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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衞紫衣被寶寶當牀躺卧,久了自然不舒服之極,商量道:“寶寶是勇敢的男孩,應該自己坐是不是?”

    秦寶寶打個哈欠,換個方向躺,抬眼可憐兮兮道:“這樣好不好?我有點累耶,不然我乖乖坐地板好了。”

    “就這樣吧,累了就閉眼休息。”

    “大哥真好,剛才我問的你沒回答呢!”

    衞紫衣嘴角上撩。露出個尚帶稚氣的笑容,道:“自家人不會和自家人鬥,只要在輕功上模仿像樣就成。”

    “這麼簡單?”秦寶寶撇撇嘴,大不以為然道:“大哥説得辛苦,不如換我問你答較輕鬆,好不好?”

    “你問吧,小鬼。”

    “大哥何時確認‘福德祠’乃‘龍王府’根據地?”

    “自從我盯上官非品,得知每月初七他均須到‘福德祠’找王老福叔,再由他們接進門,寺廟四周隱伏不少會家子,未到必要我不想現身,所以一直無法得知他進廟的目的,有一回初五,他反常的急往‘福德祠’,王大頭曾經以前夜對我的方法試探官非品,他們口中的‘龍王’使我認定‘龍王府’就在‘福德祠’這個間土地公廟地底。”

    “真的官非品呢?大哥這位冒牌貨將他殺了?”

    “沒有,如今他人在總壇。”

    “被關在石室?還是將他待之上賓?”

    “前一半沒大錯,後一半也不大對。”

    “少來!”秦寶寶翻翻白眼,嗔道:“大哥是大人,不可以學人家咬文嚼字,故弄玄虛。”

    “嘿,天下的便宜全讓你佔盡。”衞紫衣無奈道:“算你小嘴厲害,總歸一句話,官非品瘋了!”

    “瘋了?為什麼?”

    “原因我不清楚,在假死失蹤的二個月裏,除了調查陳東昇之事外,就是找機會接近官非品,只因為我一直認為陳東昇藏有秘密武器,‘龍王府’不正是現成幫手?上月初九,官非品和我一同賭博混得不錯,相邀去喝酒,出了酒樓,他突然發酒瘋,直嚷‘生不如死,師父我對不起你’,我點了他睡穴,馱回總壇石室,暗中叮囑老展等人照顧他,不想他因此發瘋,我與他在石室相處七日,於他病情發作時斷續知道‘龍王府’的口令及秘道,連各殿主性情和龍王如何對他不滿厭惡,對師妹的感情均説出,就是沒法子知道他出身何門派,我在懷疑他可能故意假瘋報復龍王。”

    秦寶寶傷感點頭以示贊成衞紫衣想法,卻抿緊嘴不説話。

    有道“知弟莫若兄”,衞紫衣明白寶寶在鑽牛角尖,道:“寶寶,你在怨大哥回總壇七日也不與你相見麼?”

    秦寶寶小臉蛋通紅,搖搖頭,小聲道:“我知道大哥是為大局着想,怕我纏住你不放,只是領主他們都知道,就只有我這傻瓜為你的安危着急,他們好吝嗇,連偷偷告訴我一聲你沒事也不肯。”

    這番話由瘦弱的秦寶寶説出來更具説服力,衞紫衣心中疼惜,什麼也不説,只是讓寶寶安靜舒服的躺在他懷裏。

    這招果然有用,無言的慰藉最能安撫頑皮的小孩,不久,秦寶寶拍頭嘻嘻賊笑道:“大哥漏了前夜進‘福德祠’那段沒講,想哄我小孩?”

    衞紫衣輕笑一聲,慢慢而詳盡的從頭至尾説一遍,中間秦寶寶插嘴模仿七殿主的嬌嗲,惹得衞紫衣哈哈大笑。

    “今晨那件事是你做的?”衞紫衣突然問道。

    秦寶寶一副很無辜的模樣,大打迷糊眼:“什麼事?大哥可不能給小弟亂加罪名,我近來,乖哩!”

    “想裝蒜?”衞紫衣輕哼一聲,扳起臉道:“自己説出來呢?還是要大哥點明瞭?你這個搗蛋鬼。”

    “大哥好凶,早知前夜就不以金多寶身份出現。”

    “你亂貼告示意欲為何?”

    秦寶寶抿嘴偷笑,見衞紫衣直盯不放,只好道:“我是想使陳東昇以為有另一幫人潛伏暗中,增加心理負擔。”

    “是麼?”衞紫衣皺了皺眉,問道:“所謂另一幫人,就是你和小棒頭這二個‘小鬼幫’?”

    “多難聽的詞兒!”秦寶寶鼓起腮幫子,不悦道:“人家是正經想幫你忙,你卻儘管取笑,明日我去責問陳東昇,説烏哥兒可能是有人冒充,看你們二人如何向我交待?”

    “大哥不笑就是。”衞紫衣很怕寶寶搗蛋,嘆息道:“事情已發生,説你也沒用,自己小心不要露了破綻就好。”

    “這點請大哥放心。”秦寶寶笑眯着眼道:“除了唸經,能學的事兒我都學的很快,各家書法均有涉獵,這次筆跡是從陳掌櫃那兒偷來,而且用的是左手。”

    “想讓他們窩裏反?”衞紫衣潑他冷水,道:“可惜陳東昇並沒有注意到那幾張告示的字跡很像陳掌櫃。”

    秦寶寶瞪了衞紫衣一眼,怨他不説好話,撇着嘴道:“若是一眼就認出那是陳掌櫃的字跡,反而讓人可疑,陳東昇在無人之際定會多看幾次,一定會發覺到疑問,他是個多疑的人,疑心一起不易再消失,找來陳掌櫃兄弟質問,如此一來,就會失去兩個心腹對他的信任,甚至會連想到陳掌櫃兄弟與金多寶一幫人勾結謀他地位,日思夜想,舉動之中難免露出不信任手下人的樣子,人心自然慢慢離他而去,就此削弱他的力量,是戰策之一,孤立陳東昇,是戰策之二,如何?”

    衞紫衣不以為幾幅丹青會發生如此大效果,何況戰爭迫於眉睫,分離人心不是短短幾日就能辦到,若説有效果,只是讓部下心頭不高興一下,但也不忍使他天真笑容失色,道:

    “但願一切如你金玉良言,事成之後你就是大功臣了。”

    秦寶寶很高興終於能為衞紫衣做點事,二個酒窩笑得好深,至於衞紫衣心中如何策劃為他收拾善後,就不得而知了。

    “子午嶺”、“金龍社”總壇戒備森嚴,不管敵人來頭是大是小,他們從未看輕敵人的實力,所以能雄霸江湖多年不墜。

    “龍吟廳”如今被封鎖已半個時辰,裏面只有大領主展熹,二領主張子丹及三領主席如秀。

    還有大執法陰離魂也挈妻子歸來,坐在上頭叁與議論,當然,也有一點的不高興。

    陰離魂臉上陰沉沉的,好不容易露出個笑容,道:“好久不見魁首,怎地這時還不回來,咱們等半個時辰了。”

    他們商討多時是衞紫衣為何沒有按照約定時刻回來?

    二領主張子丹打個哈哈道:“會不會北京分社出了什麼事?也該捎個消息回來啊!”

    “不可能這麼快就出事。”大領主展意不表贊同道:“再則陳東昇大權在握,就算出事未必會傳回來。”

    二領主張子丹將事情來龍去脈想了一遍,領首道:“説的也是,魁首如今的身份是無法命令陳東昇的。”

    陰離魂一張黑膛臉有了生氣,興沖沖道:“沒想到咱們魁首對易容很有一手,陳東昇那臭小子死定了。”

    “你可高興了!”久久不語的席如秀突然出言相譏:“前幾天到剛才一直怪怨魁首有事不通知你,也不想想魁首是想成全你們夫妻父子團圓,現在倒會捧起魁首來着。”

    陰離魂聽了也不生氣,口才便給反譏道:“嘿,我懂了,你在吃醋我有個十六七歲的兒子,是不是?”

    “呸呸呸………”席如秀十分不屑的道:“世上有兒子之人何其多,沒兒子的才稀奇,所以説,該吃醋的是你,因為我比你逍遙自在,不必為兒子的管教問題頭痛。”

    陰離魂瞭解席如秀多年無子的失望,不好刺激他,只道:“突然有個兒子的確很頭痛,尤其孩子已經長大,真不知要如何與他相處,對人對事你向來比我行,我看不如叫陰武那小子拜你做乾爹,由你幫着管教,我才有信心。”

    大領主展熹明白陰離魂苦心,附和取笑道:“好個離魂真奸滑,自己辦不好的事就推給別人。”

    陰離魂朝天打個哈哈,斜睨席如秀道:“這種吃力工作不拉席老鬼湊一腳,算什麼好兄弟?”

    席如秀心中感激,嘴裏嘿嘿冷笑道:“你打個好如意算盤,陰老鬼,怎不問我願不願意?”

    陰離魂心中暗笑,表面愕然道:“怎麼?你不答應?席老鬼,你敢不顧兄弟情義?”

    “答應,答應!”席如秀想兒子想死了,嘻笑道:“從今而後陰武那小子就叫我乾爹,他敢不聽乾爹的話,我就效法古人棒打出孝子。”

    “你少嘴硬,別先心疼死?”陰離魂取笑二句,又道:“就這麼決定,繁文褥節全免,稟告魁首一聲就夠了。”

    雙方沒異議,展熹和張子丹連忙向他們恭禧道賀。

    封鎖的大廳門突然“依呀!”一聲開了,馬泰和戰平引進一名郎中。

    席如秀得子心情大好,老頑童脾氣又發,打量郎中道:“馬泰,戰平,你們將賣狗皮膏藥的郎中拉來做什麼?”

    戰平不語,馬泰則一本正經道:“回稟三領主,這位先生拍胸保證能醫石室那位瘋子的病,所以我們大膽請他進來。”

    席如秀繞着郎中上下左右打量,以批評的語氣道:“怎麼看都不見一絲名醫的模樣,喂,你真能醫瘋病?”

    那名看來平庸無奇的郎中突然撕下一張人皮面具,瞪眼道:“如秀,這時節還胡鬧什麼勁?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魁首─—”來人正是衞紫衣,席如秀詫異道:“你為何扮成這副樣子寶寶沒有跟你回來麼?”

    大夥兒上前見禮,衞紫衣一一還禮,才道:“寶寶還不能回來,他已將丹丸煉好,後天傍晚陳東昇會派人護送他回來,在杉子林內歐陽必羣等人打扮成黃衣黃巾蒙面人劫走寶寶,展熹,你率領弟兄十七人改扮他們模樣,在杉子林外先劫走寶寶,並且必須使護送的人在描述你們形象時,與歐陽必羣等人相像,先讓他們來個窩裏反。”

    當下又説了其餘十七人的姓名,展熹等人就知道他們的高矮特徵,以便於選人手。

    衞紫衣坐在頭頂虎皮交椅上,從懷裏摸出一隻玉瓶,端詳道:“這瓶就是寶寶多日煉出的丹藥,共有十六顆,寶寶説藥材有缺,所以服一顆只能抵五年功力,要我分與你們服了。”

    眾人心喜,不過最擔心寶寶安危,席如秀詫異道:“寶寶答應為陳東昇煉‘長生不老丹’,那又如何交待?”

    “別擔心。”衞紫衣將玉瓶交結展熹,笑道:“寶貿説一次服二顆照本門運功心法大轉九周,可以激增二十年功力,其餘四顆送與方兄,陰武師徒,答謝他們照顧多日;你們快服下運功,我為你們護法。”

    羣雄好生感動,大執法陰離魂道:“魁首不告訴我們,寶寶如何應付陳東昇,我們無法心安。”

    其餘人紛紛附和,衞紫衣心中歡喜,微笑道:“寶寶煉好那瓶丹丸後,就以剩下的藥渣子混合一錢珍珠粉,煉出四顆白色藥丸交給陳東昇,告之陳東昇此乃所有藥材大煉九次所得最精華部份,若不成功再也無法可想。”

    三領主“銀狐”席如秀一副要笑不笑,神秘兮兮的道:“陳東昇那狗崽子相信了?”

    衞紫衣回想寶寶被灰薰黑的臉蛋説話神情,哧哧笑道:“不相信也不成,寶寶的表演天才,即使是最多疑的狐狸精也不願相信他在説謊。”

    “哈哈……”

    羣雄聞言仰頭大笑,席如秀更是摟着肚子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寶寶此舉可替我們出了一口氣。”

    待羣豪笑夠了,衞紫衣起身嚴肅道:“快將丹丸服下運功,我還有事要與你們商量。”

    “是!”大領主“九面閻若”展熹分了丹丸,道:“魁首時間有限,不如先商討大事,丹藥我們自己會用。”

    “不成!”衞紫衣斷然搖頭,嚴肅道:“欲使藥效增倍,運功之際絕不能受到外界的干擾,否則輕者終身癱瘓,重者七孔出血致死,還是我為你們守護的好。”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粗中有細,忽問道:“丹藥讓我們用去,魁首自己呢?”

    “金童閻羅”衞紫衣泛起金童般的笑容,道:“寶寶曾騙我服下少林大還丹,好啦,你們快服了吧!”

    羣雄不再言,集聚精神運功催藥力,衞紫衣重新戴起人皮面具,站在最有利的地點,凝神傾聽,只要一有敵人侵入“龍吟廳”,立刻能做最快的狙擊。

    從六人催藥效的時辰可看出各人功力高深,半個時辰不到,展熹已大功告成,不久張子丹與席如秀,陰離魂以半刻鐘之差先後起身,又過了一刻鐘,馬泰與戰平雙雙圓滿成功。

    衞紫衣見他們目中精光湛然,不禁代他們歡喜,發出會心的微笑,突然眉兒一皺,又取出一隻青玉瓶,招近他們小聲道:“小傢伙又制了九顆大補丸逼我非三天之內服完不可,這玩意兄我從小沒興趣,你們幫着吃吧,不過不能在他面前露了馬腳。”

    羣雄不約而同均搖頭表示沒興趣,陰離魂道:“寶寶一番對兄長的敬愛之心,魁首豈能辜負?”

    衞紫衣戴着面具無法看清表情,語氣卻充滿無奈:“敬愛我的成份最多隻三分,其餘七分是想報復我平時常迫他吃他最討厭的大補品,小傢伙存心不良,你們不幫我一幫?”

    羣雄你望我,我望你半旬,還是搖頭,衞紫衣沒好氣道:“算了,我自己吃就是,大不了一口氣將它們全吞了。”

    “魁首別生氣。”席如秀搓着巨掌,不好意思笑道:“實在是那小鬼太精了,我們沒把握不在他面前露了馬腳。”

    “老江湖居然怕一個小頑童。”衞紫衣沒法勉強,收好玉瓶,道:“關在石室的官非品病情有再發麼?”

    羣雄也不再嘻笑,大領主展熹沉聲道:“官非品可能如魁首所猜測是假瘋,這些天都很安靜。”

    衞紫衣嗯了一聲,撫着假人皮,慢條斯理的道:“我以郎中身份回來,自須到石室看看他,咱們走吧!”

    石室裏——

    有一盞燈火照明,可以看見真的官非品鬢髮散亂,雙眼無神的坐在唯一的擺設─牀上,衞紫衣一行人進來,他彷佛沒看見,衞紫衣吩咐馬泰,戰平在門外看守。

    官非品沒有任何反應,衞紫衣又撕下人皮面具,官非品盯着衞紫衣的真面目良久,突然雙眼發亮,緊閉的嘴居然開口道:“你終於回來了,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衞紫衣好像料知如此,和悦的笑道:“將你關在石室很抱歉,希望沒有帶給你什麼不方便。”

    “沒什麼!”宮非品沙啞的嗓音透着善意,道:“我喜歡安靜,這裏正適合我,想聽故事麼?”

    衞紫衣明白地想説出一切,道:“請説!”

    官非品感激的一笑,眼神似望着茫然的過去,慢慢道:“二十年前我還是個小孩,那時候多麼快樂,雖然我和孫師妹都是孤兒,但我們有師父和四個師孃,一起生活在地底宮殿,我們從來不抱怨沒有玩伴,師父和師孃會好多玩意兒,師父教我們學功夫,還會做好多奇怪的玩具,我們永遠也玩不厭,四位師孃煮的菜真好吃,縫的衣裳多好看。

    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生活在廟底,有一次我問師父,師父説等我和師妹練好武藝,將來就能夠幫助可憐的人,而地底清靜,是練武的好地方,要我不能辜負他的期望。

    我聽了好生奇怪,又問師父有一身好本領為何隱藏不露,師父的臉色好悲傷,他説世上有一種人見不得陽光,他就是那種人。

    看到師父傷心的樣子,我不敢再問,又過了半年,師妹哭着想看外面的情景,我想到師父不能見陽光,正想阻止,師父卻笑呵呵的答應,那天晚上我們終於出了廟底,走到街上卻一片冷清,師妹又哭了,她沒有忘記很小很小的時候看過的熱鬧街景,於是師父帶我們去住店,讓我們和師孃痛快玩了三天。

    我想師父見不得陽光的病可能醫好了,很替他高興。那次之後,師妹就常常吵着要出去玩,師父不忍拒絕總是答應,可是,我好像可以看見師父眼中隱含着痛苦,做師兄的我並沒有勸師妹不要為難師父,因為我也想玩,想看看其他人是什麼樣子。”

    官非品説的很慢很慢,沙啞的聲音彷佛從天外傳來:

    “匆匆十年過去,師父眼中的痛苦也慢慢消失,出來外面他也能和我們玩得快樂,我原有的一點不安也隨之消失。

    有一天夜裏,我們的宮殿被人發現,一個鼻子粗大擎天的惡漢率領二三十名手持武器的大漢衝進來,要師父讓出宮殿給他開山立派,師父好像和他認識,見到那個惡漢混身一震,卻也不肯讓出地底宮殿,雙方才展開廝殺,來人的武功都很高強,我和師妹及四位師孃功夫不成,師父一個對敵多人,人終不支,眼看四位師孃為了護我和師妹先後死亡,我恨自己為何貪玩,不專心練好武功……師父身上捱了一刀又一刀,我發瘋的想和他們拚命,這時師父卻拉着我和師妹衝出地底密殿,一聲聲敵人得意的笑聲刺痛我們的心,決心將來要報仇,報仇,報仇………

    為了師父的傷,我們躲在一間航髒的小客棧,師父的傷中有毒,他告訴我,他活不久要我好好照顧師妹,我不相信,師父要我靜靜的聽他説,江湖上近幾年出了一位蓋此奇葩,叫衞紫衣,將來定然稱霸江湖,要我練好武功找機會混進那幫惡人,協助衞紫衣消滅那幫惡人,師父又説,那些人不出十年氣候既成,將出山為禍武林,只有衞紫衣能克住那個人的武功,一個神秘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我很不服氣,告訴師父自己的家仇我要自己報,師父搖頭説他們將來荼毒整個武林,不再是個人私怨,要我為大局着想,誠心和衞紫衣合作,師父的眼神充滿祈盼,我只好答應。

    七天後,師父也拋下我和師妹走了,我們躲在一個小農莊勤練武功,過了七年我混進那幫惡人秘創的‘龍王府’,選為鯊將七號,半年後引進師妹,三年來我變了許多,唯一不星的就是復仇的決心,和師父臨終的心願。”

    官非品收回眼光目注衞紫衣,七情不動的道:“衞紫衣,你願意和我合作麼?”

    古怪的笑了笑,衞紫衣也古井不波的道:“我們不是已經在合作了麼?”

    “謝謝!”

    官非品説完這句話,又緊閉起嘴,衞紫衣簡略説出代他赴“龍王府”之會的一切經過和他師妹的怪舉,沉思道:“令師妹和我談話之際,有幾人躲在暗處監視,龍王對你們起疑心麼?”

