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前院進入了內院,李玉翎他記不清楚穿過多少幢房子,走過多少條畫廊,他遊目四顧。
但見這“怡親玉府”裡面,富麗堂煌,美侖美奐,夜景美得醉人,亭、臺、樓、榭一應俱全。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真是一點也不錯!
任何一家的內院也不容外人擅進,就別說堂堂的親王府了,如今這位美格格竟帶著李玉翎直入內院,可見多倫格格她對李玉翎是多麼地看重,她根本就沒有把李玉翎當做外人看待。
多倫格格的書房,就設在水榭那一泓碧水之旁,過了那朱欄小橋,多倫格格吩咐了另一名親隨。
“告訴德玉泡壺茶去。”
另一名親隨答應一聲走了。
進了書房一看,多倫格格這間書房佈置得雅緻已極,而且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一柄長劍掛在東牆上,西牆上的字畫沒一幅不是出自格格的手筆。
一張小茶几上放著一具玉質古琴,那張紫檀木的書架上,經、詩、子、集,無一不俱備。
顯然,這位美格格漢學不但好,而且詩、詞、曲、賦、琴、棋、書、畫,樣樣皆精.不但是宦海花英,而巨還是位才女。
李玉翎他正看得兩眼發直,只聽多倫格格在他耳邊說了聲:“怎麼了,看什麼看得這麼出神?”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格格應是紅粉班中博士,蛾眉隊裡狀元。”
多倫格格的嬌靨上有一份喜色,可是她眼兒含嗔地看了李玉翔一眼:“你這是損我還是捧我?”
李玉翎道:“卑職這是由衷的敬佩。”
多倫格格道:“你,我知道,我,我自己更清楚,我承認我的漢學在這個圈子裡稱得上鳳毛麟角,出類拔萃。可是比起你來,我差得多。”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過謙。”
多倫格格搖頭說道:“你弄錯了,我這個人一向最自負不過了,內城裡的這些人誰都說我微,以一個‘謙’字說我的,你是頭一個。”
只聽外頭有人高聲說道:“稟格格,奴才晉見。”
多倫格格道:“隆泰來了。”
隨即轉臉向外道:“進來吧!”
門外那人恭應一聲,在門口行了個禮,哈著腰走了進來,然後垂著手站在門邊。
多倫格格道:“這位是“‘德’行宮‘神武營’來的李領班、過來見見。”
太凡做總管的人都夠精明,也都夠機靈,否則的話他就做不到總管了,格格帶著這位李領班進內院來到書房。
可見這位李領班在格格心目中的份量就不輕了,隆泰連抬頭看都沒抬頭看,立即上一步行個禮道:“見過李爺。”
李玉翎慌了,忙答一禮上前相扶。
“隆總管這是折我,我怎麼當得起,受得住!”
隆泰抬起了頭,四十多歲的人,唇上兩撇鬍子,兩眼有神,透著一臉精明相,他沒說話先陪笑。
“李爺一路上辛苦了,常聽格格說起您來……”
李玉翎道:“對隆總管我也久仰,剛才在路上格格還跟我提起隆總管。”
隆泰道:“您不知道,格格一向愛誇自己人。”
多倫格格笑了。
李玉翎道:“總有值得誇的地方。”
“可不。”隆泰道:“自己人怎麼看都比別人強,那怕是個癲痢頭瞧著都是很順眼的。”
隆泰是個很風趣的人。
多倫格格笑得更甜,更美了。
李玉翎也難以忍俊。
只聽多倫格格道:“咱們都坐下,我有話說。”
格格有了話,李玉翎跟隆泰都坐了下來,按說這是不允許的,可是隆泰在“怡親王府”
當了二十多年差了,是看著多倫格格長大的,等於是“怡親王府”的元老了,有些時候,有些地方他是該被寬容些。
坐定了,多倫格格道:“隆泰,最近有沒有跟吳德明來往過?”
