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愛再次出現在青龍會的正廳上時,她已是換了一身裝扮——頭上挽了個馬尾結,大紅的絲帶扎得緊,上身穿一件純白絲寬袖上衣,袖口尚用一對純金釦子扣牢在雙腕,天藍色泛光的絲長褲,褲腿掖在皮靴筒內,一條細蟒蛇皮帶扎住腰身,光景是既瀟灑又利落。
勞愛坐在首座位置上,把個包袱往桌上一放,對一旁的石總管,道:“可認識在駐馬鎮上混的‘八爪神偷’伍大海嗎?”石總管點頭,道:“上回還奉當家的命找那大鮑牙去西涼辦過事呢!”點點頭,勞愛道:“去把這包衣裙交給他,告訴他要物歸原主,有一天如果我知道他沒把這包東西送還物主,小心我剝下他的一張賊皮!”
石大海道:“何時起程?”
勞愛道:“馬上走!”
這時各人皆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當家的為何還為了一包衣裙如此的慎重其事。
於是,石總管提起包袱立刻走出正廳。
勞愛這才把她的計劃說出來……
青龍會的正廳上,“小青龍”勞愛以手蘸著杯中茶水在那張既長又大的桌面上來回的畫著,邊字字有力地道:“這是整個隴山,長青門便是由這一窄狹的山道穿過去,那裡便是大片叢林,而長青門的總舵就在林中。”
勞愛以手點頭地正要繼續畫下去,一旁的韓彪道:“我們還是老法子,由我打頭陣去。”
餘唐怒道:“我操,你老韓又在搶第一功了,撥指頭輪也該輪到我餘唐了吧!”
勞愛以手製止,道:“這次可不能再用老法子了,須知我們卷大雁堡的事,早已被人傳出去了,再用那法子絕行不通。”祈老八也道:“你二人先別嚷嚷,且聽當家的吩咐了。”
勞愛又緩緩坐下來,道:“貝老九把長青門地勢對我說過以後,他還特別提到那長青門主‘瘟神’南宮烈與尚武山莊宇文山是換帖哥們,要我三思而後行,哼,可是我爹不也是與宇文山換帖嗎?怎的我爹慘死以後就沒有見宇文山積極的去西涼追兇手?換帖有用嗎?說穿了彼此利用而已!”
餘唐點頭,道:“若非當家的一再阻攔,青龍會誰不誓死去西涼一拼的,老當家這段仇兄弟們可無時無刻不存在心中冒泡呀!”
韓彪也厲烈地道:“奶奶的,一人連中三十八刀,刀刀都是砍在不要命的地方,這是在誠心叫人多受罪嘛!”
勞愛一嘆,道:“我不叫眾家兄弟尋仇,只因為那是勞而無功的事,因為仇人絕不會等著我們找上西涼,再說我們乾的就是玩命生活,一旦被殺,那隻能怨自己學藝不精。”祈老八道:“話雖不錯,但老當家可是你父呀!”
勞愛苦笑一聲,道:“我傷心,我流淚,但我卻並不盲目的追去找仇家,我的方法簡單,要不了多久,我必會揪出真正的兇手來。”
這時餘唐又向勞愛道:“青龍會兄弟們整整熱鬧了三天,昨日已開始準備,就等當家的回來了。”
勞愛點頭,道:“把人馬士氣好生提起來,且容我想好對策,我們就開始行動。”
祈老八道:“這次準備去多少人,如果太多,我馬上著人去分堂調人去。”
勞愛一攔,道:“不必,有個五百人便足夠了。”
六盤山青龍會足有近千人,雖說大雁堡一戰也死傷一二百人,但也不妨礙這次行動。
石總管奉命親自下了六盤山,他攜帶著勞愛交給他的那個包袱心中嘀咕,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情,只為了這麼幾件衣裙就要下一趟六盤山,這未免也太不值了吧!已經離開六盤山五十多里了,迎面黃土飛揚中,早見二十騎人馬迎上前來,為首的馬上壯漢是個魚眼豬唇塌鼻子大嘴巴繞腮短鬚漢,一件黑風衣披在雙肩,翻卷的草帽連著帶子拴在頷下,有一把紫皮刀鞘內插了一把怪刀。
這人不用石總管猜就知道是長青門門主南宮烈。因為他的那副長相,多少還真像被囚在石室中的南宮兆。石總管故意將馬往路邊讓,原打算躲過去的,不料迎面南宮烈一伸手,早見他身後的人立刻把石總管圍在中央。
石總管拎著包袱笑道:“各位,可是攔路打劫?”