    官非品沙啞的嗓音懶洋洋的道:“龍王對誰都不信任,彼此互相監視,師妹才會説出那些話。”

    點點頭,衞紫衣和悦的笑道:“如今你有何打算?何時出這間石室?”

    這時——

    有跑步聲傳來,可轉出來人心情很慌亂,有人哭叫道:“大領主,二領主,三領主,你們在那裏?”

    “是小棒頭!”

    衞紫衣又戴回人皮面具,小聲道:“可能寶寶那邊有變化,你們出去問問看。”

    三位領主和大執法一同出去,見着小棒頭,席如秀叱道。

    “你這小鬼不陪在寶寶那小鬼身旁,自先回來做什麼?”

    “寶少爺……寶少爺……”

    小棒頭情急之下結結巴巴道:“寶少爺……他突然…突然又不見了,哇………”

    小棒頭説完就放聲大哭,羣雄大驚正欲入石室稟告。

    “慌張什麼?”

    衞紫衣以郎中身份出現,道:“寶寶那孩子若肯乖乖被我們劫回來,再乖乖的耽在社裏不出面,那才叫奇聞,隨他高興玩去吧,派幾名兄弟暗中保護就是,寶寶身子不好,江湖事不要插手才讓人放心。”

    小棒頭停止哭聲,詫異的打量衞紫衣,道:“你是誰呀?怎地聲音跟魁首好像?”

    衞紫衣撕下人皮面具,微微苦笑道:“這副撈什子面具再也用不着,本待劫回寶寶再恢復身份。”

    大領主“九面閻若”展熹也笑道:“看來我也不必假扮歐陽必羣,當一次倒黴的殭屍。”

    三領主“銀狐”席如秀嘿嘿怪笑道:“歐陽必羣那夥人定氣得直跺腳,跟陳東昇那小子翻臉。”

    説到得意處忍不住大笑,突然煞住笑聲,又道:“糟了,歐陽必羣那夥人平日可能虎視眈眈監視寶寶行止,寶寶溜出‘龍鳳軒’,豈不給他們逮個正着,到時焉有命在?”

    大執法陰離魂一點不耽心,充滿自信的道:“寶寶是‘萬邪聖醫’秦英前輩的獨傳子,不能與一般小孩相比,他既然知道自己目前是敵人慾獵的最大肥羊,而敢單獨出去遊玩,表示他有自信使賊子捉不到他。”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也補充道:“離魂説的對,寶寶機智過人,論武功也許鬥不過那許多人,若説比鬼腦筋和靈機應變之能,歐陽必羣需再拜師學五十年。”

    大領主展熹又在最後做個結尾,微笑道:“寶寶向來率性而為,對事容易厭倦,在‘龍鳳軒’這許多日子可悶煞他,還為我們調查出‘龍王府’和出現神秘女人之事,出去玩耍也是應該,江湖險惡他少知為妙。”

    “誰又希望他入江湖來着?”席如秀瞪眼沒好氣道:“那小鬼少出江湖咱們少麻煩,省得天天有人上門告狀被他惡作劇,聽你們口氣好像只有你們才瞭解他,我只是怪怨他怎麼又一聲不響就溜了?”

    “你當他呆瓜?”

    陰離魂斜視席如秀一眼,道:“當時魁首和他在一起,若説出來,走得成麼?”

    衞紫衣有趣的聽他們一個個發表完,哧哧笑道:“瞧光景你們都比我溺愛寶寶,全都幫他説話。”

    席如秀“嗤”的一聲笑出來,道:“魁首怎地健忘,頭先開口為寶寶説話的,可是你耶!”

    衞紫衣一怔,繼而哈哈大笑,不得不承認對寶寶太溺愛了點,有時候該嚴格一點,羣雄不大以為然,均説寶寶很有分寸,聽得衞紫衣直搖頭,不得不佩服寶寶的魅力。

    在杉子林一棵大樹上,秦寶寶有點無精打采靠着,古怪的道:

    “嘿,少爺當膩,換口味做流浪小孩?真是怪胎!

    怎麼着?給大爺罵得抬不起頭,無話可説了?

    你説夠了沒,能不能停停換我説?閣下説話的速度直如鞭炮,ㄆㄧㄆㄧㄆㄧㄚㄆㄧㄚ想嚇死人?

    你今天火氣怎麼這麼大,偷溜成功還不高興呀?

    偷溜只是一時興起,如今倒不知做什麼好?

    早知如此,何不當初照你大哥所説的去做?

    那更無聊,為了不使陳東昇和歐陽必羣那些人知道我被‘金龍社’人劫回,大哥定會將我藏起來,躲避歐陽必羣等人。

    他也是為你好,如今你已是眾矢之的,身價不凡哩!

    真的?這又百什麼稀奇,從小至大我那天身價不非凡?

    你被寵壞了。老實説,寶寶,此次偷溜到底為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做江湖人好累,想休息幾年。

    老天爺!你此次實際叁與江湖事前後才一個月,就打算休息幾年?打的好如意算盤!

    不成麼?

    不是不成,而是根本不可能,你聽我道來:閣下生身父母,一個是誰也不敢得罪的怪傑聖醫,一個是江湖俊彥追得焦頭爛額的武林第一美人;仙逝的不提,閣下的堂叔是天下最大門派少林寺的掌門,江湖老少拱為武林至尊;閣下的結拜兄長是稱霸北地的‘金龍社’魁首,跺一腳而江湖顫動的‘金童閻羅’衞紫衣,你聽清了麼?與你最親密的親人均是江湖人,而且個個都是令人聞之色變的大人物,江湖中誰不羨慕你有這樣顯赫的家世,及硬似萬年寒冰的靠山?雖然我明瞭你不在意親人身份的高低貴賤,可是,我必須提醒你,你命中註定就是個江湖人,就算你不去親身體驗江湖險惡,你的周遭依舊不斷有江湖事呈現在你眼前,除非你立即遠離少林寺與‘金龍社’的勢力範圍,躲得遠遠的,但你捨得?你忍下心?

    你會因而快樂心安?

    你扯到那兒去了?大和尚叔叔和大哥是我最喜歡的人,我不可能離開他們獨自生活,我只是對陳東昇那些人很厭煩,才出來玩玩!

    面目可憎的人看久自然討厭,這檔事你放手不理啦?

    一切隨緣,碰上需要我幫忙再插一手。

    你念經雖差勁,佛法學的不少,隨緣?我瞧隨你才是真的。

    那也不差,我是自己的主人,自然須一切隨我。

    任性的孩子,如今你想到要做什麼了麼?

    沒有!

    哎,那聊天也好,為何你喜歡坐在樹上?

    因為這裏沒有椅子可坐,其實坐在樹上不太舒服。

    鋪張棉墊就舒服是吧?何不坐樹下,有落葉做椅墊。

    樹高可望遠,避敵也方便,而且可以碰碰運氣。

    請道其詳。

    陳東昇弄丟我,極可能不告訴歐陽必羣那夥人,準備硬賴人已被他們劫走:明天就是歸期,歐陽必羣等人極可能來這兒勘查環境,尋找最佳的退路途徑。

    也對,假如他們真地來了,你有何打算?

    尚未發生的事,我不敢下斷言,尤其今天心情很不好。

    這兩天瞧你好沒精神,想你大哥,是不是,寶寶?

    想也沒用,暫時我還不想回去找罵挨。

    你大哥責備也是為你好,怕你不懂收斂,其實心裏疼得緊。

    少來又貶又褒的,聽來好生刺耳。

    你別這麼沒出息,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若真想念,何不趁夜晚從頸道偷進去看幾眼?

    耶,此招可行!不過,只看幾眼沒意思,語話長夜才好玩!

    咳咳,你大哥面敵二幫一定很累,你最好替他想想。

    説的也是,不好意思總為大哥帶來麻煩。

    這才像話,想想你大哥待你多好,有時也該乖一點。

    這一個月來我已經很乖了,可沒有給大哥搗蛋。

    嗤,真不害臊,偷溜出來使他擔心,這不叫搗蛋麼?

    這個………這個………啊,有人來了。”

    秦寶寶很快地將它趕一邊去,處於備敵狀態。

    杉子林是過路人歇息的所在,常有人經過並非奇事,只是秦寶寶少見多怪,將幾個過路商人誤以為是敵人勘查環境來着,被它好生取笑一番,心中忖道:“難道歐陽必羣等人已知我不在陳東昇掌握?”

    手腳並用爬下樹來,秦寶寶正待走出杉子林,忽停下心道:“我就這樣出去,萬一碰上他們,豈不哀哉?”

    在‘黑蠍子幫’蕭傲雲曾送我幾副桃木鬼面具,正可戴着嚇嚇他們,可惜沒戴出來。

    莫名其妙,他們跟我有什麼關係?何必避着他們,我這個小寶兒真沒出息,丟了爹爹的臉,碰上他們又怎地?了不起雙方打一架,絕不拖累大哥就是!

    心裏想通一切,秦寶寶頓感周身舒暢,再無任何負擔,也覺得自己更勇敢,更像男子漢了。

    秦寶寶在街上招搖過市,想引得敵人尋他晦氣,但是,歐陽必羣等人好像全都失蹤了,別説雙方將大戰一場,連個影子也沒見着,為什麼?寶寶心中忖道:

    “他們可不是寬懷大量的英雄,豈有放過我之理?莫非大哥已向他們警告不許傷我?不可能,那種睚毗必報之人不會因受要脅就放棄復仇行動,大哥自也不會將他們放在眼裏,難道這二天情勢有了新的變化?”

    想至此,秦寶寶仰頭瞧瞧天色,已是黃昏時刻,這時加緊腳步回去,正好可以與衞紫衣共進晚餐,秦寶寶大可如此做,他卻沒有,走進一家飯莊亂點菜餚胡吃,只因寶寶怕衞紫衣又會早早打發他上牀或自己玩,根本不讓他叁與討論策劃,想也悶氣,不如待夜深偷溜回去,兄弟倆才有時間談心。

    金烏早墜,玉兔飛昇——

    好不容易太陽完全掉入海里,秦寶寶立即飛身上“子午嶺”的後嶺小路,憑衞紫衣曾談起的大概,在草叢間摸索,被草尖刺癢刺痛自不在話下,他不管,只想找着洞口,半個時辰過去,終於找到竹遮蓋的洞口,寶寶不得不佩服衞紫衣設計得巧,誰有興趣去撥弄開一團又一叢的竹?洞口藏在此,自然隱密的很。

    進入洞口,秦寶寶小心將竹弄回原狀,取出一個剛買來的大火摺子,自火光中,可看清這條窄小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道是在整個“金龍社”地底,後崖很接近“黑雲樓”,所以這條地道並不很長,但秦寶寶走來總覺得很不是滋味,也許是他從來沒有衞紫衣那種高高在上的孤寂心情。

    地道很快走到盡頭,出現一條很長很長的繩梯,寶寶仰頭上望,很高興自己説的沒錯,上頭即是整幢“黑雲樓”盤踞,有繩梯的這而是雙層牆,中間有條通往秘密閣樓的頸道,約寶寶身體的寬度,寶寶熄了火摺子,開始往上爬,一邊心道:

    “這條頸道我和大哥爬來自然輕鬆偷快,若換席領主來爬,不免堵得死死的,成了真正的‘前心貼後牆’,大哥不告訴他們也有道理,以免席領主望之興嘆,想試一試都不成,徒具傷感,回去痛下決心一餐不吃,減肥!”

    手腳並用的爬,腦子東南西北亂想,倒也不顯枯躁,很快就碰到頂,秦寶寶騰出隻手再捻亮火摺子,藉着火光想尋出機關,那天衞紫衣使刁不肯説,寶寶就賭氣不願再問,這時仰頭在這塊窄窄的地方尋找理應不難,偏偏他脖子都酸了,倘瞧不出一絲端倪,再次感慨自己學藝太雜太多卻不精。

    眼見火摺子快用完,秦寶寶不禁有點慌急,因為他只買一個火摺子,在用完前不找着機關,就須摸黑再回城裏買,他可不願意,熄了火摺子,將腦袋伸回原位,扭幾扭想減輕酸楚,背脊不禁懶洋洋的往背後牆一躺,想休息一陣再找,不料用力大一點背脊居然誤撞機關,上面的牀往側移開,現出一個半張牀的洞口,寶寶又喜又氣,心道:“這機關是誰設計的,存心使人累得半死再‘誤觸’機關。”

    秦寶寶心有未甘,捻亮火摺子側身觀看方才“誤觸”機關的地方,這一看才恍然大悟,原來繩梯是設在牀頭附近,牀是實心的沒錯,牀頭卻是半空心,裏頭設有軸輪,只表面上又用樹削板蓋住,所以沒發覺,靠背脊的牆有一尺見方是空的,與牀頭互通聲息,雖然表面看來無甚出奇,其實只要往那塊一尺見方的牆用力按下,就會觸動輪軸,不費力氣就能看到出口,也不必像寶寶看得脖子酸。

    學藝不精,怪不得別人,秦寶寶卻不泄氣,以往只能從書上或傳説中知道天下有鬼斧神工般的技師,設計創造的機關往往隱在無形之中,不料今日得償心願,得以親眼目睹這些高深的機關之學,他不由得得意自己運氣實在不錯。

    這小子真他媽的樂觀的很,還暗忖這機關是誰所設?

    衞紫衣精於劍術及具有天生的統帥之能,至於其他技術,秦寶寶料想他也沒有時間學。

    爬到牀上,秦寶寶已知道機關所在,往牀頭外側用屁股重壓一下,立即恢復原狀,頑皮的又在牀頭裏側重踏一下,洞口又現,如此玩了數次,才覺得滿足。

    至於地板上的機關,秦寶寶上次對衞紫衣的踏法已留上心,如今重蹈一次,整個人立即像騰雲駕霧突然失靈往下掉,牀鋪了棉墊,倒也安然無事降落,只是牀上空無人睡。

    屋裏點上一盞燈火,秦寶寶可瞧出珠簾外的小廳也空着,牀側有條小道可通向衞紫衣的洗澡間,也沒有傳出水聲,寶寶心道:“大哥此刻正忙得心力交瘁,我不應該去打擾他。”

    坐在牀上發呆,秦寶寶自己也説不出所以然來,就是有一種奇妙又怪異的感覺,衞紫衣的房間跟他的卧房有着很大的不同,雙眼骨碌碌瞧來瞧去,並沒有發覺什麼差異,衞紫衣房裏有的他也有,連原本沒有的洗澡間,衞紫衣立即派人趕工在二天內造出一間賞心悦目的洗澡間,只是顏色有所不同,寶寶房裏的沙幔牀帳均是月白色,衞紫衣房裏則偏於紫色,茶几及其他設備不論顏色樣式均配合得高貴典雅,若欲強説不同之處,就只有寶寶房裏有許多小孩子才有的東西,例如桃木鬼面具,牛皮縫的球,吹泡泡工具等等從遊樂間移來的玩具,這種不同是很正常的,但寶寶感到有很大不同,最後只好罵自己。

    “神經病!大哥是大人,自然不一樣。”

    雖這麼敷衍自己,總感到這理由很牽強,作不得準。

    打個哈欠,秦寶寶突然覺得很累,安慰自己道:“想不通的事情待睡飽再想,一定想得通!”

    有現成的牀可睡,秦寶寶自然不肯回房睡自己的牀,躺在衞紫衣的牀上,他突然又覺得怪怪的,心裏明白不是牀有問題,決定今晚不再想這事,身子移近牀裏側,暗道:“這牀又大又舒服,我只睡一小半,大哥回來可睡另一大半。”

    睡慣自己的牀換睡別張牀,雖然一樣又大又舒服,有些人會整夜輾轉無法成眠,寶寶卻覺得很新鮮,反常的居然很快就睡熟了。

    夜更深,已是初更。

    這間卧室的主人終於回來,在門外揮手要馬泰,戰平回房去睡,不必侍候,進入冰扉格子房門,反手上了門閂,並沒有立即上牀,在珠簾子外的小廳坐了好久好久,才微微露出個笑容,可能心中的難題已想到解決方法。

    衞紫衣掀開珠簾子,並沒有注意到睡到牀裏側的寶寶,誰又想像得到有人敢睡在衞紫衣的牀上?

    衞紫衣終究發覺到屋裏不只他一人,就在他要解開袍帶之際,突然聞到一種香味,不淡不濃,令人聞來很舒服又很陶醉的香味,這種香味衞紫衣是極熟悉的,尤其在夜晚。

    只有體質不好的秦寶寶才有這種香味,衞紫衣常想,會不會寶寶從小仙露湯喝多了,轉變成一股寶寶特有的香味從體內散發出來,卻不帶絲毫藥味,白日香味極淡,夜深人靜衞紫衣在寶寶房裏講着奇聞異事,香味自然轉濃。

    這時又聞到這種熟悉的香味,衞紫衣想也未想就將眼光移向卧牀,終於發覺到寶寶像個嬰兒般捲曲睡在牀裏側,原來身上沒蓋被子,窗子又開了一半,睡夢中感到寒意。

    衞紫衣立即關好窗子,側坐在牀看了寶寶好一陣子,忖道:“這孩子能找着秘洞真是聰明,回來想找我談天,遇不着自己就累得先睡熟,也不回房睡,當真孩子氣;留了一半牀給我睡,肯替人着想是好的,但我怎能睡在你旁邊呢?”

    掀開方才為寶寶蓋上的薄被,雙手小心將寶寶橫抱在懷,出了房門,看寶寶甜睡的可愛模樣,不禁微微一笑。心中突然有個衝動,想低頭吻寶寶粉嫩的面頰,但還是被自己剋制住,他保證自己心中沒有任何邪念,就像寶寶高興時就抱住他吻他面頰一樣,彼此心中充滿手足之情,互相關愛,當然,在旁人面前,寶寶就不敢如此,恐怕有礙衞紫衣威嚴。

    進入寶寶卧房,可看出寶寶雖然一個多月沒回來住,但依舊纖塵不染,肯定有人天天打掃揩擦;衞紫衣踏進珠簾子隔開的另一個天地,將寶寶放在他自己那張“又大又舒服”的牀上,扯開疊好的白緞被蓋在他身上,正待離去,寶寶突然夢嘆:“大哥,我好想你……寶寶不乖,你不要生氣……咱們勾勾手,你不會被女人搶雲……大哥會跟寶寶永遠在一起,是不是?”

    斷斷續續喃喃不清的囈語,聽在衞紫衣耳裏真是百感交集,想起大年初一那日被司徒聰鎖在衣箱,差點小命不保,待將他救活,寶寶小手緊抓住衞紫衣外袍不放,當時衞紫衣就已知道,自己已成了寶寶心裏最大的支柱,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是負擔,他喜歡看到寶寶滿面天真快樂的笑容依賴着他,甚至害怕有一夭笑容不再出現,他不知要如何渡餘生,沒有人敢相信,其實衞紫衣也在依賴着寶寶,寶寶快樂的天性傳染給衞紫衣,寶寶的笑容可以令他忘掉童年的不幸,少年的堅辛奮鬥,及成名後的孤寂。

    這一切,只有衞紫衣心裏明白,他也明白説出去沒有人會當真,當然,他年輕,他有滿懷的鬥志及自信可以克服一切痛苦,但是,他仍然感激寶寶帶來的快樂這種最珍貴的資產,因此不免地,對寶寶自然溺愛,卻不將他慣壞。

    人與人之間原本就是互相依賴,只是很少有人有勇氣承認!

    衞紫衣有這個勇氣,可是別人只當他在説笑。

    因為他是老一輩心服,年經一輩視為偶像的“金童閻羅”衞紫衣?

    此時衞紫衣見寶寶略顯不安的睡姿,又像當時在他耳邊輕語:“大哥會永遠和寶寶在一起,你放心的睡吧!”

