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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一次游览西湖之人,一定不会像秦宝宝这样大发怨言:“这麽小?与太湖相比,有如池塘与水井之差,我好失望。”

    但他毕竟不是胸无点墨,毫无眼光之人,也诚心赞美道:

    “此时正六月,苏东坡先生题有一首诗咏西湖,形容此景,最是恰当,有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好诗,不仅诗好,嗓音也甜。”

    秦宝宝漫吟诗句,不料会给人听去,往发音处望去,这才看清杨柳中藏有一只小船,摇橹汉子将船渡出,船立一位俊秀青年,打扮不文不武,看清秦宝宝面貌打扮,猛地全身一震,暗中忖道:“天下居然有这等俊美小孩?小小年纪就气派不凡,以往常听人赞颂潘安、宋玉如何俊美不似凡人,与眼前这位小孩相比恐也不及,惭愧从小自炫貌美,与之相比,有如泥粪所捏,此等人物,岂能失之交臂?”

    秦宝宝乍见船中客颇觉好感,再见他一双眼直楞楞盯着自己瞧,好感尽失,回瞪一眼,哼一声扭头便走。

    船中客一腾身跃到宝宝面前,抱拳笑道:“在下唐情,小兄弟高姓大名,能否有幸结为朋友?”

    一转到“唐情”,秦宝宝心中暗笑,忖道:“七年不见可都认不出了,原来是蜀中唐门排行十一的唐情小子。”

    脑里飞速灵转,秦宝宝有意捉弄儿时玩伴,一拍小手高兴道:“真乃他乡遇故如也,小弟亦姓唐,只是少了兄台多情的心,所以单名青。”

    “唐青?”唐情一时想不起故乡有那位富家生了这麽俊美的小孩,只好道:“好名字,好名字,小兄弟一人至西湖游玩?”

    秦宝宝突然对唐情做个鬼脸,很不屑的道:“别跟我套交情,似你这等会妖法的怪物,少理为妙,告辞!”

    唐情也看出这小孩不像会武功,阻了他去势,解释道:“在下方才施展的叫轻功,乃武学中的一种,你懂麽?”

    “原来如此!”秦宝宝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道:“你是江湖人?那好极了,你教我飞来飞去那招好不好?”

    唐情暗暗叫苦,他发觉很难拒绝这小孩的要求,搓着手道:“唐小兄弟,学轻功须有好几年的武学基础,再…………”

    “够了,够了!”秦宝宝很头疼似的挥着手道:“少爷那有时间花这麽多年学那些东西,有没有比较简单的?”

    “没有!”唐情连忙拒绝,换了话题道:“想来小兄弟也是一人游湖,在下备有小舟,一同游玩如何?”

    秦宝宝又有点兴奋有点犹豫,也有点不好意思,道:“两人作伴是比单独游湖快乐,但是,我们初次相遇,不了解你是好人抑是恶人?再则,有道‘无功不受禄也’,我岂能占兄台便宜?”

    唐情惊於秦宝宝问题之多与心思之细密,正色道:“小兄弟顾虑得太多了,莫非在下给人的感觉是那般不堪麽?”

    秦宝宝垫起脚尖仔细观看唐情,弄得唐情真是哭笑不得,宝宝委屈道:“好吧,兄台既然诚意相邀,我岂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委屈上舟就是。”

    这番话若是别人说出来,早被唐情丢到西湖去,面对宝宝这小怪物只有道:“小兄弟相知之意在下领受,请上船吧!”

    小舟渡至湖边,秦宝宝要上船前发现不远处有几个摊位,於是道:“兄台等一等,小弟先去购些物品再来。”

    唐情目送他远去,实在摸不清他到有多少花样,心道:“不知怎地,突然好想念娃娃叔叔,他也该这般大了吧?当时他才五六岁,好小好小,整天都要人抱着,只要一下地,不是爹与叔伯午睡中胡子被剪掉一半,就是那个婶娘姐妹被吓得尖叫,直逼得大家轮流抱住他,以防他的恶作剧,原本秦叔公被邀长期做客至少三个月,不想因爱儿,闹得唐门上下吃睡不宁,住满一个月就坚持抱着娃娃叔叔回去;其实,大家并不怪他,他那麽小,长得又出众可爱,大家疼他唯恐不及岂有责备之意?八哥唐尧不也时常捣蛋?再则叔公曾救过爷爷性命,唐门上下永生感戴,对其爱子的小孩调皮捣蛋,谁会认真呢?叔公昔年人称‘万邪圣医’,着名的天不怕地不怕之辈,为了娃娃叔叔可吃尽苦头。”

    望着秦宝宝兴高彩烈的奔回来,唐情心中又道:“娃娃叔叔如今已长大,是不是也跟他一样长得俊美又可爱?”

    想及当年秦宝宝的顽皮,唐情心中充满暖意,对“唐青”的好感大增。

    秦宝宝没想到唐情如今在想陈年八股往事,上了舟,招呼道:“兄台为何不上舟?你不去我可独自要去了罗。”

    唐情猛的将自己拉回现实,尴尬一笑,急忙上舟,与宝宝对坐。

    和煦的阳光使湖面闪耀如星,秦宝宝额心朱砂痣彷佛也在发亮,唐情这才想起不是“唐青”的宝宝也有颗朱砂痣在额心,道:“小兄弟与在下一位小叔有一点很相像,二人额心均有又圆又红的朱砂痣。”

    “哦?”秦宝宝很有兴趣的笑道:“本以为世间只有我有哩!请问兄台,令叔尊姓大名?”

    唐情望着秦宝宝额心朱砂痣出神,一会儿才道:“也与你年纪相当,姓秦双名宝宝,是个很会恶作剧的小宝贝。”

    秦宝宝哦了一声,表示对他没兴趣,笑问:“兄台是纯粹游西湖?抑是想瞧瞧西湖名歌妓?”

    唐情风流自赏的一笑,道:“曾闻西湖第一名妓薛湘妃眼高於顶,冷艳冰霜,富贾名流趋之若鹜,想博她一笑均不得如愿,所以…………”

    “所以你想试试自己的魅力如何?”秦宝宝截口不屑道:“歌妓应以歌艺闻名,她却以冰块美人闻名,也许本身是个大草包,散件骄矜掩饰。”

    唐情听得“冰块美人”这句新鲜词禁不住好笑,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小兄弟有兴趣试试麽?”

    秦宝宝心思一动,想及不好乱花卫紫衣的钱,笑道:“兄台有兴,咱们不妨打个赌如何?”

    唐情是个风流公子,岂有不赌,笑问:“赌什麽?用何赌?赌资多少?”

    秦宝宝嘿嘿一笑,心里咒骂一句“混帐小子”,才道:“听说薛湘妃身价极高,每次见面须先付五百两银子,若有人能逗她一笑,不仅五百两退回,还奉送一万两银子,蠃者还能从对方取得五千两如何?”

    秦宝宝胃口之大令唐情吃惊,怔了怔,笑道:“就这麽办,不过,有一事小兄弟可能不知,薛湘妃还曾言若有人不以武力方式令她流泪,奉送五千两黄金。”

    “真的?”

    秦宝宝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雄心壮大的道:“嘿嘿,一万两白银与五千两黄金我是赚定了,兄台将失望而返。”

    “未必!”

    唐情很不服气,撇着嘴道:“薛湘妃并未言只给一人,再说你小毛头一个想跟我比?”

    秦宝宝哼了哼,不与他争,忽然道:“一名歌妓居然这麽富有,大可用这笔钱做营生,或存在钱庄生息,足以过舒适的生活,为何尚愿意出来卖艺,想钓金龟婿?”

    唐情目注宝宝一身华贵的丝织裳,哧哧笑道:“眼前不正有一位小金龟送上门等着她钓?”

    “三十新娘十三岁郎?少爷可没兴趣。”

    二人谈谈笑笑很快到了薛湘妃精雕细琢的大画舫,每人由一位女婢收过五百两银票,引进画舫,船上木屋,散以轻纱,四周还摆了不少花卉小松,设计得甚是优雅。

    青衣女婢检衽一礼,微带歉意道:“唐大公子,唐小公子,小姐已有客人,恐怕要请二位委屈点了。”

    秦宝宝很不高兴人家叫他唐“小”公子,刁难道:“少爷是唐大公子,我问你,你家小姐既有客人为何还收我们钱?”

    青衣女婢没碰过这麽古怪又不知情趣的问柳客,迟疑道:“唐大公子若是不高兴,钱可退还,明日请早点来。”

    唐情成了“唐小公子”更不高兴,语气不悦道:“小兄弟,难道你怕赌赛输我,临时打退堂鼓?”

