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虹心念一转,决定即时赶去,相机行事,当下说道:“阵战之局,变化无穷,咱们还是早点上去的好。”他脚步一紧,疾奔而去。
华云急忙追上,道:“小官人,咱们慢点,等他们斗出胜负,再向打赢的一方动手。”
华天虹笑道:“这是卞庄刺虎之计,可惜任玄是老好巨滑,通大教的道人,也是些积世的妖精,都不会轻易上当。”
两人的脚程何等快捷,说话之际,业已望见任玄等人,果在道中激斗!
只见那异兽雪狸绕着查挣飞扑不已,“八臂修罗”查挣被苍髯客斩断左臂,时日不久,创口犹未痊愈,此刻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为那异兽雪狸逼得手忙脚乱,团团乱转,在几人之中,情势最为危急!
玉鼎夫人手中挥动拂尘,正与任玄那金刀亲卫的首领左文魁相斗止激,左文魁展动一柄金背大环刀,刀法精奇,力猛招沉,武功之高,竟然大出华大虹的意料。瞧那情势,玉鼎夫人苦个施展看家绝艺“血煞神功”,势难胜得了他。
另外一边,三个老道。三柄宝剑,围着任玄一一人,打得怵目惊心,激烈无比!
那五音道人宝剑挥动之际,剑上发出一阵阵奇妙的音响,时而轰轰发发,如惊涛拍岸,时而呜呜咽咽,如江流缓泻,有时刺出一剑,只听“嗤”的一声,宛如一个淘气的少女抿嘴发笑,有时一剑削出,那宝剑“嗯”的一响,又似一个娇媚柔弱的女子婉躇呻吟之声!
那青虚子使的柳叶薄剑,轻灵翔动,绵密异常,守时如铜墙铁壁,风雨不透,攻时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看来柔软轻缓,毫无火药气味,其实威力隐蕴,是极为上乘的剑法!
那红叶道人施展的是标准的旁门剑术,招招是阴手,剑剑走偏锋,一眼望去,便感到既毒又狠,既诡又辣,令人油然生出怯惧嫌恶之心!
这三柄宝剑,全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利器,寒光如幕,剑影重重,紧紧迫在任玄身外,进退盘旋,闪掣不遏!
任玄是一派首脑,其武功之高,果非椿元极之流所可比拟。只见他双掌翻飞,力敌三柄宝剑,见招拆解,蹈隙还攻,从容不迫,有若行云流水,但那双掌上隐蕴的真力却是一触即发,一发必然伤人!
七人一兽,打得惊心动魄,火辣异常,只是双方各有所忌,俱未施展看家绝艺,除查锋显得情势危急外,一时之间,还瞧不出胜负的端倪。
华天虹奔到近处,目光电射,先朝任玄与三个老者望了半晌,但觉五音道人剑上所发的音响十分古怪,凝神一听,大感美妙悦耳,心神为之陶醉。
忽听华云道:“小官人,你那莲毒消退了么?”
华天虹点头道:“已不碍事了。”
他主仆二人到来,众人都在暗暗留意,此时双方势均力敌,他二人若是相助一方,另一方必遭败绩。不过情势又很微妙,任玄知道他与通天教曾有交往,与玉鼎夫人交情尤深;通天教则见他与风云会的人同行,显然已是联上手了,以致双方都拿不准他的意向,不知他究竟助准?任玄与那三个老道自矜身份,又怕弄巧反成拙,因此都不开口,奇怪的是玉鼎夫人,她也视若未睹,不与华天虹招呼。
华天虹袖手旁观,忽然觉出,五音道人剑上那音响尚有勾魂摄魄、扰乱敌人心神的作用,丕禁暗暗称奇,他对任玄的武功定力更为敬佩。
忽听那红叶道人道:“任当家的,你当真破斧沉舟,有进无退么?”
