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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白 雲 觀

    這兩天,關山月很忙,因此他沒有到傅家去!

    他忙什麼,他忙着找那繪製“紅蓮寺”機關消息圖的那個人,可是他知道,他很不容易。

    他知道那人可能在什麼地方,無如他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裏,不得已,他又動用了郭玉龍留在京裏的南海健兒。

    南海健兒們忙着各處找,關山月則每日坐鎮在那小酒肆裏,表面上悠閒無事,卻在暗地裏指揮一切,靜等消息!

    等着,等着,他等來了一個人!

    那是個身材纖小的黑衣人,穿一身狐裘,一頂皮帽連臉都裹住了,他進了酒肆便直向關山月的座頭走了過來!

    當然,關山月也已看見了他,他剛詫異地望了一眼,那人已到了桌前,他一停步便開了口:“關爺,我可以坐下麼?”

    關山月一怔,詫然説道:“姑娘,是你……”忙站起來拉過一把椅子,道:“姑娘請坐!”

    敢情是位姑娘家,她一聲:“謝謝關爺!”話畢坐在關山月的對面!

    坐定,她開口説道:“關爺可真不好找,苦在我不能到‘侍衞營’去……”

    關山月道:“姑娘怎知道我在這兒?”

    她道:“這兩天‘南海’的人進出這家酒肆頻繁,我猜想這情形可能跟關爺有關聯,所以我便來試試,沒想到這一試讓我試對了!”

    關山月道:“姑娘找我有什麼事麼?”

    她道:“沒事就不能找關爺麼?”

    關山月倏然一笑道:“自然不是,只是姑娘一定有什麼事……”

    她道:“關爺,我來請教……”

    關山月忙道:“不敢,姑娘請説!”

    她道:“我想知道一下,關爺是什麼存心,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姑娘指的是……”

    她道:“關爺,我日前去看玉霜,她的病好了!”

    關山月明白了,當即説道:“原來姑娘是指……”

    她道:“請關爺明示!”

    “好説!”關山月揚了揚眉,道:“姑娘該知道,傅侯很看得起我,私底下,我也很敬重他,甚至可以説我跟他惺惺相惜……”

    她道:“我知道,就因為我知道,我認為關爺更不該……”

    關山月道:“姑娘是站在什麼立場,是自己的抑或是別人的?”

    她道:“關爺,我站的是自己的立場!”

    關山月道:“那麼我可以告訴姑娘,我只是在這最後一刻中,為知己朋友盡一點心意!”

    她道:“這麼説關爺僅只是一點心意?”

    關山月道:“姑娘知道,事實上不容我去做別的!”

    她道:“是的,關爺,這我知道,事實的確不容關爺您更進一步,可是關爺也要知道,您這等於飲鴆止渴,將來她一旦明白過來,那後果更不堪想象!”

    關山月心情沉重地微一點頭笑道:“我想到了,姑娘,我也曾考慮過,可是事由我起,我不能不這麼做,傅侯説得好,他寧願看她高興一陣子……”

    她道:“那是傅侯的想法?”

    關山月道:“假如姑娘是我,姑娘當時會怎麼選擇?”

    她道:“我只有硬起心腸!”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可惜我不是姑娘,姑娘也不是我!”

    她道:“難道關爺認為自己做得對?”

    關山月道:“姑娘,我只能説我別無選擇!”

    她身軀忽顫,道:“關爺,我為那即將來臨的悲慘……”

    關山月道:“姑娘,這是大錯,錯是錯在她不該……”

    “關爺!”她截口説道:“愛不是罪,情也非孽!”

    關山月目光深注,道:“姑娘,誠然,請恕我説句不該説的話,這情形跟你我之間的情形相同!”

    她身軀猛顫,緩緩垂下頭去,半晌始搖頭説道:“看來玉霜跟我一樣的命薄,難道這也是天意!”

    關山月道:“我不敢説,姑娘!”

    她道:“這要也是天意的話,天意就太殘酷了……”

    關山月道:“姑娘認為天心仁厚麼?”

    她一震,沒説話,沉默了良久,方始説道:“關爺,至少您的心該是仁厚的!”

    關山月搖頭説道:“難説,姑娘,有時候我必須硬起心腸!”

    她道:“可是關爺在該硬起心腸的時候,卻沒有硬起心腸!”

    關山月啞口無語,但他旋即又道:“姑娘,也許我根本不適合做硬心腸的事!”

    她道:“我不敢妄言是與否,我只求關爺能再軟一次心腸!”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姑娘,我勸過傅侯,我給了他機會……”

    她搖頭説道:“關爺,我不是提這,這站在關爺的立場上,是不容有所改變的,除非傅侯他能跟那位敵對到底,我提的是玉霜,她太以可憐……”

    關山月道:“姑娘認為她很可憐?”

    她道:“難道關爺不認為她可憐?”

    關山月道:“不,姑娘,我認為她可憐,我更認為可憐的不只是她一個人……”

    她微微低下了頭,道:“關爺我感激,但請別以薄命人為念!”

    關山月道:“姑娘,我沒辦法不……”

    她猛然抬頭,道:“關爺,我求您!”

    關山月倏然住口,但旋即他嘆道:“姑娘你如此薄己厚人?”

    她道:“我是在為自己修點善果。”

    關山月神情一震,道:“難道姑娘打算……”

    她道:“關爺以為我別有去處?”

    關山月目中異采暴閃,神情激動,但是他沒有説話,好半天,他才漸漸恢復平靜,沉聲説道:“姑娘,關山月愧疚終生。”

    她道:“關爺,您不該這麼説,錯不在您,您不是説麼,我跟玉霜一樣?”

    關山月口齒啓動了一下,他想要説些什麼,可是終於他沒説,她卻輕輕説道:“關爺,對於我的請求,您能否……”

    關山月道:“姑娘剛説過,她跟姑娘的情形一樣。”

    她道:“關爺,並不盡相同。”

    關山月道:“並不盡相同?難道等我再去傅家的時候,她仍會……”

    她搖頭説道:“不,關爺,我是説她姓傅,我姓胡。”

    關山月道:“姑娘,那有什麼不同?”