    “别激我,没有用的。”秦宝宝那会不知他心思,道:“只是觉得太便宜薛湘妃,应付一个客人或十个客人,时间均差不多,平白多赚一千两,难怪有本钱散出那些诱人的谣言。”

    名士慕美人,花再多钱也不在乎,唐情正是以此自认,偏偏遇上秦宝宝这位见女人就心如寒冰的铁算盘,这时节尚计算划不划算。

    秦宝宝摇头晃脑想了一阵,才轻叹口气,道:“也罢,有投资才有报酬,成本已投下岂有再收回之理,进去吧。”

    青衣女婢这才轻吁口气,心想这种事若给小姐得悉,不气得吐血才怪!当下不再迟疑,启木门让二人进去。

    秦宝宝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艳丽无双的薛湘妃,而是在场客人,原来是在客栈饭厅相遇的黑衣怪人,宝宝很不高兴的打招呼:“在客栈你一溜烟就不见了,原来是寻风流来着,真是不像话。”

    黑衣怪人顶上斗笠依旧遮住大半面孔,又教训道:“十一、二岁的小娃娃就懂得找漂亮女人,更是不像样。”

    “少爷今年一十三!”秦宝宝纠正道:“我与这位兄台是醉翁之意不在美人,打赌蠃钱来的。”

    秦宝宝反身要介绍唐情,发现他早已不知置身何处,一双眼睛猛往薛湘妃身上瞧,宝宝也好奇往薛湘妃打量,嗯,峨眉淡扫凤眼媚人,琼鼻菱嘴肤赛雪,美人该具备的条件她一样不缺,难怪艳名冠杭州,不笑已够娇人,一笑岂不勾魂?

    也许看多了美人,秦宝宝倒不感觉稀奇,紫玉竹、紫秋如,宫玉敏、文凤眉,及一干女弟子,清纯、娇媚、妖娆,那个不是男人心目中的佳人?只是薛湘妃多了一股历处沧桑的凄凉美,令人怜惜。

    薛湘妃自他们进门,眼睛就离不开秦宝宝,心头噗通乱跳,暗道:“他不正是我心目中的佳公子,可是,为何上天要这样捉弄我?他这麽小,叫我如何托付终身?罢了,罢了,上天戏人太残酷了。”

    两条清凉缓缓流下,秦宝宝忍不住叫起来:“她哭了,她哭了。”那种兴奋劲彷佛黄金已到手。

    猛的一把捉住薛湘妃衣袖,垫起脚尖直逼向她面颊,盯眼道:“告诉我,奶是不是看了我才哭的?是不是?说呀!”

    秦宝宝整个人简直快贴在她身上,薛湘妃面红耳赤直楞楞的点头,宝宝大叫一声,跳到唐情面前,唐情早已惊醒,宝宝叫道:“嘿嘿………,我蠃了,我蠃了,兄台站一边去吧!”

    唐情未言,薛湘妃看宝宝雀跃的天真模样,禁不住嫣然一笑。

    唐情为她微带伤心的笑容迷住,秦宝宝却又捉住她衣袖道:“奶笑了!我问奶,奶是看了我才笑的对不对?说呀!”

    薛湘妃身子与佳佳小公子贴着,心中陶醉,忍不住直点头。

    秦宝宝这次倒没跳起,毕竟一万两白银与五千两黄金有很大的距离,伸出手微笑道:

    “拿来!五千两黄金票与一万两白银票,外加刚才收的五百两银子。”

    薛湘妃一怔,随即取出二个油纸包,秦宝宝接过点数,分毫不差,很有风度的笑道:

    “这些不会是你全部的财产吧?”

    薛湘妃毫不在意的摇头,嫣然一笑欲言,秦宝宝已先道:“奶别笑了,再笑下去,小心破产,少爷这次放奶一马。”

    薛湘妃道谢一声,又嫣然一笑,道:“小女子当时曾立下志愿,若有人能令我又哭又笑,从今退出西湖,不再卖艺,如今小公子已达成此事,小女子不再是西湖女,不知小公子…………”

    “有问题等会儿再问。”秦宝宝向她神秘一笑,走向唐情伸手道:“拿来!这次赌赛我蠃,兄台该付五千两白银票,不会赖帐吧!”

    唐情完全被薛湘妃迷住,输蠃已不在乎,况且美女当前岂能赖帐?随即数了五千两银票付与秦宝宝。

    秦宝宝平生第一次赚钱就赚大钱,笑咪咪的拿出一包桂花松子糖,道:“少爷今天赚大钱,虽比不上我大哥赚钱的本事,总算差强人意,请你们吃甜众人苦笑接过四五颗桂花松子糖,宝宝见黑衣怪人收得勉强,笑道:“我懂了,你是见自己没钱给我赚,不好意思吃甜是不是?别在意,少爷向来慷慨。放心吃,请客是不收红包的。”

    黑衣怪人丢粒糖进嘴里,随口问道:“家里没给你钱麽?需要你急巴巴的出来赚钱?”

    秦宝宝心想这人真多事,本待不理,一想如此岂不使卫紫衣蒙冤?道:“阁下说的不对,只因家里人对我太好,一年不到就为我花了数万两银子,虽然他们不在乎这点钱,我这当事人总觉得受之有愧,赚点金银回报也是应该的。”

    唐情好多年未摸到零嘴,看着糖苦笑道:“小兄弟匆忙往摊位去就是为了买这些糖?”

    “不是!”

    秦宝宝将左手伸入右袖内,捉出一条油亮亮的小蛇丢给薛湘妃,正巧落在她胸脯上,薛湘妃尖叫:“救命啊——快帮我拿掉─—”唐情见佳人受惊,想效劳又不敢唐突佳人,捉住宝宝手腕道:“你惹的祸,你去帮她拿掉臭蛇。”

    秦宝宝翻眼未言,黑衣怪人已十分平静的道:“小孩子恶作剧,那是条假蛇,姑娘自管拨掉无事。”

    薛湘妃闻言仔细打量胸脯上的小蛇,像则像矣,只是一直不动,分明假的无疑,否则早已遭蛇吻,忙用手绢拨掉,直抚胸口不已。

    秦宝宝被唐情使力捉住手腕很不舒服,嗔叫道:“你的佳人受惊该去殷勤安慰,以蠃得美人心,捉住我手腕何用?再则你以武力欺侮一个小孩子,不怕佳人笑你没风度?”

    “你………”唐情被说得无言以对,愤愤摔掉宝宝的手,道:“像你这麽坏的小孩,唐某生平少见。”

    这时青衣女婢闻尖叫声赶来,秦宝宝右手伸入左袖,丢一团东西给她,道:“送奶,接好!”

    唐情有上一次经验,忙抢上前接住,打开看清原来是女人家用的胭脂,尴尬不已的丢还给青衣女婢,秦宝宝笑得差点岔了气,呵呵道:“原来江湖七尺男儿对胭脂这麽有兴趣,居然抢着要,少爷今天总算开了眼界,别急,待会买盒送你就是。”

    唐情脸色变了变,强忍住气冷道:“你虽小可也是男孩子,买胭脂逢人就送,真是纨裤子弟。”

    “是麽?”

    秦宝宝示意青衣女婢打开胭脂盒,女婢好奇打开,陡地尖叫吓人,胭脂盒落地,唐情看清盒里装的不是胭脂,而是一只毛绒绒凶相吓人的小老鼠,显然也是假的,只是乍看之下很容易被吓着,怒极反笑,望着一脸无辜的秦宝宝苦笑。

    黑衣怪客轻轻叹口气,很无奈似的道:“最近江湖上有位出名的惹事精,叫秦宝宝,不知跟你有何关系?”

    秦宝宝煽开扇子,七个黑底白字“西湖霸主秦宝宝”龙飞凤舞,笑道:“如今,你说我跟他有什麽关系?”

    唐情首先惊呼一声,只差定力还好没跳起来,哀声道:“娃娃叔叔?天!你耍得我好惨,小孩脾气居然一点都没变!”

    薛湘妃和青衣女婢听一个男子对一名小孩叫“娃娃叔叔”,禁不住好笑,忘了刚才的惊吓,对小孩更感到有趣。

    秦宝宝煽了几扇风,斜睨唐情,不悦道:“上回见到唐烈小子,还教训他比唐尧小子少根筋,今日与你唐情小子相处多时,许多特徵你都认不出来?简直又比唐烈小子少根筋。”

    唐情听宝宝一口一个小子,就知准不会是冒牌货,原来秦宝宝五六岁时虽不识人事,但得知自己做了叔叔,一来年纪太小,二来生性顽皮不喜扳脸故作威严,听唐情等人呼他“娃娃叔叔”,就知他们心目中根本不敬自己是叔叔,所以就学唐门老翁唐竹的口气,呼名唤姓一口一个唐情小子,以显示地位不同。

    唐情不敢反讥“长辈”的话,只有辩道:“娃娃叔叔何以用唐青假名欺骗在下?”