任玄冷冷说道:“通天教下,任某只认识天乙子一人,你们请他出来讲话。”
红叶道人怒声道:“敝教的教主远在临安……”
任玄不待他将话讲完,冷然截口道:“任某此刻正是去往临安。”
红叶道人厉声一笑,道:“任当家的目中无人,那就别怪贫道得罪了!”
他宝剑一震,连攻三招,大喝道:“诸位卖刀,先将这三个点子废了!”
只听玉鼎夫人亮声笑道:“好啊!今日要开杀戒了!”她左手罗袖一翻,倏地露出一只白玉般的手掌,朝左文魁当胸按去。
左文魁大喝一声,猛劈一刀,顺势跃开了一步。
五鼎夫人挺身攻上,朱嘴一曝,发生三声急促的胡哨之声。
那异兽下狸闻得这口哨之声。顿时暴发神威,嘶嘶凡卢怒叫,凌空跃起,朝查挣扑袭不已!
霎时,查挣与左文魁二人,同都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但听任玄怒声道:“哼!江湖上太平了十年,连畜生也成了气候!”
说话中,他双掌迸发,连施反击,身形晃处,陡然逸出了三柄宝剑的围困,一掌攻向玉鼎夫人,一掌朝那雪狸劈空震出!
喝叱纷起,红叶道人与青虚于两柄主剑如影附形,随即袭向任玄身后。
五音道人凌空一跃,宝剑一挥,呜咽一声,一剑朝任玄的左臂斩下!
只见任玄身形一闪,脱出了三柄主剑之下,霎时与查睁、左文魁二人成了犄角之势,相互之间,已能应援。
华天虹看到此处,心中暗暗想道:任玄身手高强,纵然不敌,随时可以抽身遁走,玉鼎夫人似是武功深不可测,却又不肯使出全力,今日一战,明明是个不了了之的局势……
华云立在一旁,见他目光闪闪,脸带笑容,不知他的心意如何,只怕他贸然插手,急忙道:“双方都有压箱底的功夫未曾施展,用不着咱们多管闲事。”
华天虹微微一笑,倏地朗声喝道:“诸位停手,听在下一言。”
他中气充沛,语音洪亮,字字贯入众人耳内,语音甫落,众人已纷纷住手后退。
玉鼎夫人抱住雪狸,吟吟笑道:“阁下要讲什么啊?”
华大虹脱口一笑,拱手道:“姐姐好,两位道长好。”
五音道人与青虚子稽首还礼,齐齐说道:“华公子好。”
玉鼎夫人娇声一笑,道:“我以为你已经不认识姐姐了!”
华天虹道:“小弟依然故我,并来攀上高枝。”他目光一转,环掠众人一眼,接道:
“通天教与风云会同是领袖江湖的大派,任当家的与天乙教主素来交契,依在下相劝,诸位今日不必打了。”
玉鼎夫人扑啼一笑,道:“谁都以为你唯恐天下不乱,哪知你做起和事佬来,真是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华大虹尧尔一笑,朝任玄将手一拱,道:“任当家的,小小误会,见了天乙教主不难冰释,咱们走吧!”
任玄暗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左文魁与华云听说要走,两人牵来马匹,任玄与华天虹接过缓绳,齐齐飘身上马。
只听玉鼎夫人娇笑道:“华兄弟,倘若我们定要将任当家的留在此处,你是帮风云会,还是帮通天教?”
任玄闻言,双眉一剔,冷冷哼了二一声,口齿一张,似欲讲话。
但听华天虹道:“凭姐姐与三位道长,留不下任当家,否则风云会到不了今日。”
任玄暗暗想道:算你这小子聪明……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倘若我们不自量力,定要动手留人呢?”
华天虹暗暗忖道:那叫自讨无趣。他但然一笑,道:“我袖手旁观,两不相帮吧!”
玉鼎夫人道:“倘若姐姐不是敌手,性命危殆呢?”