    她道:“關爺,傅家本旗族人,赤膽忠心,這是理所當然,而胡家卻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變節移志,罪無可恕。”

    關山月瞿然説道:“姑娘,這……這是你的看法?”

    她毅然點頭,道:“是的,關爺,難道您不以為然?”

    關山月道:“不,姑娘,我原有同感。”

    她道:“這就是我跟玉霜的不同處,也是您可以軟心腸的地方。”

    關山月道:“姑娘,情有濃淡之分,真要給我選擇,説什麼我都該選擇濃的。”

    她顫聲説道:“謝謝關爺,不可能的事您不該想得太多。”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姑娘也該知道,後日姓傅的人將會是我輩匡復的一大阻力。”

    她道:“恕我抗辯,關爺,阻力並不單單他這一股。”

    關山月道:“姑娘,我原説他是最大的一股。”

    她道:“關爺,胤禎本身也是。”

    關山月一怔,道:“不錯,姑娘,可是我原需要他……”

    她道:“忍心的事,關爺何不留着讓胤禎去做,那樣對關爺的目的來説,是否更能收到功效?”

    關山月恍然動容,道:“多謝姑娘明教,到如今我才算大澈大悟……”

    她道:“我也謝謝關爺,這麼説,您是可以……”

    關山月道:“姑娘,你有一片菩薩慈心,奈何似難如願!”

    她道:“關爺,我不知道您何指?”

    關山月道:“令姐是傅侯的夫人,郡主的嫂子。”

    她點頭説道:“原來關爺是指……關爺,您是否認為那似乎好辦一點?”

    關山月搖頭説道:“姑娘,我不以為然,令姐等於不是傅家的人。”

    她還要再説,關山月已然搖頭又道:“姑娘,雖然事非我欲,可是看在姑娘份上,我答應照姑娘的話去做,可是我不能擔保後着是否美好。”

    她道:“謝謝您,關爺,我原也只是盡人事。”

    關山月道:“姑娘,你不以為這樣會使令兄太難堪麼?”

    她搖頭説道:“關爺,我明白,她對我哥哥只是……”

    關山月目光忽地向外一凝,旋聽酒樓門口有人冰冷説道:“只是什麼?”

    姑娘身軀一顫,忙道:“關爺,是他……”

    關山月道:“不錯,姑娘,令兄來了。”

    酒樓門口,胡玉珠鐵青着一張臉,他冷然説道:“妹妹,你站起來!”

    姑娘胡飄紅沒動,關山月道:“姑娘,你該聽令兄的。”

    胡飄紅這才站了起來,轉過身去剛一聲:“哥哥……”

    胡玉珠冷然揮手,道:“你少廢話,給我站到邊兒上去。”

    胡飄紅道:“哥,你怎麼能對我……”

    胡玉珠道:“你做的好事,這兒不是家裏,所以我才忍着叫你站到一邊兒去。”

    胡飄紅道:“哥哥,你説話可要……”

    胡玉珠眼一瞪道:“我叫你站到一邊兒去,你聽見了沒有,難道你要護他擋我?”

    胡飄紅頭一低道:“哥哥,我不敢。”

    胡玉珠冷冷一笑道:“那就好,站到邊兒上去。”

    胡飄紅低着頭往後退去。

    夥計好事,他從櫃枱裏走來要去勸,關山月這時説道:“夥計,你最好還是站回去,這位是胡家的二爺?”

    夥計立即傻了臉,站在那兒沒敢再動。

    胡玉珠邁步逼了過來,冷然説道:“關山月,你也認得我胡二爺。”

    關山月淡然説道:“當然認識,前些日子我有幸見……”

    胡玉珠往桌前一站,道:“關山月,你給我站起來説話。”

    關山月道:“我為什麼非站起來説話不可?”

    胡玉珠道:“別忘了,你只是‘侍衞營’一個小小的領班!”

    關山月倏然笑道:“我這個小小的‘侍衞營’領班,在‘雍王府’有座位,在‘神力侯府’也有座位,如今在胡二爺面前……”

    胡玉珠道:“關山月,別等我説第二遍。”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胡二爺,這兒是民家酒肆。”

    胡玉珠道:“在哪兒都一樣,這也是官家的地方。”

    關山月道:“看來我説不過胡二爺……”

    胡玉珠道:“那就給我站起來。”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我不想跟胡二爺打架。”

    胡玉珠道:“你認為你要不站起來,我就不好出手麼?”

    關山月點頭説道:“應該是這樣!”

    胡玉珠冷然説道:“你要知道,我不管那麼多。”

    “胡二爺!”關山月抬眼説道:“在‘神力侯府’我已經敗在你掌下,難道還不夠麼?”

    胡玉珠道:“那是那一天,今天你我總有一個要躺下去。”

    胡飄紅突然説道:“哥哥,你……”

    胡玉珠霍然喝住,道:“你少插嘴!我傷了他你心疼,是麼?”

    胡飄紅臉色一變,剛要再説,關山月淡然説道:“胡二爺,對令妹,你似乎嫌過了些。”

    胡玉珠道:“她是我的妹妹,我要怎麼對她就怎麼對她,你要是看不過去,你就伸手管管。”

    關山月道:“正如你所説,她是你的妹妹,我犯不着。”

    胡玉珠望着胡飄紅不屑地冷笑説道:“你聽見了,這就是你閉着眼找的心上人,他雖然身份低下,要是個英雄也好,可惜他又是個沒骨頭的懦夫!”

    胡飄紅頭一揚道:“身份低下!懦夫!我卻以為他……”

    關山月連忙攬過話頭,道:“胡二爺,你我之間並沒有深仇大恨。”

    胡玉珠轉過臉來冷笑説道:“怎麼樣才叫深仇大恨,你花言巧語騙了玉霜,奪我所愛,這還不夠麼?難道要等你對我妹妹再……”

    關山月道:“胡二爺,傅郡主又不是三歲孩童!”

