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天虹走到他的身前,在黯淡的燈光下,只見一張長方形的面孔,兩腮微陷,粗粗的兩道眉毛直插額角。凹凹的兩蟲眼睛炯炯有光。挺直的鼻樑,鼻孔微微向外。瞧那身材,總有八尺開外。他不禁暗暗讚道:好一表人才!莫非這鐵鏈鎖住,正是雄糾糾、氣昂昂的一條漢子!
那大漢雙目上翻,朝主僕二人打量了一眼,倏地問道:“你們是燒香拜神的,還是通天教的狗子?”
華天虹搖頭道:“都不是,兄弟名叫華天虹,有一位叫彭拜的哥哥失陷在此,不知兄臺是否知情?”
那大漢雙目一瞪,道:“你叫華天虹,曹州‘跑毒,的就是你?”
華天虹微微一笑,點頭道:“兄臺貴姓?”
那大漢道:“我就是彭拜,北俱會上,見過你的老子華元肯。”
忽聽步履聲響,有人沉聲問道:“什麼人在與彭拜講話?”
華天虹轉眼望去,見屋中走出一個年輕的道士,當下朝華雲暗施一個眼色,招手道:
“小仙長快來,這人要崩斷鐵鏈逃跑了。”
但聽那年輕道士冷笑道:“笑話,你看這是普通的鐵鏈嗎?”
他邊行邊講,剛剛走到近處,華雲倏地一掌,遙遙震閉了他的穴道,吭也未讓他吭出一聲。
彭拜目光一閃,道:“好本事!你叫什麼?”
華雲道:“我叫華雲,是落霞山莊的管家。”
華天虹見彭拜講話的聲音十分洪亮,只恐張揚開來多費手腳,於是俯下身去,道:“彭大哥,等小弟瞧瞧這鐵鏈……”
那鐵鏈一端鎖在彭拜頸上,華天虹伸出的手猶未摸上,彭拜霍地一掌,猛然向他胸上擊去!
華天虹大吃一驚,若論武功,縱是當世的一流高手,他也能夠抗衡一時,但他看家武功僅有一招“困獸之鬥”,拳腳輕功俱皆簡陋,這一掌來得突兀,倉促之下,閃避不及,只有左掌一豎,硬接他一記!
這招掌法,華天虹已練得出神人化,但聽“啪”的一聲脆響,雙掌互撞之際,他拿捏功力,手掌微微一顫,兩人身子全都未動。看來正如半斤八兩一般。
只見彭拜咧嘴一笑,道:“果然不錯,你用的左掌!”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位彭大哥人倒不傻,只是有點鹵莽!”
他心念一轉,走到那鐵樁之前,一手扳住鐵樁,一手拉住鐵鏈,猛然用力一崩!
但覺手掌一熱,那鐵鏈依舊如故,紋絲未動。
只聽彭拜曬然道:“你要扯得斷,我彭拜也扯得斷了。”
華雲走了過來,道:“這鐵鏈不是尋常的鋼鐵所鑄,小官人站過一旁,待老奴試試。”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位彭大哥為人魯直,我若不顯點本事,只怕他看我不起。他心念二轉,頓時凝神靜氣,功貫雙手,傾注全身之力,拉住鐵鏈猛然一扯。
這鐵鏈非同尋常,只聽“鉻”的一晌,鐵鏈未斷,那深埋地下的鐵樁,卻被華天虹驚世駭俗的內家真力所毀。
忽然間,一條人影疾掠而至。
華雲瞧是一箇中年道人,立即迎上前去。那中年道人看出敵人共有兩個,頓時伸手肩後拔劍。華雲是何等武功,揮手之間,已將他的麻穴點住!
華天虹扯脫鐵樁,雙掌又熱又麻,當下兩手互揉,道:“彭大哥,這鐵鏈果然不是凡鐵所鑄,你頸上……”
言猶未了,彭拜霍然躍起,雙手抓定鐵鏈,“呼”的一聲,猛然向那中年道人背上砸去!