    秦宝宝哼了哼,十分不屑的道:“你多大年岁了?别人说的居然信个十足十,未免太天真了。”

    此时正好有一艘画舫驶过,秦宝宝怕唐情又要逼他上唐门,将五千两银票塞还唐情手中,陡地穿窗而出,在空中一个旋身落脚那艘画舫,举起手打招呼,朗声笑道:“再见啦,唐情小子,代我向唐阿伯问安,也祝你与薛姑娘有情人成眷属。”

    画舫旌歌不绝,秦宝宝不理唐情呼唤,往画舫筑造的红木屋进去,这一瞧差点大叫出来,原来他又看见黑衣怪客。

    黑衣怪人自也瞧见他,哼了哼,专心欣赏画舫里四位姑娘弹琴唱歌,秦宝宝惊於他功夫,速度之快,却也不理他,找张舒适椅子歇腿,想起小二说的茅栗子与香圆榧,连影子也没见着,不禁好生失望。

    在座客人除了秦宝宝与黑衣怪人,尚有三名商贾打扮的中年人,六只眼睛均睁大,贪婪的盯住四女身上,秦宝宝大感吃不消,忖道:“天下男子除了大哥,都这般航脏好色?”

    看了别人坏处,愈发想念卫紫衣的好处,秦宝宝喃喃自语道:“我要赶紧回去,男也好女也罢,我永远都是我,大哥应该明了的。”

    秦宝宝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招来一条小舟,上岸回客栈去。

    秦宝宝雇一辆轻便马车赶路,回京途中遇见二位赶路大汗淋漓的江湖汉子,邀他们搭便车,本欲有个伴闲谈,但二人除告知均姓葛之外,就紧闭嘴不再说话,宝宝无聊之际,来个假睡观究竟。

    良久——

    二位葛姓武人方以老葛、小葛之称,互相低声交谈,秦宝宝原是心存好玩之心,不料愈听愈心惊,他原是知道卫紫衣有不少敌人,却没想到有人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法想陷害他,心中早已怒火三千丈,面上却一私表情也无,暗暗打算要如何惩治这些人,决定先放这二人回去,以免打草惊蛇。

    葛姓二人语音极低促,秦宝宝耳尖反应快,将他们说的细节也记得一清二楚,心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任大哥行事再谨慎,也不免着了他们道儿,天幸给我听见,可须想个法子替大哥消灾,回报他一下。”

    二人低促交谈不到一刻钟即又住嘴不言,秦宝宝又睡上一个时辰才醒来,葛姓二人道谢告辞,宝宝也不阻拦,互道珍重分别。

    半躺在车内,秦宝宝心思飞转,忖道:“这事若告诉大哥,他们固然遭殃,我也失去报恩机会,不如自己亲自消除妖孽,当众揭发他们阴谋,也省却大哥烦恼,何乐不为?先偷偷溜回去将贵重东西留言交给大哥,再偷偷溜出来。”

    想及有机会回报卫紫衣知遇知音之恩,宝宝忙不迭催促车夫赶路。

    入夜时分,秦宝宝总算赶到“子午岭”下,心又道:“此际才酉时,大哥应该在书房,尚未回房安歇。”

    当下寻路找着秘密洞窟,寻原路到秘密阁楼,脚踩踏板,再次享受腾云驾雾失灵往下掉的刺激,不过,这次接住他的不是床褥,而是一只结实有力的巨掌,还笑道:刚上床就有位小佳人从天上掉下来,这就是所谓的飞来艳福!

    秦宝宝定眼瞧清是卫紫衣本人,心想被他捉住那有机会偷溜出去报恩?根本听不懂也不去听卫紫衣话中调笑之意:泪眼婆娑道:“大哥,你当作没有看见我,我也没看见你,好不好?”

    卫紫衣怔了怔,心想宝宝不知在玩何花样?在床上不好说话,一指点了宝宝睡穴、起身穿回长袍靴子,又一指点醒宝宝,宝宝坐在床上嗔道:“大哥为何没事偷袭,乱点人家穴道?”

    这事叫卫紫衣怎生回答?一笑盖过,笑问:“怎地又偷溜回来,不走大门?小家伙又有什麽鬼花样?”

    秦宝宝跳下床,将一个小包及二个油纸包交给卫紫衣,道:“这些交给你,我要走了。”

    边说边跳上床,企图按机关偷溜,可是要在卫紫衣面前逃脱谈何容易,给卫紫衣一把捉下床按在椅上,气咻咻的道:“你到底在玩什麽花样?不说个清楚,休想我会放人。”

    秦宝宝低头考虑要不要说,这时卫紫衣又打开二个油纸包道:“这些黄金票与白银票,你从那儿得来的?”

    见卫紫衣双眼微闪怒芒,秦宝宝理直气壮的将西湖遭遇一一说出,卫紫衣拍额无奈道:

    “你这小鬼可什麽事都搞得出来,喏,这些黄金白银自己保管吧!”

    “不要!”秦宝宝将手负在身後不肯接,道:“我是想送给大哥才去找薛湘妃的,否则我才懒得理她哩!”

    秦宝宝看卫紫衣皱眉不肯收,将它们塞入他怀里,笑道:“大哥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收啦!对了,大哥今日为何这麽早睡?”

    卫紫衣捏捏宝宝小鼻子,有点得意道:“人有点累想睡,没想到你会从秘道偷溜回来,又被我捉个正着,说,为何又要偷溜出去?嗯?”

    秦宝宝在卫紫衣的凝视下,差点将一切说出来,敲敲自己脑袋,诚挚的道:“大哥,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非我去办不可,现在不能告诉你,几天後你自然就会明白,不要阻拦我好不好?”

    卫紫衣看秦宝宝小小的个子似乎有重大的烦恼困扰着他,温柔道:“有什麽事大哥不能替你办麽?笑一笑,小孩子皱眉多难看。”

    想及有人欲陷害卫紫衣,秦宝宝就怒火三千丈,那里还笑得出来,勉强露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卫紫衣心疼的将他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麽委屈?告诉大哥,不要闷在心里难受。”

    秦宝宝搂住卫紫衣脖颈,泪眼婆娑道:“大哥不要问嘛,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以後一定会告诉你的。”

    卫紫衣心想宝宝总会长大,该是让他独立的时候,笑道:“好吧,大哥不问,你自己小心,身上银子够麽?”

    秦宝宝点点头,老毛病又犯,将头钻进卫紫衣怀里撒娇。

    再有三天,就是通县林家的大庆日,林家大公子锦明今年科举,皇上钦点为状元,赐假回乡省亲,林家自然要好好热闹一番。

    他们的心情,没有一点忧愁,忙虽忙,但忙的快乐。

    像天上绚灿的彩虹,受人羡慕,令人不得不心甘情愿的道贺。

    林老爷和林夫人每天乐得笑开了嘴,应付络绎不绝前来道贺又微带酸气的亲戚朋友。

    仆役、老妈子、仆婢,整天忙进忙出准备三天後的宴客所需,他们脸上没有疲惫厌烦的神情,似乎这种忙能为他们带来快乐与光彩。

    林府上下均欢欣喜悦的迎接三天後的大日子,为今只有一人却闷闷不乐,甚至感到羞惭愤怒,目中却闪着兴奋光彩,即是二公子林青峰。

    林夫人育有二子四女,长子林锦明,即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自幼聪明伶俐,勤读诗书,待人斯文有礼,林府下人均喜欢大公子,亲戚朋友对他赞誉有加,林老爷与林夫人更当他心肝宝贝的疼爱,如今他不负众望被钦点为状元,也难怪林府上下全乐歪了嘴,这些天每个角落,似乎部有人在谈论大公子的好处。

    次子林青峰与他兄长的遭遇大相迥异,林锦明生就英挺俊逸,是个浊世不凡的佳公子,林青峰则尖头尖嘴,身躯瘦小,二臂特长,十足猴相,下人私底戏称他“猴大少”,长得不好看不是他的错,做父母也不嫌他,只是,每当他与林锦明同时出现,林老爷与林夫人不免心中嘀咕:“我怎麽会生出这麽丑怪的儿子来,不会是送子娘娘送错婴儿吧?”

    心里做如是想,面上表情难免显露出端倪,林青峰心如针扎,往後就避免与他哥哥同时出现,但林锦明受人喜爱,亲友来每多见他,林青峰避而不见,久而久之,有些人甚至忘了林府还有位二公子。

    时光匆匆如流水逝去,四个姐姐均嫁入名门,二兄弟也长大成人,林青峰表面习文,暗中学武,只因搬到林府偏僻的後院居住,所以无人知晓,多年来每日深夜均翻过後墙至後山,跟着昔日黑道一位魔星“阴阳判”锺不凡学艺,锺不凡不但精於“阴阳五毒掌”,对易容之术更已达到真假不分的地步,多年来他与得意门徒林青峰计划着一桩阴毒狡诈的阴谋,他们等的就是林锦明衣锦还乡的这一天。

    此时林青峰望着花团锦簇的大厅,嘴角不禁泛起一丝恶毒的笑容。

    突然轻微的声响,是那种小心翼翼,垫起脚尖走的脚步声在他身後响起,林青峰没有转身,他须装作不懂武功的继续欣赏布置豪华的大厅,突然有人在他耳际使尽音量大声“哔”

    一声,林青峰装作受惊猛抚胸膛,转身没好气瞪着恶作剧的人。

    那人十来岁年纪,戴着一顶大怪帽,软软扁扁使人搞不清当初它是圆是方,就好像一大块褐色粗棉布顶在头上,周围用黑丝线缝接即成,虽然小孩头不算小,但是大帽子依然差点连眼睛都蒙住了,脸上脏兮兮的,小孩用粗棉布衣服一阵乱擦,却愈擦愈脏,全身活似刚从泥巴堆滚出来,鲜有一片乾净肌肤。

    林青峰看着小孩一副小泥人模样直摇头,哀叫:“我的老天爷,半个时辰不见你人影,小可怜又成了小泥人。”

    小孩无名无姓,自称是“小可怜”,此时语音清脆道:“我还是这样比较习惯,像你们成天穿得整整齐齐,逢人行礼有何乐趣?”