    胡玉珠道:“可是不是你,她不會對我……”

    雙眉陡然一揚,道:“關山月,我懶得跟你多説,總而言之一句話,今天你我勢必要躺下一個,你站起來吧。”

    關山月坐着沒動,搖頭説道:“胡二爺,不問青紅皂白,你便找人拼命,你憑什麼?傅郡主是你的什麼人?她幾時對你示過愛,你自作多情為一個從來沒有愛過你的……”

    胡玉珠顫聲大喝:“關山月,你敢……”

    抖手一掌劈了過去!

    胡飄紅忙道:“關爺!”

    關山月沒動,任胡玉珠一掌擊在左肩上,打得他身形一晃,他微微皺了皺眉,含笑説道:“胡二爺,恨消了麼?仇解了麼?”

    胡玉珠呆了一呆,道:“關山月,你不敢還手,甚至連躲都不躲?”

    關山月淡然笑道:“是的,胡二爺,我承認是個懦夫。”

    胡飄紅投過敬佩與感激的一瞥!

    胡玉珠突然冷笑説道:“關山月,你要想叫我可憐你,那是你打錯了念頭,我告訴你,今天你我非有一個躺下去不可。”

    關山月皺眉説道:“胡二爺,你這是何苦……”

    胡玉珠厲笑一聲道:“關山月,你自己明白?”

    揚手又是一掌打了過來,這回,他取的是關山月的心口要害。

    胡飄紅急怒一聲:“哥哥,你怎麼不知好歹!”閃身撲了過來,伸手硬截胡玉珠那一掌!

    胡玉珠冷笑説道:“不要臉的賤丫頭,我就知道你站不住了。”

    左掌一抖,把胡飄紅格退兩步,跟着一沉右腕,飛起一掌直向胡飄紅粉頰摑了過去!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胡二爺,恕我不能坐視!”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瀟湘子掃描風雲潛龍OCR桌下出腿,一腳蹬在胡玉珠的小腿上,胡玉珠身形往旁邊一蹌踉,只差寸餘打胡飄紅的那一掌落了空。

    關山月趁勢站起,攔在了胡飄紅身前。

    胡飄紅在他身後顫聲説道:“關爺,您不該……”

    “關爺!”胡玉珠厲聲叫道:“你怎不叫他情哥?”

    關山月冷然説道:“胡二爺,記住你的身份!”

    胡玉珠紅了眼,道:“姓關的,要你來教訓我,她不是愛你麼?我讓她沒進你姓關的門就守寡!”

    這,這是什麼話?胡飄紅險些氣暈了過去。

    胡玉珠他話落身動,胡家絕學,“翻天印”隨掌而出!

    關山月勃然色變,道:“胡玉珠,你欺人太甚。”

    功貫右臂,抬手而起,“降魔杵”便要擊出。

    驀地一聲清朗沉喝自酒肆門外傳了過來:“玉珠,住手!”

    胡玉珠一驚,忙撤腕收招而退。

    關山月聞聲知人,轉過去微微躬身:“傅爺!”

    胡飄紅顫聲叫了一句道:“姐夫,你怎麼……”

    門口站着的可不正是神力傅威侯!

    他一身便裝,沒帶一個親隨,他這時候截口説道:“你看過玉霜後走了,我就知道你是出城來找他了,玉珠跟着你出了門,當然他也是來找他的,你過來!”

    胡飄紅應聲走了過去。

    傅侯轉望胡玉珠道:“玉珠!我站在這兒看你用胡家絕學傷人,打呀!”

    胡玉珠囁嚅説道:“姐夫,我!我不敢。”

    傅侯道:“那麼就跟我回去!”

    胡玉珠遲疑着沒動。

    傅侯道:“怎麼,不聽我,也可以,你打,我站在這兒給你助威!”

    胡玉珠忙道:“姐夫,我……我不敢,我跟你回去。”

    低頭走了過去,甚至沒敢再看關山月一眼。

    關山月這時望着傅侯説道:“謝謝傅爺!”

    傅侯淡然一笑道:“我該謝謝閣下!”

    他二話沒説,帶着胡飄紅跟胡玉珠走了,胡玉珠沒敢回頭,胡飄紅卻投過難以言語的一瞥!關山月悵然若失,呆呆地站立着。

    這時候,門外快步進來個人,是樂寶林,他近前問道:“兄弟,是怎麼回事?”

    關山月定過了神,道:“大哥瞧見了?”

    樂寶林道:“我剛進衚衕就瞧見那位站在門口,一時沒敢跟近去,怎麼他還帶了兩個?那兩個是……”

    關山月抬手説道:“大哥,咱們坐下説。”

    轉身走回桌後,樂寶林也就在剛才胡飄紅坐過的那張椅子上坐下,坐定,關山月把剛才事概略地説了一遍。

    聽畢,樂寶林瞪大了一雙眼,道:“原來是這回事兒,三弟,這下恐怕你……”

    關山月搖頭截口,道:“大哥,不談這件事兒了,那件事怎麼樣,可有收穫?”

    樂寶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談傅家事,他遲疑了一下,道:“三弟,收穫不敢説有,可是弟兄們打聽出有個地方頗有可疑……”

    關山月忙道:“大哥,什麼地方可疑?”

    樂寶林道:“弟兄裏有個叫韓江的,他有個朋友在‘隆海寺’供喇嘛們使喚,據他這個朋友説,城郊‘白雲觀’常有江湖人物進出,而這些進出‘白雲觀’的江湖人物,跟‘隆福寺’的喇嘛們都有往來,行動都很神秘……”

    關山月道:“可曾派弟兄們去看過?”

    樂寶林搖頭説道:“弟兄們去我不放心,剛才我自己去了一趟,還沒近十丈就被人擋了駕……”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誰擋了大哥的駕,是那些江湖人物?”

    樂寶林搖頭説道:“不是,擋我的兩個人穿便服,衝我晃了晃腰牌,説是官家的人,可是我沒瞧清楚那是哪個衙門頭的腰牌!”

    關山月道:“他們什麼理由擋大哥?”

    “理由?”樂寶林聳肩一笑説道:“沒有理由,不準過去就是不準過去,三弟,你在官家幹過,吃這行飯的對百姓可曾説過一個理由?”