冷哼一聲,南宮烈戟指石總管,道:“這條路通六盤山,那是不會錯的了!”
石總管點頭道:“我便是六盤山下來的。”
嘿然一聲,南宮烈道:“青龍會的?”
石總管不卑不亢地道:“不錯!”
不料南宮烈又喝道:“你這副榜樣大概在青龍會的身份地位不低吧!”石總管一笑,道:“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總管一職而已!”又是一聲嘿嘿笑,南宮烈道:“你閣下貴姓?”
“姓石,石頭的石,石衝的便是。”
哈哈一笑,南宮烈道:“你難道不問老夫何人?”
石衝搖頭道:“有必要嗎?”
南宮烈道:“那麼我將你拿下,你便知道該不該問老夫何人了。”話聲甫畢,他伸手一揮厲吼道:“拿下!”
石衝見近面馬上飛躍過一人,這人是個禿頭鷹目,腮幫子奇大,一把大寬刀挾著窒人嘯風,“呼”的一聲當頭向石衝劈來——石衝包袱掛在馬鞍上,立刻拔出腰間那把叉形鋼刀,奮力向大寬刀上架去,同時雙腳離蹬而起,便在“嗆”的脆響中,他已落在地上。
大寬刀二次劈來,石衝旋身遞出一刀,且旋身踢出三腿,直把禿頭大漢生生逼退三丈。
這時石衝放眼環視,早見已被圍在中央,一時間只怕難以衝出重圍。
就在這時,只見另一長髮披肩的瘦高個子,舞動一雙短叉撲上來,這人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式,一經上手,立刻一頭撞進石衝的叉形鋼刀刃芒中。
這時那抖動寬刀鷹目大漢,也立刻雙手掄刀,只不過十招之間,石衝已是捉襟見肘,攻少守多了。馬上的南宮烈冷然一笑,道:“我他孃的這麼一點能耐呀!”
石衝大怒,破口大罵,道:“南宮烈,你們要不要臉,合著你們倆打一個還他孃的耍嘴皮子呀!”
南宮烈聳肩一笑,道:“我怎麼說你不問大爺名號,這光景你姓石的是早知道我是誰了呀!”
石衝邊殺邊叫道:“隴山長青門主的那副德性,不用猜就知道你是南宮烈,還用得著石大爺多費唇舌的動問?”
不料石衝話剛說完,突然一團灰雲罩頂,他不及細看正要運刀上迎,突覺腦後一緊,“吧”的一聲,他雙目一暗斜身倒在地上昏死過去了。
也只是一陣光景,石衝又醒轉過來,只見南宮烈站在自己面前,他雙手叉腰,怒視著道:“石總管,委屈你了。”
後腦有些痠痛,石衝左右連晃,已知自己雙手被反綁著難以動彈,不由冷哼一聲,道:“石衝敗得心安理得,因為以石某一人應付你長青門主三人,這該是石某一生中最光彩的了,哈……”冷哼一聲,南宮烈道:“光彩那也得要活生生的去體會那份榮耀,你如果兩眼一閉雙腿一伸,是何榮耀對你又值幾何?”
石衝笑道:“這你大門主就不懂了,青龍會的人有個說法,生是青龍會的人,死是青龍會的鬼,只要青龍會存在一日,孃的老皮,那榮耀便是青龍會大夥分享的,大門主你說呢!”南宮烈大怒,一腳踢得石衝就地連翻滾中厲吼道:“先砍下他一隻手,著人送上六盤山,那姓勞的臭女子如果不放人,我再送他一條腿,看看是她強,還是南宮大爺狠!”
石衝一聽,哈哈大笑,道:“南宮烈,你要是不砍你就是石大爺褲襠裡那玩意兒!”南宮烈一怔,沉聲喝道:“刀來!”
早見身邊馬上一人雙手遞過一把鋼刀,南宮烈冷兮兮的大步走向地上躺著的石衝。
就在這時,那施一對短叉瘦子一躍而攔住南宮烈,道:“門主,你千萬別上這王八蛋的當。”
南宮烈怒道:“我會上他什麼當?”
