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狂馳,三人已深入群峰之中。
山愈來愈險,寒風愈吹愈厲,氣溫愈來愈冷,天空愈來愈昏暗,整個天山,除了懾人的風嘯,已聽不到任何聲音。
進入群峰,景象逐漸遷變,深谷中,已有了結滿堅冰的參天古木,在絕險的冰崖上,偶爾也看到一兩株堅逾鋼鐵的稀世珍品紫竹。
三人再繞過一座崎峰,眼前突然一亮,不禁同時一怔,急忙剎住飛馳的身形。
呈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座雪峰,周圍約有數千畝的大綠谷。
谷中蒼松翠竹,夾雜著雪白如錦的梅樹,雖然也在飄著大雪,但大部分已被四面拱圍的插天雪峰擋住了,氣溫也驟然回升,令人感到春的氣息。
就在大綠谷的正中央,雄峙著無數座金碧輝煌,氣象萬千,燈火光明如晝的巍峨大宮殿。
凌壯志三人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金霞宮,由於天空已經黑暗,宮中的燈光,愈顯得耀眼生花。
細看金霞宮內,宮殿櫛比,閣樓連綿,金磚璃瓦,美倫美奐,在明亮的燈光映射下,真是霞光萬道,金芒交爍。
這時,三座高大巍峨的宮門上,懸燈結彩,張貼著巨幅春聯,第一座宮殿前,人聲歡呼,炮竹震天,似是正在舉行除夕宴。
三座宮門前,放著六隻高約近丈的巨型石獅,在宮前的廣場上,有一根雙人合抱著,聳立半空的大旗杆。
旗杆的尖頂上,懸著一盞斗大的紅燈,燈下飄拂著一面八尺大的錦旗,旗的中央繡著三個大字金霞宮。
在金霞宮三字的四周,繡著五種不同的兵器。
一柄金光閃射的劍,兩個鴛鴦子母銅膽,一支漢玉洞蕭,一柄銀絲拂塵,最下面是一把描金摺扇。
凌壯志三人都知道,金劍代表樂遙子,銅膽代表清津子,玉蕭代表玄靈子,拂塵代表虛幻子,摺扇代表瓊瑤子。
天山五子,年事不一,兵器各異,但每人都有一身獨特而驚人的超絕武功。
凌壯志遊目察看,發現金霞宮四周的高大紅牆上,閣樓前,以及三座巍峨的宮門前,竟靜悄悄的無人把守。
萬綠萍看了這等情形,不禁高興池說:“這真是天賜良機,他們正在守歲,大擺除夕宴,我們正好進去救展姑娘。”
葉小娟急忙正色說:“萍妹錯了,金霞宮中看似無人防守,實則危機重重。”
說著,舉手遙指極遠處最後一座宮殿,和正中央拱形五座宮殿,繼續說:“萍妹妹你看,在整個金殿宮近百座金碧輝煌的殿中,唯獨中間的五座殿內漆黑,僅殿門外懸著一些宮燈……”
萬綠萍立即恍然大悟地接口說:“姐姐是說,那是金霞宮的機關總樞?”
葉小娟立即頷首說:“不錯……”
凌壯志未待小娟說完,也似有所悟地說:“今天是大年三十除夕夜,天山五子為了驅兇化吉,迎接天神,也該已將總樞關閉了。”
葉小娟立即讚許說:“極有可能,但是如何才能證實總樞已關閉了呢?”
凌壯志和萬綠萍一聽,俱都一愣,這是一個非常困難的問題,除了進入中央五座宮殿察看,便是找一處可能有機關的地方試一試。
但是,一試之下,機關果然關閉還好,萬一射飛刀、飛箭,引動警鈴,豈不是弄巧成拙?
心念間,驀聞葉小娟興奮壓地低聲音說:“小妹想起一個好主意來了。”
凌壯志和萬綠萍見小娟如此高興,俱都以興奮和期待的目光望著她。
小娟嬌媚地一笑,有些得意地說:“我們先至宮門外的廣場前,找一株能夠一覽前殿的大樹,偷看一下殿內的情形,如果展姑娘在場,便證明她沒有受到處分,就請萍妹一展她的曠世絕學隱形術,在他們的大門上留一張字條,表示凌哥哥曾經來過了。”
凌壯志一聽隱形術,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這時他才想起來,大湖山客棧中,自己一時衝動,險些破了萍妹的奇門絕學隱形術,此刻想來,仍不禁羞慚滿面,額角滲汗。
想到當時萬綠萍曾經握住他的手問他的心意,那時她已經想到了即將失去奇門絕學,看來萍妹妹的確是一位賢德而體貼丈夫的好妻子。
心念至此,不由深情地看了一眼萬綠萍。
而萬綠萍卻正感興趣地望著葉小娟興奮地問:“娟娟姐,我在上面寫什麼?”