    關山月皺眉沉哼,説:“據我所知,‘白雲觀’是座香火鼎盛的道觀,納十方香火……”

    樂寶林道:“可不是麼!‘白雲觀’祀的是長春真人跟邱元清,兄弟,長春真人跟邱元清這兩位你知道?”

    關山月點頭説:“我知道長春真人丘處機,字通密,別號長春,山東棲霞人,年十九,入崑崙修道,元世祖遠征之際,率十八道友應召,後被置於燕京的‘太極宮’,掌管合關並道教,參劃政事共有十二年,至於邱元清……”

    頓了頓,接道:“此人於先朝初年修道,入闡三清,有識者薦元清於官家,官家認元清為非常才,有用於邦國,乃賜以宮嬪,元清不敢卻,遂於正月十五日自宮,故定此日為閹九節,為避閹字,故後改稱‘燕九節’。”

    樂寶林拇指一挑,讚道:“兄弟,你胸羅,有你的,‘白雲觀’祭祀是的就是這兩位,自當年至今,沒有一個時候不是香火鼎盛的……”

    關山月道:“那為什麼現在有官家人把守,不讓閒人靠近?”

    樂寶林道:“所以我説那地方可疑!”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好,大哥,你請通知弟兄們歇息吧,我先到‘白雲觀’去看看再説。”

    樂寶林道:“兄弟,你就一人兒去麼?”

    關山月道:“該夠了,這種事人去多,反而不好!”

    樂寶林一點頭,道:“那好,我走了,你可留神點兒。”站起,走了。

    關山月沒多坐,會過酒帳之後,他也飄然出了門。

    “白雲觀”在城郊,離城裏很近,立在“西便門”外二里處,原是道教的正觀,本來是唐時的“天長觀”舊地,後來歷建歷,最後才稱為“白雲觀”。

    沒多久之後,“白雲觀”外來了個人,這個人穿一件袍子,身材頎長,金黃的一張臉,長眉細目,看上去像生了一場大病剛好,他手裏提着一個小包袱,邁着不急不慢的步子直向“白雲觀”走。

    可是還距“白雲觀”有十多丈,一聲輕喝從面前那片樹林子裏傳了出來。

    “喂!站住!”

    這人一怔,連忙停了步,轉頭望向樹林,訝然問道:“是哪一位叫……”

    話還沒説完,從那片樹林子裏閃出了兩個人,是兩個中年漢子,一胖一瘦,都穿着袍子,腰裏頭鼓鼓的,腳底下一雙薄底棉布鞋,綁腿扎得緊緊的。

    這人瞪着眼道:“二位可是叫我?”

    那瘦漢子打量了他一眼,道:“這路上還有行人麼?不是叫你是叫誰?”

    這人呆了一呆,忙微笑説道:“是,是,二位叫住我,有什麼見教?”

    瘦漢子道:“瞧不出你説話倒挺斯文的,我兩個叫住你是要告訴你一聲,趁早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別再往前走!”

    這人一怔説道:“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別再往前走,為什麼?”

    瘦漢子眼一瞪,道:“不為什麼,叫你往回走,你就得往回走!”

    這人忙道:“二位,我是來燒香還願的……”

    瘦漢子道:“別説是燒香還願,你就是來給長春真人塑金身的也不行,少廢話,回去,回去!”

    這人還待再説,那胖漢子一雙目光緊緊地盯着他,突然問道:“你是城裏來的?”

    這人忙道:“是啊,我住南城根兒……”

    胖漢子道:“你是幹什麼的?”

    這人道:“我是個做小本生意的,前些日子患了場大病,我家裏到‘白雲觀’來許過願,如今病好了,我是來燒香還願的!”

    胖漢子“哦!”地一聲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這人疑惑地看了胖漢子一眼,道:“二位是……”

    瘦漢子叱道:“少廢話,是他問你,不是你問他,説,你姓什麼,叫什麼?”

    天爺,好凶!

    胖漢子似乎較為温和點,他淡然一笑道:“我兩個是吃糧拿俸的!”

    那年頭百姓畏官如虎,是的確不差,這人一聽眼前兩個是吃糧拿俸的,登時嚇了一跳,忙作揖打拱,道:“噢,噢,原來二位是辦公事的差官,我有眼無珠……”

    胖漢子微一抬手,道:“別客氣,説吧,你姓什麼,叫什麼?”

    這人忙道:“我姓張,叫張寶山,行四,知道的都叫我寶四……”

    胖漢子點頭説道:“嗯,嗯,寶四,你是什麼時候生的病?”

    張寶山忙道:“有好些日子了……”

    胖漢子道:“你可記得那是什麼時候?”

    張寶山道:“您問這……”

    胖漢子道:“自然有我的道理,那是什麼時候?”

    張寶山想了想之後,道:“約摸一個多月……”

    胖漢子點頭説道:“噢,一個多月了,那有不少日子了……”

    張寶山忙道:“是的,是的!”

    胖漢子目光一凝,道:“你説你家裏到‘白雲觀’來許過願?”

    張寶山道:“是啊,本來是東找郎中,西找大夫……”

    胖漢子截口説道:“那又是什麼時候?”

    張寶山道:“就在我害病害了幾天之後……”

    胖漢子目中異采一閃,道:“你確知你家裏是來‘白雲現’許的願麼?”

    張寶山道:“是的,這是她説的……”

    胖漢子唇邊浮起了一絲令人難懂的笑意,目光落在了張寶山手裏捏的那小包袱上,道:“這包裏是……”

    張寶山捏了捏那包袱,道:“香,還有點供品。”

    胖漢子點頭笑道:“你這身打扮倒真像個來燒香還願的,只可惜你話不對頭,不是你家裏騙了你,就是你騙了我兩個!”

    張寶山一怔,訝然説道:“您這位這話……”

    胖漢子淡然笑道:“朋友,夠了,這‘白雲觀’早在兩個月之前就不許閒人靠近了,你家裏又怎能來觀裏許願,你反穿着皮襖,可惜底下仍然把蹄子露了出來,朋友,跟我兩個觀裏坐坐去吧!”