瘦子雙叉一指石衝,道:“這王八蛋想當青龍會烈士,我們當然不去管他,可是少門主還在青龍會手裡,如果他們也狠下心來回敬一招的把少門主一手砍掉送來,那豈不是上他的大當了!”狠狠的擲刀在地,南宮烈戟指石衝罵道:“你孃的真不是東西!”邊回身向那瘦子又道:“白堂主,依你看該怎麼辦?”
是的,這瘦高長髮人正是長青門一位堂主,姓白的掌管提調,另一禿頭鷹目大漢叫舒適,他是掌理刑堂。姓白的正是西北高原獨腳大盜出身,道上人提起白水文的無不知道這人是個狠腳色,如今他投靠在隴山長青門下,他還甚為南宮烈器重。
這時他走近南宮烈緩聲道:“我們手上有了這姓石的,正可以同青龍會來個走駕換將,不怕他們不把少門主放回來。”
點點頭,南宮烈道:“師爺方泰未來,我幾乎做下糊塗事來了,也虧得白堂主提醒,否則兆兒便死定了。”
突聽地上躺的石衝又大吼道:“別他媽做你們那些白日黃梁大頭夢了,想拿石大爺換回你寶貝兒子,只怕是門都沒有。”
南宮烈道:“那時候再殺你不遲!”
也不管石衝掙扎,南宮烈早命人把石衝拖到馬背上,一行直往六盤山趕去。
已經是午時過後了,青龍會的人正齊集在堂口場子上準備分成三批操練呢,突然有個兄弟跑來,正迎著餘唐在廣場上吆喝。
那人一徑跑到餘唐面前,忙不迭地道:“餘爺不好了,石總管出事了!”
餘唐一怔,沉聲喝道:“別他孃的雞貓子窮嚷嚷,石總管趕往駐馬鎮,他會出什麼漏子!”
那人早把手上一張條子呈給餘唐。
餘唐取在手中,上下左右一展又看,邊罵道:“孃的,這上面畫的什麼古景。”邊高聲叫道:“你們哪個認識字的就快站出來!”
原來餘唐斗大的字只認識兩升,那還是勞愛告訴他自己那“餘唐”兩個字是什麼模樣,別看就是兩個字,餘唐還學了半年才湊和著能寫出來。
這時只見有個年輕漢子走向前,接過條子念道:“呈青龍會勞:今有貴會總管石衝現在本門,三日後雙方在雙松嶺換人,務必把本門少門主帶往交換,免傷彼此和氣。”這條子連落款也沒有。
當然一看就知道是長青門的。
餘唐一聽,一把搶過條子操在掌中,且大罵道:“去他孃的那條腿,誰有閒工夫同他們去和稀泥!“這時韓彪走來,道:“餘兄且等等。”
餘唐道:“別等了,殺了送信人,我們照當家的計劃行事去。”韓彪道:“不管石總管死活了?”
餘唐似是粗中有細地道:“別替老石擔心事,只要南宮烈的兒子在我們手裡,他們再狠也不敢動老石一根鳥毛。”
韓彪道:“我看還是向當家的稟告一下,由當家的定奪。”餘唐道:“小事一樁,何須驚動當家的!”
韓彪道:“這可不是小事情,你該不會忘記石總管是幹什麼才離開六盤山吧。”
餘唐一拍腦袋,道:“我的媽,差一點忘了,老石是被當家的派去辦事的,如今他被長青門抓去,正該快告訴當家的才是呀!”韓彪笑道:“好傢伙,你總算融會貫通的開了竅了!”
正在說呢,勞愛已緩步走來。
餘唐忙上前施禮,道:“當家的來得正好,石總管他出事了。”
勞愛一驚,急問:“怎麼會呢?”
餘唐立刻把揉皺的紙條呈上勞愛。
勞愛一看,冷冷一笑,道:“送信的人呢?”
早聽得持條來的漢子,道:“稟當家的,那人人尚在馬房前面候著呢!”勞愛道:“告訴送信的,叫他回去告訴瘟神,他兒子在我這兒可沒缺吃缺喝,更未掉下一塊皮少掉一塊肉,要他對我的總管客氣一些,否則我會把他兒子的人頭送上隴山去,至於走馬換將這碼子事,青龍會沒有興趣,想要他兒子活著回去,那得聽我的通知了。”
傳話的立刻往前山跑去。
這裡勞愛對韓彪、餘唐道:“我原以為南宮烈會去搬請宇文山的,卻不料石衝被他兜上,竟然異想天開的來個走馬換將,想的可真如意,哼!”餘唐道:“當家的,依我餘唐想法,不如趕往雙松嶺一舉殺光南宮烈那夥傢伙,然後快馬趕往隴山去抄他的老窩。”搖搖頭,勞愛道:“別忘了,我們只搶不殺,搶那當搶的,當然殺也是最後手段,雙松嶺他們身邊沒銀兩,我們何必白白去找他們拼命的。”
韓彪又問道:“當家的,我們何時上路?”