    这番话若给卫紫衣听见定然大惊,他的声音实在太像秦宝宝,简直无半分差别,而且说话的口气也很相似。

    其实“小可怜”就是秦宝宝的化身,三天前饿倒路边,被林青峰“捡回来”,喂饱一顿,看他活像三天没吃饭的狼吞虎咽的吃相,得知他也是无人怜爱的可怜虫,同病相怜的心理下,收他在身边作伴,给他好衣服穿,他扭来扭去直说全身不舒服,只好用粗棉布制几件行头送他,只是大怪帽打死也不肯丢。

    秦宝宝接近林青峰的目的,即是想破坏他俩师徒的阴谋,只因阴谋既成,将会严重威胁到卫紫衣,甚至整个“金龙社”的存亡。

    林青峰听“小可怜”说出那番话,不由嘴角一翘,不予苟同道:“人生来有尊卑上下之分,人们向你行礼,即表示你身份高於他们,对之叫嚣命令也不敢反抗,那是多麽惬意的事。”

    “你脑子有病!”“小可怜”心中骂一句,嘴上道:“生在富贵人家的公子自然有资格说这种话,我这小可怜只有啃冷饭残羹的命。”

    林青峰拍拍“小可怜”顶着大怪帽的後脑,微笑道:“只要你对自己有信心,我可以使你成为这家巨富的一份子。”

    “小可怜”猛摇双手,摇头道:“我配不上,没的折了我的寿,如今的好运已是前世修来的了。”

    林青峰瞧“小可怜”一副没出息样就有气,叱道:“快去将衣服换洗乾净,一身泥巴沾到别人岂不惹人嫌?”

    “小可怜”可不吃他少爷那一套,将身上泥巴出其不意涂在他身上,叫道:“你嫌我脏,我也让你脏,大家一样脏,就没有上下之分了。”

    林青峰忙拍掉锦衣上的泥,见泥痕不徐,作势要打,“小可怜”见林老爷夫人带着客人往这边走来,蹦蹦跳跳躲在他们身後,林青峰不敢追赶,“小可怜”大方站出来告状:“你们看,我身上有好多泥巴,都是他害我的。”手指向林青峰。

    林夫人见向来不讨人喜欢的儿子衣沾泥巴,在亲友面前出丑,叱道:“峰儿,恁大年纪还玩泥巴,真是丢脸,还不快去换下?”

    林青峰唯唯喏喏,瞪了“小可怜”一眼,告退离去。

    林老爷为人和气,望着一身泥巴的“小可怜”,有趣道:“你叫什麽名字?为什麽我从来没见你?你何时进林府的?”

    “小可怜”将身上的泥巴刮在手上,笑道:“你叫我‘小可怜’或‘小泥巴’都行,三天前被令郎林尖头捡回来的;我看你们都非常和善亲切,不会看轻穷人,所以想送你们一样礼物。”

    林夫人被夸仁慈很高兴,和悦道:“小孩子真懂事,你想送我们什麽礼物?”

    “泥巴!”

    “小可怜”离他们又近,又是出其不意,将两手泥巴随手涂在他们身上,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林老爷夫人及客人均无幸免,然後才叹口气道:“好不容易总算使身上乾净了一点。”

    他是乾净多了,林老爷夫人及客人一身华丽衣裳可全被他糟蹋了,忙不迭用手巾想擦掉脏处,那儿拭得乾净?林夫人对亲友很抱歉,怒叫:“来人啊,把这小脏鬼给我撵出去。”

    “小可怜”做个鬼脸,手插腰大刺刺的道:“原来你们也与世间庸夫俗子无甚差别,瞧不起穷人,遗憾新科状元居然有这种父母亲友,将来何能了解民间疾苦,当个林青天?”

    “青天”是民间对好官的尊称,做父母有这种儿子也会被夸赞“教子有方”,大受人民尊敬,可说是天下父母的心愿。

    几位仆人左右挟住“小可怜”遵命要撵他出去,这时林夫人又道:“算了,带他去洗乾净,换身清洁衣裳。”

    “小可怜”挣开仆役的挟攻,气咻咻的道:“我爱怎麽样就怎麽样,奶凭什麽管我?我虽可怜也不愿当人家奴才,若不是奶的尖头儿子求我陪伴他,我才懒得理你们。”

    林夫人当众被数说,自幼娇贵的她怎能忍受?气道:“你要在我家吃喝,就得受我管束,否则立刻给我滚出去。”

    “小可怜”啧啧啧好几声,十分无奈道:“不得了,女人家这麽凶霸厉害实在少见,居然爬到丈夫头上,难道奶没念过孟子麽?

    孟子曰:‘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汝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

    还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奶怎能这般狠心在亲友面前使奶要托付终身的丈夫,失去男主人的威仪,简直目中无夫。”

    人人听得目瞪口呆,林夫人更是脸色大变,不敢再嚣张,林老爷笑道:“看不出你还读过诗书,只是嘴巴太利,当心祸从口出。”

    “小可怜”唯唯喏喏,拱手道:“小子恭聆老丈教诲,金玉良言,小子自当凛遵。”

    林老爷见他孺子可教,想是良门之後,问道:“小兄弟这麽小就出来流浪,家人不担心麽?”

    “那里还有什麽家人?”“小可怜”可怜兮兮的哽咽道:“我家原也是江南富户,只因生来没娘,爹就娶个细姨想照顾我,不想那女人好恶毒,每天在我爹饭里掺一点毒药,八岁那年春天,爹因聚毒太多身亡,我被蒙其中不知原由,直到有一天细姨想毒杀我谋产,被奶娘无意中知闻,捡些细软要我趁夜逃走,岂知命运乖舛,钱财被土匪抢空,只有到处乞讨苟活。”

    边说边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真像有那麽一回事。

    众人闻之唏嘘不已,有些女眷还拿手绢擦泪,林老爷慈祥道:“如今有我庇护你,谁也不敢欺侮你,至於你的冤屈,待犬子归来,我会要他替你伸冤,夺回家财,为今你还是先洗乾净换身新衣。”

    “不要!”小可怜嗔叫道:“遭土匪抢劫时,我就曾立下重誓,爹爹冤屈未雪,今生不复容颜。”

    众人这才明白他为何一身泥巴不洗,原来是想等洗清冤屈,才恢复本来面目重返故里,不禁为他孝思所感动。

    不想“小可怜”心中在暗中祷告:“爹爹啊,您老人家在天有灵,可别咒骂宝儿不孝,宝儿无意诅咒您老人家被恶女人毒死,这等没光彩的死法,自然不会落在您身上。”

    不一会,想及未见面的娘亲,又在心中暗道:“宝儿的娘亲啊,在天堂千万则与爹爹理论,爹爹从来不曾兴起续弦之念,宝儿也不许秦家有二个娘,所以娘亲别担心爹会给恶女人抢走。”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又加上二句:“请爹娘在天有灵保佑大哥不会给女妖精抢走,大家永远快乐生活在一起。”

    大家见他低头闭目,嘴居微微启动,却又无丝毫声音传出,料想他在心中祈祷早日雪冤,心中感佩,未想他是想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天堂去了。

    当下林老爷吩咐仆从好好侍候“小可怜”,不得轻视怠慢,其实林府下人非常佩服他有勇气向老爷夫人及贵客涂泥巴,无形中对他很有好感。

    “小可怜”因此在林家通行无阻,大厅的红花锦垫,一沾他身即脏,没有人骂他,乖乖拿去洗:米糕、红龟、馒头,被他好奇拿在鼻子下嗅嗅,立即现出一个泥印,花圃里百花争艳,林府花圃向来为人乐道,给他在旁边一站,身子一抖,或以手拍除泥巴,立即泥屑四溅,附近花儿尽失色,花农看了直想哭。

    总之,林青峰走到那里,“小可怜”就跟到那儿,并且将那地方弄得面目全非,一日下来,下人间流传着他们的新绰号,称林青峰为“带煞猴少”,尊“小可怜”为“小煞星”或“小跟屁虫。”

    “小可怜”也罢,“小泥巴”、“小煞星”或“小跟屁虫”也罢,秦宝宝全不在意,其目的在监视林青峰的行动,想找出葛姓兄弟口中的“师父”是谁?并使他没有时间计划更恶毒的阴谋。

    林青峰整天给人缠着想发作又不便,最令他发火的是,他走到那儿,下人的眼光就流露出不欢迎之色,他知道问题不出於他,而是他後面的跟屁虫,忍不住发作道:“你为何一直跟在我身後,烦也不烦?”