    一把抓了過來,他出手很快,快得像陣風,張寶山哪躲得了,立即被當胸一把拖個正着。

    他嚇壞了,掙扎着説道:“您這位,我説的是真……”

    “針?”瘦漢子冷笑道:“針叫線穿住了,你走了黴運,認命吧,別來裝蒜想給我兩個惹麻煩,我看你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

    抖手一巴掌摑了過來。

    張寶山還算機警,提包袱那隻手一抬,擋着正着,沒打着他,可是包袱掉了,香、供品掉了一地。

    瘦漢子沒打着他,心裏未免有氣,抬腿踢了過去,張寶山這回沒躲掉,大胯上捱了一腳,“哎呀!”一聲差點沒栽倒,瘦漢子這才消了氣,望着胖漢子道:“有你的,胖子!你怎麼知道……”

    胖漢子得意地咧嘴一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他媽的不久前來一個,如今又來了一個,這條路上多日不見人影了,今兒個就這麼巧,先後來了兩個,我一瞧心裏就動了疑……”

    瘦漢子笑道:“胖子,有你的,有你的,請他到觀裏坐坐去……”

    猛力推了張寶山一下,叱道:“狗養的,走!”

    張寶山被他推得-個踉蹌,大胯上那一腳疼痛猶在,只有苦着臉,一路瘸着,拐地拐地被這兩個把他揪向了“白雲觀”。

    他一路求,那兩個充耳不聞,最後瘦漢子瞪眼罵上了,張寶山這一害怕,忙閉上了嘴……

    張寶山被前拉後推地進了“白雲觀”的側門。

    一進“白雲觀”,當面便是“靈霄殿”,這胖瘦二漢子一路叱喝,聲音傳出老遠,那還有不驚動人的?

    所以,張寶山剛被帶進來,“靈霄殿”裏立即迎出了兩個中年漢子,他兩個也穿袍子,腰裏也是鼓鼓的。自然,見了這情形。免不了要問個明白。

    他倆問了,瘦漢子冷笑着把事情説了一遍。

    聽畢,那兩個中那臉上有道刀疤的漢子瞅着張寶山邪惡地一笑,點頭説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好朋友,你膽子不小啊,也不睜開那狗眼瞧瞧,爺們兒都是吃什麼飯的……”

    張寶山忙説冤枉,可是沒人理他,刀疤漢子一偏腦袋,陰陰地笑着説:“胖子,把他弄進來,咱們拿他樂樂。”

    説着,四個人擁着張寶山進了“靈霄殿”,可憐張寶山別説反抗了,他連掙扎都沒敢,他哪有那力氣?

    進了“靈霄殿”,四個人把張寶山架到了偏殿裏,偏殿裏放着一隻火盆,挺暖和的一火盆炭火熊熊,一壺水開得壺蓋亂動直冒氣。

    胖漢子把張寶山往牆角一推,道:“在外頭喝了一上午西北風,連他孃的骨頭都凍僵了,要樂你們樂吧,我可要烤烤火,喝口熱茶了。”説着,他徑自走到了火盆邊。

    那刀疤漢子齜牙一笑,捲了袖子道:“你三個一邊兒瞧着,我來。”

    他邁步要逼向張寶山,卻被瘦漢子一把拉住:“刀疤,慢點。”

    刀疤漢子停步問道:“怎麼?你是心軟了,還是想動手?”

    瘦漢子陰陰一笑,道:“先看看我的新鮮玩意。”衝着那火盆呶了呶嘴。

    刀疤回頭一看火盆,雙眉一揚,笑道:“瘦子,有人説你是出了名的陰損,如今我真是信了。”

    轉身從火盆邊上拿起那撥火的鐵條放進了火盆裏,然後,他轉向了張寶山,嘿嘿一笑,道:“好朋友,你瞧見了,心狠手辣的不是我,待會兒你要是吃了苦,也別怪我,要怪嘛……”

    指了指瘦漢子,接道:“你怪他,瞧清楚了他的長相。”

    張寶山嚇得縮在牆角,這時候他剛要説話,一陣步履響動,從外邊走進了個小道童,他一進來便是一怔。

    瘦漢子望了他一眼,道:“喂,小傢伙,你不在後面待着,跑到前面來幹什麼?”

    那小道童一震而醒,他眼望着張寶山道:“老施主聽見前面有人嚷嚷,讓我來看看……”

    瘦漢子一揮手道:“沒事,你回後面照顧他去吧,順便告訴他,爺們兒為他挨餓受凍,他不愁吃喝,叫他少管閒事。”

    那小道童應了一聲,又看了張寶山一眼,轉身走了。

    聽不見步履聲了,那刀疤漢子陰陰一笑,轉身就要去拿火盆裏那根鐵條!

    也許是人到急處橫了心,張寶山自牆角閃身撲了出來,好快,一腳踢在刀疤漢子的屁股上!

    刀疤漢子沒留神,一個蹌踉爬了下去,眼前就是火盆,匆忙間他用手去抱,這一抱,卻抱個正着!

    要命了,人沒栽進火盆裏,卻燙得他把兩隻手抱在一處滿地亂滾。

    這突變驚人,另三個剛一怔,張寶山身形連閃,出手如風,又在胖漢子跟另一名漢子的後脖子上各來了一下,那兩個一聲沒吭地爬下了。

    就剩下一個瘦漢子,他驚怒之際,彎手就要去探腰。

    張寶山已到了他面前,一聲:“朋友,來不及了。”

    劈胸一把揪住了瘦漢子,只振腕一抖,瘦漢子蹌踉斜衝,砰然一聲撞到了牆角里,他還沒站穩,張寶山已到了他面前,抬手一指,道:“敢動一動我就打斷你的手。”

    瘦漢子顯然不服不信,他仍要探腰,肩頭剛一動,張寶山一拳搗在他肚子上,他哎喲一聲捂肚子彎下了腰。

    張寶山又在他脖子後頭補了一掌,他爬了下去,只覺喉頭髮甜憋氣,眼前發黑,半天站不起來。

    那刀疤漢子忘記了手疼,悄無聲息地從地上爬起來便要開溜,張寶山背後像長了眼,突然冷冷説道:“你也一樣,敢動一動我打斷你的腿。”

    那刀疤漢子還真聽話,他硬是沒敢動。

    張寶山望着地上瘦漢子道:“別裝蒜,你能整人就應該捱得了整,站起來。”

    那瘦漢子乖乖地站了起來,他往牆角直退。

    張寶山沒逼過去,卻望着他冷然説道:“我這個人最討厭不爽快的人,你四個是……”

    瘦漢子嘴張了幾張才憋出一句:“朋友,我四個走了眼了……”

    張寶山道:“少廢話,説。”

    瘦漢子道:“我四個是城裏‘集賢館’的。”

    張寶山目中異采飛閃,“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莫太平跟巴不韋手下的弟兄……”

    瘦漢子一怔道:“朋友,你認識……”

    張寶山道:“何止認識,我還知道這‘集賢館’是四阿哥的。”

    瘦漢子一驚,旋即説道:“你既然知道我四個是雍王爺的人……”

    張寶山道:“不為胤禎老四我還不來呢?”

