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端詳套在雙腕的生鐵手銬,莊翼可以確定並非公門中慣用之物,同樣的,腳鐐也不是,它們的尺寸比一般官方戒具來得大兩號,當然也就更為粗重,莊翼不禁搖頭,江湖上的花樣,真是越來越多了,模仿的本事尤其青出於藍,像這種只有公衙中人才準持用的刑器,人家照有,而且,毫不遲疑的便反加於差官身上!
下嘴裡的包子,錢銳道:
“老總,想出點眉目沒有?”
莊翼悶悶的道:
“這付鐐銬.可不是我們班房裡的制式玩意,用我們那套手法,鐵定打不開……”
錢銳嘆了口氣:
“我早就研究過了,是打不開,裡面的構造大不相同嘛,照葫蘆畫瓢,那成?”
身子一挺,莊翼已直站起來——那姿態有點滑稽,活脫僵突兀豎立,把錢銳嚇了一跳。
莊翼皺著眉道:
“套著這兩件傢伙,實在累贅,非得除掉不可,要不然跳跳蹦蹦的如何行事?”
錢銳沉吟著道:
“老總,解鈴還得繫鈴人,我看,最好能把趙歪脖兒弄進來,從他身上取鑰匙,否則,戴著手銬腳鐐,動彈都難,更別說其他了。”
莊翼道:
“他剛剛才走,眼下要誘他來,只怕這老小子會起疑心。”
錢銳道:
“那,就等他來送晚飯的時候再下手,說不定我們就多叨擾他一頓——“
人又坐下,莊翼道:
“你休要小覷了趙六,他可是個老滑頭,精到得很,待對付他,不似你想像中那麼簡單,但要被他看出一點破綻,我們麻煩就大了。”
錢銳道:
“不管是個什麼後果,好歹總要試試!”
莊翼坐在草墊上,臉色十分陰沉:
“我又想起一件事,錢銳。”
錢銳忙問:
“什麼事?”
莊翼道:
“信物。”
楞了楞,錢銳不解的道:
“信物?老總,什麼信物?”
莊翼語氣艱澀:
“趙六拿我們兩個當人質,藉以向司裡去勒贖,他自然少不了要有勒贖的憑證,用什麼理由去要錢?錢銳,你的腰牌還在不在身上?”
錢銳如夢初醒,趕緊用手肘去探觸原來隱藏腰牌的部位,這一探觸之下,不由神態大變,氣急敗壞:
“糟了,我的腰牌不見啦!”
莊翼白著臉道:
“我的還在,因為我的靴跟完整,沒有被撬動的跡象。”
錢銳略略寬心:
“至少老總不必犯愁了——“
哼了哼,莊翼道:
“但是,我的劍卻已不在身邊。”
面頰抽搐了一下,錢銳吶吶的道:
“天老爺,木包劍乃是老總須臾不離的兵器,拿了劍去,比拿腰牌更具威信,趙歪脖兒這老王八蛋,真要吭死人啦!”
莊翼道:
“這個臺,萬萬坍不起,非要想法子出困不可,便豁上性命,也不能鬧此等笑話!”
錢銳形容沮喪,嗓音發啞:
“只有從趙六身上下手這一條路,老總,成與不成,我們都認了。”
輕咳一聲,莊翼的表情凝重:
“錢銳,我練就一種特異的功夫,叫做『丹血箭』,你以前聽過沒有?”
錢銳茫然道:
“從來不曾聞問。”
莊翼平靜的道:
“這門功夫施展的時候,非常耗費真元,伐傷血氣,但卻極其有效,尤其在近距離攻擊的當口,往往產生決定性的成果,等一歇趙六進來,我就用『丹血箭』對付他,我不希望他有任何掙扎的機會,搏戰一起,我就要他躺下——“
看了錢銳一眼,他又接著道:
“所以,你把招子放亮,好生配合,我一旦展開撲襲,你馬上就衝到他身邊搜取鑰匙,決不能容他抗須反拒,記住時機稍縱即逝,我們疏失不起第一次!”
連連點頭,錢銳道:
“我明白,可是……”
莊翼道:
“可是什麼?”
嚥了口垂沫,錢銳道:
“萬一趙歪脖兒身上沒帶鑰匙,又怎生是好?”
莊翼道:
“只要制服趙六,鑰匙在不在他身上意義都是一樣——人掌握在我們手中,還怕對方不乖乖交出鑰匙?”