葉小娟明眸一轉,嬌傻地笑著說:“我們就寫中原凌壯志,特來天山拜年…”
說著,又以徵詢的目光,轉首望著凌壯志。
凌壯志秀眉一蹙,立即遲疑地說:“不好……這樣未免有點惡作劇……”
萬綠萍嬌哼一聲,滿不在乎地說:“什麼惡作劇,這樣正好殺殺他們天山五子的傲氣!”
葉小娟立即附和說:“對,我們為的是要他們知難而退嘛!”
凌壯志見綠萍、小娟都願意,自是不便再反對,但他卻正色說:“大佛寺分手時,跛足道人和簡大娘七位前輩都一再叮囑我們謹慎行事,師母北上留話,也警告我們不可失禮任性,有鑑於此,小兄的意思是,如果你倆堅持要前去留字,可寫晚輩凌壯志,特來向五位前輩拜年……”
話未說完,綠萍,小娟同時頷首,毅然應好。
於是,三人展開靈巧功夫,輕縱緩飄,藉著蒼松翠竹的掩護,逕向宮門前的廣場邊潛去。
天山五子非比等閒人物,不但威震邊疆,就是遠於中原,提起天山五子,無不敬重三分,雖然凌壯志三人並無懼怕之心,但能在事情未公然揭開前,做些手腳,對五子震嚇作用,愈收事半功倍之效。
三人來至廣場邊沿的一株巨樹前,仰首一看,高約八九丈,枝葉茂盛,伸張如獸,隱身其上,絕難發現。
葉小娟心細,首先繞樹走了一圈,接著,又用纖指彈了彈樹身,最後,望著凌壯志,悄聲說:“凌哥哥先上!”
凌壯志微一頷首、騰空而起,直向樹蓋中飛去。
綠萍、小娟也分別飛身而上。
三人隱身枝葉中,凝目一看,只見宮門內,當前一座龐然宮殿前,高階廣臺,懸燈結彩,佈置得美倫美奐。
大殿三面分開,殿內燈光如晝,近百桌酒席已經開始,只見人面閃閃,杯影晃動,猜拳行令和舉杯歡笑之聲,直達宮外。
凌壯志確沒想到,佔地數百畝的金霞宮,竟然擁有門人弟子,侍女僕婦,總計不下千人。
在大殿最後的正中,一道金碧輝煌的大錦屏前,橫列五張金漆大椅,椅前一張長約近兩丈的橫桌,桌上已擺滿了酒菜,五張大椅,顯然是天山五子的寶座,但是五張金椅上竟空無一人。
由於殿中人多,久久才發現飄然若仙的瓊瑤子手裡端著一個金質大酒杯,神情略顯憂慮地跟在三個中年儒士和一個道人的身後,正在各桌間敬酒,似是在一年一度的除夕宴上,藉以表示五子對部屬一年來的辛勞答謝。
走在當前的一人,年約四十五歲,修眉入鬢,面如古月,一雙朗目湛湛有神,五柳長鬚,垂在胸前,頭上束著一方杏黃儒巾,身穿一襲杏黃長袍,神采飄飄,有一種超然風範。
凌壯志斷定這人就是天山派掌門人樂遙子。
跟在樂遙子右側的是身穿鐵青長袍,面色泛黑,濃濃兩道長眉,一雙虎目的清津子。
清津子年約四十二三歲,身材偉修,威稜中透著和氣,一望而知是個剛直的人物。
左側是一位身穿月白長衫,面如冠玉的玄靈子。
玄靈子年約三十五六歲,臉下無須,僅蓄有短短的八字鬍,兩道入鬢劍眉,一雙寒眸,挺直的膽鼻,削薄的朱唇,顯示出他是一個心胸狹小,意氣用事的高傲人物。
跟在雍容高貴、絕世風華的瓊瑤子身旁的,是一身灰色道袍,身後插著一柄拂塵的虛幻子。
虛幻子三十三四歲,但已蓄有六寸長的鬍鬚,修眉,長目,泛黃的皮膚,肅穆中隱透仙風,是位修為有素的道人。
凌壯志無心仔細打量天山五子的衣著相貌,他迫不及待地在一些少女中尋找展偉鳳,但是,他失望了。