勞愛道:“送信的把信送到南宮烈手上,我料準南宮烈必去搬請宇文山,只要宇文山被我擋駕,那時候就是我們找上隴山長青門的時候了。”
餘唐望望韓彪,二人實在不解當家的話中含義,卻也不敢細問。
勞愛說的不錯,南宮烈帶著部份手下原是趕往駐馬鎮的,因為他還以為兒子已經回隴山了呢,哪想到了隴山長青門總舵,竟然沒有兒子回來的消息,幾經探查才知道是被青龍會弄上六盤山去了。
南宮烈一急之下,這才率領部份人馬趕往尚武山莊,原以為那宇文山雖與勞家解除婚約,但情義多少尚在,希望透過宇文山的面子救回兒子來。巧的是半道上竟遇上了石總管,南宮烈竅喜之餘下手把石衝捉住,不想勞愛不吃他那一套,倒反給南宮烈將了一軍。
現在,南宮烈跳起腳來罵:“年輕輕一個女娃兒,她竟是如此的刁鑽古怪得可以,我的兒,早晚我南宮烈會叫你知道我的手段!”被拴在馬鞍上的石衝立刻笑道:“南宮大門主,依著我的意思,你何妨就把我殺了,這樣你不就先出了一口怒氣了。”
南宮烈塌鼻一聳,罵道:“你那個王八命又怎能同我兒子的命相提並論的。”石衝笑笑,道:“既不能相提並論,何妨大方些把我放了,也許我們當家的一高興,來他娘個投桃報李的放了你兒子也說不準。”南宮烈怒道:“南宮大爺不是驢,而你們那個雌貨也不傻,姓石的,你就辛苦些隨我們上路吧!”
石衝道:“可是上隴山?”
南宮烈道:“安份些少開口,惹火了我一隻臭襪子塞住你的嘴巴。”石衝還真的不再開口了,因為真的要是弄個溼嘰嘰的臭襪子塞住嘴巴,那該多噁心呀!
於是二十騎快馬押著個青龍會的石總管,風馳電掣般的朝著駐馬鎮上趕去。
馬上的石衝一看,心中一喜,因為這南宮烈顯然是去搬請他的換帖兄弟宇文山出面。
但石衝心裡可明白,如今只怕宇文山也無法把事情擺平了,因為勞愛心中早已決定對付隴山長青門的計劃,如再想說服她,那將是徒勞而無功的。
現在,南宮烈一行已進了尚武山莊,山莊來迎接的則是南宮烈的乾兒子,也是宇文山的新婚兒子宇文長江。當宇文長江望向南宮烈身後的人時,他不由得一怔,因為石衝可是被拴在馬背上的。
宇文長江一臉的喜氣未退,呵呵笑著走近石衝,道:“我的乖,這不是青龍會總管大人嗎?怎的被一根繩子拴在馬背上了?”
一旁的舒適早笑道:“少莊主,你說的不錯,他正是青龍會的石總管。”宇文長江道:“怎的會把他捉住的?”
另一邊白水文道:“青龍會把我們少門主抓了去,我們當然也要抓青龍會的人了。”
宇文長江冷然一哼,道:“這件事我們早已知道了,我爹這幾日正在籌思對策呢,各位隨我進去吧!”
宇文山一把拉住南宮烈,哥兒倆才分別沒幾日,猶似幾年沒見面的彼此露出一副苦臉來。
南宮烈先是望望四周邊低聲道:“這件事情……”
乾咳一聲,宇文山道:“別多說了,我們老哥兒倆內室去商量吧!”南宮烈與宇文山二人走入一間精緻內室,這兒顯然是宇文山的書房,只見條桌茶筒,書架字畫,一個大方桌上面更是擺設著純瑪瑙的文房四寶盤子,何止是高雅,更是氣象不凡,堂皇典麗!