錢銳笑道:
“果然如此,孃的,有時候我這腦筋就楞是拐不過彎來……”
莊翼躺身下去,閉攏雙眼.專心一意的調息養神,錢銳亦不再開口,獨自坐在那裡默默思忖什麼,磚屋裡一片冷寂,而門扉底下透進的天光,就也逐漸黯淡了。
當天色全黑下來不久,外面響起雜杳的腳步聲,好像不止一個人來到門口。
木門照例開鎖,啟開,晦沉陰幽的光線裡,影綽綽站著好幾個人,跟著一盞風燈亮起,那昏黃的一團焰彩隨著一股寒氣湧入屋內,趙六熱切的笑聲先傳來:
“待慢、待慢,總提調、錢老弟,這一下午,精神可養足了!”
莊翼坐起身來,眯著眼道:
“還好,怎麼著,又到開飯的辰光啦?”
趙六大步踏入,一邊招呼後頭的兩名漢子擺置食盒,邊笑呵呵的道:
“入黑嘍,該吃飯啦,總提調,今晚上搭配的菜包是兩葷兩素,兩葷,乾炸裡脊片,辣子炒雞丁,兩素,白菜煨豆腐,黃瓜拌拉皮,另一隻砂鍋是清燉獅子頭,白米子又黏又糯,老黃酒二壺,不夠咱們再續……”
莊翼道:
“夠了夠了,趙六,太豐盛了。”
食盒打開,四式小菜顏色各異,金黃豔紅乳白翠綠互為映觀,配的是青花瓷碟,另一隻海碗大的砂鍋裡滾動著四個鮮肉獅子頭,熱氣騰騰,香味撲鼻,東西尚未入口,蟲已經爬到喉管了。
趙六親自把裝飯的小木桶放到一邊,舉起酒壺來替莊翼、錢銳在杯中斟酒,又一一端給兩人,錢銳很爽快的舉高杯子,將酒倒進口中,但莊翼卻顯得有些勉強,猶豫片歇,才分三次喝掉。
莊翼酒量很好,而且經常愛來幾盅,這是錢銳一向知道的,他不明自為什麼現下老總卻對這醇醪美酒排斥起來?
趙六也不解的道:
“總提調,是酒味不對麼?還是酒性不合?你交待,我馬上就換。”
莊翼搖頭道:
“都不是,趙六,只是不怎麼想喝,你別麻煩了。”
趙六陪笑道:
“隨你,總提調,那,吃菜,儘量吃菜,全是剛起鍋的,趁熱吃才夠味。”
莊翼道:
“我還不太餓,趙六,等會再吃吧。”
忽然,趙六若有所悟,十分慎重的道:
“總提調,你是不是擔心酒菜裡混得有物?”
莊翼笑了:
“決非如此,要不,我怎會喝下那杯酒?你別瞎猜疑,我只是真的沒有胃口
“
轉向錢銳,他吩咐道:
“你管自享用吧,趙六說得對,趁熱吃。”
錢銳心存狐礙,卻體會到莊翼之所以拒絕飲食,必有原因,當著趙六面前,他也不便直問,只有恭敬不如從命,自行吃喝起來——雖戴著手銬,舉著挾菜的入口的過程間,倒還不算過於艱難,就是僵硬了點。
趙六交待兩名隨來的漢子先行退下,他自己親陪在側,表面上是照顧莊翼、錢銳用膳,骨子裡少不了監視的意味,大家心中有數,依然一團和氣。
莊翼早已估算出趙六現在的位置約有多少距離,及其準確的角度來——老傢伙看上去一派殷切熱絡,實則深俱戒心,他站立的地方,隔著莊翼有六七尺遠,而且靠近門邊,是種隨時可以應變的最佳選擇,顯見他業經成竹在胸了。
一口一個獅子頭,錢銳咀嚼有聲:
“好,真好,香滑潤嫩,好吃極了……”
趙六揹著雙手,笑吟吟的道:
“那小黃瓜拌拉皮也不錯,這種天氣,小黃瓜在田裡根本長不活,莊稼人養它在溫室內,卻也只能長到指頭般大,不過甜脆兼俱,另有風味,總提調何不試上一試?”