    秦寶寶雖然在睡夢中,卻似乎能聽見,也許是兩人心意相通,寶寶的不安慢慢消失,甜甜的睡容再度使衞紫衣發出會心的一笑。

    又看了寶寶一眼,衞紫衣放經腳步出房門去了。

    “啊─—”小棒頭驚叫一聲,只因他看到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天大亮,他捧着水桶抹布到小主人房裏清掃,所有該掃的都掃好了,該擦的也光潔明亮了,正要做最後一件事,再次整理寶寶的卧牀,他駭然發覺已經失蹤的小主人突然出現在牀上,不知從那兒冒出來的,忍不住叫了一聲。

    秦寶寶這次沒有驚醒,只是似睡非睡的喃喃道:“吵死人的烏鴉叫,難聽死了,小棒頭,拿我的彈弓把它射下來。”

    説完抱着棉被,一個翻身又睡着了。

    小棒頭聽了夢話真是哭笑不得,上前看清確是寶寶,心道:“寶少爺什麼時候溜回來的?總壇戒備森嚴,任何人進出都瞞不過崗哨的眼底,可是又沒有聽人説起寶少爺回來了。”

    小棒頭苦思不得其解,苦笑望了寶寶一會,端起水桶下樓,又到飯廳吃了早餐,回來看見寶寶已醒來,坐在牀上,衝着他一笑:“我今天睡得很快樂!可是,我怎會睡在這裏?”

    小棒頭比他更莫名其妙,聳聳肩道:“寶少爺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不知道,問其他人也不曉得,早上我進來少爺就在牀上了。”

    “不是這樣啊!”

    秦寶寶側頭想了想,嘀咕道:“我記得是睡在樹上的,不知誰叫了一聲,我嚇一跳就掉下去,為何這麼剛好,這張牀恰好將我接住,居然沒有摔痛。”

    小棒頭表情好生古怪,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道:“沒這回事,我保證這張牀從來沒有移動過,至少昨晚沒有。”

    “怎麼會?”

    秦寶寶陷入苦思,小聲卻清晰的道:“做夢就是這樣啊,難道夢裏的情景是騙人的?”

    小棒頭真想大笑一場,強忍住,盯着可愛的小主人道:“算啦,寶少爺,別想這些,你回來我們就安心了,瞧你昨晚要睡也不換睡袍,一身上好的衣棠都給你睡縐了,還不起身換。”

    看寶寶不大想下牀,小棒頭朝他神秘一笑,打開大衣櫃左門,一排簇新的衣裳立時展現在寶寶面前,大部份是月白色,其中有四套例外,淡綠、淡紫、淡紅,顏色均淡得十分漂亮,最出風頭的是一套純黑滾花邊的,看來不但不老氣,反而非常可愛,肯定出於名師設計,當然,料子均是上等綢緞。

    小棒頭笑咪咪的充當介紹人,為寶寶解釋道:“寶少爺高興麼?十二套月白色,另外四套例外,可別小看這些衣裳,大年初四我就看洪管事被魁首招去談話,問他才知道魁首命他到‘萬花坊’指定大師傅親手為少爺裁製這些衣棠,布料必須是最上等的,而且要來自不同的地方,滾邊不能太花,最好來自波斯,顏色也是魁首選定的,‘萬花坊’的大師傅足足花了六個月的時間才做出來,前天親自送來,我在一旁聽他告訴魁首,這十六套衣裳的式樣均十分可愛而且只此一家,布料有的從很遠的國家偶然買到的,魁首看了很滿意,除了應給的價錢,又多賞大師傅一千兩。”

    秦寶寶聽衞紫衣花這麼大工夫為地做衣裳自然高興,只是迷糊:“為什麼給我做這麼多衣裝?又不是過年。”

    小棒頭噗嗤一笑,覺得今天寶寶真迷糊,有趣道:“北方雖寒,天氣也漸漸熱了,少爺總不能夏天穿錦緞襖吧?這些衣裳均是為春夏季而備,魁首命我將衣裳搬來放時曾説不夠會再添。”

    “夠了,夠了,櫃子都快放不下了。”秦寶寶感動道:“大哥請人做的衣裳那件不是又貴又好,只穿幾次多浪費!”

    其實他心中還有另一個想法不好説與小棒頭聽,忖道:“大哥初四請人做新衣,不正意謂着想使我脱胎換骨之意?初一差點見閻王,成了與四同音的死人,為了替我壓驚,重新打了一條”壽“字金煉子,沒想到又做這許多衣裳,寶寶福氣不小,大哥花費不少。”

    心中一動,問道:“小棒頭,這十六套新衣的領子裏邊,是否都繡上‘壽’字?”

    小棒頭怔了怔,然後很興奮的道:“沒錯,每件都用金線繡出很漂亮的小‘壽’字,少爺快來選一件換新。”

    皺了皺小鼻子,秦寶寶盯住那件淡紅的,嘟聲埋怨道:“大哥為何選我最討厭的紅色?

    只有女人才穿紅的。”

    小棒頭取出淡紅色那套,讓寶寶看個清,才道:“寶少爺不覺得這種紅一點也不刺目,非常柔和,要將絲緞染成這種色很難,何況少爺還是小孩,穿來更顯可愛富貴氣。”

    “少爺就是不要紅的!”

    秦寶寶斷然道:“人家常説我太過俊美,少了男子氣概,再穿紅的會被他們笑話。”

    “其實……”

    小棒頭喉嚨彷佛卡住,很困難的道:“其實少爺……本來就……是………”

    秦寶寶不給他説完,已大叱道:“你説什麼?不許你胡説!”

    小棒頭四次來均説到“是”字即被喝住,不禁問道:“難道寶少爺已經肯承認自己………”

    目及寶寶既怒又無助的樣子,小棒頭感到歉咎,改道:“魁首為少爺費心思做衣裳,少爺不肯穿,魁首恐怕會失望。”

    秦寶寶很快又將不偷快的事拋遠,哧哧笑道:“沒關係,待晚上偷偷穿給大哥看,他一定不會笑我的。”

    “魁首自然不會笑。”小棒頭另有深意的説一句,又道:“我的懶少爺,快點下牀吧,太陽早曬到屁股了。”

    秦寶寶也想仔細瞧瞧新裳,一骨碌下牀,走近衣櫃,將新衣一套套拿出來欣賞,講道:

    “真漂亮,雖然同是月白色,但一眼就能看清其中不同,布料少見的好,縫工也考究,大哥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九牛一毛而已!”

    小棒頭有趣的笑道:“‘萬花坊’的大師傅是出名的獅子大開口,工夫當然好,但是在魁首面前畏縮得像老鼠,只敢要一萬兩銀子,魁首覺得很公道,做的又好,多付一千兩銀子嘉賞。”

    秦寶寶很清楚“萬花坊”的大師傅是位王公貴人也不願得罪的人,只因他的手藝聞於天下,與許多朝廷顯要交好,不入他老人家法眼的只交給手下做,連起身招呼一下都懶,可是他畢竟不敢得罪“金龍社”的魁首,乖乖照吩咐做。

    寶寶更明白這十六套衣棠若賣給別人,最少開口五萬兩銀子,足足多賺五倍。

    選了一套從未穿過的淡紫色衣裝,寶寶穿上新衣轉個圈圈,小棒頭不禁讚美。

    “寶少爺穿什麼顏色的衣裳都那麼特殊好看,真是得天獨厚。”

    小孩子換衣總想炫耀,秦寶寶啓唇一笑,道:“穿去給大哥看,然後陪他一起吃早餐。”

    説完就想走。

    “寶少爺─—”小棒頭急忙將寶寶喚住,道:“魁首在‘龍吟廳’主持議會,我問馬泰説魁首已吃過早餐。”

    秦寶寶念及自己眼巴巴回來,卻到現在衞紫衣的影子都沒瞧見,小嘴一扁,眼淚差點滴下來,失魂落魄在衞紫衣書房呆坐,小棒頭送來早餐,看也沒看一眼,就以“沒胃口”搪塞不肯吃,命令小棒頭不要來吵他,小棒頭只好吐舌答應。

    秦寶寶感到自己真沒出息,衞紫衣又不是會飛天遁地,再幾個時辰就可相見,現在應該找個遊戲玩,可是,今天偏偏很沒精神,厭遊樂只想呆坐,奇怪自己明明睡一整夜都未醒來,怎地會沒精神,方才不是精神很好?

    是他有毛病?還是今天的空氣有毛病?寶寶這麼想。

    滴滴答答,秦寶寶已呆坐二個時辰,思緒東南西北亂飛,這時間,小棒頭曾來過四次探問餓不餓,都給寶寶不耐煩的拒絕。

    如今又傳來輕輕的扣門聲,秦寶寶火了,嗓門提高:“叫你不要來煩我須説幾次?你煩不煩啊?小心我敲你的頭!”

    門“依呀”開了,秦寶寶賭氣不理來人,眼角瞥見小几上又放着端來的食物,不悦道:

    “我説不吃就不吃,討厭的小棒頭,你能不能把這些惹人厭的東西給我端出去,當然你的人也順便給我出去。”

    側身半背向人,秦寶寶瞥見紫色衣角,心中認定又是小棒頭煩人,“金龍社”上下人人一身紫,沒去想會是旁人,不料那人卻十分惋惜道:“火氣這麼大,豈不辜負這身漂亮衣裳?”

    秦寶寶心中一驚,慢慢扭轉頭,瞧清來人,起身低頭道:“大哥一早辛苦,商討大事已有眉目麼?”

    來人正是衞紫衣,沉默不語,秦寶寶想起剛才罵的話,頭兒更低道:“寶寶又錯了,大哥為什麼不説話,生我氣是不是?”

    衞紫衣哼了一聲,語氣不悦道:“我如今只想説八個字。”

    秦寶寶一怔,抬起重逾千斤的頭,道:“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

    衞紫衣眼露一絲笑意與責備,一字字道:“請你馬上坐下吃飯!”

    秦寶寶“嗤”的笑出來,乖乖和衞紫衣雙雙落座,道:“大哥忙於大事,怎地知道我還沒吃飯?”

    衞紫衣盯着寶寶的淡紫色新衣,心不在焉答道:“方上樓即遇到小棒頭端着食盤,一問自然就明白。”

    秦寶寶心情大好,細嚼一塊核桃酥,甜甜笑道:“我想跟大哥道謝做衣裳之事,不料大哥正忙,只好在這兒等。”

    “不必道謝,將這些食物吃完就行。”

    衞紫衣笑道:“不過,大哥不得不稱讚你,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最適合不過。”

    “小棒頭也這麼説的。”

    秦寶寶自己也很滿意這身衣裳,笑道:“我頭一次穿紫色衣裳,站在大哥身旁,外人一看就知道是兄弟。”

    “不過……”

    秦寶寶皺皺小鼻子,咕咕噥噥道:“那件紅的我不好意思穿,別人會笑我娘娘腔,多丟臉!”

    衞紫衣表情古怪的一笑,寶寶突然臉上一紅,對衞紫衣耳語:“大哥為我做的衣裳不能不穿,那件紅的待晚上才穿給大哥看,好麼?”

    “好!”

    衞紫衣諒解的一笑,一頓,又哧哧笑道:“快吃你的早餐,待會兒午餐就要開席哩,在‘龍吟廳’。”

    一碟又一碟的早點,瞧得寶寶眉頭直皺,端起叁茶,諂媚道:“大哥連日辛勞,多喝叁茶對身子有益,此乃小神醫秦寶寶告訴我的,快喝吧?”

    衞紫衣忍俊不禁大笑,接過叁來,道謝一聲,仰頭喝個涓滴不剩,倒使寶寶一怔,心中卻是大喜,不料衞紫衣提起銀壺倒滿一碗,比方才那碗更滿,瞧着寶寶哧哧笑道:“賢弟多日江湖打滾,身子消瘦許多,喝完叁茶大有助益,此乃方才一位小神醫秦寶寶告訴我的,快喝吧!”

    “不算,不算,大哥耍詐!”

    秦寶寶招架不住,叫道:“明明只有一碗叁茶,怎地突然多出一大銀壺的叁茶?”

    衞紫衣呵呵大笑,指着小几下的暗格,笑道:“適才我進來,你根本沒看我一眼,怕你嚇着不肯喝所以將銀壺另放;嘿,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再不快喝,我愈倒愈多羅!”

    秦寶寶暗叫失策,若着臉將叁茶喝下,換吃春捲卻又笑咪咪,直讓衞紫衣搖頭好笑,不知這孩子何時才會長大。

    秦寶寶吃飯的本領實在差勁,但説到吃蜜棗細點的本事,同齡小孩難與之比向,彷佛永遠也吃不厭,細嚼慢嚥一塊塊往肚裏吞,衞紫衣憐他在外受苦月餘(其實倒黴的全是別人),由他高興胡吃,取本經書誦讀,不見為淨。

    小小肚子填上七八塊點心差不多滿了,秦寶寶笑道:“大哥不要這樣麼,不喜歡我亂吃零嘴為什麼不説?”

    “吃夠了就來説嘴?”

    衞紫衣放下經書,微笑道:“整整有三個月的時間,咱們兄弟沒有好好在一起吃飯,這些天大哥會更忙,沒有時間陪你,所以………”

    “所以慣壞我一次作賠禮?”

    秦寶寶截口不悦道:“我雖然年紀小,沒有大哥的處事經驗,但是,大哥也不應將我視為剛出生什麼都不懂的嬰兒,大哥身上所擔負的責任有多重,我很明白,不該搗蛋時就自己玩,當然也不會硬纏住大哥陪我,以致誤了大事,大哥若因此覺得對不起我而想法子補償,我會很不高興,好像我是大哥的累贅似的。”

    衞紫衣抑住高興得想抱起寶寶的衝動,和悦笑道:“士別三日,寶寶懂事多了,不過,大哥從未視你累贅,真的!”

    秦寶寶個性天真率直,沒那許多顧忌,高興就賴在衞紫衣懷裏撒嬌,玩弄着新打造的“壽”字型金煉子,有點不好意思的笑道:“大哥為我花費許多銀子打煉子做新衣,寶寶窮鬼一個,只有煉大補丹報答你了。”

    衞紫衣又喜又愛,這才想起前些日的大補丹還沒吃,連忙笑道:“銀子不重要,寶寶身子健康才是要事,不要勞神制那些丹丸。”

    “大哥不愛吃大補丹?”

    秦寶寶是玲瓏心,心思一轉叫道:“啊,瞧我多迷糊,大年前釀的猴兒酒,應該可以喝了。”

    “猴兒酒?”

    衞紫衣指着靠牆書櫃的角落,苦笑道:“你該不會説放在那兒的青罈子是你釀的猴兒酒吧?”

    “是呀!”

    秦寶寶起身走近書櫃察看,問道:“怎地不見了,大哥喝光了?還是將它擺到別處去?”

    “老天爺!”

    衞紫衣一拍額頭,苦笑叫道:“那算什麼酒?我喝了一口差點噴出來,命人拿去丟了。”

    秦寶寶小臉兒漲紅,小嘴一扁,委屈的眼淚直流,強忍不哭出聲,不理衞紫衣抱歉的神色,搶步回去自個兒遊樂間,這才放聲大哭,衞紫衣被關在外頭聽得心酸,更感歉咎。

    半刻鐘彷佛一世紀長,哭聲突然煞停,衞紫衣大驚以為寶寶出事,正想震斷門閂,門居然“依呀”開了,寶寶站在門口小聲問道:“寶寶釀的酒真的那麼差勁?我真的親眼看到猴兒這麼釀酒的。”

    衞紫衣早已心軟,蹲身攬着寶寶為他擦淚,微笑道:“下次你釀的酒大哥一定喝完,不過,你須標上你的記號。”

    秦寶寶破涕為笑,摟住衞紫衣頸子咬耳小聲道:“皺着眉頭喝酒不好,我一定會釀出很好喝很好喝的酒。”

    衞紫衣嘴裏笑應着,心裏可暗暗叫苦,忖道:“小傢伙釀酒實在差勁,以為看一看就會,殊不知釀酒是項專門學問,老天保佑他不要興致大發釀了一罈又一罈,我可吃不消。”

    由此可見,再聰明之人,亦不可能樣樣皆能學上手。

    “龍吟廳”午膳,衞紫衣帶着秦寶寶出現,每個人眼睛均瞪得像銅鈴,因為衞紫衣一直忙着忘了説,再則他們頭一遭看到寶寶穿着月白色以外顏色的衣裳。

    “哈!哈!”

    席如秀一把抱起寶寶捏他幾下面頰,笑道:“你這小鬼真是愈來愈俊美,這身新衣簡直漂亮到他媽的奶奶家去,何時回來怎地大家都不知?”

    邊説邊笑邊捏,真是不亦樂乎!

    秦寶寶撥開席如秀的手,揉着面頰怨聲道:“你已經捏了我十四千還不夠呀?我的臉又不是麪糰。”

    席如秀呵呵大笑道聲歉,順手又握了寶寶面頰一下,道:“你的臉又白又嫩豈是麪糰可比?何必算這麼清楚。”

    “十五下!”

    秦寶寶眼珠子一轉,哧哧笑道:“你捏吧,待會兒我去捏你的寶貝乾兒子,而且加倍!”

    “哈哈………”

    羣雄仰頭大笑,尤其席如秀想捏又不敢捏的模樣更讓人好笑,因為陰武實在是他的寶貝,這二日爺兒倆親熱得叫陰離魂大喝乾醋。

    席如秀放下寶寶,搓着手嘻嘻笑道:“何必呢?小鬼,況且陰武小子早回他師父那裏去了。”

    秦寶寶有模似樣的輕嘆口氣,無可奈何道:“那隻好讓奶記帳了,等他回來再一併算清。”

    “哈哈………”

    羣雄又是一陣暴笑,近日的繁忙疲累感覺頓減。

    進餐時彼此談笑風生,秦寶寶幾次想問與敵人間的進展如何了,均被衞紫衣的眼色止住,心中納悶不已,笑得最少。

    午膳一撤走,“龍吟廳”立即封鎖,各個頭兒笑容頓收,一派肅穆之色,秦寶寶雖沒被趕出去,但他知道自己絕沒有插嘴餘地。

    衞紫衣坐在頂頭的虎皮交椅上,不怨自威,道:“老展‘屠龍幫’與‘龍王府’有迴音麼?”

    大領主“九面閻君”展熹冷靜道:“啓稟魁首,陳東昇叛社之罪狀已派人送去,回稟的人説陳東昇非常震驚,方才已送來挑戰書,十五日月圓夜酉時在杉子林決戰。”

    “有勇氣!”

    衞紫衣冷笑一聲,七情不動的道:“‘龍王府’想必答應為他們助陣?”

    “不!”

    大領主展熹斷然搖頭,道:“陳東昇派人送來的挑戰書只言明‘屠龍幫’幫眾。”

    衞紫衣冷眼看着展熹呈上的挑戰書不言,席如秀憤而起身叫道:“魁首,‘龍王府’那些龍蝦分明打着打落水狗的主意。”

    “我們是落水狗麼?”

    衞紫衣冷笑一聲,誠摯道:“不論‘龍王府’打什麼主意,陳東昇在無人支援之下敢向我們挑戰,確是令人佩服。”

    “這叫走投無路!”