老哥倆就在書桌前面好一陣商量……
聲音低,誰也不知二人說些什麼。
不過從二人的面色看,顯然相當詭秘。
一匹純白健馬,翻動四蹄,把個馬身子烘托得宛如一片白雲似的往前飛去,帶起的一溜黃土塵煙,迤邐著足有半里長,厲烈而壯觀。
馬上的錦衣灰髮老者,紅光滿面,威風凜凜,一把魚鱗紫金寶刀正斜掛在鞍椅上,垂髯半尺飄飄,金剛怒目直視,猶似天將走凡塵。
這人,嗯,他可不正是尚武山莊的莊主“鐵臂猿”宇文山。
“鐵臂猿”宇文山自與“瘟神”南宮烈二人在尚武山莊密談以後,獨自一人快馬加鞭的出了尚武山莊,從他的去向看,顯然是趕往六盤山。是的,宇文山正是要去六盤山的青龍會。
往年,他也經常來青龍會,因為青龍會當家的“野龍”勞壯是他的拜兄弟,哥兒倆經常聚聚,那當然是十分平常的事。
但自從“野龍”被人亂刀砍死在西涼以後,宇文山便未曾再來過六盤山,並非是他不來,而是勞愛痛心之餘,她退了婚約,謝絕任何來客,決心把爹的遺志接上手。勞愛看準了江湖生涯,弱肉強食,談到義字,那必須摻雜著利害關係。
老爹被殺三十八刀,刀痕不同,手法不一,這顯然死於多人之手,如果自己明敞著去找兇手,那是絕對不大可能的事,那麼只有以武力去拼出個結果了。
勞愛也十分明白自己老爹的本事,足以列入武林高手之列,想要收拾這條“野龍”,絕不是件簡單的事。可以想得到的是那些圍殺老爹之人,必然是當今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那麼這些人又會是誰?
現在,尚武山莊莊主“鐵臂猿”宇文山已到了六盤山下,而他的出現早在勞愛的意料中。
不過南宮烈沒有來,倒是出於勞愛意料。
迎面山道就在一大塊似落盤的巨石擋道而中斷,那巨石下面尚插著一根數丈長巨木。
宇文山看得出來,只要那根巨木一鬆,巨石必順勢而下,即算是再多人馬,也會被壓成肉餅。
立馬仰面上望,宇文山尚未開口,早見一陣腳步聲傳來,二十名矛刀手已分別站在巨石兩邊,早見一人喝道:“什麼人?”
宇文山可並未把這些人看在眼裡,捋髯一笑,道:“煩請通報,尚武山莊宇文山來探勞大嫂子了。”只聽上面那人抱拳,道:“原來是宇文大爺到了,但礙於青龍會新立規矩,還得請宇文大爺稍待,容在下上稟。”
宇文山道:“有勞了。”
只見那人伸手一揮,半山腰上一連發出三支響箭。可真夠壯觀,只見三支響箭後,峰上面又是三支響箭,這樣一連五七起傳到了後山。
沒多久,一支紅色煙火騰空而起,巨石上面那漢子這才一躍下得巨石下,笑對宇文山道:“當家的已在吊橋候駕,宇文大爺你下馬跟小的走。”宇文山下得馬來,早有另一人把他的白馬牽去。這時那人竟帶著宇文山斜刺裡穿林而入,沿著荒林中的羊腸小道,左轉右彎,忽高忽低,還不時的跨澗攀巖。宇文山不由得問道:“怎的不走原來的山道?”
那人回頭一笑,道:“自從老當家的出事以後,六盤山在我們大小姐的銳意經營中,全變了樣,如果不是本會的人,只怕上不得六盤山,因為……”他又看看宇文山,笑道:“宇文大爺與老當家交情不錯,我說給你老聽應無差錯的……”宇文山點頭,道:“本就是一家人嘛!”
那人遂低聲道:“如今山道改了,原來的那條山道設了不少機關呢。”宇文山“啊”了一聲。
青龍會的前面這座山,宇文山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右前方忽然衝出一彪人來,一個個手中拈弓搭箭,弓箭手後面全是手持長矛大漢。
領著宇文山的那漢子早高聲道:“兄弟會!”
迎面那些人一聽,其中一人也回應一聲:“兄弟會!”