    瘦漢子道:“你朋友是……”

    張寶山抬手往臉上一抹,剎時變了個人,他道:“你可認識我?”

    瘦漢子一怔搖頭,道:“原來你戴了……不認識。”

    張寶山道:“你總該聽説過關山月……”

    瘦漢子大驚失色,失聲説道:“你是關……”

    關山月突然一聲冷叱,道:“別怪我事先沒打招呼。”

    旋身撲向後面,他身形如電,只那麼一閃,刀疤漢子大叫一聲,倒地昏了過去,他轉身又掠了回來,道:“你看見了,我斷了他兩條腿。”

    瘦漢子倒抽一口冷氣,忙點頭説道:“看,看見了……”

    關山月道:“那就實話實説,你四個到‘白雲觀’來幹什麼?”

    瘦漢子沒説話。

    關山月冷然一笑道:“整人的手法我也會,而且比你還陰損。”

    回身撈起了那根已被燒得通紅的鐵條,往前一遞,“噗!”地一聲,白煙冒起,焦味四溢,瘦漢子袍子胸口處多了一個燒焦了的破洞。

    他嚇得猛然往後便退,身後是牆,他沒處退了,身子直往牆上靠,生似想擠破牆躲到牆裏去:“關,關爺,我説,我説。”

    關山月冷冷一笑,垂下了那根鐵條,道:“你是愛這一手,説。”

    瘦漢子道:“莫館主派我四個到這兒來看人……”

    關山月道:“看人?看誰?”

    瘦漢子搖頭説道:“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只知道他是……”

    他忽地目光一轉,關山月冷然笑道:“別存僥倖念頭,我早發覺了。”

    抬手把鐵條往後送去,只聽一聲大叫,身後,那胖漢子捂着臉倒地,滿地亂滾,那叫聲聽來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關山月連頭都沒回,道:“説,只知道他是什麼?”

    瘦漢子嚇得魂飛魄散,忙道:“只知道……只知道他是老頭兒……”

    “老頭兒!”關山月微微一愕,道:“就是後面那個老頭兒?”

    瘦漢子點頭説道:“是的,是的!”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他姓什麼,幹什麼?從哪兒來的?”

    瘦漢子搖頭説道:“這,這我都不知道,您何不去問他……”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説得是,我這就問他去,只是,你四個怎麼辦?”

    瘦漢子倒也機靈,道:“這……這個關爺放心,我,我四個絕不敢説您……”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我不放心。”

    瘦漢子道:“關爺,我可以賭咒。”

    關山月搖頭説道:“那沒有用,我也從不相信這一套。”

    瘦漢子顫聲説道:“那您打算……”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這還用問麼?”

    瘦漢子機伶一顫,猛然向外撲去。

    關山月道:“走了你,就沒了我了。”

    抖手把鐵條射了出去。

    瘦漢子沒叫一聲,就被鐵條由後心射透前心,硬生生地釘在“靈宮殿”那敞開着的大門上。

    刀疤漢子是不能動了,胖漢子翻身爬起便往裏跑。

    關山月跨步而至,一掌印在他後心上,他心脈寸斷,也立即倒了地,關山月回身又一指落在刀疤漢子的死穴上。

    最後,他在另一名昏厥未醒的漢子“太陽穴”上點了一指,這才重又戴上那張人皮面具去了後頭。

    “白雲觀”後,是“春菀園”,“春菀園”的景在京畿一帶是出了名的,幾乎跟“燕京八景”齊名。

    關山月進了“春菀園”抬眼打量了一匝,然後揚聲説道:“有人在麼?”

    只見園左一間雲房門開了,從門裏探出了個頭,關山月一眼便認出是剛才那個小道童。

    當然,小道童也看見了他,一怔脱口叫道:“是你,你怎麼……”

    關山月邁步走了過去,那小道童頭一縮,連忙關上了門,關山月沒理會,到了門前説道:“小真人,請開開門。”

    只聽小道童在裏面問道:“你是誰,你來這兒幹什麼?”

    關山月道:“我是來找這位老先生的。”

    小道童道:“我不敢開門,他們會殺了我……”

    關山月道:“小真人不要怕,那四個早已經都被我……被我制住了。”

    小道童道:“真的?”

    關山月道:“當然是真的,要不然我怎麼進得來?”

    沒再聽小道童説話,只見門開了,小道童站在門裏怯怯地道:“這位施主,你請進來吧。”

    關山月道:“謝謝小真人。”

    邁步走了進去,問道:“那位老先生呢?”

    小道童用手往裏指了指,關山月抬眼循指望去,只見小道童手指處另有一扇門關着,他剛要再問,忽聽一個蒼老話聲從那扇門裏傳了出來:“是哪位要見老朽?”

    關山月立即應道:“老先生,是我!”

    走過去推開那扇門,眼前,是一間小套房,窗口擺着一張雲牀,別無他物,四壁空空,也沒見掛着什麼。

    雲牀上,盤膝坐着一位老人,老人好相貌,看上去只有五十多歲,長眉鳳目,很清癯。

    一雙鳳目充滿了智慧,而且一臉的正氣。

    關山月凝目打量,那老人卻呆了一呆,道:“你這位是……”

    關山月走進去兩步,道:“老人家,先別問我,請老人家先把自己的姓名及來歷告訴我。”

    那老人又呆了一呆,訝異地望着關山月道:“老朽複姓公孫,單名一個彤字……”

    關山月立即説道:“莫非以製作機關消息享譽當今的‘巧手魯班’公孫老人家?”