华天虹想了一想,道:“兄弟当然要出手搭救。”
玉鼎夫人吃吃一笑,道:“如此说来,你还是帮通天教了。”
华天虹微微一笑,拱手道:“相见匪遥,告别了。”他双腿一闪,纵马行去。
红叶道人突然身形一晃,挡在马前,道:“华公子也往临安参见我家教主么?”
任玄纵马行了过来,冷笑道:“红叶,冲撞了任某尚不打紧,如果冒犯了华公子,嘿嘿,我包你躺在此地,今生回不了临安。”
华天虹暗忖:我尚未挑拨高问,他倒先来一手。于是,他故意哈哈一笑,道:“任当家的太抬举兄弟了。”
红叶道人双眼一翻,道:“小兄弟,贫道问你的话,你耳聋了么?”
华天虹浓眉一整,付道:蠢材!这是什么道理?
但见人影一晃,华云闪了过来,喝道:“你骂谁?”他抬手一挥,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掌并未施展“少阳罡气”,但那玄奥的手法,凌厉的劲力,也足令众人吃惊了!
红叶道人双足一挫,暴退五尺,铬嘟一声,将宝剑重又握在手中,狞笑道:“贫道走眼了,尊姓大名?”
华云冷笑道:“你是健忘,不是走眼,我是落霞山庄的华云,十余年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红叶道人先是一怔,随即嘿嘿笑道:“江湖传言,落霞山庄的主子姓任,你这华云何以又是落霞山庄的人?”只听任玄哈哈一笑,道:“我见那落霞山庄荒芜可惜,一时兴起,住了进去。
今悟彻前非,已将那片山庄交还华公子了。”
红叶道人冷冷一笑。他本来也是年老成精之入,知道与华天虹为敌;几面都不讨好,无奈他久已垂涎玉鼎夫人的美色,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始终难圆好梦。但见玉鼎夫人与华天虹那般亲呢,不禁妒火中烧,嫉念大起,情不自禁,将华天虹视作眼中之钉,直想将其拔去。华天虹心无邪念,遭受无妄之灾,自己尚不知情。
任玄是老好巨滑,洞识人情,练达世故。他一瞧红叶道人下不了台,不由暗暗心喜,哈哈一笑,道:“华老弟,时光不早,请啊!”他缓绳一抖,纵马行去气五音道人见华云的武功如此高强,生恐红叶道人闹成僵局,急忙叫道:“红叶道兄,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我也该走了。”
此刻烈日当空,谁也不耐久立,华天虹“跑毒”之后,满身衣履尽湿,口中烦渴难耐,当下取出本壶吸了几口,朝玉鼎夫人举手一挥,纵马行去。
红叶道入羞怒交迸,眼睁睁地望着五骑马由身前驰过,不禁咬牙切齿,一股怨毒全都倾注在华天虹身上,将他恨入了骨髓!
这日午后,华天虹等在一座小镇上落店,晚问继续上路,华天虹念念不忘那白发头陀,一时纵马向前,一时勒马退后,要想再度见他一面,无奈那白发头陀如神龙一现,再也不见出现。
次日未牌时分,一行人抵达淮阴。淮阴是江北重镇,通都大邑,水旱码头,那四十名金刀亲卫全在城中尚未离去。
落店之后,华天虹坐在房中饮茶,等水洗澡,左文魁忽然走进房来,躬身道:“总当家的命在下禀告公子,大伙在淮阴歇马一日,明日夜间趁凉赶路。”他由袖中取出一串明珠和两锭赤金,交到华云手内;道:“总当家的言道,淮阴是户口繁盛之地,华公子或起游兴要到街上走走,老管家带上这点金珠,以备公子爷花用。”
华天虹方待辞谢,华云业已接过手中,道:“转达贵当家的,这两锭赤金和一串明珠,就作咱们山庄的租佃费用,细账不必算了。”
左文魁含含糊糊支吾过去,朝华天虹行了一礼,退出房去。
一会店伙送进水来,华天虹沐浴更衣,进罢饮食,上床慈息。华云将这小主人捧成风凰一般,体贴入微,爱护备至,华天虹安心大睡,半点不用操心。
傍晚时分,华天虹起身下床,主仆二人在房中进膳。华云问道:“小官入,你要上街走走么?”