莊翼頷首道:
“當然要試,這麼好的東西,怎能不吃?只是現在不餓,且待一陣再說……“
趙六迷惑的道:
“總提調的胃口有點奇怪,晌午時分,單單一盤包子,總提調卻吃得津津有味,這當口有菜有酒,反倒食興缺缺了,我真不明白毛病出在那裡?”
莊翼和顏悅色的道:
“沒有毛病,趙六,只因為我有我的打算。”
趙六愕然道:
“什麼打算?”
莊翼突兀問道:
“手銬腳鐐的鑰匙,你可隨身攜帶?”
趙六經此沒頭沒腦的一問,本能的點點頭,然後又立即搖頭,右手同時警覺的伸入懷內:
“總提調,你問這個幹什麼?”
莊翼笑道:
“看看我們的運氣罷了——“
“了”宇的音韻並自齒唇的剎那,他猛然開口,清晰的一聲腹鳴,宛如悶雷作響,鮮赤的一道血箭激噴而出,像煞落日最後的一抹殘霞,須臾明滅,卻麗奪目!
六七尺的間距,僅乃血箭一閃的始程,趙六在窒怔之餘,甚至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之前,已被血箭射中胸膛,他但覺如遭重杵,心口倏麻,全身往後倒仰,而紅花繽紛,朵朵濺散,赤霧濛濛裡,趙六幾乎一口氣沒喘上來!
錢銳勢同暴虎,一個躍跳撲在趙六身上,休看他雙手戴銬,卻動作如飛,純系專業技巧,那般熟練迅速的搜索趙六混身,眨眼間,他已扣出一串銅鑰,拈在指上衝著莊翼搖晃!
莊翼臉色慘白如紙,唇角血跡斑斑,說話亦顯得中氣不足:
“試試看……是那兩把鑰匙?要快……”
只見,錢銳倒轉銬眼,手法俐落的插鑰試啟,不過第三隻鑰匙,鐵銬“咯喳”一聲業已彈開,他接著又解啟腳鐐,然後立時湊過去替莊翼脫除戒具,僅在幾次呼吸之間,所有過程俱已完成。
搓揉著手腕,莊翼有些虛的笑道:
“你這兩下子倒蠻老練,像個六扇門中的行家……”
錢銳扶著莊翼,嘿嘿笑道:
“老總過獎了,如果這吃飯的幾式手法還玩不轉,就只能回家抱孩子啦!”
推開錢銳雙手,莊翼道:
“我不要緊,且過去看看趙六,別叫他斷了氣。”
來到仰躺著的趙六身邊,錢銳俯腰檢視,可憐趙六歪斜著脖頸,一起一伏的拼命鼓動心肺,嗡張口鼻,正吃力的咻咻喘息,他滿身血水四濺.雙目緊閉,就像去掉了半條命!
撥開趙六眼瞼,錢銳略一查看,又退了回來:
“老總,姓趙的瞳仁未散,仍能喘氣,大概死不了,就只心肺受震,迸血上湧,臨時暈迷過去而已,一時半刻便醒過來了。”
莊翼抹去唇角的血潰,低聲道:
“外面可有動靜?”
錢銳湊至門邊,側耳聽,一面擺手道:。
“啥個動靜也沒有——老總,你這門功夫,可叫我開了眼界,真個又準又狠又俐落,逼血成箭,傷人於指顧之間,我以前連聽都沒聽過!”
莊翼沙著嗓音道:
“唉,『丹血箭』施展之後,你卻不知有多累……”
錢銳關切的道:
“老總,你的氣色定不大好,先坐下歇息歇息,也不忙在這一時半刻行事。“
目光轉投在趙六臉上,莊翼道:
“小心看著姓趙的,他對我們還有大用,那三名人犯的下落,全在他身上了!”
若有所悟的輕呼一聲,錢銳一個箭步搶了過去,把自己剛解下來勢千銬“咯喳”一傢伙扣到趙六雙腕之上,又拾起地下的鑰匙塞進腰裡,邊笑吃吃的道:
“操他個娘,要是老總不提,我還差點忘了,先將這老綁匪扣起來,免得他到時作怪!”