這彭拜非但勁力過人,而且身手矯健,人未落下,鐵鏈業已擊到中年道人背上,那道人穴道被制,受此一擊,身軀一僕,吭了一口悶氣,脊骨兩斷,肋骨也被擊碎了五根。
華天虹與華雲同感一怔,事出意外,不及攔阻,眼看那道人口吐鮮血,性命已是難保。
彭拜殺心大起,縱身一躍,半空中一掄鐵鏈,又向那年輕道士擊去!
華天虹左手一探,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道:“彭大哥,何苦與這等……”
只聽金風震耳,彭拜單手一掄鐵鏈,猛然砸了過來!
華天虹暗道:他這性子的確暴躁!倉促間,他右手一撈,一把攫住鐵鏈,笑道:“彭大哥,你連小弟也打了?”
彭拜雙眼似欲噴火,怒吼道:“你不放手,我要咒人了!”
華天虹看他粗魯不文,怕他出言無狀,侵及先人,那時輕不得,重不得,難以處置,於是將手一鬆,退了一步。
彭拜微微一愣,扭轉回身,拔步向樓中奔去。
華雲大為不滿,眉頭一蜜,道:“這小子鹵莽衝動,是個有勇無謀、毫無後顧之憂的角色。”
他事事為小主人打算,覺得管這彭拜的閒事,必然增加無謂的麻煩,因而心頭不悅,意欲就此撒手。
但聽華天虹道:“咱們答應過朱老前輩,一言既出,豈可反悔?”他身形一晃,朝那樓中閃去。
只聽喝叱聲起,彭拜怒吼連聲,手中鐵鏈狂揮,三名中年道人手舞長劍,由樓中打了出來。
華天虹暗暗忖道:鬧了許久,未見一個像樣的人露面,難道偌大一座中元觀,就由這幾人主持不成?
他抬眼望去,彭拜鐵鏈狂揮,驍勇異常,力敵三個道人,並無落敗之象,當下走了過去,拍開那年輕道士的穴道,問道:“這中元觀的主持是誰?怎地不見出面?”
那年輕道士適才見過華天虹手崩鐵鏈,知道他的厲害,眼珠一轉,拔足就逃。
華雲立在一旁,一抬手,捏住那年輕道士的肩腫,微一使勁,喝道:“小雜毛!問你的話,你聽見沒有?”
那年輕道士“哎晴”一聲,身子一扭,未能躺下,哭喪著臉道:“兩位施主問什麼?”
華天虹道:“我問你們的主持是誰,怎地不見出面?”
那年輕道士似是精神一振,挺起胸膛,道:“本觀的主持是通天教的中壇壇主,法號玄靈真人,鼎鼎大名,江湖上……”
華雲怒聲道:“少羅嗦,人在哪裡?”
忽聽彭拜暴喝一聲,只見他鐵鏈一揮,猛地砸在一個道人長劍之上,火星飛濺,挫呼聲響,那道人長劍頓時脫手,彭拜鐵鏈一掄,劈面抽了過去!
另外兩個道人急急揮劍解救,但慢了、一步。只聞震天一聲慘叫,那道人被彭拜鐵鏈擊在臉上,霎時面孔稀爛,血肉模糊,倒地呻吟,慘不忍睹!
彭拜一擊得手,口中一聲暴喝,掄動鐵鏈,轉身撲向另外兩個道人。
另外兩個道人見他好似凶神惡煞,不禁心膽皆寒,長劍大失章法,偏又逃不出他的鐵鏈,被他趕得雞飛狗跳,四處亂躥!
華天虹暗想:久聞通天教的道人興妖作怪,罪加一等,這位彭大哥被困受辱,積恨已深,今日若不讓他一洩心頭之忿,諒他不會甘休。
他是曾經飽受凌辱之人,知道遭受屈辱之人的心情,當下不加攔阻,轉面朝那年輕道士道:“趕快講,玄靈道人在何處?”
彭拜所傷的兩個道人,一個脊骨斷折,一個面目全非,兩人都未斷氣,躺在地上輾轉呻吟,那年輕道士目睹慘狀,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吶吶說道:“教主傳下法渝,召集全教弟子入覲,觀主業已率領門人,於昨日晨間趕回臨安去了。”
華雲道:“看這情形,風雲會興師南下的事,通天教早已得著消息了。”
華天虹點頭道:“通天教並非無人。”
但聽慘叫連聲,彭拜鐵鏈連揮,轉眼之間,剩下的兩個道人被打得頭破血流,臂斷腿折,相繼倒地不起。
彭拜頭也不回,縱身又往樓中撲去!