华天虹道:“一直忙着赶路,连谈话的工夫也没有,今晚咱们聊聊武功消遣,别往外面跑了。”
华云道:“武功随时可谈,大爷曾经讲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小官人初到东南,还是出外逛逛,散一散心吧!”
华天虹犹在少年,经他一劝,果真游兴动了,带上房门,主仆二人走出店来,往大街之上逛去。
这淮阴虽是水陆通衙,商贾云集,却无有好玩的去处。华天虹在街头闲荡了一阵,但觉索然寡味,百无聊赖中,不觉念起了母亲,一会又思念起秦碗风来。他一时间心事重重,游兴大减,转面向华云道:“我疲惫得很,想回客店睡觉。”
华云道:“小官人身了不适么?”
华天虹摇了摇头。主仆二人掉转身来,正侍转回店内。忽见一人迎面走来,口中哼道:
“笔头风月时时过,眼底儿曹渐渐多。有人间我事如何?人海阔,无日不风波。”
华天虹瞧那唱曲之人是个手摇蒲扇、矮矮胖胖的老者,心中一动,陡然记起,在曹州聚英楼内,扛着秦玉龙跑过一阵的老头儿,正是眼前之人。
这老头儿曾经调侃过玉鼎夫人,华天虹早已看出他是一位奇人雅士。此时当面碰上,岂肯失之交臂?他当下拱手叫道:“老前辈……”
岂料那老头儿视若未睹,大摇大摆,载歌而行,错眼之间,业已擦肩而过。
华天虹不加思索,反身便追,口中低声问道:“华云,你可认得前面这位老丈?”
华云沉吟半晌。道:“好似有点面善,只是想不起他是谁。”他语音微顿,朝那矮胖老者的背影凝视片刻,道:“十年以前,江湖上名头响亮之人,我几乎全都见过,未曾睹面之人,屈指可数。”
华天虹暗忖:难道这老者是新近崛起的人物不成?
他脚下一紧,大步赶了上去。
华云随在一旁,看那老者摇摇摆摆,状似瞒珊,其实一晃丈许,轻功显属上乘,当下扬声叫道:“喂!是哪一条线上的朋友?我家公子这厢请了。”
但听那矮胖老者口中吟道:“莫独狂,祸难防。寻思乐毅非良将。直将齐邦扫地亡,火牛一战几乎丧。赶人休赶上。”
华云双眼一瞪,道:“小官人,老头凡是在挖苦我,将我华云比作乐毅,说我不管用,保不住官人么?”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这是马致远的一首小曲儿,此时唱来,与那白发头陀的意思一样,是劝咱们打消南下之意,别往临安去了。”
华云道:“这话倒也不错,通天教与风云会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人多势众,又是一些反覆无常的小人,斗到最后,吃亏的总是咱们。”他倏地沉声一叹,接道:“老奴死活都不要紧,小官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却教老奴拿何面目去见九泉下的大爷?”
华天虹强颜一笑,道:“咱们总得为大爷报仇,否则的话,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他忽然仰首吟道:“夜来西风里,九天鹏鹊飞。困煞中原一布衣。悲!故人知未知,登楼意?恨无上天梯。”
但听那矮胖老者敞声唱道:“布衣中,问英雄。王图霸业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揪梧远近千家累,一场恶梦!”
华天虹暗暗忖道:此老意气消沉,满腔感叹,明明是一位伤心夫意之人。
他出道江湖以来,见闻已是不少,一帮一会一教之人,要就飞扬跋扈,要就毒辣阴狠。
反之,只要有几分侠肝义胆的人,无不心灰意冷,志气消沉殆尽。此时一听老者的口气,本能地感到他是个同路之人,当即追到他的身边,拱手道:“老前辈,小子华天虹,这厢有礼了。”
那老者蒲扇一摇,道:“不敢当,我们谈一笔买卖。”
华天虹浓眉一蹙,道:“老前辈上下怎样称呼?”