隆泰道:“奴才好久沒見他了,您不是不許……”
多倫格格道:“從今天起,我特派你跟吳德明來往,而且要你多跟他來往。”
隆泰徵了一怔,道:“您這是……”
多倫格格轉望李玉翎道:“玉翎,你告訴他吧。”
李玉翎還沒有說話,一陣香風襲人,書房裡進來了美丫頭德玉,德玉一雙手裡捧著剛泡好的一壺茶,進門便叫道:“李爺,您來了。”
李玉翎站了起來道:“幾天不見了,姑娘好。”
德玉忙道:“您這不是折我麼,快請坐,快請坐,我給您倒茶,這是宮裡拿來的貢品,您嚐嚐。”
她忙著倒茶去了。
多倫格格道:“給隆總管也倒一杯。”
隆泰忙站起來說道:“奴才不敢。”
他說他的,德玉還是給他倒了一杯,貢品的確是不同凡響,三杯清香滿室。
德玉奉上三杯茶後,多倫格格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我們這兒談正事兒,別打岔。”
知婢莫若主,可讓多倫格格說著了,德玉正預備問東問西的。
李玉翎跟隆泰落了座,德玉靜靜地站在多倫格格身後,李玉翎把該說的全部告訴了隆泰。
隆泰一聽馬上說道:“李爺,您可不知道,吳德明這個人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是壞透了。”
李玉翎笑了。
多倫格格也笑了。
隆泰接著說道:“這個人一肚子壞水,要說玉爺是受了他的指點,我頭一個相信,您說要我怎麼效勞,只要能派得上用場,您請只管吩咐。”
李玉翎道:“倒不需要隆總管幫別的忙,我只希望隆總管讓我對吳德明這個人多知道一點。”
隆泰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李爺,您想知道什麼?您問就是,我知無不言。”
李玉翎道:“謝謝隆總管。”
沉吟了一下道:“假如我想見這個人的話,除了七貝子府之外,別的還在什麼地方可以見到他?”
隆泰眉鋒鎖了一下,遲疑了一下道:“李爺,我不便出口。”
多倫格格道:“說你的。”
隆泰勉強笑笑說道:“李爺,他這個人有點不正經。”
李玉翎明白了,立即截口說道:“吳德明這個人多大年紀,長得怎麼樣?”
隆泰道:“五十多歲了,糟老頭子一個。”
李玉翎道:“總管能不能說明白點兒,他有什麼特徵?譬如說是高是矮?臉上有麻子……”
隆泰道:“李爺,他有個外號叫吳單瞪。”
李玉翎道:“吳單瞪。”
多倫格格道:“一隻眼睛。”
李玉翎“哦”地一聲笑了。
隆泰道:“您聽說過吧,瘸毒瞎狠,吳德明就是這麼個人,長得鷂眼鷹鼻,耳後見腮,瘦得皮包骨,像個病死鬼似的,有人這麼說吳德明準不得好死,總有一天他會死在……”住口不言。
李玉翎心裡明白,道:“隆總管,他經常往外跑麼?”
隆泰道:“可不,一個月總得往外頭跑個七八趟。”
李玉翎道:“隆總管可知道他在外頭的交往麼?”
隆泰搖頭說道:“沒聽說他外頭有什麼朋友,這種人不會在外頭交朋友的,外頭的人他沒一個瞧上眼的。知道他的人也懶得理他,就別說跟他交朋友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隆總管可知道他的出身?”
隆泰搖搖頭說道:“這個我就不怎麼清楚了,以我看,他這種人也不會有什麼好出身的!”
李玉翎道:“行了,謝謝隆總管。”
隆泰道:“怎麼,這些就夠了。”
李玉翎道:“夠了。”
隆泰站了起來,他還沒說話,多倫格格又開口道:“李領班暫時住在府裡,你給他安置一個住處。”
隆泰道:“把水榭邊上那一間收拾收拾,您看怎麼樣?”
李玉翎道:“請隆總管在前院隨便給我找個地方。”
多倫格格望著隆泰道:“就是那一間吧.你帶李領班看看去。”
隆泰一哈腰,衝著李玉翎陪笑說道:“李爺,您請吧!”
李玉翎望著多倫格格道:“格格……”
多倫格格站了起來道:“你跟隆泰去吧!有什麼事只管找他,時候不早了,我要歇息去了。”
帶著德玉往外去。
李玉翎還待再說,隆泰一邊低低說道:“李爺,格格的脾氣您不知道,您怎麼好拂格格這番心意。”
多倫格格已然帶著德玉走出了書房。
李玉翎道:“這怎麼行,王府所在.內院禁地。”
隆泰道:“李爺,格格沒把您當作外人。”
李玉翎直皺眉,沒再說話。
跟隆泰出了書房,隆泰帶著他直往水榭另一方走去。
那兒座落著一開精舍,進了精舍,隆泰點上了燈,然後望著李玉翎道:“李爺,您瞧瞧,怎麼樣?”
李玉翎還能有什麼挑剔,擺設考究,佈置雅緻,立身處是個小廳堂。左首垂簾一間,雖然看不見裡頭,那考究雅緻也在預料中,堂堂的王府.那一處會差,就是柴房怕也比一般人家的住處豪華。
李玉翎還沒說話,隆泰接著又是一道。
“您到裡頭看看。”說著他就要往那一間裡讓。
李玉翎忙道:“不必了,隆總管,我只覺得不安!”