根據方才他第一眼看瓊瑤子的憂慮神色,心中雖已感到不妙,見坐在靠近五子大椅近前的三桌少女,輕聲燕語,燕瘦環肥,少女雖有二十幾個人,唯獨沒有展偉鳳。
他斷定展偉鳳已遭禁閉,想到別人都快快樂樂,興高彩烈地過新年,而唯獨展偉鳳在黑暗的房子裡,冷冷清清,孤孤單單地受處分,心中不禁升起了一陣戚然之感,同時,也恨天山五子太不通人情。
他不知道這件事究竟應該怨誰,這個結果,究竟應該由誰負責?想至最後,還是怨他凌壯志一人。
如果他在臥虎莊金刀毒燕阮凌泰的封刀晚宴上,不當眾展露玉扇,也就不會被天山派的門人發現。
如果在黃山天都峰,不用玉扇殺人和擊退貫一道長,便不會有花花太歲等人興師問罪。
心念至此,他覺得一切罪過,都應該由他凌壯志一人負,因而他決心要為展偉鳳解脫,甚至將金霞宮鬧得天翻地覆,也要將展偉鳳救出來。
葉小娟沒有見過展偉鳳,這時見殿上的有二十多名少女,不由望著柳眉緊蹙、神色氣憤的萬綠萍,悄聲說:“萍妹,那位展姑娘在大殿上嗎?”
萬綠萍沒有回答,僅黯然搖了搖頭。
葉小娟一見,毫不遲疑地說:“那一定被監禁了,我們進去吧!”
凌壯志原定明天公然拜訪,當面向五子評理,這時一聽,因而不解地問:“去哪裡?”
葉小娟舉手一指金霞宮的深處,說:“去救展姑娘呀!”
萬綠萍有些焦急地說:“我們怎知展姑娘關在何處?”
葉小娟果斷地說:“我們進去找嘛!”
凌壯志和萬綠萍同時應好,三人疾瀉而下。
葉小娟精通易理,熟諳陣法,凌壯志和萬綠萍經過小娟數個月來的悉心講解,大致已然瞭解其中的生克變化。
三人下樹,悄悄繞至金霞宮的右側,直向宮後馳去。
凌壯志三人來至金霞宮後門,發現同樣地懸燈結彩,光明如晝,但也同樣地靜悄悄的無人把守。
三人正待向前潛去,發現正對後宮門的百丈外,一片銀如雲錦的盛開梅花中,突出不少高大的石巖,個個形如竹形。
在雪花飄飛中,中央圓而空虛,正面隱約現出一座小型石牌坊,上面似是懸有匾額,一望而知是一座玄妙的陣勢。
葉小娟看罷,心中一動,立即悄聲說:“我們先到那邊去看看!”
凌壯志發現了那處梅林中的翠竹有異,因而一頷首,當無向梅林前馳去。綠萍和小娟見凌哥哥劍眉緊鎖,朱唇下彎,知道他既關心展偉鳳的悽苦處境,也氣惱天山五子的寡義無情。
前進中,三人俯身相看,不禁目光同時一亮。
只見那座小型石牌坊上,赫然刻著三個粗體金字懲戒院。
凌壯志一見,神情激動,第一個忍不住興奮地說:“可能在這裡面了。”
說話之間,身形驟然加快。
尚未到達梅林,便有一陣梅花特有的淡雅芳香,隨著寒風飄來。
來至石碑門前,發現陣內積雪極厚,地上飄落著不少梅花,翠竹縱橫交錯,看來雜亂無章,實則井然有序。
三人序身門外,葉小娟細心地對凌壯志說:“這是一座循生、環死,連鎖陣,見三橫行,見六縱馳,遇蒼松回身,遇翠竹前進,切忌繞行環走!”
凌壯志迫切地希望奔進陣去,看展偉鳳是否被禁在裡面,這時一俟小娟說完,立即頷首應了聲是,急步奔進門內。
萬綠萍一見,心中似乎想起什麼,立即低聲急呼:“凌哥哥回來!”
凌壯志聞聲止步,折身縱回,不解地問:“萍妹什麼事?”