華天虹眉頭一整,暗道:他必是去尋鑰匙,開啟頸上的鐵鎖,當下向那年輕道士問道:
“樓中尚有何人?”
那年輕道士顫聲道:“只有兩個道幢……”
華天虹目光電射,道:“可有機關埋伏?”
那年輕道士猛地搖頭,道:“沒有。”
華天虹看他臉無人色,似是嚇破了膽,不由心腸一軟,道:“趕快躲遠點,若不改過做人,下次被我遇上,定不饒命。”
那年輕道士點頭不迭,華雲將手一鬆,那小道士立即抱頭鼠竄,如飛而去。
但聽滿地呻吟之聲,此起彼落,慘不忍聞,華天虹動了側隱之心,轉面向華雲問道:
“這四人還有救麼?”
華雲微微一怔,道:“救不活了,那邊一個或有一線生機,不過救活之後也是一個廢人。”
華天虹唱然道:“反正是死,早點超度了吧!”
華雲聞言,飄身過去,手掌連揮,朝四個重傷倒地的道人虛空各拍一掌,那四人頓時斷氣而死。
忽聽一片婦女哭泣之聲,抬眼一望,樓中擁出一大群少艾女子,夾雜著彭拜的咆哮之聲,隨後又走出一些少年男子,為數之多,不下八十。
這群男女,有的枯瘦如柴,人樣支離,有的濃裝豔抹,花枝招展,一眼望去,都是些姿色秀美、不譜武功的常人。他們哭哭啼啼,跌跌撞撞,由樓中擁擠出來:
華雲是老江湖,睹狀之下,頓時明白是怎樣一回事。見那一群男女張皇無主,顯然不識這後院的門戶,於是大聲喝道:“統統隨我來!”
華天虹怔了一怔,悟出此中的內情,暗暗叫聲慚愧,道:“華雲,你瞧瞧樓中可有錢財,找來散給他們。”
華雲聞言,大喝道:“一齊候著!”他轉身奔入樓中,但見火光閃閃,彭拜正在內中縱火。
須臾,火光大起,響起“僻啪”之聲!
忽見彭拜衝了出來,舉步若飛,直往前觀奔去。
華天虹急忙叫道:“彭大哥。”
彭拜充耳不聞,展眼跑得不見蹤影。華天虹喚他不應,暗忖:反正此間沒有武功高強之士,由他先去就是。
這道觀中暗藏春色,華天虹事先未曾想到搜查,這時自愧自責,不好意思留住彭拜,立在當地,眼睜睜地望著樓中的火勢。
忽聽華雲在樓頂叫道:“小官人,接住了。”只聽呼呼聲響,華雲將兩個大包裹扔了下來。
華天虹伸手接住,抖開一瞧,盡是金銀珠玉,急忙分給那群失陷觀中的男女。
那火勢燃起極快,展眼功夫,火光耀目,樓下一層已是烈火熊熊。一會,華雲提著兩大包金銀器皿跳下樓來,大喝道:“不要哭嚷,不要推推擠擠……”
此時後院中鬧成一片,忽聽前觀人聲鼎沸,喊聲大起,片刻間,各處屋字都有火頭衝起!
華雲笑道:“這小子想必吃足了苦頭……”
華天虹道:“彭大哥是血性男兒,焚燬這片道觀,也算為市井小民除害。”
華雲道:“通天教的妖道講究採補之術,各處道觀盡皆如此華天虹濃眉一剔,道:“這般看來,通天教為害之烈,又在神旗幫與風雲會之上了。”
說話中,兩人已將幾包金銀珠玉分盡,當下將那批男女領出園外,推倒圍牆,讓眾人走出。
此時,中元觀失火之事已轟動全城,四面八方皆有看熱鬧的閒人趕來,那善男信女都急急奔來救火,一時之間,情勢大亂。
華天虹主僕二人待那群男女出觀之後,反身再來尋找彭拜。此時,每座大殿都有火舌吐出,整個中元觀成了一片火海,二人在大火中風馳電掣,搜尋彭拜的蹤跡。
忽聽衣袂飄風,四條人影由斜刺裡疾掠而至,雙方不期而遇,同感一怔!