    席如秀搓着巨掌氣憤道:“陳東昇這狗崽子不想咱們對他一致的提撥,竟想得隴望蜀,企圖取代‘金龍社’在江湖上的地位,孃的,這廝真是可恨之極,這番魁首潛身他身旁捉住真實罪狀,屆時我席如秀非活活剝下他的皮不可。”

    “不可輕敵,如秀。”衞紫衣沉吟道:“陳東昇這人並不像蠻幹硬幹之徒,雖無‘龍王府’相助,最少要五成的把握他才敢動手,我們若是輕敵,正中他下懷。”

    “魁首説的是!”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起身道:“‘善化堂’堂主葛通既與之勾結,定會出全力對付咱們。”

    “我贊成子丹説的。”

    大執法“鬼手”陰離魂起身道:“他們很明白就算就此歇手,即使咱們放過他,陳東昇亦饒不得他。”

    三領主“銀狐”席如秀詫異道:“這論調可怪,陳東昇正自顧不暇,那有餘力消滅‘善化堂’?”

    大執法“鬼手”陰離魂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嘆息道:“‘善化堂’算得上正派組織。如今卻因寶寶幾句實話實説的戲語欲加害之,甚至加盟角逐天下,陳東昇何必費大力,派幾個人到處宣傳就夠他受。”

    席如秀顯然已贊成陰離魂的見解,嘴裏卻嘀咕道:“他孃的好像就只有你懂?何不順便加句其他那羣假正派也是一個心思。”

    “你總算不太笨!”

    陰離魂最愛和席如秀鬥口,道:“你席老兒也有開竅的時候,算是不枉我大費唇舌教導。”

    “你………”

    席如秀也是口才便給之輩,不是好欺負的。

    突然有人“嗤”的輕笑一聲,打斷席如秀的反譏話,正是閒得拿椅墊當毽子踢的秦寶寶,聽二人似小孩般吵架,忍不住笑出來。

    席如秀一伸手接住被當毽子的椅墊,興師問罪道:“你好好玩你的‘毽子’,為什麼突然發笑?”

    秦寶寶不理他,又要拿張椅墊踢,衞紫衣已叱道:“寶寶,好好坐着,要不,回你的遊樂間玩去。”

    放回椅墊,秦寶寶端正而生,表情則有説不出的委屈。

    席如秀感到歉咎不安,取出一隻三寸餘高,一寸寬的盒子,笑道:“這是陰武小子送給我的玩藝,裏面暗藏玄機,你先拿去玩吧!”

    盒子小巧可愛,看來就有股神秘感,秦寶寶手伸出一半又縮回來,道:“大哥要我乖乖坐着,否則要把我趕出去,席領主好意我心領了。”

    衞紫衣心腸該硬時直比鐵石堅,古井不波的道:“如秀,北京分社的弟兄有多少位為陳東昇所用?”

    席如秀也知道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收回小盒子,道:“啓稟魁首,誠如魁首潛伏期間所調查的,陳東昇任北京分社不足半年,想慫恿弟兄叛幫誠屬難事,除卻陳東昇及陳掌櫃兄弟及親信手下四十三名,其餘一概無辜。”

    “你這不等於白説?”

    衞紫衣輕笑一聲,道:“這些人我全知道,其他分社主或屬下頭兒有無與之勾結?”

    “沒有!”

    席如秀咧牙一笑,道:“這二月餘時光,屬下曾派百名密探調查與陳東昇來往的任何人,本社弟兄均無嫌疑。”

    “很好!”

    衞紫衣滿意的一笑,道:“大夥兒不虧是一起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的好弟兄。”

    “可不是,魁首。”

    席如秀回憶昔日壯舉,道:“想我們當初一塊打天下時那股子狠勁,真是所向披靡,聞者驚膽。”

    羣雄一聽紛紛附和當年昔日的大戰小戰,人人臉上均現出那股子興奮的英雄光彩,秦寶寶很少聽衞紫衣提起這些,聽得津津有味。

    待他們説夠了,秦寶寶才問衞紫衣道:“這些英勇事蹟,大哥為何不説與我聽呢?”

    “銀狐”席如秀不侍衞紫衣説,已哧哧笑道:“流血殺人的拚命事情能當故事説與小孩子聽麼?”

    “我又不是問你。”

    秦寶寶嘀咕道。

    “實際上就是如此,寶寶。”

    衞紫衣微笑道:“鐵血江湖的陰毒殘酷會使你失去小孩的氣質,大哥自然不能説。”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摸摸寶寶頭頂,老氣橫秋道:“方才我們説的只是雞毛蒜皮不關痛癢的事,真正的殘酷血腥沒有親身去體驗,任是説破嘴也沒。”

    笑一笑,對衞紫衣道:“魁首,陳東昇以四十三名叛徒及一些假正派就欲和我們拚命?”

    “你忘了,陳東昇只是副幫主。”

    衞紫衣神秘一笑,道:“如今我已得知‘屠龍幫’的幫主是一位叫文鳳眉的女子。”

    “文鳳眉?”

    展熹陡地驚叫,這是從所未見的情形,自是人人側目。

    “天,居然是這老妖婆。”

    展熹顯得有點急亂的道:“魁首,假如文鳳眉是‘屠龍幫’幫主,事情可就不簡單了。”

    “怎麼?”

    衞紫衣很感興趣的道:“文鳳眉這女子又與我們那位頭兒糾纏不清,報仇來着?”

    張子丹有美妻萬事足並不介意,很大力的搖手錶示這次不是他。

    陰離魂和席如秀也表示不認識,衞紫衣將目光定向展熹,不料展熹將指頭指向他道:

    “你!就是你!就是魁首你!”

    “我?”衞紫衣被展熹“你”的火大,叫道:“你瘋了,若不是這次事件,我根本不知世上有文鳳眉這個人。”

    “你不知道人家,人家可知道你。”

    展熹嘆口氣道:“七年前中秋夜,我陪魁首上鎮上遛,遇到一位很可愛的姑娘請咱們與她家主人談話,當時魁首的頑心還非常重,決意一探究竟,跟着小姑娘至‘柴安客棧’,見一位面蒙黑紗的女子,告之魁首若與她結合將能稱霸天下,魁首聞之差點笑彎了腰,理也不理就欲揚長而去,蒙面女子突然揭下黑紗,想以豔若桃李的容姿迷住你,不料魁首卻哧哧笑道:“擇偶對象本座心中有數,姑娘美則美矣,可惜不對本座胃口,饒恕則個,告辭!”

    魁首也許沒有感覺到,我走後頭卻看見那位神秘女子一雙眼珠充滿怨毒的瞪着你。“衞紫衣自己也想起當時的情形,搖頭苦笑道:“一開口就要男人與之結合的女人倒也少見,你怎知她就是文鳳眉?”

    大領主“九面閻若”展熹顯示他細心的一面,道:“神秘女子的怨毒眼光使我心驚,恐她日後對咱們不利,暗中調查月餘的結果更讓我心驚,原來她是一位駐顏有術的老妖婆,如今算起來也該上七十齡,看來卻像三十不到的少婦,門下徒人逾千,均是女流,武功不出色,妖法卻是不少。其中以她九位愛徒所佈的‘迷魂大陣’最可怕,至今無人能破,魁首須小心了。”

    “‘迷魂大陣’?”

    衞紫衣沉思斟酌詞句,道:“它的意思是一種迷人心魄的陣法,而非以武功為主力?”

    “是的!”

    展熹望了寶寶茫然的表情一眼,小心道:“老妖婆門下的九位小妖婆均是大多數男人所難抗拒的美,所以………”

    “怎地不説了?”

    秦寶寶很少接觸女人不大懂,問道:“大領主為什麼吞吞吐吐的,有什麼顧忌麼?”

    展熹苦笑,衞紫衣起身走至寶寶身旁,撫其長髮温柔道:“大領主是一番好意,不正經的女人不應理會,談也不該多談是不是?”

    “我懂了!”

    秦寶寶猛點頭,笑咪咪捉住衞紫衣的手興奮道:“大哥是指老是喜歡用一雙鬥雞眼的目光盯在大哥身上的女人,全是不正經的是不是?放心好了,我會幫你對付她們。”

    衞紫衣聞之苦笑,見寶寶將天下女子一概一而論,不知如何教導才好。

    “乳臭小兒就想對付女妖精?”

    席如秀嗤的笑出來,道:“別個你這小鬼先被她們迷得七葷八素再不想回來。”

    “‘迷魂大法’算什麼?”

    秦寶寶哼了一聲,道:“我爹説那種玩意遇上定力強或功力深的高人就不管用,他老人家也遇上過,非但沒事,還賞了她們每人二個耳光子。”

    “你又不是你爹。”

    席如秀心裏佩服秦英,對寶寶卻譏道:“女妖精為自己吹牛陣法無人能破,是愛惜面子,你這小鬼大言不慚能學會你爹手法破陣,是怕魁首被搶走一時口不擇言?”

    “打個賭如何?”

    秦寶寶不生氣亦不否認,道:“我若是能破解‘迷魂大法’,剛才的小盒子送我如何?”

    “不成,小盒子能借不能送。”

    席如秀狡猾的很,道:“你爹一定與你説過破陣的方法,你輸的比例極小。”

    “好一隻狐狸!”

    秦寶寶皮笑肉不笑罵一句,道:“當時我爹與娘正是新婚燕爾,仙女下凡亦不屑一顧,再憑藉高深功力,自然輕易破陣,他的兒子定力,功力均差勁,而且你以為被破的陣法,十多年來不會圖思改進麼?”

    “賭就賭!”

    席如秀一想也有道理,可不能未賭先認栽,道:“你如能破陣,我輸你一對玉獅子,倘若你無法破陣呢?”

    “少來,我賭的你懷中的小盒子。”

    秦寶寶不屑道:“你那對玉獅子已輸過我三次,看都看膩了,我要剛才那小盒子。”

    席如秀臉紅了一紅,試探性的道:“看過了還不還我?你的賭資呢?”

    “還!當然還!十年是還,百年也是還!”

    秦寶寶笑道:“至於我的賭資,一罈正宗猴兒酒,如何?”

    衞紫衣忍不住笑出來,席如秀不明就裏,問道:“耶,魁首喝過正宗猴兒酒?如何?味道不差吧!”席加秀很愛杯中物。

    衞紫衣笑了幾聲,點點頭,帶着笑意道:“我曾有幸喝過一口,味道麼?很是令人難忘。”

    秦寶寶瞪了衞紫衣一眼,又神氣的向席如秀道:“大哥都這麼説了,有什麼好疑問的?

    到底賭是不賭?”

    “賭!”席如秀大喝一聲,非常不屑的道:“難不成,會輸給你這小鬼頭?這回你想蠃是難上加難。”

    “未必!”秦寶寶忽然站到椅子上,撫着衞紫衣的眉頭道:“大哥皺着眉頭,好難看哦,你又想罵我胡鬧是不是?”

    衞紫衣真是啼笑皆非,拍拍寶寶面頰,正經道:“你在玩什麼花樣?決戰那日你也想去湊熱鬧麼?”

    “我當然要去!”秦寶寶斬釘截鐵的道:“沒有我怎麼可以,許多敵人都是我惹出來的,豈能做縮頭烏龜?”

    “哦?”

    衞紫衣暗暗嘉許,有趣的道:“如果你能提出更好的理由,我就答應讓你去湊一腳。”

    秦寶寶眼珠子一轉,目注衞紫衣頑皮道:“你!就憑我是你弟弟!兄長有難,做弟弟的豈能棄兄而逃?”

    好一個“棄兄而逃”,惹得羣雄暴笑不已。

    笑鬧過了,衞紫衣只有認輸,坐回虎皮交椅上,沉吟道:“遇上文鳳眉諸人小心些就是,如今就擔心‘龍王府’打我們空檔。”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站出來道:“魁首,‘龍王府’的鯊將官非品尚未有飛鴿傳書捎來,會不會出了意外?”

    這問題可難倒人,沒有人答得出來。

    此時——

    有銅鑼三響傳來,在門邊守衞的馬泰,戰平請示衞紫衣的准許,開門引進朱總管,只見朱總管手捧一隻雕刻精美,長二尺,高一尺的木盒,向眾人見禮後,躬身道:“啓稟魁首,剛才有位弟兄在嶺下撿到這隻木盒,上頭壓張紙寫明木盒乃贈送魁首之物,屬下怕是要緊東西,所以立即送來。”

    衞紫衣笑着接過木盒,端詳生晌並無異狀,方小心震開鎖揭開蓋子,只看一眼立即“碰”的又闔上,臉色大變,勉強泛出個笑容道:“辛苦你了,宋總管,下去忙你的吧!”

    “是!”

    朱總管一臉茫然的告退,大門又封鎖。

    三領主“銀狐”席如秀最是性急,忙不迭的道:“裏面到底是什麼東西,魁首為何這般吃驚?”

    衞紫衣苦笑一聲,將木盒交給他,席如秀揭開一看,驚叫道:“怎麼會?魁首,這………”

    其他人看了也將目光移向衞紫衣。

    衞紫衣再次苦笑,明白他們的疑惑,道:“一個是大家均認識的官非品,一個則是他師妹孫玉品。”

    大領主“九面閻君”展熹嘆息一聲,道:“沒想到真被子丹料中,‘龍王府’的力量不能小覷。”

    原來木盒裏裝的是一男一女兩顆血淋淋的人頭,死者雙眼猙獰恐怖,面目扭曲,顯然死前受到極大的痛苦,也像有滿心的不甘。

    大執法“鬼手”陰離魂從盒子拈出一張沾上血的紙,道:“‘龍王府’也下了戰書,十五月圓夜戌時在這裏恭候。”

    “撿個好便宜!”

    席如秀怒憤填膺的道:“前後相差一個時辰以示大方,待咱們與陳東昇那羣男女狗賊拼命回來,再像打鐵趁熱一樣將咱們打成他需要的樣式?”

    秦寶寶對死人頭沒興趣,不想看第二眼,本待閉目養神,聽了席如秀的話,忍不住又“嗤”的一聲笑出來。

    “臭寶寶,你又笑個什麼勁?”

    席如秀罵兩句,轉瞬又讚道:“不過,説真格的,你雖然看來繡花枕頭一個,煉丹的功夫可好,這二日我們均覺得功力大進,手腳更靈活,正好大戰一場試身手。”

    又貶又損又褒,秦寶寶聽得直翻白眼,氣咻咻的道:“我是繡花枕頭?若非大哥要我對長者有禮,先與你打一架再説。”

    席如秀自知失言,連忙賠禮,秦寶寶也就不為己甚,一笑置之:大領主“九面閻君”展熹嚴肅道:“如今事情已經明朗化,魁首如何調派人手?”

    “看輕敵人是武人致命傷!”

    衞紫衣冷硬的道:“這次一定要一舉消滅‘屠龍幫’與‘龍王府’,毀掉”福德祠“地底密殿,老展與離魂統領總壇全部弟兄鎮守總壇,以防杉子林之戰無法一個時辰解決,或敵人提前進攻,子丹調集火藥好手百名亥時炸燬地底宮殿,‘福德祠’由‘金龍社’負責重建,官方由如秀去溝通選個最好的理由安撫民眾。”

    “沒問題,沒問題!”席如秀拍着胸脯保證,笑道:“省府都督最欽服魁首,只要修書一封告之地底藏有數十條大蟒蛇,由我送去,説不定還會送個‘愛國愛民’的匾額來哩!”

    “捉狎!”衞紫衣笑罵道。

    席如秀突然想及自己沒任務,問道:“我呢?魁首,老總不會又要我陪都督喝酒談風月吧?”

    每當有交際應酬,衞紫衣能推就推,不好意思拒絕就派席如秀代替出席,一來正對席如秀胃口,二來也能使衞紫衣免受熱鬧吵雜之罪,萬不得已才親自下山。

    “你想得美!”

    衞紫衣一笑,才扳起臉道:“由我和你率領北京分社二百名弟兄赴杉子林之會,人手你去挑選,貴精不貴多,能與江湖好手抗衡者為上。”

    席如秀尚未答話,大執法陰離魂已先哧哧笑道:“魁首選的好,我們席三領主久經胭脂陣,眾香國,臨場學得不少應付女人的經驗,選他去對付那羣老少妖婆,正好趁熱現賣!”

    席如秀正待氣唬唬的反譏,衞紫衣已揮手製止,道:“私底下再去吵個夠。現在,你們有什麼異議沒有?”

    羣雄均信任衞紫衣的統帥本領,實際上這也是最可行的方法。

    “我有異議!”

    秦寶寶説的大聲,手舉得高高的似乎怕衞紫衣沒注意到。

    羣雄一怔,不知小鬼又有何毛病?

    衞紫衣輕笑一聲,道:“有話請説,不必辛苦高舉着手,你的聲音大哥認得出。”

    秦寶寶悶了半天,總算捉到機會發表高論,起身道:“請教大哥,倘若‘龍王府’猜出我們心思,或有弟兄不小心泄露出去,屆時龍王不進攻總壇,反而守在‘福德祠’附近全力攻擊張領主等人,怎麼辦?”

    席如秀不等衞紫衣開口,已先老氣橫秋的教訓寶寶:“你今日怎地突然變笨了?魁首命子丹亥時炸燬‘福德祠’密殿,離他們進攻總壇有一個時辰,子丹自會等他們到了才去點火藥呀!”

    “我又不是問你,雞婆!”

    秦寶寶小聲嘀咕一句,道:“問題是,炸藥須先掩埋,萬一龍王得知命人移到張領主等人的隱伏地,點燃導線豈不炸到自己人?再則有假幫主為何不能有假龍王?假龍王與總壇弟兄周旋,真龍王等着侍候張領主等人,不也糟糕?”

    眾人驚於寶寶心思細密,一時怔住,二領主張子丹很有自信道:“這點不必擔心,我會命弟兄暗中蒐購不必掩埋的炸藥,炸燬‘龍王府’即造成地底坍塌,密地宮殿自毀,至於真假龍王之事也許是有,但我們身懷炸藥他們不敢潛近。”

    秦寶寶“哦”了一聲,席如秀斜睨着眼笑道:“問題寶寶,現在你還有問題沒有?我們這些老江湖不怕人問。”

    秦寶寶想及打賭的事,心想回去準備東西要緊,道:“等我想到再問,現在我想回去睡覺了,拜拜!”

    馬泰及戰平不敢攔阻,開了門讓他出去。

    席如秀沉思不解,迷惑道:“小鬼在‘龍鳳軒’染上女人家愛睡午覺的習慣?”

    衞紫衣搖頭,他知道寶寶睡了一夜不可能再睡,笑道:“依我看,寶寶是回去想如何打賭蠃你才是真的。”

    眾人談論清楚細節,由各領主統領屬下人辦事,衞紫衣總指揮,議會才散,已是又過半個時辰之後。

    衞紫衣回到“黑雲樓”,在樓下客廳喝杯茶休息一陣,想及早上那本經書沒看幾頁,舉步回書房,經過寶寶的遊樂間,聞有聲響,忍不住好奇敲門想進去一觀究竟。

    秦寶寶聽了敲門聲就知是誰,提高聲音道:“門沒鎖,大哥請快進來幫我一幫。”

    衞紫衣感到門沒鎖,但想推開卻須大力,打個半開一看清楚才知屋裏不知何時已塞得滿滿的,連門都置身無處,這時又傳來寶寶不滿的叫聲:“大哥,門開個夠側身擠進就好了嘛,東西會給你弄亂了。”

    衞紫衣決心看個究竟,依言側身進去,這又發覺除了寶寶坐的那塊小地方,連個站的位置都難找,如今他是站在門邊獨留開門用的一點點小空地,忍不住叫道:“老天爺,你這兒何時成了垃圾場,該不該派人來大掃除?”

    遊樂間裏,一面牆開窗採光,另兩面各置一隻塞滿牆壁的大櫃子,櫃分明格、暗格無數,都擺的滿滿的,門兩旁還各設一隻小鬥櫃,放置工具,櫃上還排了不少書,地鋪絨毛氈便於坐卧,如今到處散着幾本攤開的書、竹子、釘子、鐵絲及一大堆東西。

    秦寶寶回首道:“大哥快來幫我,戰平送的水槍弄丟了,你知不知道怎麼做?”