萬綠萍立即低聲說:“既然陣中是懲戒院,裡面監禁的絕不止展姑娘一人,你必須耐心尋找。”
凌壯志急急點頭,連聲應是,顯得極為迫切著進去。
綠萍看在眼裡,笑在心頭,繼續說:“小妹和娟姐姐雖在陣外等候,但是金霞宮有人來,可無法進去通知……”
凌壯志急忙會意地說:“小兄曉得……”
說話之間,轉身就待離去。
葉小娟也似有所悟地叮嚀說:“稍時見了展姑娘,千萬不要說我和萍妹在外面等候。”
凌壯志心急如火,又說聲曉得,飛身撲進陣內。
萬綠萍和葉小娟兩人互看了一眼,口裡雖然沒說什麼,但心中也感到有些酸溜溜的。
凌壯志飛身撲進陣內,遊目一看,果然不錯,翠竹有高有低,單雙不一,翠竹成行,蒼松橫阻,心中愈加讚佩娟妹妹精通易理。
按照小娟說的口訣前進,十分順利,片刻已達中心。
中心一片盛開梅樹,有紅有白,濃淡相間,在如錦的梅花中,建有數座石屋,一律圓窗石門,室內一片漆黑。
凌壯志一進石屋,心情激動,幾乎忍不住呼出聲來。
他不知見了展偉鳳,應該呼姑娘或是像從前一樣地呼姐姐。
想到她在如歸軒酒樓上,巧裝書生,痴情贈扇時的情形,直疑她是宋玉重生,但看了她在石門黃飛燕府上見面時的嬌態,又疑是王嬙再世。
心念間,不覺已走至就近一座石屋前。
他不敢出聲呼喊,怕驚動監禁在其他石屋中的人。
凝神一聽,一片沉寂,他斷定石屋無人。
於是急步走至石屋圓窗前,探首一望,地下除了鋪有厚厚的一層幹細軟草外,再沒有什麼了。
凌壯志的確看呆了,在這樣寒風凜冽的大雪之夜,監禁在圓窗無褥的石屋內,僅鋪有細草抵寒,的確太殘酷了。
想到展偉鳳那等絕世風華的嬌弱美人,竟被監禁在這等悽苦的地方,不知她能否受得下去。
心念至此,他真希望展偉鳳不要監禁在這些石屋內,這時他的心裡是矛盾的。
走至另一間石屋前,探首圓窗內一看,同樣的空無一人,他又不禁有些慌了。
於是,急走奔至第三座石屋前,探首一看,一顆焦急的心頓時激動地提到了腔口來。
只見石屋的乾草上,赫然盤膝坐著一個人。
頭戴黃毛雪帽,身披黃絨白毛大氅,憔悴如梨花的嬌面上面,掛著兩行晶瑩清淚,微合著鳳目,緊蹙著黛眉,稍欠血色的兩片櫻唇,充滿了委屈地微向下閉……
關懷、憤怒、痛心、激動,混合複雜的情緒,令他忘了處身何地,轉至門前,猛力一推,飛身撲了進去。
激動、慚愧,令他忍不住戚呼一聲鳳姐姐,撲身抱住了展偉鳳。
展偉鳳聽著金霞宮中,隱約傳來的歡呼和爆竹聲,正在傷心地流淚,驀聞砰的一聲門響,黑影一閃,竟然飛身撲進一人。
大驚之下,倏睜鳳目,尚未嬌叱,一聲日夜圍繞在心頭的熟悉的聲音,立即送進了她的耳鼓。
同時,自己盤坐著的嬌軀,已被夢寐相思的心上人抱住了。
展偉鳳借門外的雪光一看,抱住自己的果然是心愛的凌弟弟,再也忍不住戚呼一聲“弟弟”,反臂緊緊抱住凌壯志,痛心地哭了。
凌壯志心如刀割,不由流著淚說:“姐姐,是小弟害了你!”
展偉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緊緊地抱著凌壯志哭,似是極怕再失去她心愛的凌弟弟。
但是,在這一剎那,她的心是溫暖的,她所受的委屈,也一掃而盡,她覺得,只要在這凜風大雪裡的悽苦一夜,能夠和心愛的凌弟弟有片刻的相依,即使明日處死,她也死而瞑目,含笑泉下了。
凌壯志見展偉鳳哭得傷心,自己也忍不住淚落滿襟,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展偉鳳受盡委屈的心!