隆泰道:“您別這麼客氣,你既然到了這兒,往後就是一家人,大家相處在一塊兒,太客氣那就顯得見外了。”
李玉翎笑了笑,沒說話,沉默了一下之後,他道:“隆總管,剛才你沒說,我也不便問,什麼地方可以見著那個姓吳的。”
隆泰道:“八大胡同。李爺,他年紀一大把了,還這麼不正經,整天裡尋花問柳,總有一天他會挺屍在窯子裡。”
李玉翎道:“他經常去的地方是……”
“沒一定。”隆泰道:“八大胡同裡那些門兒多得很,他那兒都去。”
李玉翎道:“這麼說只有碰了。”
隆泰道:“這老不死快倒黴了,要是讓您碰上了,他那付德性我剛才告訴您了,只要您碰見他,一眼就能認出是他來。”
李玉翎道:“隆總管,我想出去一下。”
隆泰道:“怎麼!您現在就要出去?”
李玉翎道:“這時候不正是時候了。”
隆泰笑了笑說道:“您說的是,只是您初到京裡來,人生地不熟的,我找他們給您帶路。”
李玉翎道:“隆總管,謝謝,不用了,您只要告訴我怎麼個走法,我總可以自己找得到。”
隆泰道:“李爺,您太客氣,他們都閒著沒事兒,給您帶路這是應該的。”
李玉翎道:“隆總管,吳德明並不認得我,可是必定認得‘怡親王府’裡的人。”
隆泰呆了一呆道:“您說得是,我沒想到,那……您這麼走。”
他把去八大胡同的路告訴了李玉翎。
聽畢,李玉翎道:“京裡可有宵禁。”
隆泰道:“有是有,不過很遲,您帶著這個可通行無阻,也好進正陽門。”
說著,他自腰間解下一物遞給李玉翎。
那是一面“怡親王府”的腰牌,李玉翎稱謝接過道:“府裡什麼時候關門。”
隆泰道:“不要緊,您只管去辦您的事兒,我讓他們給您等門,其實門裡有人守夜,您叫一聲就行了。”
李玉翎道:“我預備走後門。”
隆泰道:“您幹嘛走後門。”
李玉翎道:“‘親軍營’跟七貝子府很可能派有人在這一帶守著,我不願意讓他們知道我的行動。”
隆泰臉色一變,道:“這還得了,我去派人把他們攆走!”
“不,隆總管。”李玉翎伸手一攔道:“這樣不好。”
隆泰遲疑了一下道:“要是讓王爺跟格格知道,恐……”
李玉翎道:“隆總管,我只敢這麼臆測,知道的也只有你跟我,真要讓王爺跟格格自己發現了,那是他們倒黴。”
隆泰笑了,道:“好吧!我聽您的,您去吧!走後門也行,回來時您只管叫門,我叫巡夜的多聽著點兒後門就是了。”
李玉翎走了,隆泰送他出了後門。
不到半個時辰,李玉翎照著隆泰告訴他的路線順刊地找到了八大胡同。這地方,使人一進八大胡同就覺得衚衕裡跟衚衕外的情景大不同。
來往的人不少,耳朵裡聽進的盡是絲竹管絃之聲,有輕歌.有小調,其音靡靡,全是一些不堪入耳的黃色之調。
滿眼的五彩燈籠,那朱門一扇扇,送出迎進,忙得很。
李玉翎站在那兒正在觀望,突然……
“李領班!”一個深沉的話聲起自身後。
李玉翎本能地一驚,忙轉身後望,眼前站個人。
他藉著燈光一看,那是個中年人,中等身材,濃眉大眼,兩撇小鬍子,穿一身短褲褂,褲腿搖著,袖口卷著,衣領敞開,右手裡託著一對鐵球,不住的轉著,五個指頭撥弄,骨碌碌作響,歪著腦袋堆著笑,笑得有點不懷好意。
李玉翎盯著那漢子道:“尊駕是……”
那中年漢子咧嘴一笑道:“怎麼?吃了官糧,做了官.就不認識朋友了!”
李玉翎道:“恕我眼拙。”
那漢子笑道:“您往這兒跑,也不怕傳到姓古的耳朵裡去麼?”
李玉翎心頭一跳道:“原來是……咱們沒見過。”
那漢子道:“不錯,今兒晚上是頭一遭。”
李玉翎道:“閣下是那一位。”
那漢子道:“家師行六。”
李玉翎道:“原來是六先生門下的兄弟,請教。”
“不敢。”那漢子一咧嘴道:“姓鐵,單名一個字,奎。”
李玉翎道:“鐵兄。”
鐵奎道:“別見笑,北京城混字行裡算得上個人物,坐的還是頭一把椅子。”
李玉翎一抱拳道:“失敬了。”
“行了,兄弟。”鐵奎一笑走了過來:“別損我了。”
熱情而豪邁地一巴掌拍在李玉翎肩頭上:“接大師兄傳令說你要來,我手下那些小弟兄也看著你進了城,可就沒跟你搭腔,正怕你一進去就不出來了,大師兄交待,要我聽候差遣,兄弟就算報到了。”
讓人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可不是?他那隻手就帶著熱流,剎時間遍入全身。
李玉翎道:“我怎麼敢當。”
“算了,兄弟。”鐵奎道:“一家人還客氣個什麼勁兒,就算不是一個門裡的,憑兄弟你乾的這事兒,水裡火裡我也要先跑上一趟。”
頓了頓道:“閒話少說,言歸正傳,你怎麼一出來就往這兒跑。”
李玉翎道:“我有事兒。”
鐵奎道:“你有什麼事兒?”