    那老人一點頭,道:“正是老朽,閣下是……”

    關山月截口問道:“‘紅蓮寺’的機關消息可是老人家的傑作?”

    那老人公孫彤一怔道:“老朽不知道什麼紅蓮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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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不知道有這麼一個“紅蓮寺”!關山月道:“老人家不久之前,可曾幫人繪過一張機關消息圖?”

    公孫彤點頭説道:“這倒有,閣下怎麼知道?”

    關山月吁了一口大氣,道:“總算被我找到了……”

    公孫彤訝然説道:“閣下這話……”

    關山月道:“老人家,請先答我問話,‘巧手魯班’四字我久仰,可是我沒想到老人家會為胤禎所用,替他……”

    公孫彤道:“閣下可否容老朽説幾句話?”

    關山月道:“老人家請只管説。”

    公孫彤道:“老朽想先弄清楚,閣下是誰,來意如何?”

    關山月道:“老人家,我姓關,我要找那繪製‘紅蓮寺’機關消息圖之人,能説得他離去最好,否則我就要殺了他……”

    公孫彤一震,道:“閣下,為什麼?”

    關山月道:“由那‘紅蓮寺’的機關消息看,我知道繪製此一機關消息圖的人,必然是位高明奇人,似這等奇人,絕不能任他為滿虐所用……”

    “滿虐?”公孫彤神情震動,訝然説道:“難道閣下是……”

    關山月道:“老人家,我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公孫彤“哦!”地一聲,驚喜説道:“老朽只以為今生再也無望……卻不料……”

    他一抬手,道:“閣下可願坐下聽老朽説幾句話?”

    關山月道:“老人家既有所諭,我自當敬遵。”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公孫彤忙道:“不敢當,不敢當……閣下,是這樣的,説來令老朽羞愧欲絕,這也是老朽有眼無珠,誤收匪類所致……”

    關山月道:“老人家何指?”

    公孫彤道:“閣下也許知道,老朽得天獨厚,除了擅各種機關消息之製作外,一身武學也頗不俗……”

    關山月道:“是的,老人家,我知道。”

    公孫彤道:“五年前老朽收了十個徒弟,他們是一母同胞……”

    關山月心中一動,忙道:“老人家,莫非是雲家十兄弟?”

    公孫彤一點頭,道:“正是,閣下知道……”

    關山月道:“老人家的確是誤收了匪類,雲家十兄弟已為胤禎籠絡,如今在一秘密處所練習‘血滴子’……”

    公孫彤道:“不錯,閣下怎麼知道……”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老人家,説來話長,我無暇為老人家細述,總之,老人家以後自會明白的,請説下去吧。”

    公孫彤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點頭説道:“老朽遵命……”

    頓了頓,接道:“他兄弟在老朽門下習藝五年,武學雖已得老朽真傳,可是這機關消息一途,卻因先天之稟賦不夠,他們始終無法入門,藝成後,他們各自東西,在江湖各處走動,老朽因生性懶散,不願出外走動,也一直不知他們在江湖上的作為……”

    關山月道:“老人家該經常出來走動一下。”

    公孫彤苦笑一聲道:“説得是,可是如今明白已嫌太晚……”

    頓了頓,接道:“幾個月前的一天,他們突然到了老朽那裏,徒弟們回門,老朽心裏自是高興,搬了一罈酒,弄了幾樣菜,師徒同飲共歡,結果老朽酩酊大醉,人事不省,醒來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別處……”

    關山月道:“就是這‘白雲觀’後‘春菀園’?”

    公孫彤搖頭説道:“不,不是這兒,是另一處,老朽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他們也只告訴老朽如今是在京裏,是置身在四阿哥雍郡王的一處秘密機關中……”

    關山月道:“老人家當時……”

    公孫彤微一搖頭道:“當時他們告訴我,四阿哥禮賢下士,求才若渴,幕我之名才把我請到京裏來,這老朽才知道他們已變節移志,投靠了滿虜,而且成為諸皇子爭奪帝位的工具……”

    關山月道:“老人家是説對了。”

    公孫彤道:“老朽幼讀聖賢之書,深明民族大義,豈肯為滿虜所用,更不願做人之工具,再説,求才請人哪有這麼個請法、求法的……”

    關山月倏然失笑道:“老人家説得是!”

    公孫彤道:“老朽自是不肯,當時就把他們罵了出去……”

    關山月道:“老人家可曾以民族大義及倫常……”

    公孫彤苦笑説道:“閣下該知道那沒有用,他們既能昧於民族大義,還顧什麼師徒倫常。”

    關山月點頭説道:“老人家説得是。”

    公孫彤道:“於是,他們就將老朽囚禁在那一間密室裏,不給吃,不給喝,一關就是三天,老朽明白,他們是想以飢渴逼使老朽就範……”

    關山月道:“老人家當不會向區區飢渴低頭。”

    公孫彤點頭説道:“閣下説對了,區區飢渴豈能奈何老朽,正如文山所説,胸中但有浩熱正氣,何畏其他?”

    關山月道:“老人家令人敬佩。”

    公孫彤苦笑搖頭,道:“閣下這句話深令老朽汗顏慚羞……”

    沉默了一下,接道:“第四天,他們又來了,他們説四阿哥不願勉強,四阿哥要在他這處秘密處設置機關消息,只要老朽肯為他繪製一張圖樣,立即放老朽回去……”

    關山月道:“老人家信以為真?”