    “小可怜”双手负在身後,头一抬,理直气壮的道:“是你将我捡来的,而林府又大似皇宫,我自然跟在你身後到处欣赏,以免迷了路儿,有何不对?”

    林府虽豪富,但与“金龙社”总坛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鬼灵精岂有会迷路之理?

    林青峰听他将林府比作皇宫,心中暗笑,嘴上没好气道:“你跟就跟,何以所到之处弄得乱七八糟?真是惹人嫌。”

    “小可怜”头次听到有人嫌弃他,坐倒在地,头埋於膝痛哭,林青峰手足无措没个理会处,不巧林老爷夫人又带着贵客前来,目睹此景,不由分说狠狠数落儿子一顿,温言安慰“小可怜”,总算使之破涕为笑,要求林老爷命他儿子陪他到处玩,林老爷自然一口答应,林青峰只好唯唯喏喏应允。

    待林老爷夫人带着贵客走远,“小可怜”得意洋洋道:“如何?任你是巨富公子,只要我愿意,你依然须为我效劳。”

    不服的哼一声,林青峰非常不屑的道:“坐地耍赖,痛哭谄媚,这类行径有骨气男子不屑为,你有何神气之处?”

    “小可怜”嘴角一撇,鄙夷的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我是十分同情的,要不,你坐地耍赖,痛哭谄媚给人瞧瞧,旁人不暗骂你”脑子有病“才怪;哼,这二手绝招岂是人人能学,再则我年纪幼小,少失所怙,想及悲伤事哭上一哭乃是寻常,有何丢脸处?”

    林青峰给他一顿抢白,煞时无言以对,跺脚离去,“小可怜”又亦步亦趋跟在身後。

    是日夜晚,“小可怜”玩了一天早倦,很早就上床睡,他住的地方与林青峰所住的偏僻院子相隔不远,可说是邻居。

    林青峰总算摆脱“小可怜”的纠缠,回到住处,一阵疲乏感觉直冲脑门,长长扣个哈欠;未曾想过陪伴一个顽皮鬼直比练功整夜还累人。

    上床一沾枕即沉沉睡熟,心中计算初更该去见师父,怎奈周公之女相邀,不忍离去。

    原来“小可怜”喝茶吃点心时,偷偷在林青峰杯中加点药粉,增加其疲倦感。

    二更时分,林青峰总算醒来,睁眼瞧房里光景,背脊直冒冷汗,其貌不扬的“阴阳判”

    锺不凡虎视眈眈凝视着他,身後立有一瘦一胖二人,即是秦宝宝坐车游西湖归来相邀搭便车的葛氏兄弟,亦是“阴阳判”锺不凡门人。

    林青峰连忙起身恭身问安,“阴阳判”锺不凡哼声道:“多年计划就在近日一举,你居然还能睡得像死猪,为师不得不佩服你。”

    林青峰噤若寒蝉,好一会儿,才呐呐道:“今日被一个顽童整天缠住,才感觉疲累,以致睡得太沉。”

    “阴阳判”锺不凡嗯了一声,沉声道:“就是前些天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孩?他不会有问题吧?”

    林青峰见师父没生气,胆子一壮,笑道:“师父难道信不过徒儿麽?对我们计划有碍之人,徒儿早一掌劈了他。”

    “阴阳判”锺不凡没好气的哼一声,道:“你好大喜功的毛病可得改一改,江湖异人大多深藏不露,岂是外表所能看透?”

    林青峰恭顺的应“是”,心中可大不以为然。

    “阴阳判”锺不凡看透他心思,也不再训,道:“人找着了麽?”

    林青峰为师父倒过茶,才落座於旁,小声道:“徒儿不敢有负师父期望,找来之人不论身材面容均十分相像,只是嗓音不同。”

    “阴阳判”锺不凡十分欣慰的点点头,道:“嗓音小事,凭为师的易容技术,阎王的声音也易容得出,因此人称‘阴阳判’。”

    葛姓二人中的胖子开口道:“师父,凭咱们四人,就足以称霸武林麽?”

    二人中的瘦子也有点迟疑道:“并非我与老葛不信任师父的神算,只是咱们力量似乎太单薄了。”

    “阴阳判”锺不凡不在意的笑了笑,傲然道:“无用的废物多收浪费时间教导,再则攻敌先攻心,对打擒龙头,乃兵法要诀;青峰之兄今年夺魁,皇帝老儿定加重用,咱们找人冒充新状元,上奏皇帝老儿‘金龙社’的坐大,日後将危害朝廷安宁,那老不死最怕有人夺他皇位,定会派兵攻打‘金龙社’,就算灭不了卫紫衣,其威力大减,必会给大内高手逼得四下躲藏,再由新科状元之弟师徒管理草莽江湖人,皇帝老儿会不放心?到时有假状元撑腰,天下之大,咱们师徒那儿不能通行无阻?”

    万民兄弟想想这法子的确够毒够好,林青峰却道:“就不知皇帝老儿会不会信任新科状元?”

    “阴阳判”锺不凡啧啧怪笑数声,道:“皇帝已年老智昏,只要假状元多拍他马屁,多下点功夫,一定会被视为心腹。”

    林肯峰突然微叹口气,轻声道:“爹娘若是知道我暗中习武,不知会是什麽心境?”

    胖子老葛啧啧数声,不屑道:“看不出还是孝子哩,若是後悔,大可掉头做你的孝顺儿子,只怕人家会嫌弃。”

    “你…………”林青峰愤而起身,气咻咻道:“你凭什麽讥笑我,好歹我是他们生他们养的。”

    胖子老葛毫无惧意,冷冷丢过一句:“就是不讨他们欢心罢了!”

    “够了!”锺不凡喝住他们斗嘴,对林青峰道:“你扬眉吐气的日子将近,可须沉住气,想想,假冒你兄长之人自不会对你双亲孝敬,到时你趁虚而入定能蠃得他们欢心,人家会说大公子中了状元就不要爹娘,还是二公子比较有良心,如何?”

    林青峰长久的心愿,就是希望父母将目光移向他,将疼爱林锦明的心投到他身上,此时听师父如此说,不由得脸泛兴奋光彩。

    “阴阳判”目睹此景,目闪狡狯笑容,说道:“你找来冒充之人,带出来为师看看。”

    林青峰颇是为难,嗫嚅半晌,才道:“那人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只因老运不佳,名落孙山,虽然答应冒充新科状元,但要我付出一万两白银与他养母,才放心离家投靠我们。”

    “真该死穷酸!”“阴阳判”锺不凡咒骂一叫,怒道:“他住那儿,明天老葛小葛捉他母亲做人质,瞧他敢不敢再提条件?”

    林青峰总是出身书香门第,虽性情偏狭,与黑道人物毕竟有异,道:“何须劳累他们费手脚,惊人耳目可不好,还是由徒儿筹钱与他心甘情愿合作。”

    “反了,反了。”“阴阳判”锺不凡怒道:“你敢违抗我命令?说,那穷酸住在那条破巷?”

    林青峰的确有点於心不忍,又没胆子违抗师命只有道:“镇东‘协佳米店’後巷倒数第二间,姓朱的就是。”

    “阴阳判”锺不凡脸色略缓,道:“江湖原是弱肉强食之地,同情心是多馀的,甚至会破坏整个计划;还有,你捡来的那小子若会烦你心神,撵他走或废了他都行”林青峰嘴上应着,心情可复杂之极,虽然拜锺不凡习艺,可是要他学黑道人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总感到下不了手,又想早一日得到父母垂爱,让亲朋好友对他另眼相看,两相矛盾大有无所适从之感。”

    “阴阳判”锺不凡又告诫数句,带着葛氏兄弟离去。

    躺在床上,林青峰脑子混乱之极,不久又沉沉睡着。

    而就在锺不凡师徒离後,过了一刻钟,又有条人影掠过後墙,向镇东而去,看背影十分纤小,应该是未发育长大的小孩。

    深夜人静,除月光、星光,民宅住家均一片漆黑,想已进入梦乡,镇东“协佳米店”後巷却有一间小土屋透出一豆灯火。

    朱雨生望着豆大灯火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英俊的面容却布满迷惑之色,似有无穷的烦恼困扰着他,不时发出低低的叹息!

    骤然——

    紧闭的小窗子陡地被震开,一颗顶着大怪帽的脑袋探进来道:“唉,闭门家中生,祸从天上来,阁下至今还未知自己劫运当前,令人叹息哉!”

    朱雨生是位文生,猛闻异响,以为强盗小偷光临,心头大震,惊惶扭头望去,见是个脏兮兮的小孩,惧意顿失,听他开口所言,不禁问道:“你是谁家孩儿?小生有何噩运,可否见告?”

    那名突然出现的小孩自然是“小可怜”无疑,道:“枉你一介文生,圣贤诗书却读个一知半解,难怪名落孙山。”

    朱雨生为落榜之事又羞惭又痛心,问道:“小哥何出此言,小生愚昧,详解一番可否?”