李玉翎道:“我找個人。”
鐵奎道:“找個人,誰?”
李玉翎道:“七貝子府的總管吳德明。”
鐵奎道:“吳單瞪?”
李玉翎道:“鐵兄認識?”
鐵奎如果連吳單瞪也不認識,怎能稱得上混字號中的大爺。
鐵奎笑道:“不敢說認識,人家貴為七貝子府的總管,我老鐵只不過是‘北京城’的一個混混兒,那來那麼大造化,只能說我知道這個人,‘北京城’裡的人,我很少有不知道的。”
李玉翎道:“鐵兄可知道今兒晚上那兒能找到他麼?”
鐵奎未答反問:“據我所知,吳單瞪這個人不怎麼樣,兄弟你找他幹什麼?”
“我有點私事。”
接著,他把事情全告訴了鐵奎。
聽畢,鐵奎一咧嘴叫了起來:“好啊,今兒見這個就害這個,明兒見那個就害那個,害來害去竟害到我兄弟頭上來了,我得好好兒整整他,走,兄弟,咱們找他去。”邁步往裡走去。
走沒多遠,兩個人停在兩扇朱門門口,一塊橫匾,兩盞大燈籠,上面各寫斗大的三個字兒:“迎春院。”
在那“迎春院”門口,抱著胳膊站著幾個人,年紀不等,有二十多的,也有三十多的,一個個混家手人物打扮,個頭兒都很壯。
鐵奎一到“迎春院”門口,那幾個漢子馬上快步迎了上來,一個個躬身哈腰,恭謹異常。
“大爺。”
鐵奎一指李玉翎道:“見見,‘親軍營’的李爺,我一個門兒裡的弟兄。”
那幾個馬上轉過來躬下身去。
“李大爺。”
李玉翎怔著道:“不敢當。”
鐵奎一旁說道:“兄弟,這是我手下幾個弟兄,只要在這京畿一帶,要找我隨便找一個吩咐他們一聲就行了,有什麼事也只管找他們,那一個敢慢一點兒,你找我說話。”
轉過臉去道:“你們的四下挨門給我問,我找吳單瞪,知道他在那兒回來告訴我一聲,別驚動他。”
那幾個一應而散。
鐵奎笑道:“瞧,兄弟,神氣不,‘紫禁城’裡有他那麼一個皇上,這兒有這麼一個皇上,真要說起來他要跟我換我都不換。”
李玉翎點頭說道:“‘北京城’臥虎藏龍,能在他們之中稱尊,的確不容易。”
鐵奎道:“多少年了,全是打出來的,換來的。”
“迎春院”裡快步走出個人來,那德性一看就知道是個嘴吃軟飯的,背頂軟蓋兒的,近前一哈腰,陪上滿臉唯恐不周的笑,“鐵爺,今兒個是什麼風。”
鐵奎道:“嚇我一跳,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老王,你好嗎?”
那老王忙道:“好,好,謝謝鐵爺,託鐵爺的福,您請裡邊兒坐坐,喝杯茶。”
鐵奎搖頭笑道:“我不敢進去,我怕那些姑娘揪著我不放,上回碰見了荷花,她那股熱情勁兒我受不了。”
老王輕笑說道:“您不賞臉?”
鐵奎左手一擺道:“忙你的去吧!今兒晚上我有事兒,明兒個我再來叨擾你一杯。”
那老王答應著道:“您這是那兒話,能請到您,那是我們的造化,我們的光彩,鐵爺,明兒個一定請您賞臉。”他退著走了。
鐵奎望著那老王進了“迎春院”道:“‘迎春院’的王八,姓尤,大夥兒都叫他尤老王,人還不錯。”
那幾個回來了,近前欠身,一箇中年漢於道:“大爺,那老小於軋上了小桂花,在‘萬花院’邊賃了一間房子。”
鐵奎道:“小桂花,小桂花不是老七的人麼?”
那漢子道:“是的,鐵爺。”
鐵奎道:“既是老七的人怎麼會姘上了吳單瞪。”
那漢子道:“不知道。”
鐵奎濃眉一揚道:“吳單瞪人呢!”
那漢子道:“在那裡。”
鐵奎道:“老七呢?”