火光映照,現出四人的身形,正是通天教的紅葉道人、五音道人、青虛子及玉鼎夫人。
這四人追躡在任玄一行之後,監視眾人的動向,剛到淮陰,發覺中元觀失火,四人心知出了岔子,匆匆趕來搜查火場,不料竟與華天虹主僕相遇。
紅葉道人一見華天虹,心頭怒氣霍然上衝,震天一聲狂笑,道:“中元觀是你燒的?”
華天虹淡淡說道:“是又怎樣?”
玉鼎夫人笑道:“你胡鬧什麼?好好的一座道觀,你為何要燒掉?”
這女子言笑宴宴,從來就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天大的事,也難見她疾言厲色。
但聽華天虹道:“這道觀暗藏婦女,有辱神靈,小弟看不順眼,放一把火燒了,姐姐有何見教?”
玉鼎夫人蕪爾一笑,道:“別對我發橫,我敢打賭,這火不是你放的。”
忽聽五音道人道:“華兄弟,你我也有數面之交,貧道斗膽請教,這火究竟是何人所放?”
華雲見小主人頂這黑鍋,心頭不以為然,接口說道:“咱們不是出賣朋友之輩,你們要找縱火之人,自己去找便了。”他三言兩語,已將主僕二人撇清。
玉鼎夫人輕聲一笑,道:“各位道友,這火必然是風雲會的對頭所縱,我們四處搜搜,或許尚有蹤跡可見。”
華天虹暗暗忖道:彭拜豈是這幾人的對手,我已答應朱老前輩,對彭拜加以照拂,此事非得頂過來不可。
轉念之下,他朗聲說道:“姐姐,尋著了縱火之人,你們又能怎樣?”
玉鼎夫人黛眉一皺,嬌嗅道:“傻子,任玄豈是好相與,你幹嘛定要與他攪在一起?”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不敢欺騙姐姐,這火併非任玄所縱。”
玉鼎夫人笑道:“那是當然。任玄是一派首腦,豈至親手縱火!諸位道友,走啦!”
紅葉道人對華天虹愈看愈是有氣,再見玉鼎夫人對華天虹情意殷殷,暗加呵護的情形,不禁妒火中燒,毒念大熾,厲聲道:“華天虹,你照直招來,這火是不是你放的?”
華天虹怒氣陡生,冷冷說道:“我早已告訴過你,火是華某人縱的,你的耳朵聾了不成?”
日前在道上衝突之時,紅葉道人曾罵華天虹耳聾,因此華天虹也罵他的耳朵聾了。
但聽紅葉道人獰聲一笑,道:“三位道友,貧道今日非取姓華的性命不可。有勞三位道友招呼那位管家,餘下的事概由貧道料理。”他鉻嘟一聲;抽出了肩後的寶劍。
說話間,眾人的目光,不覺都瞥在玉鼎夫人的臉上。顯然今日之事,玉鼎夫人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她若同意紅葉道人的做法,那就是四對二的局面,雖然勝負難下,卻也夠得一搏。但是她若倒戈相向,反而助起華天虹來,則三對三之局,通天教顯然勢弱,何況她懷中那異獸雪狸,猶未計算在內。
只見玉鼎夫人伸手向四外一指,道:“你們看看,花樹竹木全已著火,再過一會,觀內即無立足之地了。”
但聽紅葉道人厲聲道:“玉鼎道友,貧道只請教一句,今夜一戰,夫人站在哪一方面?”