    “小可怜”当下也不客气,摇头晃脑吟哦道:“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邀人传香粉,不自着罗衣。君宠益骄态,若怜无是非。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

    这首“西施咏”乃唐朝开元进士王维所作,“小可怜”以西施作喻,言明人若真有实学,不患得不到君王赏识,若执意假冒新科状元,不啻东施效颦,徒惹笑话,而且此生再也不得自由。

    朱雨生听得心头大骇,不想此事居然有外人知悉,装迷糊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可怜”双目如雷直视朱雨生,一字字道:“真的不懂?阁下最好承认,我才有法子救你。”

    朱雨生给他看得心头乱跳,最後垂下头道:“此事与你有何干系?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小可怜”不想再耽搁,直言道:“你问得太多馀,我只能这麽说,假如你真去假冒状元,将有上万人因你而家破人亡。”

    朱雨生面色煞白,颤声道:“怎麽会?我只想过过状元瘾,没想要害人,真的。”

    “小可怜”面色一整,教训道:“你年纪尚轻,下次科举再试嫌晚麽?老实告诉你这呆头芋,要求你假冒新科状元一帮人,均是江湖黑道人物,行事不择手段,你莫以为他们真会给你万两白银奉养母亲?明日他们即来捉令堂作人质,逼你就范,你绝对没有选择馀地,由他们摆布戏弄皇上,为祸民间,溅血江湖,到时你良心能安麽?”

    朱雨生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大惊之下身子直抖,道:“怎麽办?怎麽办?我绝不能害了娘亲,伤害百姓。”

    突然冲到窗边,语声发颤的求道:“我该怎麽办?救救我,小神仙救救我,救救我………”

    “小可怜”听得自己又多个外号,忖道:“嘿,外号愈来愈好听了,冲着这句‘小神仙’,少爷今晚再权充散财童子吧!”

    脏兮兮的小手不知从那儿摸出三张银票,道:“三千两银子你拿着,今晚立即携令堂趁夜逃走,至京城我家客栈住下,白天拿着这三张银票到京城最大的钱庄‘龙记’存下,他们看到票上题字,每月会付你最优厚的利息,并且会派人暗中保护,阁下与令堂租栋房子安住,生活无後顾之忧,你也可以安心读书,以待下次科举一中成名。”

    朱雨生没想到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人,想跪下磕头,因“小可怜”不允而作罢。

    “双手发颤接下银票,月光下依稀可看到票上题着‘给我最可爱的弟弟,卫紫衣’”。

    一手漂亮的瘦金体字,朱雨生大为激赏,又感到奇怪怎会有人在银票上题字,不禁好奇打量“小可怜”,脸上污泥使人瞧不清他到底可不可爱,但美好的轮廓和顽皮精灵的大眼确有夺人的魅力。

    “小可怜”看破他心思,哼声道:“题字的银票非我本人使用无效,为的是怕我迷糊将它丢了或给人偷去,遭人白领,快去拿笔墨来,待我题些字你才用。”

    朱雨生取来笔墨,“小可怜”问他名姓,在卫紫衣题字旁题上“宝转赠朱雨生”,又在下头绘上一祯拇指大的朱雨生面部肖相。

    朱雨生收好银票,忍不住问道:

    「令兄送你的银票均会题上一行字麽?」

    「小可怜」不料他有此一问,笑笑道:「没这回事。只有偶而我自觉迷糊劲力大发,才请他题字,以免受损失。」

    朱雨生了解的点点头,笑道:「小哥真是个小精灵,小生这就进去收拾,小哥你┅┅┅」

    「小可怜」一不待他说完,截口道:「我护送你们一程,时间不多,带几件替换衣裳就成。」

    朱雨生心想逃命要紧,身外之物再买即可,忙答应入内收拾包袱。

    「小可怜」倚在窗边,沐於月光,心道:「『小可怜』、『小泥巴』、『小煞星』、『小跟屁虫』、『小神仙』『小精灵』,再加上以前的『小鬼』、『小捣蛋』、『调皮虫』、『西湖霸主』,一共一、二、三┅,哇一共十个,我真了不起,回去说与大哥听,他一定会骂我『鬼灵精』,嘿,总共十一个,草莽江湖,谁有这许多外号?我也该算是天下第一吧!」

    他得意不了多少,朱雨生携着一位年约五旬的妇人出来,妇人因终年辛劳老态毕呈,见着「小可怜」说着一大堆感激的话,「小可怜」道:「伯娘先别谢我,须趁夜赶路,最好天亮前抵达京城。」

    三人出了巷子,「小可怜」双手分拉两人手腕道:「为了赶路我要施展武功,希望你们不要大惊小怪而呼叫。」

    朱雨生母子答应,「小可怜」提气施展轻功,往京城方向如飞而去,虽提带二人,速度也不可小窥。朱雨生母子更是心头怦怦乱跳,初次尝到「飞」的滋味及刺激,朱雨生此时极羡慕江湖人。

    通县乃是京城紧邻,半个时辰的飞驰,京城已在望,「小可怜」也到有点力不从心,於是放缓脚步,在他们千恩万谢下目送他们自去。

    喘几口大气,「小可怜」掏怀吃了几颗丹丸,见天色不早,又施展轻功如飞回去。

    陡地──

    有人宛若天神般挡住「小可怜」去路,容貌如电,双眼如蛇眸盯着他。

    「小可怜」刚起步就给人拦住,很是没好气道:「你这尊拦路神个儿倒不小,找小节有何贵干?」

    拦路者双手插前胸,大剌剌道:「在老夫面前敢出口不逊,你算是第三个。」

    「小可怜」朝他上下左右打量,瞧不出有何惊人之处,道:「小爷前面那二个胆大包天的人是何方神圣?」心想还不是下三流的在自抬身价。

    拦路者姿势不变,语气却变得十分冷硬:「二十年前的秦英老鬼是第一个,五年前後生小子卫紫衣是第二个。」

    「小可怜」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呵呵道:「这麽说来,阁下定是位顶顶大名的英雄,不知尊姓大名为何?」

    拦路者昂长七尺不怒自威,傲然道:「人称黑道魔君『阴阳判』锺不凡就是老夫。」

    「小可怜」心头大震,嘴上却毫不在意道:「哦,锺不凡这名字倒不怎麽耳生,失敬,失敬。」

    原来「小可怜」在林青峰茶里下药,使之困睡如泥,为的是他已得知林青峰夜里初更即出府他去,因摸不透他武功底子,不敢昧然跟踪,唯恐泄了底,功亏一篑,因此略作手脚,由他师父前来会他。

    今夜未至初更他潜伏於林青峰卧室外小厅圆桌下,苦等个把时辰,总算如愿以偿得知一切计划,但因桌巾下垂甚多,几乎遮住他整个身子,知道锺不凡功力深厚,不敢有异动,因此知音不知貌落个不明不白。

    此时听他自承是锺不凡,暗骂自己糊涂居然没去注意敌人声音,忖道:「大哥说的没错,此人相貌无特徵,除非见过几次面,实在难以留下印象。」

    「阴阳判」锺不凡见这小子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怒道:「喂,小子报上名来,让老夫掂掂你的斤两,何以敢与老夫作对?」

    「小可怜」又是一惊,装作不在意道:「小爷不懂你在说什麽?莫非小爷曾坏了你的好事?」

    「阴阳判」锺不凡不耐烦怒叱一声,开门见山道:「老夫不知你从何得知我们全盘计划,居然放走最重要的主角,幸而老夫有先见之明,唯恐劣徒心软放他逃走,因此趁夜先来捉人,不巧遇上你这位多事者搅局,如今另二位徒儿已前去捉人,也该回来了。」

    「小可怜」一听差点没气炸了肺,不想自己救人计划居然失败。

    这时──

    突然有二颗圆圆的东西从空飞了来,在地上滚了几滚,锺不凡与「小可怜」看清大惊,原来是葛氏兄弟的头颅,最令锺不凡吃惊的是,他二人面上居然没什麽痛苦神情,可见杀人者功力的确骇人。

    不待锺不凡怒叫来人现身,黑暗中已走出一位全身黑色装束,头戴大斗笠遮面孔的怪人,正是西湖出现过的黑衣怪人,「小可怜」心道:「黑衣怪怎地也出现在这,这其中又有什麽阴谋?」

    「阴阳判」锺不凡恢复平静,冷冷的道:「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的二位爱徒是你所杀?」

    黑衣怪人微微点头不语。

    「阴阳判」锺不凡怒火填膺,指着「小可怜」道:「你与他是一夥的?你们全都是无姓无名的猪狗麽?」

    黑衣怪人又是摇头不语,「小可怜」却不愿当猪狗,大声道:「小爷与他毫无牵连,至於小爷名姓说与你听也不妨,即是对阁下很无礼的前二位最最疼爱的人,你该知道了吧!」

    「阴阳判」锺不凡瞪大了眼,似乎不大相信的道:「秦英之子,卫紫衣拜弟的秦宝宝?