那漢子道:“不知道,有些日子沒見他了。”
鐵奎:“找他去,讓他馬上來見我。”
那幾個答應一聲,轉身又走了。
鐵奎轉過臉來道:“行了,兄弟,他惹上咱們了,咱們抓他的理了。”
李玉翎道:“鐵兄預備……”
鐵全道:“借這機會好好整他一頓。”
李玉翎道:“方便麼,鐵兄。”
鐵奎倏然一笑道:“兄弟.我鐵奎叮不怕官家的人物。”
李玉翎道:“跟他們鬥怕是個麻煩。”
鐵奎道:“把我姓鐵的抬了出去,看他們那個敢正眼瞧我一下,兄弟放心,這種事,他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誰要是在這種事上鬧出事來,誰自己倒黴,我包管姓吳的那老小子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他只有哆嗦的份兒,就算他敢怎麼樣也不敢明著來,明來的有他的虧吃的。”
兩個人聊了沒幾句,那幾個回來了,另外帶著個年輕的,那年輕漢子白淨臉,長得挺不錯,很俊,也很秀氣,只是帶著臉的酒意,鬍子都長了。
他上前叫了鐵奎一聲。
鐵奎兩眼一掃道:“在那兒找著他的。”
那中年漢於道:“王老順那兒。”
鐵奎哼了一聲望著眼前那年輕人道:“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你這一陣子跑到那兒去了。”
那年輕漢子道:“沒上那兒,我一直待在王老順那兒。”
鐵奎道:“好出息,你怎麼沒把自己淹死在酒罈子裡。”
鐵奎又道:“小桂花另外找主兒了,你可知道?”
那年輕漢子微微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大爺。”
“好嘛!”鐵奎道:“你知道也不生氣。”
那年輕漢子道:“小桂花讓我替她贖身,我拿不出那麼多。”
鐵奎道:“多少?”
“五個數兒。”
鐵奎道:“她又不是個金打的,值得那麼多,你怎麼沒告訴我。”
那年輕漢子道:“這種事我沒敢讓大爺知道。”
鐵奎道:“那麼你就縮著腦袋把她拱手讓了人了。”
那年輕漢子低著頭沒說話。
鐵奎道:“那麼你就整天喝黃湯。”
那年輕漢子道:“大爺,我……我心裡悶得慌。”說著說著他先哭了。
鐵奎濃眉一掀,喝道:“不許哭,哭個什麼勁,為個孃兒你掉淚,值麼?老七,你好窩囊,好大的出息。”
那年輕漢子硬沒敢再開口。
鐵奎吁了一口氣道:“我問你,你還要她麼?”
那年輕漢子囁嚅說道:“大爺,我拿不出那麼多。”
“呸!”鐵奎一吐唾沫道:“風塵裡沒幾個有情有義的,你跟她泡泡我不管,你要打算要她我不許,你這年輕急什麼,給我找個正經的,到時候你只管跟我說一聲,我給你張羅,聽見了麼?噢!對了,三姑娘那邊的小紅是個好姑娘,看你們不是也蠻談得攏的嗎?”
那年輕漢子低與頭道:“是,大爺。”
鐵奎道:“把眼淚擦擦抬起頭來聽我說話。”
那年輕漢子舉袖擦了擦淚,怯怯地抬起了頭。
鐵奎喝道:“像個漢子點兒。瞧瞧弟兄們,那一個像你這麼窩囊!”
年輕漢子臉上飛紅立即挺起了胸脯。
鐵奎道:“這還像點樣兒。”
頓了頓,道:“小桂花現在住在那兒,你知道嗎?”
年輕漢子點頭說道:“我知道,就在‘萬花院’邊兒上。”
鐵奎道:“出出氣去,別讓悶壞了你,吳單瞪那老小子,嚇唬嚇唬他,可別傷他,我來收拾。”
年輕漢子道:“大爺,他是……”
鐵奎道:“他是誰我清楚,他就是天皇老子也一樣。”
年輕漢子道:“您讓我現在去。”
鐵奎道:“問得好,難道等他走了再去。”
年輕漢子雙眉一揚,轉身而去。
那幾個轉身跟了去。
鐵奎轉眼望向李玉翎道:“走,兄弟,瞧熱鬧,看好戲去,我要把那吳單瞪當狗耍,非把他的尿屎都要出來不可。”
李玉翎忍不住笑了。
那是兩扇小窄門兒,就在“萬花院”邊兒上那條小衚衕裡,門口沒路燈,黑黝黝的。
年輕漢子有人給壯膽,也帶著幾分酒意,他如今站得很挺,抬手拍了門。
門開了,開門的是一臉麻子臉的老太婆,老太婆腦袋剛探出,猛然就是一驚!
“老七!是你!”
年輕漢子冷冷說道:“不錯,是你窮七爺,來跟桂花聊聊,怎麼?”