他舉起潔白的袖口,深情地為展偉鳳擦著香腮上的淚水,目光一直在梨花般的嬌面上閃來閃去,不由關心地戚聲說:“姐姐,你瘦多了!”
展偉鳳微仰著嬌面,靜靜地讓凌弟弟擦著她雙頰上的淚水,她的心坎裡,充滿了幸福、甜意。
俗話說:只要知奴心,何怕嬌面瘦!
展偉鳳雖然較凌壯志大幾歲,這時聽了凌壯志的話,也不禁像溫順的小綿羊,滿意而羞澀地點了點頭。
兩人深情地相對望了一陣,似是要渴慰一下久別相思的心。
呼的一聲,一陣寒風,挾著無數雪花,逕由門外吹進室來。
凌壯志頓時驚覺,急忙起身將門關好,接著,回身坐在展偉鳳的身邊,深情地握著展偉鳳的玉手,關心地問:“姐姐,冷不冷?”
展偉鳳的內心充滿了暖意,她憔悴的嬌面上,不但泛起紅暈,在她已經殷紅的櫻唇上,已現出了笑意。
她深情地搖了搖頭,也關心地看了一眼凌壯志頭上的白毛雪帽,和身上的銀絨綿羊毛大風氅。
這時她才發現凌壯志似乎比以前高多了,也成熟多了,再沒有那份大孩子的稚氣。
看了凌壯志的勃勃英姿和堂堂玉貌,她不禁又有些憂心了,因而關切地問:“聽說臥虎莊金刀毒燕阮陵泰的小師妹,是你的師姐?”
凌壯志覺得這時無法向展偉鳳解釋,因而點點頭,平靜地說:“是的!”
展偉鳳黛眉微微一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聽大明哥哥說,你們已經結婚了?”
凌壯志俊面略微一紅,依然平靜地說:“是的!”
展偉鳳雖然早就知道凌壯志和宮紫雲已經結過了婚,但這時由凌壯志的口裡說出來,特別感到黯然神傷,不由自己幽幽地問:“她來了嗎?”
凌壯志看了展偉鳳的悽楚神色,也不由黯然說:“她留在金陵家中!”
展偉鳳一聽,頓時想起什麼,因為她曾聽傻子展偉明說過,宮紫雲早已經懷孕了。
心念至此,鳳目一亮正待說什麼,驀然,一陣驚聲怒喝,逕由金霞宮方向,隱約傳來!
凌壯志一聽,面色大變,倏然,由地上立起來,機警地由窗口看向窗外。
展偉鳳也大吃一驚,心知不妙,她斷定金霞宮必是出了事,於是挺身躍起,不由焦急地問:“弟弟,你們來了多少人?”
凌壯志想起小娟的叮嚀,立即回答說:“就小弟一人!”
展偉鳳聽得芳心一震,脫口一聲驚啊,不由擔心埋怨說:“弟弟,你怎地如何任性大膽,居然膽敢一人前來天山?”
凌壯志冷冷一笑,本待說幾句豪語氣話,但怕損及展偉鳳的師門和她的自尊,因而改口說:“小弟前來,旨在向五位前輩評理要人,並不是前來天山金霞宮挑鬥叫狠,有什麼可怕之處!”
展偉鳳聽了“要人”二字,不由掉下兩滴眼淚,她黯然搖搖頭,戚聲說:“恐怕五位老人家不如弟弟想的那樣省事!”
說話之間,叱喝怒吼之聲,愈聽愈清楚了,極似宮中的高手追出宮外。
凌壯志擔心綠萍、小娟,焦急地說:“姐姐請稍待,我出去看看就回來!”
說著,急步走向前,伸手就要拉門。
人影一閃,香風襲面,展偉鳳已將去路擋住,同時焦急地說:“弟弟千萬不要出去,宮中已出了事情,高手正在搜查!”
凌壯志一聽,心中愈加焦急,想到小娟、綠萍尚在陣外石牌坊等候,萬一被宮中高手發現,兩人勢必吃虧。
但他已對展偉鳳說明只他一人前來,這時又不便再說陣外還有小娟、綠萍,於是,焦急地說:“姐姐快閃開,還是讓小弟去看看!”
展偉鳳十分焦急地說:“你這時千萬不可和他們照面,他們人多,你一定吃虧的,你今夜就在此地避一避,他們搜谷絕不會來這裡。”
凌壯志見展偉鳳如此關心自己的安危,心中甚是感動,自是不便再堅持出去,但他卻不放心小娟兩人,因而遲疑地說:“方才小弟還見他們在前殿大擺除夕宴,這時怎地……”
展偉鳳一聽面色大變,不由吃驚地問:“你去過前殿?”