趙六好歹算是喘過一口氣來,現在,他困難的扭動著脖子,兩隻風火眼微微眨動,又極為吃力的張開,紅糊糊的眸瞳顯得渙散無光,神態茫然。
錢銳壓低嗓門道:
“他醒啦,老總。”
莊翼道:
“別動他,讓他自行調適過來。”
錢銳陰陰一笑:
“老小子好像也受了些罪。”
莊翼不晌,只注意著趙六的反應,終於,趙六悠悠的籲出一口長氣,本能的想掙扎著起身,這一掙扎,才發覺自己雙手在銬,業已主客易位,反做階下囚啦。
走近兩步,莊翼半蹲下來,模樣像是對老朋友致候:
“怎麼樣?感覺好一點沒有?”
髯弛的頸皮驟然扯緊,趙六面孔上的五官歪扭,扁著嘴,抖索茶的開口:
“你……你們好狠……好毒哇,居然向我施展這等辣手,真正恩將仇報……六親不認,姓莊的,我算認清你們六扇門的鷹爪孫是怎生的無情無義了!”
以綁架勒贖為目地,只不過給吃了兩餐飯,就算有了“恩”,人家脫困反制,敗裡求活,竟變成了“無情無義”,這話可真是從何說起?
莊翼懶得和趙六爭辯,仍然和和氣氣的道:
“趙六,請你包涵,在非常的情況下,只有使用非常的手段,我們感謝你的『禮遇』,但你要原諒我們不得已的行動,彼此立場不同,為了自保,做法上便難以周全……”
“咻”“咻”喘息著,趙六掙得臉紅脖子粗:
“我是一片好心,反成了半肝肺啊……早要知道是這麼個結局,不如一把毒
毒爛了你兩個好歹不分的東西,也免得我落到比番由地……”
莊翼不慍不怒,好言好語的道:
“稍安毋燥,趙六,稍安毋燥,你是老江湖了,當知遇事須面對現實,妥善處置,切忌情緒化的反應,在這個當口,你若不夠理智,只有越弄越糟,把可能較為圓滿的協調方式給砸了!”
趙六聲嘶力竭的咆哮:
“你他娘不用來誆我,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會有什麼較為圓滿的協調方式?刀把子在你們手上,好,恁情任由宰割,卻休想我低頭讓步!”
冷冷一笑.錢銳插嘴道:
“風乾的鴨子,楞是一張嘴硬,大膽匪人,狂妄強徒,你以為我們治你不得?!”
趙六惡狼狠的被口大罵:
“錢銳,你這狗孃養的鷹爪孫,少他娘在我面前狐假虎威,要你六扇門那一套下作把戲,我是人老骨頭硬,容你啃得了我這根鳥去?”
臉色一沉,錢銳形容獰厲的道:
“唏,一身老皮老肉,風燭殘年的一把歲數,偏還口氣來得個大,趙六,你要不要試試,我眼下便能剝下你這身人皮?”
莊翼向錢銳使了個眼色,阻止他再叱喝下去,自己接上來道:
“趙六,如今不是動氣的時候,你無妨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事情尚不至糟到難以收拾的程度,假如你願意做退一步的打算,我們可以談談,保證對你有益無害。”
趙六氣吼吼的道:
“我人已落在你們手裡,罪名還不是隨你們按?即使我委屈求全,你們豈肯輕繞得我?姓莊的,不必淨說好聽的了,斑房皂役的慣常作風,我明自得很!”
莊翼懇切的道:
“但我不同,趙六,至少你可以印證、印證。”
稍稍平靜了一下,趙六的聲調放緩和了:
“你的意見是說,我們商量商量,事情仍有擱轉的餘地?”
莊翼點點頭,道:
“正是如此。”
趙六神色間充滿了戒惕,他步步為營的問:
“怎麼個圖轉法?”
莊翼從容的道:
“譬如說,趙六,你的罪名是襲擊官差,強劫重犯,綁人勒贖,圖詐公衙,這幾樁犯行非同小可,押你回去,除了殺頭也只剩殺頭,斷無一線生理,但是,我們可以不抓你,換句話說,放你消遙自在,而且.這其中尚包括了你的老婆孫銀鳳在內。”
想了想,趙六謹慎的道:
“姓莊的,你們肯這麼大方,只怕不會不要求代價吧?”
莊翼笑道:
“當然,天下那有白檢便宜的事?這就是我們要談談的目地了。”
趙六吞著口水道:
“你先開開條件看,如果在我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我可以考慮,但若離譜太甚,就恕我不能苟同了!”
