。她住在學校外面,小小的房間隔成兩片。
“這裏好像女子監獄。”
“誰説的?我的室友小路常帶男朋友回來,你見過可以嘿咻的監獄嗎?”
“這裏完全沒有隔音,那他們在那個的時候你怎麼辦?”
“我躲到漫畫書出租店去。”
“這麼夠意思?”
“小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從台中來的!”
安安的“房間”很小,兩個人要同時坐下,只能坐在牀上。她用被子蓋住牀上的衣物,把桌上的雜物都塞進衣櫥。
“這是什麼?”杜方看到衣櫥內架子上一排排的洗髮精空瓶。
“這是我用過的洗髮精。”
一眼瞄去,有二三十瓶。
“這還只是這兩年的而已,之前的都放在倉庫。”
“你收集洗髮精?”
“我有一個志向,要用過世界上所有的洗髮精。”
“這是什麼志向?”
“從小到大,我很少用過兩瓶相同的洗髮精。每次用完一瓶,一定換另一個牌子,然後把用完的空瓶保存起來。每次我有朋友出國,我都請她們幫我帶不同的洗髮精。”
“這是什麼怪癖?”
“這怎麼會怪?你集郵,我收集洗髮精的瓶子。”
“誰集郵啊?我哪有那麼老氣?”
“那你的嗜好是什麼?”
“我收集毛筆。”
“喔……我誤會你了!你不集郵,你收集毛筆,這樣你年輕多了!”
她的室友敲門,沒等她回應就闖進來。看到杜方,停下來,畢恭畢敬地説:“張伯伯,你好……”
後來,安安都叫杜方“張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