    衞紫衣看到一屋子混亂直搖頭,苦笑道:“你不將東西整理一下,大哥簡直想奪門而出了。”

    秦寶寶起身想整理可不知從何整理起,將目光移向放於角落的一對高四尺的天鵝玩偶,小心移腳步將它們抱給衞紫衣,有點不好意思的道:“大哥將它們抱出去,就有空位坐了。”

    衞紫衣將兩隻天鵝玩偶放在門外,總算有地方坐了,道:“一間屋子放太多東西很是不順眼,我看大部份都可以丟了,兩隻大櫃子搬一隻出去,拉雜沒有用的東西……”

    “不要!”

    秦寶寶愈聽愈不順耳,忍不住插嘴叫道:“大哥真殘忍,買的東西又要我將它丟掉。”

    “不丟也行!”

    衞紫衣心思一轉,提議道:“有許多窮人家的孩子從未摸過玩具,不如轉送他們。”

    秦寶寶想及貧民窟的小孩的確可憐,點頭道:“我這兒至少有三四百件玩具,通通分給他們好了。”

    三四百件玩具!

    衞紫衣知道這不是虛話,光是他一年來就買了不下一百件玩具送給寶寶,加上其他人送的玩意,因為太多之故,其中很多重覆的,都被寶寶拆來拆去,憑他的鬼腦子重新改造,變成新的東西,其中自也包含他隨手亂刻的木頭玩偶,裝來可有一大簍子,有時也會文靜點,用絲線結字或動物鳥類。

    “寶寶是個好孩子!”

    衞紫衣誠摯的讚美,微笑道:“待解決敵人,派人將這些玩意送出去,大哥請人將遊樂間重新佈置清爽點,如何?”

    秦寶寶誌在打發時間,並不感到有何不清爽,還是點頭道:“就依大哥的;不過,其實我已將玩意減到最低了,像他們打賭輸我的貴重玩意,我玩幾天就送回去,例如席領主的一對玉獅,大領主住處那匹高六尺半的長脖子玩偶,陰執法的一張虎皮,二領主的六件古董,還有其他好多人輸我的金屬、珍珠、玉石等等不計其數,要不,現今我也沒位子坐哩!”

    秦寶寶心情好時,就會到總壇各位弟兄的住處拜訪一下,其目的是蒐購新玩意,大家都知道他玩幾天就會完好無缺的送回來,不是真要,所以均大膽同他賭,蠃的機會渺茫。

    賭博,秦寶寶沒學過,賭的是腦子與技巧,自然位居蠃家。

    衞紫衣趁機誇他兩句,幫着寶寶做水槍,問他有何用處,秦寶寶神秘兮兮的低聲説幾句,惹得衞紫衣哈哈大笑。

    今天,是“金龍社”與“屠龍幫”決戰的日子。

    雙方雖言明地點在杉子林,其實心裏清楚是杉子林外那塊雜草不生的空地。很奇怪吧,一片杉子林旁邊居然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可能土質有異,土地爺爺是怎麼乾的。

    酉時——

    二百零三名“金龍社”弟兄靜靜的立在空地上,除了其中一個之外,全都一式紫色緊身衣靠,紫色頭巾,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們短掛背上所現示的龍形圖案,有金漆印就,少部份即是金線繡成的;外穿一襲紫色的絲織長袍,一雙袖口各繡一條飛騰的小金龍,就只有衞紫衣和席如秀了;那個服飾迥異的人,個兒最小卻也是一身紫,不過是淡紫,身上沒有任何“金龍社”標誌,只有胸前一條金煉子發亮,就是秦寶寶。

    丈許外的敵人,為首二人,一個豔若桃李的少婦,身後立有不下六七百名全身着粉紅色紗衣的嬌麗女子,少婦則一襲黑色紗衣,更具神秘美感;男的,自然是“金龍社”叛徒陳東昇,不過,不再穿着紫袍,改換一襲銀白色長袍,十分顯目,其餘親信叛徒亦換穿黑色緊衣靠,身後還正着各式衣着的江湖高手,歐陽必羣、姜不老,於老黑等均在,有些不是寶寶曾得罪之人,自是陳東昇新請來的幫手,“善化堂”的鮮紅色打扮弟兄也來了不少,總共不下二百來名。

    神色冷沉,“銀狐”席如秀低聲道:“魁首,陳東昇的幫手可不少,嘿嘿,三比一。”

    平靜的,那邊,陳東昇微笑着開了口,道:“衞大當家果真準時,酉時一分不差,在下們已恭候一刻鐘。”

    席如秀一聽陳東昇不存絲毫情義,陰森森的道:“你陳叛徒可真夠狠,立即改了稱呼,顯示你幫主或副幫主身份?”

    陳東昇臉色一變,復又淡漠的笑道:“這不叫背叛,席領主,乃是野心,爭霸武林的野心!”

    “陳東昇,也許我該稱你聲陳副幫主?”衞紫衣冷硬道:“你有多大的野心我干涉不着,只要你先脱離‘金龍社’庇佑再開創你的天下,如今就不必干戈相見,至少不是今日,錯在你利用今天以前的身份盜用公款,蠱惑人心叛離,身在‘金龍社’卻做出不利‘金龍社’之事,這就叫背叛!”

    陳東昇被數説得狗血淋頭,一時不語,歐陽必羣業已狠道:“姓衞的,金蛇咬不死你算是運氣,如今你以三百之眾想對我們未免太也看得起自己?”

    “銀狐”席如秀攻敵先攻心,冷悽悽一笑,道:“可憐你們這羣不開竅的江湖人,寶寶亂編的歌詞裏只提到歐陽必羣與姜白頭,陳東昇就控制他二人,再由他們控制其他人,你們等於是被牽着鼻子走的畜牲,當初寶寶完好無損歸來,所以我們也就不為己甚的放過你們,不料你們心胸狹窄,一意不肯放過寶寶,撒尿撒到‘金龍社’頭上?老實告訴你們,當時若非寶寶不喜為他一人動干戈,少林悟心掌門驚怒之下打算向你們各派掌門討個公道,你們吃得消麼?”

    如今武林人莫不知秦寶寶是少林掌門俗家親侄,自小由秦英及少林僧眾一起帶大,不啻少林寺的活寶貝,欺侮他等於向整個少林宣戰,何況又有‘金龍社’,這座硬靠山,有人戲稱寶寶是“武林大福星”,實是半點不差,運氣真他媽的好。

    那些江湖人互覷一眼,覺得自己實在太過份,歐陽必羣眼見夥伴心動,冷森警告道:

    “如今你們退縮已太遲,就算他們放過你,我也會將一切宣揚出去。”

    “證據呢?”席如秀冷哼一聲,不屑的道:“如今你歐陽必羣在江湖上的聲望已大打折扣,誰會相信你所説的?”

    這番話直刺敵人心中,撥動他們的心,山派於老黑道:“你真的會放過我們麼?

    ‘金龍社’不再追究那件事麼?”

    席如秀不敢獨斷,請衞紫衣作主,衞紫衣一笑道:“那件事的被害人是我的兄弟秦寶寶,應由他做決定!”

    秦寶寶一直沒開口,這時聽衞紫衣要他拿主意,才道:“諸位均中司徒聰之計,也算是被害人,大家相識一場也算有緣,佛門最講‘緣’字,所以,一點誤會應早淡忘,何須念個不休?”

    “臭小子少挑撥離間!”陳東昇暴烈的道:“我早料到你們會來這招,今晚在他們飯中摻了‘子午斷魂散’。”

    羣雄嗶然大驚,陳東昇傑傑怪笑道:“只要你們俯首聽命我,每年中秋子時,我自會為你們解毒。”

    衞紫衣突然將目光移向樹林子不遠大樹上,道:“樹上的朋友想看熱鬧,滾!有所指教,請現身!”

    沉寂不一會,傳來朗朗笑聲,來人身形好快,笑聲未斷又抱拳道:“失敬,失敬,在下自以為隱瞞得緊,不想尚欺不過大當家耳目。”

    意外蹦出來的是個廿五六歲上下的年輕人,舉止瀟灑,形態雍容,很是給人好感。

    衞紫衣抱拳還禮,微微一笑,道:“閣下可是蜀中庸門排行第九,‘解毒聖手’唐烈!”

    蜀中庸門精於使毒,只有九少爺唐烈意外被封為“解毒聖手”,唯一使江湖人聽到唐姓不會皺眉頭的一個,其實,使毒者未必會解毒,會解毒者對毒藥定有研究,否則如何解毒?

    唐烈被號為“解毒聖手”,對毒藥之性自然十分精到,既是唐門人,使毒的本領自也不會差,只因出道二年未曾使毒,因此人均不知。

    此時“解毒聖手”唐烈聽衞紫衣一語道出他來歷一怔,道:“不想在下一點微名,大當家也有耳聞,居然一點即破。”

    秦寶寶一直目注唐烈,聽他自承姓名,大喝道:“大膽唐烈小子,闖出點名號就數典忘祖麼?”

    眾人無不驚訝,“解毒聖手”唐烈見到蒼犀角如見祖宗,道:“你是娃娃叔叔?七年不見,已經快認不出了。”

    秦寶寶滿意的點點頭,負手而立,老氣橫秋道:“你永遠比唐堯少根筋,現在才認出我;七年前,爹爹第一次帶我上唐門玩一個月,那時你和唐堯還是個毛頭小子,如今可長大了,唐堯呢?還搗不搗蛋?”

    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以大人姿態教訓大他十餘歲的“老小孩”,實在令人噴飯,連敵方都忍不住好笑,“解毒聖手”唐烈卻恭敬道:“唐堯也長大了,不過頑性不改,常被爺爺責罵哩,對了,娃娃叔叔,這次我出門,爺爺特別吩咐唐門在外弟子,遇上你須請你上唐門盤桓,他老人家對你念念不忘,叔公過世後,限於門派不同,爺爺無法上少林寺探望你,一直深深內咎,如今娃娃叔叔下山,爺兒倆正可見面敍舊。”

    秦寶寶哦了一聲,向衞紫衣吐吐小舌,忖道:“不得了,小寶兒的靠山愈來愈多,全是江湖人不敢招惹的大組織,敵人一定會笑我本事沒有,幫手倒不少,我看還是快將這唐烈小子打發走吧!”

    説着扯扯衞紫衣袖子,示意幫着打發人,才扳起臉道:“唐烈小子,聽説你解毒的本領愈來愈好,能否替我辦件事?”

    “解毒聖手”唐烈心思一轉,恍然大悟,指着敵方道:“娃娃叔叔可要我為那些中‘子午斷魂散’之人解毒?”

    秦寶寶領首微笑,“解毒聖手”唐烈呵呵一笑,道:“娃娃叔叔還是這般菩薩心腸,小子遵命就是。”對衞紫衣拱手道:“衞大當家一代武林奇葩,家祖父欽名已久,早想結識,一直不得機會,如今既與娃娃叔叔結拜,可説是一家人,務必撥空上蜀中一遊,以解家祖父多年心願。”

    “好個唐烈,想搶我大哥?”秦寶寶撇着嘴道:“大哥去我也要去,你別想動歪腦筋,跟着唐堯作怪!”

    “解毒聖手”唐烈哈哈一笑,道:“歡迎,歡迎,唐門早已掃榻相迎,大當家,一定請賞光!”

    衞紫衣望了寶寶一眼,有點無可奈何道:“中秋前定登門拜訪,請代衞某向唐老爺至感忱之意。”

    “多謝大當家成全!”唐烈十分興奮的道:“爺爺知道一定十分高興,唐門上下早就想一睹你廬山真面目。”

    又與衞紫衣、席如秀、秦寶寶等拱手作揖,對方還禮如儀,唐烈走向敵方,微笑道:

    “諸位中有幾位中‘子午斷魂散’,請與在下至杉林子裏醫治。”

    陳東昇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連專門使毒的四川唐門都與秦寶寶有淵源,況且又有毒在身,羣雄中那個還敢依附陳東昇?除去四十三名“金龍社”叛徒外,均走得一乾二淨,只因那四十三位明白,逃過今天,逃不過明天。

    身着黑紗的少婦即是“屠龍幫”幫主文鳳眉,這時冷冷的道:“沒用的東西,招來的幫眾均是貪生怕死之輩,一點用處也沒有。”

    衞紫衣冷冷一笑,面無表情的道:“這叫樹倒猢猻散,諸位的樹根扎得不穩,自然無人敢倚靠。”

    文鳳眉面如寒霜的怒視衞紫衣,冷厲的道:“別得意得太早,衞紫衣,七年前你給我的屈辱,我會十倍討還。”

    席如秀應付女人很有一套(他老婆例外),這時破口大罵道:“奶這瘋婆子、老妖婆,也不想想自己七老八十的,居然一開口就向我們魁首求婚,別説奶已是老太婆,就算年紀相當,我們當家的豈能娶這等厚臉皮的女人為妻?”

    “住口!”文鳳眉冷叱一聲,恨得一挫銀牙,道:“我文鳳眉豈是普通男子可配,衞紫衣只是勉強夠資格。”

    “衞某人無法消受美人恩,抱歉!”衞紫衣古井不波的道:“如今什麼也無須再提,有何道兒,請劃下吧!”

    就在這時,陳東昇走向前,輕輕自腰間撥出一柄牛角柄的短刀來,刀身閃亮如銀,刀口鋒利,寬有三寸,長約尺餘,是個好傢伙,武家在兵器上有兩句格言:“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陳東昇這把尺餘的寬刃,可不知有個什麼險法?

    席如秀同衞紫衣一躬身,也站出來,冷道:“敬你是一幫副主,就由席某人陪你過幾把,清理門户!”

    就在那個“户”字還在席如秀嘴唇上跳躍之際,陳東昇右手的短刀電閃,十九刀分成十九個不同的方向刺向席如秀!

    “好他媽的狠!”

    怒叱着,身形急進,席如秀行動如飛,以狂風暴雨之勢反擊敵人的攻殺,這隻老狐狸以一方鐵牌作兵刃,陳東昇兵器輕,不敢力檔,一連被迫出十餘步!

    文鳳眉一直冷視衞紫衣,對陳東昇的敗象視若無睹,道:“第一鑼已開響,現在,衞紫衣,有你生受的吶!”

    倏地——

    一陣琴音飄來,音如情人嘆息,美人耳邊低訴,柔!柔得有點令人痴醉,彷佛徜徉在柔膩的東風中,與佳人細語纏綿!

    此種琴音,最易消磨人的壯志,此情此景實在聽不得。

    衞紫衣身後攻力較淺的兒郎,面上的嚴肅與狠勁,漸漸被琴音融化。

    忽而琴音鏗然一震,音律轉悲,哀音四溢,彷佛海棠泣血,杜鵑悲鳴,引動人想及過往的傷心事,不禁眼淚想奪眶而出,更多人被琴音所影響,如何還能應戰?

    衞紫衣倒不覺得有什麼,秦寶寶也知這琴音害人,但想及父親仙逝,忍不住眼睛泛紅,衞紫衣一看不得了,心想再不阻止琴音,這場戰不用打就穩輸。

    望定琴音來處,衞紫衣仰天厲嘯一聲,琴音突然中斷,顯然琴絃已被衞紫衣凌空震斷!

    一名粉紅輕紗女子走上前同文鳳眉低語兩句,文鳳眉面色一變,冷冷道:“沒用的東西,退下!”面代青煞的望着衞紫衣,道:“清龍吟!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有這種功力,不愧一代奇葩!”

    “過獎!”衞紫衣拂了拂衣袖,面無表情道:“文幫主,就此歇手,抑是繼續下去?”

    深深吸口氣平靜心情,文鳳眉冷森森的道:“我是不能容許任何一個臭男人侮辱,假如那人不尊我意,就必需死亡!”

    衞紫衣微愠的哼了一聲,冷道:“就因為七年前中秋夜之事,你不惜大舉干戈?”

    強橫的,文鳳眉冷悽悽的一笑道:“我想不出有什麼原因應該例外!”

    很平靜的,衞紫衣七情不動的問一句:“文幫主想武力解決?”

    文鳳眉冷傲的點一下頭,衞紫衣陡地大喝:“金龍遨翔,左二右一,潘、洪、俞!”

    只見腳步奔移,人影飛動,眨眼間,陣形業已布好,所有“金龍社”所屬立即分為兩邊。

    衞紫衣的左手邊的兩排武士排頭,是席如秀麾下的硬把頭——生像冷漠殘酷,眉目陰沉的“黑蛟”潘雄,與陰離魂麾下的硬把頭——體魄魁梧,形容猛悍的“大力神”洪大行!

    衞紫衣右手邊的一排大漢之首,則由展熹麾下的“黑臉將軍”俞浩及他的副手“鐵頭”

    陶德站在指揮位置上。

    衞紫衣立於陣勢中間,深沉的道:“俞浩,統領手下弟兄狙殺叛徒,被溜掉一個,刑堂侍候;潘雄、洪天行,隨我對付文幫主一眾,斬除妖精。”

    “金龍社”並非“閻羅殿”,能進不能出,未退社又加入另一幫,企圖腳踏兩條船,“明拿官餉暗為寇”,為衞紫衣所痛恨,以一百之眾狙殺四十三人,是不讓他們有活命的機會。

    俞浩、潘雄、洪天行回應如雷,三人單手揮舞,右翼百名試土立即轉成半圓的包圈住四十三名叛徒,左翼亦迅速形成雙層包圍之陣包圍住身着粉紅輕紗女眾;圓用的光芒照耀之下,人影幢幢奔掠,刀光閃閃生寒,但除了步履聲外,沒有任何其他聲響,三位頭兒如塔般業已挺立陣勢之前!

    衞紫衣卓立雙層圓陣的正中,他的身邊站着秦寶寶,嘿,這小鬼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竹製的大水槍。

    “屠龍幫”女幫眾人數雖多過“金龍社”多多,但是,這等陣勢何等嚇人,肅肅的煞氣直迫她們,呼吸之間,也俱覺恁般冰冷僵麻了。

    文鳳眉悍然不懼的直視衞紫衣,衞紫衣回視冷然道:“本座向來不喜女子行走江湖,只因鐵血江湖無分男女,敵對之間,依舊朝狠處殺,此時此際,就無所謂惜香憐玉之心了。”

    衞紫衣這番話是説給一干女子聽,也在警惕己方弟兄,不要為色所迷,掉入敵方的温柔陷阱,重蹈剛才之轍。

    就在一干女子呆怔之時,衞紫衣又威嚴的道:“俞頭兒,你還在等待什麼?”

    俞浩洪聲回應,同時暴喝:“給我圍上去狠殺!”

    他的聲音甫自唇縫吐出,他高大的身形已經猝然斜施,一溜冷電自他手裏暴射,半月彎刀眩目又陰森的光華擊向首當其衝的李榮,也是一把好手。

    俞活的副手“鐵頭”陶德以下的弟兄自也不會閒着,全往敵人的狠處殺,而一干叛徒自知無活命之理,也紅起眼想殺幾個墊棺材底,雙方這一行動,均出手狠辣,招式悍野,身形俐落,不消多久,鮮血滲着慘號陣陣傳來!

    這時席如秀已提着陳東昇的人頭回到衞紫衣身邊,道:“啓稟魁首,就是這狗崽子在‘龍王府’遇見官非品,明白自己被耍,又邀龍王赴戰不獲,胡口亂扯官非晶與咱們有勾結,引動龍王報復私心,下令對官非品師兄師妹行刑至死,屬下大怒割下他的人頭,以察官非品師兄妹在天之靈。”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衞紫衣黯然嘆息,道:“這件事你辦的很好,待子丹取回他們師兄妹遺體,縫回人頭合棺入殮,就以陳東昇及龍王項上人頭祭靈!”