於是,這些人立刻又消失在荒林中不見。
宇文山一怔,心中琢磨,怪不得勞愛這丫頭敢帶領人馬開到五百里外去席捲大雁堡,看她這種架式,不出幾年,只怕要持黑道之牛耳了。
又走了約盞茶時光,前面已到了那座吊橋,宇文山抬頭望去,只見對面勞愛披了一件紫色英雄衫正守候在橋頭,兩旁站的青龍會兄弟足有兩百人,迤邐著一直延到半峰腰,軍容壯觀,刀槍閃閃,一個個赳赳威武,挺胸凸肚,那與勞愛站在一起的幾人,宇文山一眼就看出來,光景是勞壯的幾個死黨,韓彪、餘唐、祈老八全在呢。
匆匆走過吊橋,勞愛早走上前去施禮,道:“宇文莊主遠道前來,青龍會十分歡迎,請!”宇文山一聽勞愛稱呼自己宇文莊主,顯見是把雙方距離拉遠,這種口吻明敞著是要公事公辦了。
哈哈一笑,宇文山邊走邊問,道:“你娘可好?”
勞愛道:“好。”
宇文山又道:“我那小侄兒呢?”
勞愛又道:“好。”
宇文山這時訕訕的又道:“來時見六盤山多處已變,人強馬壯,比之從前你爹在時更是旺盛許多,孩子,倒是也苦了你了。”宇文山一心想把雙方距離拉近,才說出這番話來,不料勞愛只是輕聲一笑,笑裡雖未藏刀,卻也令宇文山心中起了個疙瘩。
走進圍牆門內,眼見一排排小瓦屋,中間大廳上面,宇文山指著地上那張虎皮,道:“這是你爹親手殺的老虎,已有二十年了吧,記得那時候你還在這虎皮上翻滾不已呢!”
勞愛仍是輕聲一笑。
這時早有兄弟捧上茶點來,勞愛這才問道:“宇文莊主單騎前來,可是為了南宮烈的兒子?”這種開門見山的一問,立刻令宇文山手足無措,因為他原是要先見上勞家嫂子,再由大嫂子處說項的,不料勞愛竟然會來上這一手,自己如果再說是來探望大嫂,顯然變成虛偽。
這時他才想到如果真的討得這麼一位能耐超人的媳婦過門,真不知尚武山莊是福還是禍呢!
心念間,宇文山撫髯哈哈一笑,道:“賢侄女果真快人快語,老夫也就不用再有所隱瞞了,是的,我來,正是為了我那乾兒子南宮兆的事。”勞愛道:“南宮兆是在我這兒,如今他每餐三大碗,吃得飽也睡得好,宇文莊主儘可放心。”
宇文山一笑,道:“可否告知我,你怎會把南宮兆抓上六盤山的?”勞愛突的面色一寒,道:“是他挾著長青門少門主的威風,一馬追上前來攔住我的去路,只可惜他連我的手下兄弟也不如的被活捉了,如果我不看在他是來自貴莊,只怕當時就把他殺了。”宇文山抱拳道:“想不到老朽在賢侄女心中尚有一席之地了。”勞愛冷冷地道:“情可以沒有,義不能不顧。”
淡然一笑,宇文山道:“可是一直怨老夫未戮力為你父報仇?”勞愛心中一痛,但他表面上泰然地道:“我可從未如此想過呀!”
宇文山道:“西涼槐山我去過,遠在千里外,那兒人地生疏,仇人又全是外去的,一時間難以找到,並非是老夫未盡力,勞哥哥的遇害,最心痛的只怕就是我宇文山了。”冷然一笑,勞愛道:“我們青龍會是幹什麼買賣的?自己當然十分清楚,刀口上舐血的日子,對於那種死法該是意料中事,青龍會不能為我爹一人而大夥兄弟哥們正事不做的去尋仇人,相反的,就因為我爹的遭遇,更激發哥兒們的心連心,血水相融的更把青龍會發揚光大,當然勞愛也從未對你宇文莊主有什麼苛求了。”
悲壯的幾句話,卻令宇文山大為高興——只是高興是擱在他心中,表面上他還是自責地道:“不過我宇文山總覺著心中有愧。”
勞愛一笑,道:“宇文莊主這次是為南宮兆而來,就該談正事才是。”宇文山點頭,道:“對,是應談正事。”
勞愛道:“宇文莊主的意思呢?”
宇文山道:“這次來,我是帶著七分愧疚,三分過去兩家交情而來,你也是知道的,本不與尚武山莊相關,只為一個義字,老夫才厚顏的來了。”
勞愛道:“江湖上都知道尚武山莊莊主是熱心人。”
赧然一笑,宇文山道:“急他人之急,本就是我輩江湖中人的不二作風。”勞愛心中冷笑,面上一整,道:“宇文莊主準備如何急他人之急?”