    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小可怜」撇撇嘴,指着地下二颗人头道:「要怪就怪你这二位断头徒儿吧,贪图搭便车之利,又不与少爷谈天,所以假睡诱他们交谈,不意却听到这种卑陋无耻的计划。」

    「阴阳判」锺不凡脸色变了变,转向黑衣怪客道:「你呢?你又是什麽路数?为什麽也知道这件事?」

    黑衣怪人低沉的声音十分阴的冷道:「若欲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的职业是斩除妖孽!」

    黑衣怪人手握一根三尺长的竹棒,「阴阳判」锺不凡失笑道:「凭你手中的破竹子,想斩除妖孽?嘿,小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黑衣怪人声如鬼嚎,道:「阎王殿中问阎王去吧!」

    话未落,「阴阳判」锺不凡戒於他轻易斩杀二位爱徒,知道遇上生平少见的高手,为抢先机,绝学「阴阳五毒掌」倏地推出。

    「小可怜」一惊,脱口喝道:「小心!」随即又教训自己道:「多什麽闲事,看黑衣怪也不像好人,让他们狗咬狗正合我意。」

    这时「阴阳判」锺不凡的面容大变,原本平凡无奇的容貌,已变得狰狞像恶鬼夜叉一般,好不怕人,尤其左颊泛红如猪肝,右颊死白似僵尸,发须皆竖,张开血盆大口,诡异恐怖足以吓死胆小的人。

    原来「阴阳判」锺不凡的绝学「阴阳五毒掌」,天下之大,或许只有他练成功;可以说是将人一分为二,左边练的是纯阳的烈火,另一边则是凛烈的寒气,必须忍受十年半边身子灼热如同火焚,半边身子冰寒如浸冰窖的痛苦,直至将阴阳寒热二种不同的武功溶为一身所用,才算有所小成;锺不凡资质禀异、八年即练成,心有不足,双掌终年浸於不同的毒药,拍於人身,不仅须忍受冷热交流的痛苦,掌中毒气毒性不同相克,经过十二个时辰毒气相溶,始七孔流血,全身溃烂至死,歹毒异常,江湖人视为恶魔,加以招式霸道,合称「阴阳五毒掌」。

    黑衣怪人彷佛非常了解「阴阳判」锺不凡掌中厉害,见双掌拍来,身形在眨眼间横起抖落,手中的竹棒「刷」声挥出千百条苍绿光影反卷锺不凡,他居然双手握竹,双手挥舞,简直是东瀛武士化身。

    「小可怜」在丈外观战,忖道:「居然有人以双手挥竹剑,当真新鲜,回去问大哥是那个门派的。」

    锺不凡见识较广,看出黑衣怪人虽然学东瀛武士双手挥竹剑,招式身形也与中原武人有极大不同,但缠斗数招,依然可看出他含带极明显中原江湖人武功路子,显然有意隐瞒自己真实的身份。

    锺不凡脚下一斜步,闪开黑衣怪人的攻击,双掌握着竹剑挟着雷霆万钧的劲风迎上,二人以全力相拼,互不示弱,而且二人内功悉敌,一时难分上下。

    又拼斗了十多回合,把锺不凡的凶性激得大发起来,双掌使足功力连连攻去,见方圆之内,冷热互荡,薰得「小可怜」愈退愈远,黑衣怪人突然震退「阴阳判」锺不凡,反身向「小可怜」飞驰而去。

    「小可怜」乍见黑衣怪人弃敌向自己掠来,以为他想先对付自己,也运起功力对敌,不料黑衣怪人突然离他二尺远时凌空一指点向他昏穴。

    「小可怜」出其不意被点个正着,咕咚昏倒在地。

    锤不凡眼见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心思未转,黑衣怪人又向他如飞而来。

    这时的黑衣怪人不再双手握竹棒,而是以左手持棒,原来是个左拐子,锺不凡不敢轻敌,凝神以待,陡地眼前一花,黑衣怪人的竹棒闪泛着苍绿色泽当头抡到,明明是一根竹棒,到了眼角却已幻成了漫天的棒影,叫人搞不清那是真那是假了。

    「阴阳判」锺不凡心头的震惊无以言喻,这等剑势他是见识过的,只是当初那人以右手持剑,而今此人以左手持竹棒,而且威力更胜於前人。

    「老夫要揭破你的真面目!」

    大吼着,「阴阳判」锺不凡使足十二成功力,双掌招式十分霸道齐挥并舞着,挟以全身劲道猛迎上去,对於一个没有武功或只学过几招花拳绣腿的人,不异泰山压卵,不心胆俱裂,魂魄飞散才怪!

    黑衣怪人攻势不变,毫无惧意,因为他是个高人,而且是高人中的佼佼者!

    二人以全力相拼,一以手中竹,一以五毒掌,刹时人影纷飞。

    锺不凡翻飞准确,动作快如流星一闪,双掌狂砸猛击,力逾万钧,全身散发出的冷热之气互撞,嗤嗤作响,流动的劲势呼轰如雷劈,宛似整个大地全在震动!

    黑衣怪人对敌人的霸道威力恍若不见,动作如同电闪,不知他如何出的手,一溜寒光劈向锺不凡面门,在锺不凡凌空倒飞的瞬息,黑衣怪人的身子跟着瓢起的同时,冷芒如矢,正指锺不凡眉心!

    「嗤」声轻响,锺不凡额头开口,血光涌现。

    有太多的震惊,不信,猜疑布满「阴阳判」锺不凡脸上,手指黑衣怪人,颤声道:「你┅┅┅你┅┅┅为┅┅┅为┅┅┅」喘着气,始终接不上话倒地就死了。

    那位黑衣怪人看了倒地的尸体一眼,叹口气,喃喃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那个『ㄨㄟ』

    字,只是这再也不重要了,不是麽?」

    虽然他打蠃敌手,却也付出代价,不仅全身湿淋淋宛如从水里捞出来,也给锺不凡散发出的毒气薰得头昏眼花,脚下一个踉跄,知道中毒不浅,忙从怀里取出一颗白玉丹丸服食,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陡地竹棒一闪,割下锺不凡头颅。

    说也奇怪,黑衣怪人不取人头,提起锺不凡无头身躯,又丢下一块黑布,往京城方向掠去,经过「小可怜」又一指点醒他,影子宛似鸿爪,一闪即逝。

    「小可怜」莫名其妙被点昏穴,醒来见人都走光,气得大叫:「疯子,疯子,全是一群疯子┅┅┅┅咦──」骂个三两句,突然发现场中又多了一颗人头,奔向前看清,原来是锺不凡老魔的头颅,却又不见其身躯,大感奇怪,心中暗道:「老魔自然是黑衣怪所杀,这人可古怪得紧,曾听人说起有些心神不正常之人喜爱收集人之头颅,可没听过有人收集无头身躯的呀,回去问问大哥也许知道他是谁?但他将人头留与我是什麽意思?」

    想到这里不禁又生起气来,暗骂黑衣怪不正常,他可没有收集人头的嗜好。

    「小可怜」头疼要如何处理三颗人头,见到地上黑巾,灵光一闪,拍手道:「有了,将这三颗人头包起来悄悄放在林尖头门口,他醒来瞧见打开不吓死才怪,也许会因而改过向善,毕竟他只是偏激点,应该给他一次机会,其实他父母很关心他,否则怎会在乎他衣服脏不脏了。」

    摇摇头,对於林青峰看不透这一点,感到可笑又可怜。

    「小可怜」摊开黑巾,将三颗人头包妥,如飞往来路掠去。

    也许是当局者迷之故,他没有想到是黑衣怪人看破他会想出这法子,而故意留下黑巾,使他不必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到处跑。

    神秘的黑衣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

    新科状元林锦明回乡省亲,这不仅是林府的大事,也是整个通县的大事,知府大人及属下官员均来拜访,亲朋好友亦是络绎不绝的来来往往,邻居不得入内的则在墙外偷窥,大家都这麽说──「锦明这孩子从小聪明伶俐,我就知道他会有这一天,果然没错吧!」

    「是啊,王叔的嘴那时出过差错?」

    「大公子不但饱读诗书,而且人是愈长愈俊了。」

    「可不是,不知谁家姑娘有这福份做林家大少奶?」

    「人家现在身份可不比以前,娶妻是须要经过皇上准奏的,必须门当户对才行。」

    「听说当朝宰相很中意锦明,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不知是真是假?」

    「不管真假,反正林家如今是出人头地了」「对了,怎地不见二公子林青峰的影子?」

    「嗤,快别说他了,那副尊容真让人绝倒与他兄长简直有天地之别。」

    「唉哟,那个死鬼敢踢本大爷?」

    「谁叫你说林尖头的坏话?」

    每当有人将话题从状元郎林锦明转至林青峰,正大肆取笑时,就有一位头顶大怪帽,全身航脏的小孩,从後头狠狠踢上一脚,打抱不平。

    被踢的人自然生气,指着航脏小孩怒道:「我说他坏话关你屁事?你一身泥巴是如何混进林府的?」

    那小孩自然是「小可怜」,双手插腰神气道:「我是林府的贵客,在此已住了好多天,不信尽可去问这家人,你这糟老头容颜丑陋,还好意思取笑别人不好看?没修养又厚脸皮!」

    那人大怒要打他,「小可怜」有恃无恐的道:「我可是林府贵客,你敢欺侮我,等於向新科状元打耳光子哦!」

    众人唯恐此事是真,均劝那人不要鲁莽,老人家要面子下不了台,这时就有位仆人请「小可怜」去吃点心才平息风波。

    再大的巨浪也有平复的时候,三天热闹过去,一切渐渐恢复原来的生活模式。

    林青峰将一切看在眼里,对兄长的光彩及其因而掩住他的优点,他又妒又恨,对於「小可怜」的打抱不平,好笑之馀还有一点感激。

    不管他如今心情想法如何,他是动不了手的,那晚睡至清晨才醒来,开门见有包袱好奇打开看清,只骇得心胆俱制,在他心目中,师父是天下第一高人,如今居然有人砍下他头颅,表示计划有旁人知晓?而敌人的武功也未免太可怕了,强自镇定心神,将锺不凡三人头颅携至师父住所空地上掩埋,拜几拜又忙赶回来。

    回来苦思不得其解,也曾怀疑「小可怜」,随即又放弃,一个十岁左右小孩如何杀得了黑道出名甚久的魔君?