老太婆道:“剛出去。”
年輕漢子兩眼一瞪道:“怎麼說。”
老太婆忙道:“剛回來,睡了。”
年輕漢子哼了一聲道:“她還真快,那不要緊,老相好了,跟她被窩裡聊去。”抬腿進I門。
老太婆一驚要攔,老七一招胳膊把她碰得踉跟蹌蹌退出了老遠,老太婆要呼,後頭響起個低沉話聲:“胡二喜,弟兄們全到了,你還想活長點兒不?”
老太婆一哆咳,硬沒敢吭聲。
幾條大漢闖了進去,一個小院於,上房屋裡無燈,黑漆漆的,老七肝火冒三丈,一腳就把門踢開了。
“哎喲!誰呀!”房裡傳出一聲嬌嬌滴滴的驚叫。
老七隻不管地闖了進去,驚叫由裡向外,房間裡燈一亮,老七手裡揪著一個,只穿著一片紅肚兜,老七“呸”地一聲道:“黴氣。”
順手抓起一件長衫走過去。
那娘兒們忙不迭地披上長衫,長得不賴,只是花容變色,粉面沒一點血色兒。
“老七,是你……”敢情她現在才看清楚來人。
裡頭屋又闖出一個,是個男的,糟老頭子,瞧他是那吳德明沒別人,他往那兒一站,眼一瞪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老七道:“玩命的。”
吳德明獨眼睜得老大:“好大的膽子,天子腳下,京畿所在。”
老七刷地一聲手抽了過去:“閉上你他孃的臭嘴,少跟你七爺來這一套。”
吳德明往後退了幾步,一下子倚在牆上,手捂半邊臉,叫道:“你,你敢打人……”
老七道:“打人那叫便宜,七爺,我今兒晚上還要動這個。”
抬腿抽出一柄匕首,砰然一聲插在桌上。
明晃晃地,配著老七那滿臉的怒氣,嚇人。
吳德明反了臉,連那被打紅的耳邊臉都紅了,要叫。
老七抬手一揚道:“你敢出一聲我先宰了你。”
吳德明一哆嗦,硬沒敢張嘴,他畢竟奸滑,也畢竟見過幾天世面,強笑一聲道:“這位,咱們恐怕是一場誤會。”
老七道:“放你孃的屁,捉姦成雙我這叫誤會。”
“捉姦?”吳德明笑了:“這位,小掛花是我花銀子贖出來的。”
老七道:“你贖出來的,你知道她是你七爺的什麼人!”
吳德明道:“這我不知道。”
老七道:“那你就給我站在一邊少開口,我先宰了這臭貨咱們再算帳。”
那娘兒們砰然一聲跪了下來:“老七,可不是我不跟你,是胡二喜她要銀子。”
老七道:“去她孃的,我老七天生的窮命……”猛一把抽起了桌上的匕首。
那娘兒們瘋了道:“老七,看在過去那段情份,你饒了我吧!我跟你,我馬上跟你走。”
她要抱老七的腿,老七一腳踢得她滾出老遠。
吳德明膽子不小,上前伸手一攔,忙點了頭,笑得心驚膽戰:“這位,有話好說,鬧出人命是要賠的。”
“滾你一邊去涼快!”又是一巴掌,打得吳德明滿嘴冒血,退出老遠。
“你七爺怕吃官司也就不來了。”邁步向那娘兒們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候,院子裡鐵奎喝了一聲:“老七,站住。”
老七停了步,鐵奎一個人進了屋,李玉翎站在暗處,他看得見人,人看不見他。
鐵奎進了上房屋,眼一盯吳德明道:“七貝子府的吳總管,可是?”
“不敢。”吳德明忙道:“正是吳德明。”
鐵奎一抬手道:“請坐。”
吳德明有點失措.忙應一聲道:“請教,您這位是……”
鐵奎道:“鐵奎。”
吳德明“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北京城裡頭一號人物鐵大爺.老弟仰名已久,不想今晚上在這八大胡同裡幸遇,榮幸之至,榮幸之至。”
說著,他衝鐵奎拱了拱手。
鐵奎淡然道:“好說,你老請坐。”
吳德明似沒動,望了老七一眼道:“這位是鐵大爺的弟兄?”
鐵奎道:“正是。”
吳德明道:“久仰鐵大爺仁義過天……”
鐵奎淡然一笑道:“吳老放心,鐵奎自會給吳老一個公道。”
吳德明一拱手道:“老朽感激不盡。”
這才走過來坐了下去。
鐵奎搬過一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道:“吳老……”
吳德明忙一拱手道:“鐵大爺有話只管說,老朽洗耳恭聽。”
鐵奎道:“吳老言重了……”
輕輕咳了一聲道:“吳老在七貝子府供職,對鐵奎弟兄也有個耳聞,那是鐵奎的造化,至於眼前這件事……”
吳德明道:“這是一場誤會,老朽純然不知道小桂花是鐵大爺這位弟兄的人!”