凌壯志點點頭,有意讓展偉鳳知道她師父瓊瑤子的心情,並不愉快,因而繼續說:“那時令師和其他四位前輩正沿桌敬酒,令師神色看來十分憂……慮。”
話未說完,一陣急速的衣袂破空聲,逕由室外傳來。
展偉鳳心中一驚,急忙向窗外一看,只嚇得花容失色,魂飛天外,慌得急忙轉身,萬分焦急地顫聲說:“弟弟……是我師父來了……怎……怎麼辦?”
凌壯志一聽,知道再想開門已來不及!
於是匆匆看了一眼後窗,急忙寬聲說:“姐姐不要怕,小弟可由後窗出去!”
去字出口,身形已經躍起,白影一閃,凌壯志已毫無聲息地縱了出去。
就在凌壯志飄聲落地,閃身隱在一株大梅樹後的同時,石屋前已傳來一聲慌張推門聲。
凌壯志立身之處,恰好可以看見室內情形,石門開處,果然是展偉鳳的師父瓊瑤子。
只見瓊瑤子,神色驚急,微泛怒意,失去血色的櫻唇,微微顫抖,威稜的鳳目閃爍著冷輝,右手持著玉扇,左手握著一張紅紙……
凌壯志尚未打量,驚慌的展偉鳳已向瓊瑤子盈盈下跪,同時恭聲說:“鳳兒叩見師父,並給師父辭歲!”
瓊瑤子炯炯目光,看了室內一眼,神色略見緩和地沉聲說道:“凌壯志可曾來過?”
展偉鳳聽得嬌軀一顫,面色立變,似是不敢欺瞞,於是伏俯在地,用羞澀輕微的聲音,回答說:“他已來過了!”
瓊瑤子的面色一沉,再度沉聲說:“他怎麼說的?”
展偉鳳略一遲疑,終於說:“他說要面見四位師伯和師父。”
瓊瑤子十分氣憤地問:“你對他怎麼說?”
展偉鳳毫不遲疑地說:“鳳兒勸他儘快返回中原……”
瓊瑤子神色一變,突然顯得焦急地問:“他走了多少時候了?”
展偉鳳深怕瓊瑤子追趕凌壯志,因而遲疑地說:“凌壯志走後,鳳兒曾閉目調息,方才聽到宮中吶喊,鳳兒才驚醒過來。”
瓊瑤子沉哼一聲,看了手中一卷紅紙,怒聲問:“他可曾對你說,他已去過了前宮?”
展偉鳳毫不遲疑地恭聲說:“是的,他去時師父和四位師伯正沿桌敬酒!”
瓊瑤子一聽,面色再變,久久說不出話來。
展偉鳳一直伏跪在地上,不敢拾起頭來。這時聽到外面叱喝吶喊聲逐漸遠了,因而不解地問:“請問師父,宮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瓊瑤子哼了一聲,憤憤地說:“你起來,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說著即將手中的一卷紅紙打開了。
展偉鳳恭聲應是,伏身叩首,接著立起身來,抬頭一看,不禁呆了。
只見一大張春聯用的紅紙上,赫然寫著一行墨筆大字:“晚輩凌壯志,特來向五位前輩拜年。”
展偉鳳看罷,驚啊一聲,本能地退後半步,不由脫口急聲問:“師父,這是怎麼回事?”
瓊瑤子見問,美如仙子的面龐上,傲氣盡失,不由慨然一嘆說:“天山五子數十年的聲望,都被你這位凌弟弟給掃光了。”
展偉鳳一聽,粉面通紅,羞愧地低下了頭。
瓊瑤子看了手中紅紙一眼,繼續說:“根據你說的時間,我判斷的不錯了,凌壯志必是趁除夕宴開始不久,我和你四位師父離位敬酒的時候,他趁機將這張紅紙貼在大殿門內的橫樑上……”
展偉鳳聽說貼在門內的橫樑上,雙目一亮,不由又驚又喜地問:“真的呀!”