玉鼎夫人臉色微沉,冷然道:“我站在通天教這面,不過麼,華天虹是我的異姓兄弟,我這雪兒須得站在他那一面。”
眾人聞言,齊皆一怔。誰都知道,那異獸雪兒的厲害,足可抵上一個一流高手,華天虹主僕有雪兒相助,實力自是大增。玉鼎夫人再若虛應故事,戰而不力,三個老道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通天教雖有道觀在外,內部組織卻十分秘密,華天虹也弄不清楚,玉鼎夫人與紅葉道人在教中的地位誰高誰低,但見玉鼎夫人公然相助自己,心頭亦感到安慰。
紅葉道人一聽,不禁妒恨之極。兇睛一轉,道:“華天虹,你若尚有三分男子氣概,就與我家道爺見個高下!”
華雲勃然大怒,只恐華天虹受不住激,將話說滿收不回來。當下一言不發,雙足一蹬,兩掌一併,冷冷哼了一聲,霍地推了過去!
他為主忠心,旋展出從未用過的“少陽罡氣”,紅葉道人等哪會料到,華元肯威鎮江湖的絕世神功,竟在一個老僕身上出現。
但是,三個老道皆知華雲厲害,見他倏然出手,知道非同小可,紅葉道人首先劍交左手,右掌一抬,猛地迎了過去,五音道人與青虛於也齊齊推出一掌,朝華雲的掌力斜斜擋去。
華天虹怒火已動,不甘袖手,眼見華雲的掌勢已出,五音道人與青虛子恰好站在自己前方,當下雙掌一豎,擁身推了過玄。
幾人先後發動,去勢卻都快極,但聽膨然一聲大震,華天虹、五音道人、青虛子,三人全是登登登迭連後退。華雲唯恐”小主人有失,百忙中左手一偏,一半掌力擊向五音道人與青虛子。即使如此,紅葉道人依;日抵擋不住,身形一仰,向後直飛,五官溢血,濺落一地!
場中情勢已明,五音道人與青虛子同部內腑重傷,血氣翻騰,兩人靜立不語,默默調理真氣。紅葉道人摔落塵埃,雙目緊閉,面如金紙,三魂短了兩魂。華天虹也是心跳氣喘,久久不能平復!
華雲閃身過來,急道:“小官人怎樣?”他右掌貼在他的後心,將一股內家真力透入他的體內。
華天虹定了定神,道:“大火已快封閉出路,咱們先退。”他目光一轉,朝玉鼎夫人望去。
玉鼎夫人若無其事,說道:“你真會惹禍,姐姐也不知如何向教主交待才好。”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姐姐若有改邪歸正之心,小弟立時取紅葉的性命,以絕姐姐的歸路。”
玉鼎夫人笑叱道:“混帳!什麼叫做改邪歸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姐姐未曾做過見不得人的事。”
華天虹輕輕一嘆,道:“姐姐執迷不悟,小弟就愛莫能助了。”他轉面道:“華雲,咱們走啦!”
二人轉身奔去,忽見一旁站著一人,正是遍尋未見的彭拜。華天虹大喜過望,拉住他的手腕,齊齊奔往左側。
此時,每座房屋皆是大火熊熊,三人在空檔間馳行,全都炎熱如焚,汗出如漿,須臾翻出火窟,奔至道觀的圍牆之前。
忽聽任玄笑聲道:“華老弟,你那姐姐和三個老雜毛呢?”
仰面望去,只見圍牆上站了長長一排:除任玄、查掙、左文魁外,尚有那四十名金刀親衛,火光照耀之下,刀光閃閃,殺氣騰騰,威儀不凡!
華天虹但然無懼,足下毫不停頓,奔到近處,足尖微蹄,騰身而起,直對任玄躍去。
華雲緊隨在小主人身側,雙掌凝足了“少陽罡氣”,只要任玄翻臉,頓時傾力一擊!
任玄哈哈一笑,左足橫跨一步,讓出了一段空隙,華天虹與彭拜等齊齊停身在上。
轉眼望去,那青虛子雙手托住紅葉道人,玉鼎夫人與五音道人隨護兩側,三條人影一掠而到!
任玄笑道:“華老弟,一不做,二不休,咱們索興將這兩男一女留在此地如何?”
忽聽那四十名金刀親衛齊聲暴喝道:”站住!”
三條人影聞聲止步,五音道人亢聲道:“任當家的意欲何為?”
任玄冷然一曬,道:“狹路相逢,老夫當然是要留人。”他目光一轉,接道:“華老弟意下如何?”