錢銳忍不住罵了開來:
“死到臨頭,還在故擺姿態哩,如今那有你趙六挑肥揀瘦的資格?一朝押你回衙,不用三審,包管一堂下來就摘你腦袋,要是性命沒了,你尚有什麼好討價還價?”
趙六不禁惡向膽邊生:
“老漢如是不怕死,你又為之奈何?”
錢銳嗔目罵喝:
“你有這個種,我就能先砍你的頭!”
推開錢銳,莊翼堆起滿臉笑容:
“大家平心靜氣商議事情,徙逞口舌之快實在沒有意義,趙六,你和我這夥計都別激動,有話好說,只要雙方皆俱誠心,還怕問題不能解決?”
趙六倖幸的道:
“我原是在和你打商議,姓錢的卻插進來打他那門子岔?動不動就擺出一付捕快嘴臉,差役派頭,孃的,我豈會受他的唬?”
錢銳怒火又升,正想開口,卻被莊翼一眼瞪了回去,然後,莊翼對著趙六,笑嘻嘻的道:
“辰光不早了,我們就長話短說吧,趙六,我的條作很簡單,而且絕對在你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我們自來不做令朋友為難的事……”
聽到『朋友』二字,趙六的表情不由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悶著聲道:
“得了,莊翼,你和姓錢的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軟硬兼施,雙管齊下,這花招,以為我不明白?如今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能辦就辦,不能辦拉倒,你放馬過來吧!”
莊翼微微一笑,語氣安詳:
“趙六,我不是有三個人犯在你那裡麼?你把三個人交還給我,我拍拍屁股上路,從此你是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就當做沒有這擋子事發生。”
似是早已料到有此一說,趙六的反應並不意外,他直截了當的問:
“我有沒有爭論的餘地?”
莊翼也乾脆的道:
“老實說,沒有。”
僵窒了片刻,趙六才沉沉的道:
“好吧.就這麼辦。”
拍拍對方肩膀,莊翼道:
“用不著這麼喪氣,趙六,那三名人犯本來便不是你的,我和錢銳,更與你不搭軋!你把我們當搖錢樹,算盤從開始就敲錯了,所以,你失去原非屬於你的這些,根本毫無損失,又有什麼想不開的呢?”
趙六紅著那雙風火眼,有氣無力的道:
“你說得倒輕鬆,卻不知如此一來害慘了我,其中後果之嚴重,實非你能想像,莊翼,黑道撈財,表面上看容易?骨子裡的悲苦辛酸.又有多少人能夠體悟?”
莊翼道:
“此話怎說?”
趙六目光悽迷的道:
“我只講一樁,你就心裡有數了,嚴良、何小癩子、艾青禾三個人的贖票信已派專人發出,現莊要追也追不回來了,兩頭相隔這麼遠,中間要生變化,亦無從通知對方起,換句話說,下一步,人家就會按信中的條件趕來納銀贖人,可是事實上人巳不在我手裡,又拿什麼交給對方?一旦不照約定行事,撕破臉是必然的結果,面臨那等場面,不用我多說,你想也能想到有多糟!”
莊翼相當同情的道:
“不錯,這攤子雖然不大好收拾,但事情既已發生,趁著目前尚有一段緩衝時間,你總該有個因應之策吧?”
趙六苦著臉道:
“有。”
莊翼道:
“來,我也替你參酌參酌,你打算怎麼對付?”
趙六聲似嗚咽:
“逃之夭夭,莊翼,逃之禾禾而已。”
怔了半晌,莊翼帶幾分無奈的道:
“看情形,這倒也算上策,否則事情一鬧開來,枝節橫生,波波不斷,實在令人疲於奔命……”
趙六垂下腦袋,艱澀的道:
“所以說,你真個害慘我了……”
莊翼頗言歉然的道:
“就算我欠你一次情吧,趙六,時來緣到,我且還你。”
面孔上的皺紋深深裂綻開來,趙六感慨系之:
“但願有那麼一天,莊||呃,不,總提調。”
錢銳靠在門邊,忍不住發聲催促:
“老總,該行動了,夜長夢多哩。”
莊翼向趙六伸了伸手:
“你帶路吧,趙六。”
掙扎著往上起身,趙六又差一點倒坐回去”幸得莊翼在傍及時將他扶住,才堪堪站穩,他先順了順氣,然後步履蹣跚的蹲向門前,只這一陣,腰背卻佝僂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