那老者淡淡说道:“你一定要问,我也不便瞒你,我姓朱名侗,与令尊,也还攀得上一点交情。”
华云讶然道:“原来是朱大爷,小人简直对面不相识了。”
朱侗淡淡说道:“愁苦催人老,你皱纹累累,一脸风霜之色,我也几乎不认识你了。”
华云道:“小人如今不愁苦了,朱大爷原是白脸,怎地红光满面了?”
朱侗道:“我老不修,改练魔道功夫,将面孔练红了。”他嘿嘿干笑一声,接道:“苟且偷生,矾砚人世,再不脸红,也真是禽兽不如了。”
华云闻言一愣,道:“小官人,这位朱大爷是武林双仙之一朱侗冷然截口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昔日的事目上!提它。”
华天虹暗暗一叹,道:“老前辈,找个地方歇足,小侄向您磕头。”
朱侗道:“免了吧!我们出城。”
他缅怀往事,心情沉重,连带华天虹主仆二人也慢郁不乐。三人默默行走,须臾到了城外。
华天虹道:“老人家,您是否有事吩咐弟子?”
朱侗道::“要说吩咐,我也不敢。”他顿了一顿,肃然道:“北俱一战,侠义道伤亡殆尽,江湖三害各据一方,成了鼎立之势。一贝仗战之后,皆须休养生息,二则势均力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此相安了十年,眼前又是静极思动,互争雄长之时。”
华天虹点头道:“老前辈讲得不错。任鹏之死,事非偶然,白啸天将周一狂囚禁十年不杀,目的在那一柄金剑。这批人都不是安份守己之辈,彼此都想独霸天下,唯我独尊。争地盘夺武功,乃是无可避免之事。”
朱侗淡淡说道:“不巧得很,你才出江湖,就卷入这阵漩涡之内。”
华天虹苦笑一声,道:“造化弄人,小侄身不由己,莫可奈何。”
朱侗长叹一声,问道:“你当真只进不退,要与那班贼胚周旋到底?”
华天虹毅然道:“小侄三寸气在,定要为先父报仇,为我武林同道打一条出路!”
华云脸色一黯,插口道:“若是没有咱们,那批狗贼也许窝里反,彼此间你争我夺,打个你死我活。小官人一旦出头,那批贼子说不定捐弃私仇,相互勾结,一致对付咱们。”
他久历变乱,见闻广博,所讲的话,实是极有见地。
但听华天虹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咱们不能坐困穷途,等着敌人自相残杀。再说彼等若是打出了结果,有人独霸江湖,号令天下,那时江山一统,敌人势力愈大,咱们的出头之日就更为遥远了。”
华云道:“大局若此,老奴只念着小官人的安危,武林同道的出路,实在没有心肠去管。”
实在讲来,他私心之内,宁可华天虹父仇不报,也不愿其冒险。
忽听朱侗沉沉叹息一声,道:“吃的盐多,活的年久,不过痴长几岁,老管家且莫操心,老朽也不敢多讲泄气的话,华贤侄走到何处,朱侗跟到何处就是。”
华天虹道:“得老前辈垂爱,小侄感激不尽。”他沉吟片刻,道:“单只小侄一人,敌人殊不放在心上,老前辈暂时不要露面,以免打草惊蛇,提高了敌人的警觉。”
朱侗唱然道:“唉!那批贼胚对华夫人尚有几分忌惮之心,老朽纵然露面,彼等也不放在心上。”
华天虹瞧他的眼色,知他想要探询母亲的近况,当下不待询问,道:“家母目下也在江湖上行走,究竟到了何处,小侄也不清楚。”
他见众人皆无斗志,因而从来不提母亲内伤未愈、武功难复之事,连对华云也未讲过,其实他时时刻刻悬念母亲的安危,独自伤神,用心殊为良苦。
华云忽然问道:“朱大爷,您怎地到了淮阴?”