宇文山道:“我不敢奢望帶南宮兆下山,只希望能拉攏你們雙方,把此事擺平就心滿意足了。”
勞愛一笑,道:“不知宇文莊主如何擺平此事?”
宇文山捋髯面對正廳上一眾青龍會兄弟,他緩緩地道:“那得先聽聽青龍會的意思了。”
勞愛道:“我們的先決條件是南宮烈必須當即釋放石總管,如此而已!”
宇文山一拍大腿,道:“包在我身上,那麼再說出正式條件吧!”
輕搖搖頭,勞愛道:“至於正式條件,那得等我見到石總管以後再說了。”宇文山一怔,道:“何不現在說出來,老夫心中也有個底兒!”再次搖頭,勞愛道:“有許多事情,青龍會的人得關起門來大夥商議,我們尚未有結果呢!”
宇文山道:“各位儘管商議,我到後樓去陪陪老嫂子。”勞愛搖搖頭,道:“媽不見外人,除了我姐弟二人,所以青龍會也不能久留你宇文莊主了。”
這等於是在下逐客令,宇文山心中大是不痛快,心中暗罵,他孃的,除了一杯茶水外,竟連頓酒飯也不招待,這算他孃的什麼嘛!
心念間,宇文山面色一寒,道:“如此說來,我這遠道而來的客人這就得走路了。”勞愛嘴角一撩,道:“宇文莊主,你並非客人身份,應該是‘說客’呀!”長身而起,宇文山道:“既是說客,自不便久留,宇文山這就告辭了!”勞愛一笑,道:“本來嘛,做說客本就是辛苦差事,事成了也不見得攤到什麼好處,一旦弄砸,不定還會撈得一身騷呢!“宇文山冷笑,道:”勞愛,你太像你爹勞壯了,一意孤行而又唯我獨尊,我就不只一次的勸過他,可是他就是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結果落得如此悽慘下場,而你……“勞愛冷冷道:”一意孤行也好,唯我獨尊也罷,總得要有那麼兩把刷子,否則也孤行不起獨尊無從。“
宇文山嘿然一聲,道:“別忘了,眾怒難犯呀!”
勞愛道:“眾怒?哪些是眾怒?放眼幾處雄霸一方的梟霸,他們會真心聯手?
哼!“
宇文山道:“誰能敢說他們不會聯手?”
勞愛突然追問道:“就如同他們聯手對付我爹那樣?”
宇文山一震,雙目炯炯地道:“這是誰說的?”
勞愛道:“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宇文山道:“揣測之詞不宜出口,無的放矢落人口實。”勞愛道:“連我也不去追究了,還提那些做什麼!”
再次感到輕鬆,宇文山緩緩走向正廳外,邊道:“我這就連夜趕回去,準定叫他們先釋放石衝,餘下的那就看你的誠意了。”
勞愛一笑,道:“放心,我不會令宇文莊主失望的。”
於是勞愛又親自把宇文山送過吊橋,早見送自己入山的那人還在候著。
宇文山心中明白,勞愛早就設定好了,她是誠心給自己這頓派頭吃。
是的,她準是存著報復的心理,否則宇文山當年也曾抱過勞愛,小時候她對這位宇文叔叔可好呢,只一見宇文山到了六盤山,勞愛就會纏著他,直到勞愛上峨嵋跟龍師太學藝。
現在,宇文山站在六盤山下,她回望那極天高峰,心中也覺著有愧,自己究竟在幹些什麼?
銀財寶物本身外之物,江湖上哪個人不清楚這句話?但又有幾多人會不是見財忘義的?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伸手按按胸前——宇文山為什麼會按住前胸?
他究竟有什麼愧心事?只怕只有他一人知道了。石總管果然被釋放了。
南宮烈算是白白忙忽一陣子。
宇文山為了在勞愛面前示好,他還給石總管封了一百兩銀子算是除黴壓驚。
石衝也不客氣,狠吃了宇文山一頓,揣了銀子就走,他必須要走,因為他還得急著找伍大海呢!
一想起伍大海,騎在馬上的石總管不由得摸摸掛在馬鞍上的包袱,這本是宇文山媳婦的,卻又被石衝帶出了尚武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