華天虹朗聲一笑,忖道:由他出手,殺通天教的妖道,那本是再好不過的事,只是這位無名無姓、莫測高深的姐姐……
此時數十道目光全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倉促之間,來不及多想,他當下敞聲說道:
“風雲會與通天教的糾葛,在下不敢插足,老當家的有意留人,只管放手做去。”
說話中,他目光一閃,朝玉鼎夫人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她由自己這方突圍。
玉鼎夫人千伶百俐,睹狀之下,道:“小鬼頭,大丈夫敢作敢為,你有膽就保姐姐,否則乾脆別管,我不跟你鬼鬼祟祟的。”
華天虹臉色一紅,怔了一怔,正色道:“小弟做事,從來不計個人譭譽,既不逞英雄,亦不充好漢,雖論私交,但以公義當先。”他語音一頓,斬釘截鐵道:“今日之事,小弟保姐姐安然離去,但望姐姐善自珍惜,不負小弟愛護之意。”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倘若我執迷不悟,定要為通天教出力呢?”
華天虹肅然道:“只怕殺姐姐之人即是小弟。”
玉鼎夫人撇嘴道:“你敢!”她美眸一轉,暗示五音道人準備突圍。
但聽任玄敞聲道:“慢來!華老弟,走了你這一位姐姐,這中元觀豈不是風雲會燒的了?”
華天虹哈哈一笑,道:“風雲會與通天教已成敵對之勢,區區小事,老當家的何必掛慮。”
忽聽彭拜道:“中元觀是我燒的,誰要不服,找我彭拜講話。”
眾人一聽,齊齊轉眼望去,但見一個衣衫襤樓的大漢,頸下拖著一條又粗又長的鐵鏈,不禁全都蕪爾一笑。
彭拜性情暴躁,一見眾人訕笑,頓時勃然大怒,吼聲道:“要笑的大聲笑,有種的走出來!”
眾人哪裡將他放在眼內,聞言之下,笑得更為厲害。
華天虹知他武功尚淺,僅能與那金刀親衛單打獨鬥。為防他輕啟戰端,自取敗辱,一把拿住他的手腕,道:“彭大哥,些許小事,何必介意。”轉面又道:“五音道長,請轉達貴教主,此事記在兄弟賬上。”
五音道人道:“貧道記下了。”
華天虹面龐一轉,移目朝任玄望去,看他如何發落。
任玄暗忖,紅葉雜毛已傷得半死,我將他留在世上,讓他成為這小子的禍患。
他心念一轉,哈哈一陣大笑,道:“任某何人,未曾見到天乙老道之前,何致與他的手下計較。”
華天虹見他自抬身價,不禁暗暗好笑,身形一側,道:“姐姐多加珍重,咱們臨安再見。”
玉鼎夫人笑道:“就怕你活不到臨安,便要死在任當家的暗箭之下。”
八臂修羅查掙對她與華天虹同樣恨毒,苦幹不敢違拗任玄,無法加害二人,聞言之下,陰沉沉一陣冷笑,道:“夫人最好早早趕回臨安,再要在咱們眼前晃盪,風雲會的暗箭也要發動了。”
玉鼎夫人堯爾一笑,將手朝五音道人與青虛子一揮,三人飄身而起,就由華天虹身側掠去。
華天虹朝青虛子手上託的紅葉道人瞥了一眼,見他雙目緊閉,牙關緊咬,面色蠟黃,與未受傷時判若兩人。心中暗暗想道:這“少陽罡氣”如此厲害,我該早早修煉才對!
忽聽任玄道:“華老弟,此問事了,咱們回店去吧!”
華天虹將手一拱,道:“當家的請。”
任玄當先躍下圍牆,左文魁朝那批金刀親衛舉手一揮,霎時唆唆聲響,四十人列作四行,行列分明,跟隨在任玄身後。
華天虹牽著彭拜的手腕,隨在眾人之後,道:“彭大哥,聽說你也是無家可歸之人,咱們結伴同行,攜手闖蕩江湖,你看可好?”
彭拜微微一怔,道:“你的本事大,我的本領小,怎麼能走在一起?”