鐵奎道:“相信吳老是不知道,否則以吳老的為人,斷不會不給鐵奎面子。”
吳德明順水推舟,忙道:“那是,那是,老朽這個人生平最喜歡交朋友,雖然沒在江湖耽過,交的江湖上朋友可也不少,老朽受了江湖朋友的薰陶,也漸知一個義字,要知道小桂花是鐵大爺弟兄的人別說給她贖身,連近也不會近她。”
鐵奎道:“事到如今,吳老也不要解釋什麼了,吳老的為人代清楚不過,我這裡有兩條路任吳老選一條。”
吳德明道:“鐵大爺請說。”
鐵奎道:“我們這些人一向是玩命慣了,生就一顆天不怕、地不怕的天膽,吳老請想,連命都不要了,他還怕什麼……”
吳德明強笑了笑,沒說話。
鐵奎道:“還有,我們這種人很少有是非的觀念,一言不合,一事不對就動刀子,白進紅出,這是家常便飯。”
吳德明道:“鐵大爺客氣了,據老朽所知,諸位都是‘北京城’的英雄好漢。”
鐵奎抬手攔住了他話頭,道:“這頭一條路,我把吳老留下,‘北京城’有的是埋人的地方,我把吳老掘個坑一埋,誰也不知道。”
吳德明哈哈強笑道:“鐵大爺玩笑了,像諸位這種人物,怎麼會對老朽一個已然入土一半還多的糟老頭子下這種毒手。”
鐵奎道:“我們這種人向來是睚眥必報,對誰都是一樣。”
吳德明陪上兩聲乾笑,沒說話。
鐵奎道:“這是第二條路,我請吳老幫個忙……”
“幫忙。”吳德明道:“只要是老朽能效勞之處,鐵大爺只管吩咐就是,老朽說過,生平最喜歡交朋友,尤其是江湖上的朋友。”
鐵奎道:“這麼說吳老是選第二條路。”
吳德明呵呵笑道:“任何一條路都比那條死路強,鐵大爺逼著老朽往這條路上走,老朽焉敢不急急從命。”
鐵奎倏然一笑道:“吳老不愧是個明白人。”
吳德明道:“好說,老朽為人做事還能不糊塗而已。”
鐵奎道:“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吳老,我要個人。”
吳德明一怔,道:“鐵大爺要的人是誰?”
鐵奎道:“這個人剛到京裡來,跟鐵奎兄弟有點過節,可是他深居內城裡,鐵奎兄弟拿他沒辦法。”
吳德明道:“鐵大爺還沒告訴老朽,這個人是誰?”
鐵奎道:“他是從‘承德’來的。”
吳德明怔了一怔,眉鋒一皺道:“‘承德’來的,這是誰?”
鐵奎道:“此人姓李,原供“承德’‘神武營’,剛被調到京裡“親軍營’來。”
吳德明道:“有這麼個人,老朽不知道。”
鐵奎道:“吳老回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以吳老的身份。在內城裡打聽一個人,應該不是難事。”
吳德明道:“容老朽回去派個人打聽打聽,應該可以問得出來。”
鐵奎道:“吳老肯幫這個忙,我這裡先謝了。”
吳德明道:“老朽是一定盡心盡力,只是老朽還沒摸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鐵奎轉臉向裡道:“老七,把她弄出去。”
老七答應一聲,拖著小桂花走了出去。
鐵奎轉過臉來道:“這件事我本來不願意說,可是……我這麼說吧,這姓李的在‘承德’害了我一個把兄弟,我那位把兄弟原是吃江湖飯的,讓那姓李的做公函私割了腦袋領賞邀功去了。”
吳德明獨眼一睜道:“原來如此,這姓李的好狠。”
鐵奎道:“他是夠狠的。”
吳德明道:“鐵大爺怎麼知道他到京裡來了。”
鐵奎道:“鐵奎在‘承德’有朋友,那姓李的一舉一動無不全在鐵奎那些朋友耳目之中。”
吳德明道:“鐵大爺既然知道他到京裡來了,為什麼不在半路截他,卻等他進了京,進了內城再費事。”
鐵奎道:“不瞞吳老說,這姓李的一身好功夫,鐵奎弟兄不是他的對手,不敢輕易動他。”
吳德明道:“那麼鐵大爺現在向老朽要這個人……”
鐵奎道:“我是向吳老要這個人,這句話吳老該明白。”
吳德明獨眼一睜道:“鐵大爺是要老朽先殺了他。”
鐵奎道:“也行,要是吳老殺了他,我要他一顆腦袋,要是吳老將他弄得人事不醒交給我,那更好。”
吳德明看了鐵奎一眼笑道:“鐵大爺這是難為老朽,那姓李的現在是‘親軍營’的人,老朽焉敢動他。”
鐵奎淡然一笑道:“吳老太客氣了。”
吳德明道:“鐵大爺……”
鐵奎一擺手道:“吳老貴為七貝子府總管,是七貝子面前的紅人,吳老所至也就等於七貝子親臨,對付小小一個‘親軍營’的人,以我看不該是什麼難事。”
吳德明搖頭說道:“鐵大爺不知道,這種事七貝子如何肯聽老朽的……”
鐵奎道:“他要是看重吳老的話,他該聽吳老的,事實上吳老也非自己想辦法不可。”
吳德明皺了皺眉道:“鐵大爺,老朽一定盡心盡力,行麼?”