    衞紫衣説得斬釘截鐵,席如秀凜然答應,將人頭交一位弟兄帶回總壇。

    文鳳眉好像要吃人一樣,咬牙切齒的道:“衞紫衣,你有人性沒有,人都死了你還狠心讓他成斷頭魂?”

    “人頭是我砍的!”席如秀冷喝一聲,義正嚴詞道:“老妖婆,我想奶自家心裏明白,如今的一切均是奶一手造成的,由於奶心胸狹窄,不知廉恥,不辨是非,不自量力,唆恿陳東昇背叛,他的死該由奶負責!”

    文鳳眉簡直快氣昏了頭,冷烈的叱道:“你強詞奪理!一切錯在衞紫衣那天殺的不該侮辱我。”

    席如秀一聽簡直快氣破肚皮,叫囂道:“你這瘋婆子簡直比一百零八歲的祖奶奶還混蛋不講理,席爺非打破你腦子,看看裏面裝的是腦漿抑是彈簧片?怎地想法轉不過來?”

    衞紫衣揮手製止席如秀,悠然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大幫主,若想動手一決勝負,最好快些決定,莫不要等我那夥弟兄解決那幫叛徒包圍過來,諸位就討不了什麼便宜!”

    文鳳眉一咬銀牙,叫道:“‘迷魂大法’侍候!”

    “嘿,正點子來了。”席如秀低叫一聲。

    立於文風眉身後九位豔若桃李的女子一併站出,設非對方是敵人,均有一副蛇蠍心腸,席如秀恐怕早就心軟如綿。

    衞紫衣雙眉微皺,威嚴的道:“潘頭兒。洪頭兒,還在等待什麼?文幫主身後尚有六七百名女子等着侍候你們。”

    潘雄、洪天行決聲答應,二人單手一揮舞,雙層半圓形剎時移動,將文鳳眉身後六七百名女子團團圍住,二位頭兒因有前車之鑑,不待她們使妖法,己身先士卒搶殺!

    “牽一髮動全局”永遠不會錯,一干女子立即反攻,雖然不精於武功,以三對一,一時倒也不致敗陣,而“金龍社”兒郎怨怪剛才琴音妖法差點使他們出醜,身形沿繞攻撲之際,均無惜香憐玉之意,鐵血江湖,原本不分男女!

    文鳳眉恨極了,忍不住瞪視門下九名女子:“還磨菇什麼?待敵人先殺過來只有死路一條!”

    衞紫衣拂了拂衣袖,恬然道:“別緊張,我兄弟對貴幫‘迷魂大法’很感興趣,我會給你們時間慢慢施展,以盡為兄愛弟之意。”

    文鳳眉像遭受極大的侮辱又不願相信,細聲道:“你是説由秦小鬼出戰我們十人?”

    “有何不可?”衞紫衣深沉的道:“若論貴幫女徒眾之真本事,十個也不夠舍弟消磨半個時辰。”

    面對敵人,衞紫衣像一座毅然的山嶽,面對寶寶卻十分温柔,輕道:“你向文幫土等人討教‘迷魂大法’可須小心,大哥及席領主為你掠陣。”

    秦寶寶展示一下大水槍,一點也不擔心的笑眯眯道:“萬事俱備,大哥請放心,只是,你可不要自先被她們迷走!”

    衞紫衣沒好氣的笑罵道:秦寶寶正待走上前,席如秀忙的又加上:“支不住就求救,可不要為省猴兒酒,死撐不認輸。”

    回首橫了席如秀一眼,秦寶寶沒有好氣道:“收個黑烏鴉乾兒子,自家也多了張烏鴉嘴?擾亂軍心,該當何罪?”

    那邊文鳳眉已很不耐煩的叫道:“姓秦的小鬼,還不快過來送死?”

    秦寶寶又向席如秀吐舌翻眼做鬼臉,才施施然走前去,道:“老太婆奶奶,少爺不是過來送死,閒極無聊破陣解悶來的。”

    “放肆!好個利口小子!”文鳳眉目叱道:“你有多大道行敢出此狂言?‘迷魂大法’多年來根本無人能破。”

    秦寶寶“嗤”的笑出來,回首向立在身後的衞紫衣道:“大哥,這位老太太很愛吹牛皮,你可帶有針之類的尖器?”

    衞紫衣莞爾搖頭,秦寶寶忍不住輕嘆口氣,道:“可惜,可惜,萬事俱備,獨缺根針,無法戳破牛皮。”

    席如秀哈哈一笑,又扳起臉道:“小鬼,甭再俏皮啦,還不快入陣破法。”

    秦寶寶微微一笑,慢條斯理的道:“讓她們先在那裏惴惴不安,人人自危的煎熬一陣,消磨她們鬥志,亦是戰略之一。”

    眼角瞥見席如秀嘴癢想反譏,寶寶又加上一句:“這是你們當家我的大哥説的。”既是衞紫衣説的,席如秀只好閉嘴。

    以文鳳眉為首四人圍個小圓圈,其餘六人在外成雙圓,秦寶寶騰身躍入小圓圈裏,笑道:“十六七年前我爹破了這陣法,今天他兒子再來領教一次,瞧瞧十餘年來眾位娘子軍進步多少?”

    “秦英?”文鳳眉吃驚,忍不住呼道:“你就是‘萬邪聖醫’秦英老鬼的獨子傳人?”

    “然也!”秦寶寶得意一笑,又有點不悦道:“少爺花費好大工夫為你們煉製‘長生不老丹’,奶居然尚不識我?”

    “也罷,也罷!”文鳳眉仰天一嘆,又咯咯大笑:“昔年你爹曾羞辱我,後來卻不知躲在那個老鼠洞,如今正好由你償還。”

    秦寶寶低頭玩弄大水槍,不屑道:“母雞叫也比奶的笑聲好聽,要報仇快點,吱吱喳喳有何用?”

    “哼,小子跟老子一樣無禮狂妄!”文鳳眉咒一句,聲音忽變得無比輕柔:“寶寶,你真俊,我們均為你所迷,你説我們美不美,為你而舞好麼?”

    聲音又輕又柔,彷佛情人在你耳邊低訴,那個鐵漢忍心搖首説不?

    秦寶寶卻機伶伶打個冷戰,他知道這聲音是陣法開始的前奏,文鳳眉為首的四人小圈開始旋轉,晚風吹拂,輕紗飄揚,寶寶一時眼花,居然搞不清這小圈到底有幾人;六人所成的大圈跟着旋轉飛舞,一圈住左繞,一圈住右旋,剎時人影飛旋,彷佛有雙倍或十倍以上的人在寶寶身旁旋舞!

    雙倍或十倍以上?為何會相差這許多?這就是“迷魂大法”厲害的地力,以不停的旋轉弄花人的眼睛,以令人如痴如醉的妖嬈容貌誘惑人的心,致使敵人腦子混亂,搞不清她們到底有多少人?只見輕盈的軀體不斷向他迫來!

    “寶寶—”“寶寶—”“寶寶—”“寶寶—”………

    圈子漸漸縮小,一聲又一聲柔膩的呼喚,輕輕在耳邊響起,而且一聲比一聲動人心魄,秦寶寶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要破胸而出呼應她們。

    陣外的衞紫衣與席如秀因置身其外,功力又深,未受到什麼影響。

    他們卻看到寶寶面上變得很迷亂,席如秀擔憂道:“魁首,寶寶好像着了她們道兒!”

    擔憂之下,沒有一出口就“小鬼”。

    衞紫衣點點頭,使用傳音入密之法厲叱:“寶寶,這羣烏鴉叫有何動聽之處?

    瞧你那副迷糊樣子!”

    秦寶寶聽得厲叱聲陡地一驚,人也因而驚醒,心火大起,迷人心魂的女子有幾人也看得清楚,文鳳眉等人舞得如痴如醉,一個個開始寬衣解帶,想除掉輕紗,寶寶目叱道:“不要臉的女人,通通給少爺安份點!”

    三不管舉起大水槍望準她們嬌豔的面容,扳扣亂射,只見一股股濃黑的汁液噴在她們細白的臉上,立即黑白分明!

    大水槍汁液容量多,秦寶寶又在氣頭上,到處亂射,不僅對準臉,露出衣服的手、頸,他一樣不放過,反正看到白白的肌膚就射,尤其是文鳳眉,最得寶寶禮遇,臉、手、頸幾乎找不着幾寸未變色的肌膚,再襯以一襲黑紗,乍看倒成了黑人!

    陣法當然大亂,鶯啼燕叫,亂成一片,那個女人能忍受自己臉上成了調色板?

    衞紫衣和席如秀差點笑彎了腰,秦寶寶怒氣已出,望及中獎的十女拼命用手絹擦着黑漬,愈擦愈糟,忍不住也呵呵大笑。

    “黑臉將軍”俞浩所率領的百名武士早已剷除叛徒,幫着另一夥弟兄大戰紅粉武士,傷的傷,亡的亡在所難免,不過敵人死得更多,只剩下零零落落不到二百人,説起來,“金龍社”損失很輕,算是大獲全勝。

    這時他們聽到這邊的異聲,紛紛扭頭看去,這一看可怔住了,也忘了要出手,不管是男是女均忍俊不禁呵呵大笑。

    這一笑引得衞紫衣注意,三位大頭兒以為要糟,不料衞紫衣下令:“停戰!潘雄率領手下弟兄救治傷者,不論男女,督導他們清理戰場,收拾善後,該埋的埋,要燒的燒,把敵我的遺屍分出來,不要混在一起,另外,我方司衞以上的成仁弟兄須專為處理,以便祭奉,便昭忠魂!”

    洪天行、俞浩率領手下弟兄先回總壇,協助大領主、陰執法應敵!

    三位大頭兒恭謹的答應着自去。

    秦寶寶一騰身回到衞紫衣身旁,低頭不敢看衞紫衣,為自己剛才被迷了心志感到慚愧。

    衞紫衣輕輕將寶寶摟在懷裏,撫着他長髮温柔道:“寶寶乖娃,怎的低頭不讓大哥稱讚你一番?奶是大功臣哩!”

    秦寶寶將頭臉埋進衞紫衣寬厚的胸膛,感到説不出的舒適安全,忽然心跳加速,有種説不出的奇妙感覺是以前所沒有,暗罵自己神經病!

    抬起有點紅紅的臉,秦寶寶問道:“這次賭賽,是我蠃?還是席領主蠃?”

    衞紫衣鬆開寶寶,和悦的笑道:“不輸不蠃,就算和局好了。”

    秦寶寶嘟起嘴不答辯,只因他藉助衞紫衣之力才脱險,不算大蠃。

    文鳳眉簡直根不得生啖了秦寶寶和衞紫衣,叫道:“你不必向我們人施什麼恩惠,我不會領情的,你們今天賜予的恥辱,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還給你們。”

    衞紫衣面對這瘋婆子簡直無可奈何,道:“恩也好,怨也好,秤秤自己斤兩再來吧!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

    驚疑加上憤怒,使文鳳眉瘋狂的叫道:“説!大不了再拚個死活。”

    衞紫衣這才“嗤”的一聲笑出來,望着她們“黑臉”,道:“諸位面上的黑漬乃舍弟特製,必須在一個時辰內,以黑醋像刷馬一樣大刷三次,才得恢復容顏,超過時辰,就須終身頂着黑臉見人。”

    文鳳眉等十女一聽大驚,漂亮的女人最是愛惜容顏,文鳳眉馬上下令撤退,十位“黑美人”之速度有若電掣風馳。

    衞紫衣等人禁不住又哈哈大笑,席如秀噴着笑意道:“我的奶奶咧,什麼玩意嘛,跑得比風還快;小鬼,那黑汁真有那種效力?”

    秦寶寶嘿嘿冷笑的望了衞紫衣一眼,道:“黑汁有什麼效力我不曉得,倒是大哥那張嘴挺會嚇唬人的。”

    衞紫衣一笑置之,席如秀莞爾失笑道:“小鬼,你使用的黑汁到底是什麼東西?”

    秦寶寶賣關子不肯説,席如秀轉問衞紫衣,衞紫衣搖頭表示不知,席如秀哼聲道:“你小鬼的心思我會不曉得,想動小盒子的主意?甭想!”

    衞紫衣揮揮手,沉聲道:“別再鬧,業已過了一個時辰,‘龍王府’人也該到啦,走吧!”

    説完單手扶在寶寶腰際施展輕功往“子午嶺”飛去,席如秀只好跟着。

    “子午嶺”上——“嗚”“嗚”的鋒刃破空之聲,宛如響起了漫天的號泣!

    一片慘厲又尖鋭的嗥叫聲應合着暴風雨的來臨,血肉橫飛,肢體拋舞,人在撲滾,“金龍社”所屬亂成了一團!

    混戰當中——

    “金龍社”大領主“九面閻君”展熹使着一對大板斧,招術奇詭,動作驍勇,與他相對的正是“龍王府”的龍王,雙刃如電,並起並落,在一輪狂風暴雨似的揮擊中,喝道:

    “‘金龍社’有你這等角色,難怪日易坐大!”

    倏進倏退,“九面閻君”展熹身旋如螺,大笑道:“多承誇獎,但是你也夠運氣,如果你的對手是我們魁首,命早不保。”

    龍王的雙刃交相撞擊,邊嘲弄道:“他人呢?由着屬下流血拼命,自家上那兒風流快活?”

    “放肆!”展熹斧起似能劈山,挾着雷霆之力猛攻,冷道:“閣下存心吊死鬼賣肉,死不要臉?這件事你老兄應該最清楚。”

    龍王大怒猛攻展熹,森森的光芒一射而隱,展熹舉斧回攻閃躲,這刀雖未中,他已經覺得肌膚泛寒,體驗到龍王功力的精湛勇猛,對敵之際愈發小心沉着!

    另一方的大執法“鬼手”陰離魂可就沒這般輕鬆愉快,甚至有點捉襟見肘,招架吃力,胸前也被颳了一刀,與他對敵的是“龍王府”的二位鯊將“毒龍”龔勇、“一指劍”李容及一位鯨手“旋刀”司徒強。

    陰離魂一雙巨掌練就一手“鐵沙掌”,厚硬如鐵,敵人眾多之際難免吃虧,見胸前被司徒強颳了一刀,暴喝一聲,從懷裏取出一隻五指尖尖的“鐵手”兵刃,剎時,逼得敵人一頓,刀鋒劃破,帶着裂帛也似的尖泣,“鬼手”陰離魂出手愈見兇猛。

    撇開二位首腦人物不提,“金龍社”總壇及在杉子林大勝剛回的弟兄亦在浴血奮戰,“龍王府”的鯊將、鯨手、蟹手自然毫不客氣往敵人要命的地方殺。

    “大力神”洪天行舞着一雙大銅錘,看到不是穿着紫勁裝的人頭便砸,那麼全神凝注,目突齒現,一副殘酷的興奮神色——恨不得生啖了“龍王府”幫眾,當然龍上手下之士不是紙紮的,他這種不要命的拼法,業已弄得傷痕累累。

    “黑臉將軍”俞浩也是一把好手,一柄半月彎刀連人撞進敵人懷中,虹光一現,一名鯨手慘叫半聲,身體往後倒仰,卻在倒的一剎,“括”聲扯飛了俞浩背脊上一片皮肉,而俞浩恍如未覺,奮力撲至洪天行身後,彎刀冷芒閃鑠的向着偷襲洪天行的蟹手頭頂掠過,蟹手大吼似雷,血雨噴灑,端的進不了氣。

    “大力神”洪天行舐舐唇,怪叫一聲吼道:“你怎會跑來搶我的生意來啦?”

    俞浩的彎刀閃過一抹冷光,朝圈子另一邊呶呶嘴,低沉的道:“有你樂的,老洪,過癮的在那一邊!”

    於是,二個人一起躍撲,向挾攻總壇弟兄的“龍王府”人大下殺手。

    雙方所屬的兒郎,有的成雙成對的廝殺,有的也混戰成了一團,但不管是個什麼樣的形勢,彼此卻全都將命豁上了………

    衞紫衣與秦寶寶並肩長掠而來,席如秀跟在身後,有弟兄看到,大喊:“魁首回來啦,三領主及寶少爺也回來了………”

    衞紫衣託着秦寶寶腰際在空中倏然一頓,竟以如此不可思議的身法像被空氣托住了一樣收仰來勢,極緩極緩的降下地來!

    “龍王府”武士目睹此景的全都怔住,就是“金龍社”弟兄又何見過魁首施展這一手?

    席如秀十分興奮的,也十分讚佩的道:“好功夫,魁首這一手‘凝氣如來’可愈來愈精妙了。”

    衞紫衣謙了一句,笑道:“嚇嚇敵人亦是戰略之一,小傢伙説的。”

    席如秀和秦寶寶忍不住“嗤”的笑出來,但隨即施展身手力鬥敵人,雙方武士被衞紫衣的功力嚇一跳之後,又纏鬥起來。

    “鬼手”陰離魂以一斗三,時候一久,雖有“鐵手”兵刃相輔,不免有點力不從心,衞紫衣心急,遇到攔路者,一柄銀劍毫不留情的往敵人咽喉刺去,寒光數閃,黃泉路上又添死鬼數具,圍攻陰離魂之一的鯊將“毒龍”龔勇見衞紫衣過來道:

    “司徒強,你去攔住姓衞的,姓陰的業已快不支了。”

    “旋刀”司徒強猶豫着,“毒龍”龔勇又吼道:“司徒強,你敢違抗我的命令,回去稟報龍王治你的罪。”

    “鬼手”陰離魂身形側移,嘖嘖兩聲,十分不屑的道:“你‘毒龍’果真毒,明知道他這一過去只是白白送死,還硬逼着人家過去,説穿還不是怕李容逼你過去,來個先下手為強,嘖嘖!”

    “一指劍”李容地位比龔勇稍高,面上無任何表情,下令:“龔勇、司徒強,你們兩個都過去,姓陰的已是強弩之末,有我就夠。”

    “鬼手”陰離魂猛地左掌擊向司徒強,逼他一個踉蹌,“鐵手”陰寒直迫李容,大吼:

    “放你媽的臭狗屁,咱們倒試試誰才是強弩之末?”

    “好個垂死的老狗,尚有這般神勇?”

    李容破口大罵,一柄細窄長劍如毒蛇直刺陰離魂中宮,這時身後傳來一聲陰惻惻的冷笑聲:“你説誰是垂死的老狗?”

    李容突然感到背脊泛寒,陡地回頭,恰好看見衞紫衣一劍刺在司徒強嚥喉,銀劍抽出,只有一點紅,多快的速度,好快的劍法,“毒龍”龔勇機伶伶打個冷戰,狂吼一聲,往前猝撲,一把大馬刀一個猛進迎上衞紫衣的銀劍。左手已自靴筒裏撥出匕首,兜心戳去!

    眨眼裏,衞紫衣雙腳飛起,暴蹴龔勇,當龔勇的匕首未狠狠插進衞紫衣的腿肚子上的剎那,已被衞紫衣雙腳之力撞飛五尺,鮮血狂噴!

    “鬼手”陰離魂見魁首大顯神威,下手更加兇狠,見衞紫衣來勢,吼道:“魁首,別他媽的不夠意思,我的生意都快被你搶光了。”

    衞紫衣朗笑一聲,朝另一圈子圍斗的弟兄撲去。

    “九面閻君”展熹與龍王鬥得狠緊,席如秀大剌剌的走上前,朗道:“‘子午嶺金龍社’三領主‘銀狐’席如秀特奉魁首之命,前來取‘龍王府’龍王項上人頭,祭官非品師兄妹英靈。”

    “九面閻君”展熹看席如秀那等輕鬆樣子,沒好氣道:“如秀,你他娘別站在那裏充人王,找個人大殺去!”

    呵呵一笑,“銀狐”席如秀慢條斯理道:“別吼,老展,我不會搶你生意的,席爺爺我只負責割人頭。”

    龍王雙刃旋飛,呼當縱橫,陰森森的怒叫:“姓席的狂夫,頭在本王頸上,你不過來取,難不成要本王雙手奉上?”