華天虹道:“朋友相聚以義、只要志同道合,武功高低有何關係?”
彭拜搖頭道:“我的本領小,脾氣大,與你同行,一定為你闖禍。”
華雲暗想:這小子倒有自知之明、看來不過性子暴躁,並非真的渾人。轉念下,對他的觀感,不覺好了幾分。
華天虹看彭拜臉上一片寂寥之色,不禁暗暗想道:北俱會上,爹爹力戰而死,娘在重傷之下,所以能夠殺出重圍,逃得一命,全賴同道友好的援助,這彭大哥也是俠義之後,我豈能因其武功低微,輕視了他。
他心念一轉,執住彭拜的手,道:“彭大哥,你我都是豪俠子弟,咱們結個金蘭之交,同生共死,合力做一番事業吧!”
彭拜聞言大為感動,愣了片刻,猛一搖頭,道:“那樣不好。”
華天虹惑然道:“為什麼?”
彭拜道:“我年紀大,本領小,你本領大,年紀輕,如果我們拜把子,我是兄,你是弟,我的本事不如你,你又不便指使我……”
華天虹暗忖:原來彭大哥是位粗中有細的人。他當下正色道:“小弟講過,朋友以情義相交,只要肝膽相照,是不管本領大小的。”
彭拜又是搖頭,道:“我說的本領,不是指的武功。”
華天虹訝然道:“彭大哥所指何事?”
彭拜似是不知如何措詞,沉吟半晌,道:“你年紀這麼輕,武功也強不到天上,風雲會的人對你一點不含糊,通天教的妖道也怕你,依我看來,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華天虹暗想:要人心服,當然不能全靠武功。
他心中在想,口中卻道:“原來是這個,小弟有老管家照護,他武功驚世,因此無人敢來欺負小弟。”
說話中,幾人已來至店前,任玄等業已進入店內,那四十名金刀親衛僅有十人住在這家客店,其餘的送回任玄,紛紛轉身離去。
華天虹道:“彭大哥,拜把子的事以後再談,咱們先盤桓一時,你意下如何?”
彭拜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若嫌棄,我離開就是。”
華天虹微微一笑,三人走入店內,回至房中,在火邊烤了許久,全都口渴難耐,華天虹人未坐下,提起茶壺,斟了兩杯涼茶,道:“彭大哥請用茶。”
時在七月炎夏,冷茶是解渴的最佳飲料,彭拜端起茶杯,咕嗜一聲,一口飲盡,華天虹喝了一口,但覺又麻又辣,味道極為古怪,不禁大吃一驚。他眼看彭拜端起茶壺向杯中斟茶,急忙伸手過去,將茶杯按住。
這房內僅有兩個茶杯,華雲剛要轉身出房,忽見華天虹舉動有異,連忙問道:“小官人,可是茶不乾淨?”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也還好,你去對任當家的講,就說我一時貪嘴,吃壞了肚腸,向他討兩劑藥物。”
華雲眉頭一皺,道:“任玄的藥物豈是吃得的?我去請一位大夫來。”轉身奔去。
華天虹急忙將他喚住,笑道:“何必捨近求遠,快去找任當家的。”
華雲愣了一愣,搖頭嘆氣,往任玄房中走去。
華天虹朝杯中凝注一眼,絲毫異狀也看不出來,轉眼一望彭拜,依舊目光炯炯,毫無改變,當下取過彭拜那杯茶來嚐了一嘗,人口麻辣,根本難以下嚥。
彭拜僅只鹵莽,並不愚拙,睹狀之下,雙眼一瞪,道:“敢是任者兒在茶中做了手腳?”
華天虹道:“彭大哥覺得這茶的味道如何?”
彭拜道:“茶就是茶,沒有什麼味道。”
華天虹微微一笑,端起茶壺,對著壺嘴吸了一口,發覺味道如常,並無異樣,心中恍然大悟,暗道:原來毒藥塗在茶杯之內,這藥性發作甚慢,想來必是極為厲害的東西……
他百毒不侵,凡屬含有毒性的東西,入他口內,必生麻辣異味,他屢試不爽,早已有了經驗——
文學殿堂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