瓊瑤子見愛徒驚喜之色形於面上,知道他既震驚凌壯志的大膽,同時又為凌壯志有如此高絕的功力而歡喜。
展偉鳳見恩師一雙慈祥目光,靜靜地注視在她的嬌面上,頓時驚覺失態,因而惶愧地急忙垂下頭去。
瓊瑤子雖知展偉鳳的心願,但佯裝未曾看見,繼續憂慮地說:“你大師伯、二師伯和四師伯對凌壯志膽識、豪氣,表面雖然沒有什麼表示,但他們內心裡卻十分佩服……”
展偉鳳憂急地說:“四師伯賦性高傲,極少服人,他老人家一定十分震怒,因而遷怒在鳳兒身上……”
瓊瑤子一聽,鳳目立時溼潤了,黯然點了點頭,說道:“你四師伯當時斷定凌壯志並未走遠,飛身追至宮門外,仰天怒吼,聲言要在初六的正午,將你凌遲處死……”
展偉鳳一聽,鳳目中的淚水頓時流下來。
瓊瑤子黯然一嘆,繼續說:“豈知,就在你四師伯怒吼完畢的同時,不知凌壯志用什麼手法,毫無聲息地打來一根長約四寸的細竹枝,在這等大的風雪中,不偏不斜,恰巧射在你四師伯插在領口的玉簫聲孔內!”
展偉鳳聽了這種神乎其神的神技,不禁瞪大了一雙鳳目,簡直驚呆了,不由驚得脫口問:
“真的呀!”
瓊瑤子點點頭,繼續說:“當時你四師伯雖然十分震駭,但卻格外震怒,決心提前至明天絕早將你處死……”
展偉鳳一聽,嬌軀不由打了一個冷戰,惶得哭喊一聲“師父”,立即又跪了下去。
瓊瑤子一生僅收了展偉鳳這麼一個可愛的徒兒,自是心愛,於是伸手將展偉鳳扶起來,也流著淚說:“你四師伯既然如此宣佈了,你大師伯自是不便更改,目前只有將希望寄託在凌壯志的身上。”說此一頓,似想起什麼,突然焦急地問:“你方才說凌壯志已經下山了?”
展偉鳳見問,心中十分為難,如果說凌壯志沒有走,又怕師父命全宮的高手大舉搜山……
瓊瑤子已看出愛徒的心意,不由沉聲問:“他走時對你怎麼說?是明晨絕早到宮前救你,還是今晚悄悄地將你帶走?”
展偉鳳斷定這時凌壯志已離開了懲戒院,加之想到明晨絕早就要處死,索性照實說:
“師父來時,凌弟弟剛走,既然他已聽到四師伯的宣佈,今夜自是不會再下山了……”
瓊瑤子覺得奇怪,明眸一轉,立即不解地問:“他來時沒對你說過這些事?”
展偉鳳毫不遲疑地搖搖頭,但她卻羞澀地說:“也許他怕鳳兒聽了難過……”
話聲未落,不遠處又傳來一陣衣袂破風聲。
瓊瑤子黛眉一蹙,展偉鳳暗吃一驚,她怕凌弟弟以為恩師已經離去,又來此與她歡敘,因為她已看出凌弟弟的神色間,毫無一絲恐懼,對她的明晨處死,似乎已有良好的對策。
心念未畢,室外風雪中,紅影數閃,四個背插長劍,頭帶雪帽,身著紅衣的美麗少女,一見瓊瑤子,立即伏跪在地,同時朗聲說:“啟稟五師祖,弟子等奉掌門祖師之命,立即將展師叔押至前宮候命。”
瓊瑤子一聽,面色大變,不由顫聲問:“可……可是要即時處死?”
四個少女伏身叩頭,朗聲說:“弟子等不知!”
瓊瑤子也驚呆了,掌門師兄命出如山,照此情形看來,愛徒展偉鳳的性命,恐怕難保了。
展偉鳳心中又驚恐又惶急,早已淚如雨下,她這時唯一的希望是能再見一見凌弟弟,此刻全宮高手在搜谷,凌弟弟不知已藏在哪裡?
繼而一想,她完全絕望了,想到恩師親自押解進宮,凌弟弟即使看到也不敢現身,看來今生想再看見凌弟弟,勢比登天了。
瓊瑤子望著淚人似的愛徒,也不禁掉下兩滴眼淚。
驀聞四個紅衣少女催促說:“掌門祖師在殿上立候,請五師祖即時動身!”
瓊瑤子默默地點點頭當先走出門去。
展偉鳳依戀地看了一眼這間悽悽冷冷,曾經和心愛的凌弟弟有過片刻溫存的石屋,低著頭,毅然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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