鐵奎搖頭說道:“吳老,我志在必得,我若不先下手,等他知道我那慘死的把兄在京裡有我這麼一個拜弟的時候,我鐵奎遲早會步上我把兄之後死在他手裡。”
吳德明吁了一口氣道:“老朽忘了,老朽只有這一條路是生路,條條是死路,螻蟻尚且偷生,何況老朽這個血肉之軀的人,好吧!老朽點頭就是。”
鐵奎道:“我先謝了。”
吳德明獨眼一轉,笑道:“容老朽大膽直問一句,鐵大爺是不是早就盯上了老朽。”
鐵奎道:“事非得已,還請吳老原諒。”
吳德明笑呵呵道:“這一下鐵大爺算是抓住老朽了。”
鐵奎道:“事實上吳老也給了人可乘之機。”
吳德明大笑說道:“不錯,不錯,誰叫老朽老來風流……”
話鋒一頓,接問道:“鐵大爺,這個忙老朽若是幫成了呢?”
鐵奎道:“從今後小掛花就是吳老的人了,‘北京城’裡有誰敢哼一聲,吳老儘管找鐵奎說話。”
吳德明道:“鐵大爺這謝不嫌太輕了麼?”
鐵奎道:“吳老一條命,加上一個小掛花,我看不輕。”
吳德明臉色一變,站了起來,強笑說道:“鐵大爺說得是,那麼老朽這就回去打聽打聽……”
鐵奎伸手一攔道:“吳老慢著。”
吳德明道:“鐵大爺還有什麼吩咐?”
“好說。”鐵奎道:“”我若放吳老回去,他日何處再找吳老。”
吳德明道:“鐵大爺,事一辦妥,老朽會立即出城相見。”
鐵奎道:“吳老若是永遠不再出城,鐵奎豈不是偷雞下著蝕把米了,再找吳老恐怕那要比登天還難。”
吳德明道:“鐵大爺玩笑了,小桂花還在這兒。”
鐵奎道:“小桂花在吳老的心目中份量固然不輕.可是她不比吳老自己的性命來得重。”
吳德明強笑說道:“沒想到鐵大爺這麼不相信老朽。”
鐵奎說道:“記得我說過,吳老的為人我清楚不過。”
吳德明苦笑說道:“鐵大爺要是不放老朽回去,老朽如何幫鐵大爺這個忙,如何為鐵大爺辦事。”
鐵奎道:“放你自然是要放的.不過先請吳老吃我一顆藥丸。”
左手翻起,兩指捏著一顆豆大紅藥丸。
吳德明道:“鐵大爺這是……”
鐵奎道:“這是我當年行走江湖時所用的獨門藥物,給它取了個名兒‘搜魂丹’,它是一種慢性毒藥,一個對時發作,除了我自己的解藥外,還沒有別的藥物能解它。”
吳德明臉上變色,沒說話。
鐵奎道:“吳老要是不願意吃我這顆‘搜魂丹’也可以,請吳老親筆寫封信,我找人帶著見七貝子去。”
吳德明道:“鐵大爺的弟兄進不了內城的。”
鐵奎淡然一笑道:“有吳老的腰牌,何以進不了內城。”
吳德明臉色為之一變,沒說話。
鐵奎道:“吳老怎麼說。”
吳德明遲疑良久方道:“信上說不明白,這件事還得老朽自己走一趟……”
鐵奎道:“那最好不過,吳老請張開嘴。”
站起來把手伸了過去。
吳德明只有張開了嘴。
鐵奎曲指一彈把那顆赤紅藥丸彈了進去,隨手飛快一指點在吳德明的喉結上,只聽“咕”地一聲,嚥了。
鐵奎收手說道:“我把該說的再說一遍,藥稱獨門非我解藥不能解,吳老若是不信儘可等毒性微發時再辦事,吳老也可以試著遍服解藥,只請吳老記住,一個對時毒發,肝腸寸斷,七竅冒血,明天晚上這時候我在這兒等吳老,我怕吳老派人來圍住這地方通我拿出解藥來,我會防著的,言盡於此,吳老請吧!”
吳德明沒多說,白著臉一拱手出了上房。
鐵奎淡然喝道:“去一個送吳老出去。”
一名漢子應聲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