    席如秀搓着雙手,又興奮又期盼又有點不好意思的道:“龍王若有這等誠意,那是最好的,席爺爺就老實不客氣雙手接過。”

    龍王被氣得鬢須倒立,一個不小心,大腿吃展熹大板斧一記,吼道:“卑陋下流的展熹,趁我與姓席的匹夫談話之際,偷襲本王。”

    展熹斧起似能劈山,身旋如螺,挾着雷霆之力猛攻:“對敵之際你尚有空閒與人交談,莫不是侮辱我展熹?如秀,還不快走!”

    席如秀見展熹有點不高興也不敢違抗命令,邊走邊道:“彆氣,聽你命令便是,不過,別忘了,殺了這老小子,人頭要留給我割。”

    説完,舞起一記鐵牌,遇見敵人便砸。

    秦寶寶本待跟衞紫衣一起進退,一看敵人沒三兩下喉嚨就多個透明窟窿,他倒變成看戲之人,心想這種戲多看多窩囊,解下金匕首,從圍斗的人羣裏分出一個鯊將大顯身手。

    此人乃鯊將一號“白額狼”尹疆,乃“龍王府”二十七名鯊將的統領,也是功夫最高的一個。

    他親耳聽見有人呼眼前這位小鬼為“寶少爺”,又見衞紫衣對他那股子愛護熱誠,料定他就是眾人珍如拱璧的秦寶寶,心想只要擒住他,焉不怕衞紫衣棄械投降?衞紫衣一投降,“金龍社”上下那有不跟着投降?

    “白額狼”尹疆想定這些好處,怕失手傷了這小鬼,空手施展擒拿手法想捉住秦寶寶。

    秦寶寶看出他的心思,也在利用尹疆輕視小孩的想法,有幾次都故意差點被他捉住,再以匕首化做數十道寒光削向甫快碰着他身子的魔爪,任尹疆閃避的快,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各被削掉一節,狂吼一聲,尹疆掄起雙錘,恨不得砸了這可恨小子,秦寶寶哧哧笑道:

    “這才像話,裝什麼大方嘛,你當少爺是三歲小兒殺不了人?”

    衞紫衣的左右護衞馬泰、戰平,自寶寶離了衞紫衣身旁,便半步不離的隨在寶寶之後,表面上是拚戰,骨子裏,卻是在保護寶寶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周全。

    此時乍見寶寶以一柄半尺長的匕首硬拚尹疆重逾千斤的雙錘,怪叫一聲,雙雙撲躍而至,一人抵住尹疆一記重錘。

    秦寶寶想表現一下總到最後關頭給人搶走,不悦道:“你們喜歡和這位仁兄親近也罷,我退讓便是,搶個什麼勁?”

    説完另尋目標,望及五名鯊將輩的圍鬥衞紫衣,顯然功夫均不下於尹疆,衞紫衣一時收拾不下,寶寶眼睛一亮,趕忙跑過去道:“大哥,你一個人佔住五位朋友,分一個給我吧!”

    “你這是小孩子‘辦家家酒’説分就分,簡直胡鬧!”

    衞紫衣叱罵一聲,一柄銀劍陡地伸至最長,施展他的獨門絕技“幽冥大九式”

    ——勾魂使者!

    銀劍流燦若千百頭殞星的曳尾,縱橫交織,芒彩含括天地,像是眨眼之間,便已罩五嶽四海於鋒刃之下,凌厲中,雍容自見。

    五名鯊將高手的表情忽然變成驚駭,變得僵木,肌肉與骨骼在瞬息間彷佛不再是一家,那樣痛苦的分離,遭至這樣的痛苦,肌肉倒卷,心腔露出個大碗口,沒有人活得下去。

    秦寶寶目及衞紫表又要施展最殘酷的一招,早一溜煙溜了,那敢再和他搶對手;觀看其他弟兄的拚鬥,好像都沒有他插手之地,他忽然感到,在這種場合,自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不禁感到意興闌珊,掩嘴打個哈欠,扣好金匕首,找了棵樹葉濃密的大樹,爬上去不久就沉沉睡着,這事居然無人知道。

    馬泰和戰平合力解決了“白額狼”尹疆,身上均已掛彩,反身不見寶寶,顧不得火辣刺骨的傷痛,四下尋找不獲,猛的心腔縮緊,二人瘋了般掠到衞紫衣身旁低聲急促告知一切,衞紫衣沉聲道:“別慌,問問其他弟兄或有人知道,但絕不能讓敵人知道這事,免得他們坐實寶寶為他們所縛,以此威脅我們。”

    馬泰、戰平分掠而去;此時——嶺下忽然傳來高昂的女子聲叫道:“‘龍王府’的武士聽着,龍王駕臨,跪地親迎!”

    眾人殺得興起,驀然被這些話怔住,又來一個龍王?

    嶺上的龍王業已被展熹的大板斧逼得左支右絀,身上被劈了好幾斧,肉被扯掉好幾塊,自然,展熹也付出了代價,此時龍王大聲叫道:“我師兄來了,大夥兒快至嶺前迎接─—”

    龍王有令,“龍王府”武土豈敢不聽?纏鬥中能脱身的均奔至嶺前,展熹豈肯讓龍王走脱,一輪大板斧往他雙腿揮去,龍王心火大起,雙刃交錯身子騰空飛向展熹,雙刀直取敵人雙目,展熹右腳斜錯一個旋身讓開雙刃,大板斧毫不留情往背後砸去,龍王在空中不好借路,任閃避得巧,肋骨已斷了一根!

    展熹之所以沒有一斧斬斷龍王腰身,一來龍王也非泛泛之輩,閃避之快出乎他意料,大板斧只勉強夠着一根肋骨:二來,他並非使出全力,因為他忽然想及戰平趕來告訴他寶寶失蹤之事,心想留下活口做人質,萬一寶寶被縛,也有扭轉餘地。

    趁龍王撲倒在地之餘,展熹又以斧柄點了他“軟麻穴”及“啞穴”,自有幾名弟兄用牛皮索將他捆個結實!

    這時嶺上已起了新的變化,一張太師椅由四名大漢抬着上山,後頭跟着八位豔美女子,及一名小夥子。

    上得嶺來,大師椅離衞紫衣等人三尺下地,衞紫衣看清來人不禁嘴角上翹,原來全是舊識,椅上大刺刺坐着的赫然是“幅德祠”的廟祝王老福,小夥子則是王大頭,八名女子不用説是八位殿主了。

    雙方注視良久,王大頭猛的上前喝道:“‘龍王府’龍王龍在天特來向‘子午嶺’‘金龍社’大當家‘金童閻羅’衞紫衣討教,蠃者將被尊為武林第一人。”

    眾人轉了禁不住竊笑,席如秀則一拍額頭叫道:“孃的,今天怎的全遇上瘋子,在杉子林見個女瘋子,現在又來個男瘋子,天下之大能人輩出,誰敢自尊為武林第一人?”

    “我!”

    坐在太師椅上的龍在天喝一聲,正視衞紫衣道:“本王問你,姓秦那小鬼煉的‘長生不老丹’是真是假?”

    衞紫衣冷笑一聲,轉身便走,龍在天喝道:“慢着,衞紫衣,你這是什麼意思?”

    衞紫衣轉身冷酷無表情,目中冷芒直逼龍在天,陰惻惻道:“你這隻無禮的瘋狗,大刺刺坐在椅上命令本座回話,你當這裏是你老巢?”

    “金龍社”兒郎早已憤恨不滿,一雙雙惡毒的眼睛全盯在龍在天身上。

    龍在天倒不在乎其他兒郎的怒視,但衞紫衣一雙冷厲的神目注視,他卻感到招架不住,回視幾眼,仰天哈哈大笑起身道:“衞紫衣不愧是衞紫衣,好嚇人的氣魄,也只有你這種人才夠資格做本王的敵人!”

    一聽到“本王”,衞紫衣冷哼一聲,寒聲道:“本座尚未搞淆、閣下是真龍王抑是假龍王?”

    龍在天很瀟灑的踱個方步,微笑道:“本王的師弟呢?你問他就可知道本王是真是假?”

    衞紫衣冷冷的,鄙夷的道:“為何不自己説出來,沒有勇氣承認麼?果真如此,可立即回去當廟祝,本座不攔阻就是。”

    “放肆!”

    龍在天目斥責,氣唬唬的道:“本王委身廟祝乃大有用意,‘龍王府’上下就本王智慧、武功、膽識最好,以此監視下屬來歷是否可靠,有無離叛之心,再則能夠就近打探‘金龍社’的一舉一動,本王如此委屈,亦是為‘龍王府’設想,你局外人懂個鳥!”

    衞紫衣回想王老福那種老好人的慈祥,與跟前這位同一個人龍在天的跋扈自大,不禁嘆息一聲,心思一轉,將計就計,道:“閣下改扮廟祝想必多年,貴府武士可有人知曉此事?”

    “沒有!”

    龍在天十分傲倨又自得的道:“只有我的親信師弟康明,八位殿主及小徒田展。”

    “可憐!可憐!”

    衞紫衣悲天憫人的道:“貴府武土為你賣命流血,死亡無數,結果你不但久久不來相助,而且不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真主子,你説那些為你賣命的人死得值得,死得甘心麼?”

    所有在場的人都怔住,眼睛全盯在龍在天身上,龍在天叫囂道:“衞紫衣,你別來這套挑撥離間,沒有用的,我不信有人敢叛我離去。”

    “是麼?”衞紫衣負手卓然而立,不怒自威,道:“貴府的家務事本座無意干涉,只是有感而發罷了;憑閣下本事,多年來想必無奸細混入,或有人在你面前混水摸魚!”

    “這個……”龍在天也非只知一味狂妄自大,沉吟道:“康明説官非品師兄妹是奸細,我想這多半是他假公濟私,其他就沒有,你問這些做什麼?”

    衞紫衣及展熹等知道實情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龍在天叱道:“有什麼好笑的,難道本座錯了麼?”

    衞紫衣收起笑容,簡略敍述官非品的身世,及自己曾冒充進“福德祠”混水摸魚之事全盤托出,“金龍社”弟兄一聽剎時暴笑出來,“龍王府”武士則因為是頂頭上司出醜,就算想笑也只放在心中偷笑。

    龍在天則一張臉漲成紫紅。

    其實,衞紫衣此舉不外是想替官非品師兄妹出口氣,再則一而再的譏刺,也能動搖“龍王府”武士雄心,攻敵先攻心,是兵法上最難運用亦是最有效的招術。

    “哈哈………”

    龍在天突然仰天狂笑,叫道:“好,好,殺得好,殺得好,當年兩條漏網之魚終究逃不過慘死的命運,康明啊,你可替為兄出了口怨氣,哈哈………”

    大家均感到龍王笑得不尋常,甚至有點瘋狂,衞紫衣道:“閣下能否告知,當時與官非品之師父有何恩怨?”

    “有何恩怨?有何恩怨?哈哈………”

    龍在天瘋狂笑道:“問得好,劉老頭那龜公的大老婆曾經是我的女人,虧他還當她是寶,哈哈……”

    衞紫衣聽出官非品之師姓劉,想及官非品曾説的密聞,小心道:“照這麼推算,你該是孫玉品姑娘的生父了?”

    “你説什麼?”

    龍在天那副模樣簡直想吃人,叫道:“孫玉品是劉老頭領養的私生女,怎會是我的女兒?”

    衞紫衣絲毫不畏懼,平靜的道:“官非品曾告訴本座,有一次他無意中聽見他師父與大師孃的身世問題,才得知孫玉品乃他大師孃親生,生父為誰二人説到這裏就不説了,所以一直不得而知,十年前密殿被佔,官非品曾企圖尋找師妹生父,因無根據不了了之。”

    “不可能,不可能!”

    龍在天十分迷亂的道:“她不可能有了身孕不告訴我,那麼我豈會拋她而去?”

    衞紫衣一聽就知道又是段感情糾紛,少理為妙,輕咳一聲,道:“是與不是均已成過去,再也無證可考,不如將話題轉回來,貴府與‘屠龍幫’企圖對本社不利,應該給本社一個交待。”

    龍在天彷佛沒聽見衞紫衣在説什麼,兀自喃喃念道:“玉品,玉品,沒錯,玉品是我的女兒,她曾跟我説過,將來生了兒子就叫龍修書,女兒就叫龍玉品,玉品為什麼不姓龍?為什麼姓孫?我的女兒應該姓龍不姓孫,是不是?是不是?你們説是不是?我的女兒姓龍不姓孫是不是?”

    龍在天突然仰天狂笑,陡地噴出一口鮮血,八位殿主依舊冷漠的立在身後不動,他的徒兒田展則慌亂的替他拍胸捶背要他保重,衞紫衣心生不忍,取出一顆寶寶逼他服而未服的大補丹,拇食二指將丹丸彈在田展手上,誠摯的道:“給令師服下大有助益,在下不想因己之失減低敵人的力量。”

    田展感激的笑了笑,將丹丸給龍在天服下,這時——轟隆─轟─隆─從遠處傳來爆炸聲響,“金能社”知情的弟兄歡呼:“二領主成功了,‘龍王府’被炸燬了─—”“龍王府”

    武土驚愕之外還感到憤怒,等待龍王下令一決生死。

    爆炸聲、地坍聲,良久良久方絕。

    龍在天呆了好一會,彷佛在短短的時間內老了二三十歲,意興闌珊的道:“罷了,一大把年紀還爭什麼雄,連親身骨肉都不保,唉!”

    田展一時無法適應師父的變化,不知如何是好,道:“師父,你老人家………”

    龍在天揮手打斷田展的話,懶洋洋道:“大頭,別説了,為師現在什麼興趣也沒有,你想爭雄你去爭吧,為師只想重回深山,什麼天下第一?連女兒都毀在自己手下,英雄?哈哈………”

    説着往嶺下直奔而去,田展忙跟在身後,叫道:“師父,等等我,你老人家到那兒徒兒也到那兒……。”

    一切都那麼出乎人意料之外,不僅“龍王府”武士愕住,“金龍社”上下也個個成了楞頭青,簡直不知所措。

    八位殿土互望一眼,最後由七殿主站出來道:“諸位或許會認為我們姐妹很無情,我們不在乎,只能説,算那老狗運氣好,方才地失常時有好幾次機會我們可以殺了他,只因衞當家一直凝神注意那老瘋狗的一舉一動,我們姐妹無人有自信能接下衞大當家的絕技,只好眼睜睜看着那頭老瘋狗揚長而去;如今,‘龍王府’已破,我們姐妹也恢復自由身,得以重見天日,請受我們一拜。”

    説着八女盈盈下拜,衞紫衣等人還禮不迭,任由八女離去。

    席如秀舐舐嘴唇,猛搔着耳根子不解道:“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我可給他們搞迷糊了。”

    大執法陰離魂表情古怪的一笑,道:“涉及感情的事,局外人是永遠也搞不清楚。”

    席如秀只有點頭承認。大領主展熹道:“魁首,‘龍王府’其餘武士該怎麼處理?”

    衞紫衣舉目望了他們幾眼,沉吟道:“我想如今他們也沒什麼鬥志,‘龍王府’既破,本社算是大獲全勝,除了假龍王康明,其餘放他們自去吧!”

    展熹答應一聲,前去傳命,不久一羣垂頭喪氣的武士往嶺下行去。

    席如秀湊近衞紫衣身邊,興奮的道:“耶,魁首,康明那位假龍王的人頭還割不割?我來割如何?”

    衞紫衣沒好氣的望着席如秀,啼笑皆非道:“怎麼?割人頭割出興趣來了?一切就照我原先所説的去做,這兒的善後也交由你處理,如何,還滿意吧?”

    “滿意,滿意!”

    席如秀喜孜孜的忙去辦事,這時馬泰、戰平急掠而來,戰平道:“啓稟魁首,看守總壇的弟兄説未見有人進出,寶寶不可能在裏頭,我們不放心尚派人到處尋找,就是不見他人影。”

    “這孩子會到那兒去?”

    衞紫衣自問又問人的道。

    馬泰、戰平無法回答這問題,他們根本無法摸清寶寶鬼心思。

    衞紫衣揮手要他們先去治傷,獨自沉思,一會兒忖道:“寶寶這孩子從小頑皮,曾聽明理跟我提起,每當他惡作劇怕父親責罵,就躲在樹上不肯下來,待秦英前輩發現愛兒失蹤急忙尋找,自然狠不下心責備他惡作劇,會不會………”

    明智師兄弟三人,以明理最得衞紫衣欣賞,想及這些,大聲道:“來人啊,快到各棵樹上尋找寶少爺。”

    大家雖感到奇怪,沒有事的均分散找去,衞紫衣更是急迫尋找,突然聽到一聲極低微的呻吟聲,衞紫衣毫不猶豫的竄上去,眨眼間立在原地,在火光下凝視在懷中的寶寶,不由大驚。

    秦寶寶臉色白裏透青透灰,呼吸極弱,偶而發出一兩聲低微的呻吟。

    衞紫衣瞧寶寶如此,心中大痛,急忙伸手在他懷裏摸出一隻漆黑木瓶,又大喝命人取水來,倒出兩顆丹紅“護心丹”喂寶寶服下,展熹等人聞訊趕來,看了也是一驚。

    衞紫衣將這裏的事交給展熹主持,吩咐馬泰快請季大夫至“黑雲樓”診治,自已抱着寶寶飛也似迴轉住處,戰平、陰離魂忙跟在身後。

    剎時“黑雲樓”大亂,各位首腦的夫人正為今晚之事而惴惴不安,聽到寶寶出事,紛紛趕往“黑雲樓”,均被小棒頭攔在樓下大廳,説明病人需要絕對的安靜。

    季大夫自然是特許上樓的一個,仔細診察一番,衞紫衣忙問道:“怎麼樣了?

    怎麼樣了?”

    季大夫將寶寶被把脈的手放回被裏,小心道:“魁首請放心,寶少爺是不知不覺中受到極大的震驚,導至心臟負荷不住而暈絕,如今已服下‘護心丹’,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

    衞紫衣擦拭額上冷汗,放下心中大石,道:“方才的爆炸聲的確嚇人,難怪寶寶會受不住。”

    馬泰傻呼呼的抱怨道:“要到樹上睡覺也不説一聲,害我們找得半死。”

    “還説呢?”

    戰平瞪了馬泰一眼,沒好氣的道:“都是你硬要搶他生意,其他弟兄也擔心他會出意外,使他感到無用武之地,只好躲起來睡覺了。”

    “你就比我瞭解他?”

    馬泰叫了一聲,忙又放低聲量道:“搶先替他擋下尹疆那小子一錘的可是你,怎的你不留一點給他施展?”

    “夠了,夠了。”

    衞紫衣頭疼的揮揮手道:“回去讓季大夫將你們身上的傷包紮好,私下再去吵個夠。”

    馬泰、戰平這才感到剛才匆匆包紮的傷口又滲出血,火辣辣的疼痛直刺入骨,忙告退治傷去。

    大執法陰離魂身上的傷早有人替他包紮好,衞紫衣要他回去休息,這時傳來席三領主席如秀很不滿的叫聲:“魁首,你怎麼叫小棒頭攔着不讓我們上去看寶寶,魁首………”

    陰離魂正欲破口大罵席如秀,衞紫衣已先道:“你請她們明後天再來探病,夜深了,都去休息吧!”

    陰離魂答應一聲,走了幾步又回首道:“其實魁首這麼説就太見外,我們從未將寶寶視作外人,而是當作………兒子。”

    “兒子”二字雖細如蚊咬,衞紫衣耳尖還是聽到,笑罵道:“他媽的,你們想佔我便宜!”