朱侗道:“我一直跟随在你家小官人身后。”他目光一转,道:“华贤侄,老朽有一事相求。”
华天虹忙道:“老前辈只管吩咐。”
朱侗轻轻叹息一声,道:“老朽有一位故世的好友,江湖人称‘霹雳仙’,他遗下一个弟子,姓彭名拜,眼前二十一岁,那孩子落泊江湖,孤苦无告,老朽有意将他带在身旁,无奈他对老朽心有成见,不肯接近。”
华云接口说道:“小官人,那‘霹雳仙’秦二爷与朱大爷是八拜之交,为人正直,豪侠尚义,与咱们家的大爷也有交情。”
华天虹道:“那未我与彭大哥该是世交兄弟了,朱老前辈,那位彭大哥如今在哪里?”
朱侗叹一口气,道:“他流落淮阴,以负贩为生,适才老朽去瞧他,发觉他已失陷在中元观内。”
华天虹道:“中元观,那该是通天教的道观了。”
朱侗点了点头,道:“老朽曾在暗中瞧过,他人尚无恙,本来想将他打救出来,一则他厌于见老朽之面,二来无法安置他的出处。万般无奈,前来求教于贤侄。”
华天虹连忙谦逊道:“小侄身是晚辈,老人家不必客气。”他想了一想,接道:“救人如救火,咱们立刻就去,救出彭大哥后……”他又突然想到,那彭拜较自己年纪大些,自己岂能安排他的出处。
三人转回城内,朱侗叹息一声,道:“那彭拜性如烈火,暴躁之极。他对老朽怀有成见,老朽无法管教他。华贤侄少年有为,或许能得他的敬重,还请看在彼此先辈的份上,对他多加照拂。”
华天虹道:“老前辈放心,小侄定当尽力。”
朱侗似是大感宽慰,微微一笑,道:“若得贤侄提携,那孩子或能扬眉吐气,重振师门的声誉。”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位老前辈侠肝义胆,古道热肠,得友若此,‘霹雳仙,也足堪告慰了。”
忽见朱侗取出一个油纸小包,递了过来,道:“华贤侄,这是老朽昔年获得的小半册拳谱,虽只三招两式,威力却极为强猛,有劳贤侄先行练过,再传授给彭拜学习。”
华天虹将那油纸小包收藏妥当,道:“将这拳谱交给彭大哥不成么?”
朱侗道:“唉!他目不识丁,拳谱上的文字又是古体,给他拳谱,他也无法自练。”
说话中,前面业已出现一座金碧辉煌、巍峨宽广的道观,“中元观”三大金字,老远便能望见。
朱侗领着二人来至道观背后,跃过围墙,在后院转来转去,来至一座园门外面,道:
“贤侄入内救人,老朽在暗中接应,在那彭拜面前,请忽提起老朽之名。”
华天虹颔首应允,举步走人园内,心中暗暗想道:这位彭大哥当真古怪,朱老前辈身为长辈,反而怕起他来……
他抬眼一望,不禁陡然一怔!只见园内有一座高楼,一眼望去,与曹州一元观内那座高楼完全相似。唯一不同之处,是台阶下埋着一个直径盈尺的铁桩,桩上连着一条长约七尺、粗如鹅卵的铁链。铁链一端,锁住一个衣衫褴楼、蓬首垢面、脸如锅底、肩横腰细的男子。
这中元观香火鼎盛,前观烛火辉煌,求神问、的香客摩肩接瞳,络绎不绝,后观则空庭寂院,门可罗雀,好似无人之境。那铁链锁住的男子坐在地上闭目打吨,闻得步履声响,缓缓抬起头来——
文学殿堂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