    公孫彤道:“老朽不是三歲孩童,豈肯輕易相信,老朽當時就一口拒絕了,老朽告訴他們只有一條命,別無所有……”

    關山月道:“他們也不會輕易罷手。”

    公孫彤一點頭,道:“不錯,閣下説對了,隨後他們就施盡了各種手法,老朽不畏死,但自己想想之後,卻又覺得不能死……”

    關山月道:“老人家這話……”

    公孫彤道:“近百年來擅機關消息之製作者,敢誇放眼天下僅老朽一人,老朽若一死,這身絕學就要隨之失傳了……”

    關山月道:“原來老人家是為這……”

    公孫彤點頭説道:“是的,老朽身死是小,絕學失傳事大。”

    關山月道:“所以老人家又答應了。”

    公孫彤猛一點頭,道:“是的,老朽答應了,老朽當時想讓他裝置了機關消息,所害不外是他爭奪帝位的對手,他的兄弟,再不就是那些投靠他們的江湖敗類,這有何不可?而且是再好不過的事,考朽只求早日脱身,於是老朽就費了一夜工夫,為他繪製了一張機關消息圖……”

    關山月淡淡笑道:“老人家恐怕還不知道,他不是在他那秘密機關中裝置機關消息,而是在一處名叫‘紅蓮寺’的寺院中,那是他最大的一處秘密機關,他所要害的既不是他的兄弟,也不是江湖敗類……”

    公孫彤忙道:“閣下,他要害的是誰?”

    關山月道:“我,還有一個‘南海’郭玉龍。”

    公孫彤失聲驚呼,道:“是閣下跟郭玉龍,那,那……”

    關山月含笑説道:“老人家放心,我如今好好地坐在老人家眼前。”

    公孫彤一怔,忙又説道:“那……郭大俠……”

    關山月道:“我兩個福命一般大,是他破了‘紅蓮寺’的機關消息。”

    公孫彤神情一鬆,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總算郭大俠……

    要不然老朽這身罪孽可就大了……”

    忽地一怔,接問道:“閣下説誰破了那機關?”

    關山月道:“郭玉龍。”

    公孫彤目光凝注,微一搖頭道:“閣下,恕老朽直言,非老朽吹擂自誇,乃是老朽製作的機關消息,除了老朽本人以外,天下無人能破……”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老人家,‘紅蓮寺’中該有人懂得控制,知道那機關消息的總樞鈕在何處。”

    公孫彤呆了一呆,道:“原來……不錯,老朽忽略了這一點……”

    關山月有意地轉了話鋒,道:“老人家,他們並沒有如言放你回去?”

    公孫彤道:“不瞞閣下説,老朽當初也明白,根本就沒敢存此奢望,老朽只希望假以時日,伺機脱身,也許他們覺得老朽在那地方礙事,才將老朽移到了此地來……”

    關山月道:“老人家被移到此處之後……”

    公孫彤道:“閣下既能制住那四個,一身所學自非泛泛,應能看得出,老朽這兩腿穴道俱被他們制住……”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我倒沒留意……”站起來走了過去,道:“老人家,請讓我看看。”

    公孫彤苦笑搖頭,道:“這是一種頗為怪異的獨門手法,連老朽自己也解它不開,否則老朽早走了,他們又豈會這麼放心……”

    關山月截口説道:“老人家,制穴的不是雲家十兄弟?”

    公孫彤道:“自然不是,他們的武學是老朽親傳……”

    關山月道:“老人家可知道是誰麼?”

    公孫彤搖頭説道:“老朽當時被矇住雙眼……”

    關山月道:“那麼請老人家告訴我,哪處穴道被制?”

    公孫彤道:“就在兩個大胯邊上。”

    關山月道:“老人家被制時的感覺是……”

    公孫彤道:“制老朽穴道那人不是以指點穴,而是用手掌拍了一下。”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老人家,不礙事,這是密宗手法,我解得。”

    出手在公孫彤兩邊大胯上各捏了一下。

    公孫彤兩腿一伸,躍下了雲牀,舉手一拱,道:“閣下,恩非僅只解穴,閣下保全了老朽一身絕學……”

    關山月答了一禮,道:“老人家,我為的是漢族世胄。”

    公孫彤道:“老朽更感敬佩。”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老人家,請別再多説了,我請教,老人家可有去處……”

    公孫彤道:“閣下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郭玉龍在等着老人家。”

    公孫彤略一遲疑,道:“閣下與郭大俠的好意,老朽十分感激,老朽本當即隨郭大俠,只是老朽尚有一樁心願未了……”

    關山月道:“老人家,我不敢勉強。”

    公孫彤搖頭説道:“閣下誤會了,老朽是説可否容老朽了卻這樁心願之後……”

    關山月道:“老人家,自無不可,我代表郭玉龍,隨時歡迎老人家。”

    公孫彤搖頭苦笑,道:“沒想到閣下跟郭玉龍這麼看重,實在慚愧……”

    關山月道:“老人家,論大,彼此不外,老人家不必客氣,俟老人家了卻心願之後,請徑往大漠去,出關之後只消説聲郭玉龍,立即會有人接老人家到該去的地方去。”

    公孫彤道:“老朽自當謹記,至今尚未請教大號是……”

    關山月道:“不敢,老人家,我叫關山月。”

    公孫彤輕“哦!”一聲道:“原來是關大俠……”

    顯然他是沒聽説過關山月的大名,還有那驚天地,泣鬼神的轟烈事蹟。

    關山月謙笑説道:“不敢。”

    公孫彤道:“關大俠要沒有別的吩咐,老朽這就告辭……”

    關山月抬眼一掃那呆立門邊的小道童道:“老人家,似乎這‘白雲觀’內,只有這位小真人一人?”

    公孫彤悲嘆説道:“是的,關大俠,聽説這兒的幾位真人都被他們害了。”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老人家,小真人孑然一身,無依無靠……”

    公孫彤道:“關大俠的意思,莫非讓老朽帶走此子?”

    關山月道:“只不知老人家可願意?”

    公孫彤道:“老朽敢不遵命,再説老朽年過半百,至今還沒個伴兒……”

    關山月望着小道童道:“小真人可願跟這位老人家去?”

    小道童呆呆地點了點頭。

    關山月笑道:“看來他跟老人家有緣,此處不宜久留,二位請吧。”

    公孫彤沒再多説,舉手微拱,一聲:“關大俠,那麼老朽就告辭了。”

    走過去拉起那小道童出門而去。

    關山月如釋重負,望着那一老一小的背影,長長地吁了一口大氣,然後,他笑了。

    隨即,他也走了。

    這“白雲觀”內,陷入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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