    陰離魂難得聽見衞紫衣出口三字經,感到很新奇,笑道:“魁首斯文已慣,偶而來句‘他媽的’,頗使人耳目一新。我那寶貝兒子問我,何以魁首能以二十上下的年紀就稱霸江湖?我告訴他魁首已是而立之年,他瞪眼張嘴説什麼也不肯相信他老子的話,説真的,魁首那張猶帶稚氣的面孔很容易使人產生誤會。”

    “父母所賜,能嘆奈何?”

    衞紫衣撫着面頰嘆一句,又笑罵道:“再説下去你都可以做我爺爺了,真會佔便宜!快下樓阻止如秀那副大嗓門,還有你的傷也該調養,去休息吧,明天還有的忙。”

    陰離魂又笑幾聲,才告退下樓,準備大展身手塞住席如秀那張嘴。

    衞紫衣坐在牀沿,目光十分温柔的投在寶寶臉上,微弱的燭光下,依舊可以看清寶寶每一個器官,他甚至可以數出寶寶有幾根又濃又密的長睫毛,眼睛開着,好像兩面可愛的小扇子,額心米大的碌砂痣圓而殷紅,憑添一股頑童少有的莊嚴。

    望着秦寶寶緊閉的小菱形嘴,衞紫衣心中忖道:“寶寶的一切都那麼完美,連嘴也美得無懈可擊,五官配合得維妙維肖,可惜身子不好,如此可見,天下並無十全十美之人。”

    想了想,忍不住微嘆口氣,這時秦寶寶微微呻吟兩聲,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衞紫衣一臉擔憂的神色,有氣無力的道:“我好像只會給大哥添麻煩………”説着眼角居然滲出眼淚。

    衞紫衣知道生病時心靈最是虛弱,為他擦拭眼淚,故意不悦,道:“大哥不喜歡聽你説這種話,除非你瞧不起自己也瞧不起我,否則往後再聽你如此説,大哥就重重打你十下屁股。”

    看寶寶露出怕痛的苦臉,不禁莞爾一笑,又温柔道:“大哥尚未感謝你為我解決那羣女妖精,怎的自己先感動流下淚來?”

    秦寶寶“嗤”的一聲笑出來,小手伸出棉被刮在衞紫衣臉上,笑道:“大哥羞羞臉,就算你再怎樣誇獎我,我也不會感動得流淚!”

    衞紫衣哈哈一笑,拉下刮在臉上的小手輕打一下,又塞回被內,笑道:“小傢伙扯大哥後腿,該打!你好好休息,大哥還有事不能陪你,要叫小棒頭來麼?”

    秦寶寶搖搖頭,目中渴盼衞紫衣留下來,又不好説出來。

    衞紫衣只有當作沒看見,安慰幾句,出門下樓聽見展熹及席如秀、張子丹報告今晚傷亡弟兄人數及善後問題。

    一個月後。

    衞紫衣閒來無事,找大領主展熹在書房對奕。

    突然——

    門輕輕被打開,有一顆不大小的腦袋鬼鬼祟祟的伸進來,大眼四下搜索,見着屋裏有人,正想再把腦袋縮回去為時晚矣,衞紫衣已道:“想進來就進來,探頭探腦的做什麼?”

    那顆腦袋好像聽出衞紫衣話中的心不在焉,點點頭,將門推大點,躡手躡足的走進來,雙手負在身後,又輕輕將門開上,這才大搖大擺的搬張椅子坐在對奕者中間,靜觀“棋變”,那股子乖巧勁,倒使衞紫衣與展熹雙雙停手奇怪的望着他。

    那位乖巧反被人奇怪的人自是秦寶寶無疑,一怔,問道:“我又有什麼不對了?”

    衞紫衣與展熹相視一笑,展熹答得有意思:“沒有不對,只是太乖了點,好像暴風雨的前夕。”

    秦寶寶沒有好氣的猛翻白眼,指着棋盤嗔道:“棋盤上不寫着‘觀棋不語真君子,起手無回大丈夫’麼?我只好乖乖坐着,免得成了偽君子,這也有問題?”

    “是麼?”衞紫衣曖昧的盯着寶寶,有趣的道:“記得以前我與旁人對弈你旁觀時,一會兒要蜜棗,一會兒要點心,不久又口渴要茶,從未乖乖坐上一刻鐘,搞得我們心煩意亂,只好屢次中斷等你回來坐好,今天怎地變性了?”

    秦寶寶聞得衞紫衣拐彎抹角罵他“偽君子”,不服道:“大哥不聞‘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句話麼?我是好心鍛鍊你們的定性才如此做,現在證明你們定性太差,卻反咬我一口。”

    衞紫衣與展熹拍額大笑,秦寶寶自己也忍俊不禁,衞紫衣笑道:“算你嘴巧,我們認栽便是,不過,方才你探頭探腦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探頭探腦,多難聽的詞兒!”秦寶寶又不服道:“我想在這兒拿書本布城陣,又怕裏面有人,才‘小心翼翼’開個門縫見是否有人,見着你們奕棋不想打擾,不想大哥又將我叫進來,白白被數説一頓。”

    “總有你説的!”衞紫衣無奈一笑,又道:“瞧你神色,莫非有什麼事想對我説?”

    秦寶寶滿臉期盼的神色,急切的道:“我想出去玩,一個月來大哥都不許我出門,都快悶壞了。”

    大領主展熹見衞紫衣皺眉,代他向寶寶笑道:“你身子剛好,季大夫吩咐要多靜養,若是悶,魁首請人新佈置的遊樂間不是正好可以打發時間,不然我陪你奕棋如何?”

    秦寶寶搖頭,神色黯然的起身將椅子搬回原位,從書櫃隨手抽本經書走到衞紫衣面前道:“跟你借這本書,晚上就拿來還。”

    興高采烈的進來,出去卻有如喪家之犬,無精打采。

    展熹私下總是將寶寶視若親兒,見他如此也不好受,道:“最近社裏又恢復平靜,魁首不妨帶他出去玩幾天。”

    衞紫衣哈哈一笑,十分有趣的道:“你們這樣寵他,我可有點招架不住了,別擔心,他過一會兒就好了。”

    魁首這麼説,展熹也不好説什麼,專心與衞紫衣對奕,反而衞紫衣有點心不在焉了,展熹明白他有點心動,更有極大的不忍,卻也不點破,奕二局就告退回住處。

    衞紫衣何嘗不明白這位多年夥伴的心思,心中一動,忖道:“寶寶這惹事精要求不遂,別的又偷溜,我可吃不消。”

    想及此,衞紫衣快步出門,察看遊樂間無人,敲寶寶房門,傳來不高興的叫聲:“裏面沒有人,拒絕拜訪!”

    衞紫衣哈哈一笑,推門進屋,在牀上找到寶寶,劈口一句:“你是男娃兒抑是女娃兒?”

    秦寶寶面門倚牆而坐,用書擋在面前,無所謂的道:“都不是,我是個小可憐蟲。”

    哼了哼,衞紫衣拿下寶寶擋住頭臉的經書,正色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疼你、愛你、寵你?你若是可憐蟲,天下可憐蟲也未免太多了。”

    秦寶寶扳起臉兒不説話,衞紫衣豁然起身,生氣道:“本欲過幾天你身子再硬朗些,攜你去杭州欣賞西湖十景,如今瞧你為一點小事就鬧彆扭的模樣我就生氣,西湖是不去了,你乖乖讀書打發時間吧!”

    將經書丟給他,轉身就走,秦寶寶突然倔強的道:“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衞紫衣驀然轉身正視寶寶,強忍怒氣,一字字的道:“你若是認為自己翅膀硬了,不需要別人的照顧與管教,你儘可以去,也可以不必再回來了。”

    秦寶寶陡地全身一震,十分冷靜的下牀,拉開大衣櫃最下一層抽屜,取出第一次與衞紫衣見面穿的白粗布衣服,在洗澡間換上出來,手捧方才穿的白綢衣棠,上擺頸上除下的“壽”字型金煉子,平放在桌上,連鞋都換了,衞紫衣眼看他做這一切,簡直要昏倒,嗄聲道:“你這是做什麼?”

    秦寶寶十分平靜又硬氣的道:“我不會死皮賴臉留在人家討厭我的地方。”

    衞紫衣再也顧不得生氣説氣話,一把將寶寶緊抱在懷裏,道:“你為何説這種話傷大哥的心?大哥對你不好麼?你要去那裏?”

    秦寶寶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雙手抱住衞紫衣脖頸,道:“大哥忽然對我那麼兇,又叫我不要回來,所以………”

    “不要説了。”衞紫衣將寶寶整個人緊緊摟着,痛苦道:“大哥太喜歡你了,而你又這麼小,我擔心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將使你我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你懂嗎?

    你實在太小了。”

    秦寶寶有點迷惘又有點懂,淚眼模糊望着衞紫衣痛苦的神色,道:“我不太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每次大哥有煩惱,我也快樂不起來。”

    “寶寶—”衞紫衣簡直根不得將秦寶寶整個人揉進他身體裏,道:“如果寶寶是女兒身,長大了願不願意做‘金龍社’的魁首夫人?”

    “嫁給大哥?”秦寶寶一怔,又有點興奮又奇怪的道:“這樣最好,大哥就不會被別人搶走,可是,我是男的呀!”

    衞紫衣煩亂的搖搖頭,暴躁的道:“為什麼你到現在尚搞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秦寶寶憐憫的摸摸衞紫衣面頰,道:“大哥真奇怪,自小我就穿着男裝,當然是男的,有什麼好疑問的?”

    “我的天!”衞紫衣累得一交坐在椅上,有氣無力的道:“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狠狠打你爹一個耳光子,你明明是女兒身,卻讓你自小着男裝,造成你的錯覺,我不能再讓你這樣下去,本待你長大才點破,如今我發覺再不便你醒悟,明白自己真正的身份,恐怕你一輩子都會迷糊下去;甚至搞不好,那天帶個小佳人回來,告訴我,這是未來的弟媳婦,到時可慘!”

    秦寶寶跪坐在衞紫衣腿上,一臉迷亂,猛搖頭道:“不是,不是,大哥騙人,我不是女的,我不是……”

    衞紫衣伸掌蓋在寶寶嘴唇上,嚴肅道:“這種事大哥敢亂説麼?況且你是醫者,難道不知男女有別麼?”

    秦寶寶剎時怔住,低頭出神,衞紫衣暗籲口氣;心想總算讓他開點竅,如今最好讓他自己冷靜想想,把他抱到牀上坐着,摸摸他後腦長髮,平靜又誠摯的道:“你好好想想,想幾天、幾月甚至幾年都沒關係,大哥期待有一天你親自跑來告訴我想通了,至於服裝打扮的改變就隨你高興,反正你還是小不點一個。”

    秦寶寶低着頭,雙手互絞,不以為然道:“大哥不要總是以為自己大人家十來歲,就喜歡老氣橫秋嫌我小;如今我總算明白你為什麼在大年後就變得有點怪怪的,哼,我才不要成為女的,大哥會因此對我生疏,甚至要我換房間住。”

    衞紫衣可頭疼了,他突然發覺這小鬼不管是男是女,毛病都特別多,慢慢跟他説男女授受不親,自然不能再擁抱或對房而居等等。

    秦寶寶一臉不高興的撇着嘴道:“大哥好迂腐,對別人自然授受不親,自己兄弟也這麼冷淡,乏味至極,既然大哥有這許多顧忌,咱們還是照舊的好。”

    近一年的相處,衞紫衣已相當瞭解秦寶寶,雖有少林羣僧相伴,但那種温吞的愛無法令他滿足,因此喜愛躲在父親懷裏感受那般熱烈的親情,與衞紫衣結拜後,對其他弟兄的關愛雖感激卻不滿足,隨時都想找機會賴在衞紫衣懷裏撒嬌,貪婪吸收衞紫衣付出的愛,起初衞紫衣感到愕然與驚訝,憐惜他孤子無依倒也不排拒,日子一久,明白他的性情,瞭解他缺乏安全感,私底下也會主動抱抱他,欣賞他滿足的笑容。

    此時聽他這麼説,衞紫衣只好柔聲安撫他道:“侍你想通,大哥不勉強你,就像以前一樣對你就是。”

    衞紫衣看寶寶笑了,心情也舒暢,將桌上的衣物捧到牀上,把金煉子載回寶寶頭上,和悦笑道:“快去將衣裳換回來,下次再亂來,小心我重重打你屁股。”

    秦寶寶換了衣裳出來,衞紫衣已走,想是讓他獨自想想。

    和衣躺在牀上,秦寶寶什麼也無法想,它又跑出來道:

    “哈哈,太陽底下果真沒有新鮮事?堂堂男子突然變成纖弱女子,哈!

    就算我是女的,個性也不會變,不高興照樣惡作劇,別想我會躲起來繡花。

    看來你是慢慢肯承認是女的了!

    是男是女又有何關係?只是在那些假道學人眼裏就不一樣,如果我穿女裝向大哥撒嬌,他們不瞪眼搖頭説‘世風日下’才怪!

    有旁人在自然不行,私下撒賴你最行,以前不也是這樣?

    大哥是一幫龍頭,在屬下面前自須威嚴,我當然得替他想想。

    這不結了,一切均與以往差不多,還有什麼好想的?

    我沒有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奇怪,我怎麼會是女的?

    咳,這就要問你爹孃了,什麼不好生,居然生出你這個小怪物。

    少來諷刺,我問你,當男的好?還是女的好?

    性別乃天生註定,由不得你選擇,各有好處,認命吧!

    才不,我既然不會繡花,也不懂烹調煮食,所有女人家該懂該會的全然一竅不通,只會眼睛看,嘴巴説説其中奧妙,更沒興趣動手學上一學,當男的就沒有這些煩惱,多好!

    等你大哥娶了一個色藝雙絕的姑娘進門,看你還好不好?

    我真可憐,這也不成,那也不好,我到底是男是女?

    你大哥説你該打屁股真是一點也沒錯,迷糊加混蛋!

    哼,你倒説説如何才會不迷糊又不混蛋?

    出去開開眼界,不久將會發現世間男女各有其煩惱及樂趣,重要的是如何為自己及所愛的人尋求快樂,不過,説真的,你這傢伙真他媽的好命,有機會嘗試男女兩者迥異的樂趣。

    哼,我尚未決定,你少越權;出去看看也好,只是大哥會生氣耶!

    留書告訴他,你的煩惱及苦衷,他一定會諒解的。

    就這麼辦,可是,大哥看得緊,想偷溜難也!

    傻小子,忘了你大哥房中的秘密麼?

    對!不得了,你愈來愈聰明瞭。

    哼,你這小子永遠不忘拐彎抹角稱讚自己一番。

    嘻,自我陶醉也是使自己快樂的方法之一也!”

    秦寶寶飛快出門辦事,很幸運地,也發現衞紫衣不在樓上,可能有事出去,在他書房留下一封文情並茂的家書,然後潛進他卧室,從秘密頸道溜下“子午嶺”。

    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切均落入衞紫衣眼裏。

    杭州的美在西湖,而西湖的生命卻在蘇堤。

    西湖春日好,蘇堤的春日更多,風光綺麗,沒有比它更好的了。

    “步繞蘇堤看不足”,可見人們對蘇堤的偏愛,而蘇堤的婉麗,尤其以春天早晨為最。

    時是清晨,雖已盛夏,蘇堤依然有無數人圍它而繞,嘴裏吐出自認為美絕的詩句讚美它,歌頌它。

    照理説,外地人來到杭州,都會起個大早欣賞西湖十景,秦寶寶小少爺卻還在矇頭大睡,小孩獨自閒蕩,再美的風景也看不入眼。

    小二要進房換茶水,秦寶寶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開門,他也不知為何今天這般愛睡。

    小二顯然很健談,邊倒茶邊吱吱喳喳道:“小客官頭一次來杭州吧?應該起個大早到西湖看看才不虛此行;杭州的吃更是馳名,龍井、香片、杭菊、九制橄欖、筍乾、西湖菱、山核桃,還有二樣極為稀奇,就是茅栗子及香圓榧。”

    一聽到零嘴,秦寶寶就心情大振,笑道:“茅栗子和香圓榧是什麼樣子,味道如何?”

    小二見有人對他的談話感興趣,很高興的道:“茅栗子是圓形,剝開後,有一顆雪白的肉丸,嚼在嘴裏很甜,有點像糖,香圓榧又叫香榧,橢形剝開一層硬殼後,尚有一層厚厚的黑皮,可以用外層殼將它刮下來,肉是深黃色,清香而脆,吃起來有點像桃酥;小客官想吃,各名妓的書舫均有備,面對西湖景色,且談且吃,別有一番滋味。”

    秦寶寶本來對畫舫的歌妓沒興趣,一聞有新奇零嘴好吃,決定勉為其難上一次畫舫,心又想要看就看最好的,問道:“小二哥,杭州第一名妓是誰?”

    小二表情古怪的打量秦寶寶,忍笑道:“薛湘妃!”不過,小客官去也沒用,她眼高於頂,只招待富甲一方的貴人而已。“”薛湘妃!“秦寶寶唸了幾次,點點頭道:“聽這名字就使人感到她很驕傲,少爺非挫挫她鋭氣不可。”

    問明薛湘妃畫舫形狀及通常停處,秦寶寶賞了小二一塊碎銀。

    為了表現自己的富貴氣,秦寶寶打開行李,取出十六套新衣中唯一的黑色衣裳更顯晶瑩如玉,將蒼犀角藏於發後,配上一塊黑玉,換上黑緞鞋,整個人看來不但獨具官宦子弟貴氣,更有一股凌然不可侵犯的氣派。

    秦寶寶自己也感到很滿意,正待收拾好行李,突然發現行李多了十張銀票,每張面額一千兩,拿起銀票端詳,暗中忖道:“這些銀票從那兒蹦出來的?我記得沒帶這麼多銀票出來呀?奇怪,大概我記錯了!”

    將銀票收藏在懷裏,秦寶寶不再想它,反鎖房門出去。

    客棧大廳坐滿賞湖歸來的外地人,本地人也不少,秦寶寶睡飽精神大好,覺得每個人都很可愛。一個個斯文儒雅,彷佛均有滿腹文章欲吐,西湖不愧是騷人墨客愛留之地。

    秦寶寶這等人才俊美,一身富貴的佳佳小公子,自然人人注目觀看,小二更是招待的親切近乎巴結,寶寶全沒放在心上,令他好奇的是坐於他鄰桌的一位怪客。

    那人一身黑衣黑靴,連雙掌都戴上黑皮手套,頭上戴着一頂大斗笠,蓋住大半容貌,顯見不喜歡讓人看清他真面目。

    秦寶寶悄聲問小二怪客的來歷,小二聳肩説今天才見到,打發走小二,寶寶心道:“江湖人就是這麼神秘兮兮的又遮又掩,活像大姑娘,真是受不了。”

    搖了搖頭,秦寶寶又看了他幾眼,決心不管閒事,低頭吃早餐,忽然感到有人盯着他瞧,瞧得他全身不舒服,一打量原來是那位怪客。

    怒視那位怪客,秦寶寶放大聲量道:“黑衣怪,你不知拿眼盯人是不懂禮數的行為麼?”

    “在下只是有點好奇罷了!”那人聲音十分低沉。

    “少爺有何值得你好奇之處?”

    “豪富人家的小少爺出門,為何沒有僕人跟着侍候?”

    “少爺的事不必你操心,倒是閣下怎地不願讓人瞧清你面目?”

    那位怪客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秦寶寶也回敬哼一聲,吃完早餐,黑衣怪已不知去向,寶寶問明西湖方向,信步走去,途中經過賣扇子店鋪,選一把黑骨黑麪扇,要店主買來白漆,在上頭題上“西湖霸主秦寶寶”,待乾了很得意朝目標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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