    他又怀疑「小可怜」是卧底的,另有帮手暗中相助,但是紧密盯踪数天,又没见「小可怜」出府一步,被他缠烦了,又放弃这个可能。

    这些天,林青峰真的是烦透了,也觉得窝囊透了,多年的计划於一夕毁灭,是多麽令人难以接受,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林锦明的光彩,更觉得自己黯淡无光,因此三天来一直不肯去与他兄长打招呼,林锦明亲自来拜访他,他也推头痛不肯开门。

    「林尖头,你在那里──」一听到这叫声,林青峰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他钻进去,不为遮羞,而是怕「小可怜」又缠住他,正待走脱,已被「小可怜」发现形踪。

    「终於给我找着了,你可真会躲呀!」

    「小可怜」喘着大气说道,脸上忍不住现出得意之色。

    林青峰见无法走脱,只有硬着头皮道:「你真烦,不去找别人,偏偏就喜欢缠住我。」

    「小可怜」幸灾乐祸道:「谁叫你要让我喜欢,你嫌烦?换个人高兴都来不及呢!」

    林青峰心中一动,暗暗忖道:「也许受人喜欢也并非好事,如果我是哥哥,整天被一大堆人缠住,会不会烦?」

    「小可怜」看在眼里,知道林青峰的想法已有点转变,又道:「你哥哥真可怜,这些天时时有人拜访,客人一走,你爹娘又缠住他问东问西,看他面庞微现不耐烦之色又不敢表示,我真怀疑他是否在为别人而活?一切均是做给别人看?像个木偶由人摆布,不是真喜欢做状元?」

    林青峰听了心头大动,心想换了自己更是受不了,口中却不服道:「待新鲜劲一过,或皇上委了他职位,自然不会有人再打扰他。」

    「小可怜」撇撇嘴,十分不屑的道:「你没看过戏也该读过书吧?伴君如伴虎,不仅要讨皇上欢心,朝廷职位严明,比自己地位高的官,逢年过节就须上门送礼巴结,平时亦须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得失,失官事小,丢命就冤了。」

    愈说愈兴奋,突然以做梦般的口吻又道:「若要我选择,我宁愿弃文就武,想那江湖英雄济弱扶倾,行侠仗义,给人提起来,都会夸道:『XXX这人硬是要得,我X某衷心敬佩』,多麽风光,而且逍遥自在无虚里,可惜我不会武功。」

    说着忍不住叹口气,垂下头做失意状,其实心里在想:「虽说我武功不弱,怎奈居然给人凌空一指点倒,当真丢脸的很,爹娘在天堂作客,遇上以前的武林老前辈,也会觉得很没面子吧!」

    想着想着,忍不住又叹口气,这次是真的失意。

    林青峰则脸泛兴奋光彩,心情顿时舒畅,大有拨云见日之慨,多年郁闷一扫而空,他不再羡慕他哥哥,反而有点可怜他。

    谁说女人是善变的?真该打屁股,因为他忘了加上「男人」!

    谁说女人心如海底针?更是大混蛋!

    女人心海中之针再细,总有摸着的一夭,而男人心中无针,想摸也摸不着,岂不比女人更叫人摸不透他心思?

    幸而「小可怜」从小在男人堆中打滚,林青峰的表现又很明显,知道他已被自己一番话改变整个想法,不禁也代他欢喜。

    林青峰为了报答「小可怜」「无意中」说出的话,笑道:「你若想学武功,可以拜我为师,不用去羡慕别人。」

    「小可怜」心里暗笑,却故作惊讶道:「你会武?少来,我可不是给人唬大的。」

    林青峰当下也不答辩,甩袖轻轻往一丈外的大树挥去,只见树身摇晃数下,绿叶如秋风扫过,籁籁落下。

    「小可怜」自信自己也能办到,演戏本能却落荒而逃,边跑边叫道:「有鬼──有鬼──树上有鬼住着──大家快来呀──」林青峰不料他会大惊小怪,想阻止已来不及,几位下人慌忙奔来,见地上掉了好多绿叶,均大感奇怪,又不敢询问二公子,想及刚才乱叫的是「小可怜」,想找他来问问,他却已杳无踪影了。

    ※※※

    「小可怜」走官道向京城而去,感到饥肠辘辘,搜遍全身上下却找不出一毛钱,这下惨矣,「小可怜」成了名符其实的「小可怜」。

    没钱吃饭心情自然不好,偏偏它又出来取笑道:

    「嗨,好久不见,你可愈来愈落魄,『金龙社』将你饿着了?

    少爷钱太多,将它分与别人花不成啊?

    嗤,别笑掉人大牙了,你这副样儿简直比乞丐还不如,钱太多?呵呵┅┅┅┅┅┅┅笑?有什麽好笑的?少爷要钱,到『金龙社』的事业随便那家提都有。

    问题是人家肯不肯让你提?

    哼,他们敢说不?少爷额上的金炼子背面有大哥刻的字。

    新鲜,小小金炼也能刻上字?不知刻什麽字?

    『谨以此小小金炼祝我最可爱的弟弟宝儿长命百岁,卫紫衣镌』

    天!这麽多字如何刻上的?

    这足以显示大哥功力深厚,以一只细长绣花针,在圆『寿』字上刻以廿五字,恰好圆圆一圈,十分美丽!

    做弟弟自然爱替兄长脸上贴金,拿出来我瞧瞧!

    真金不怕火炼,非使你心服口服不可┅┅┅咦──」

    「小可怜」想掏出藏於怀里的「寿」字型金炼子炫耀,这一摸骇得脸色大变,「保命佛珠」还在,金炼子却不知何时掉了,慌乱之下,根本无法镇定下来想想可能掉在那里?往来路奔跑回去,眼睛四下搜索,这时再也感觉不到饥饿,只想快点将东西找回来,由上午找至太阳下山,就是不见它影子,喃喃道:「炼子是纯金的,手工又精细,价值上千两,捡到的人自然拿去卖了。」

    想及此,胸口一阵收缩绞痛,服下「护心丹」,真想放声大哭,想到神通广大的卫紫衣,疯了一样又往京城奔跑而去。

    ※※※

    这二天卫紫衣总是闷闷不乐,无人时就深锁眉头,或是呆坐好几小时,大家知道他在想念秦宝宝,却也无法可想,他们何尝不想?

    其实卫紫衣闷闷不乐是有原因,自从宝宝出走,他即改扮成神秘的黑衣怪客暗中保护,那晚狙击「阴阳判」锺不凡师徒,原以为宝宝过三天就会回来,却到如今还不见人影,难怪他担心。

    此时,他坐於主位面对长几上的丰盛菜肴发怔,「龙吟厅」这顿晚膳已摆妥好一阵子了,至今他却半筷也没沾唇。

    三位领主与大执法见他如此,也感到今天的晚膳很是不中看,心想定也不中吃,虽然卫紫衣三番二次要他们先用,谁也没兴趣先举筷。

    三领主席如秀轻咳一声打破沉寂,先开口道:「宝宝那小鬼贪玩,过些天自会回来,我们在此空想也没用啊!」

    大执法阴离魂瞪他一眼,没有好气的道:「你懂个什麽羊上树?我们多人集中精神想他,宝宝感觉到自然会快回来。」

    席如秀更没有好气的嗔叫道:「这是那门子理论?宝宝又非顺风耳、千里眼,怎知我们此时在想他?」

    卫紫衣挥手打断他们争论,懒懒道:「宝宝依赖心太强,我才答应让他出去磨练学习独立,原本是没有什麽不放心,只是,我突然感觉到宝宝好像出事了。」

    群雄一惊,席如秀首先迫不急待的问道:「出什麽事?魁首以为宝宝生病了?还是那个瞎眼东西又在动他脑筋?」

    卫紫衣莞尔一笑,摇头,深锁眉头,道:「我没那本事预测相隔异地之人出什麽事?只是,宝宝好像有困难无法解决,他一直在心里呼叫我,我感觉得到,可是我不知他在那里?」

    最後一句是违心之言,卫紫衣决定入夜後再次改装至林府一探究竟。

    群雄听了大惊,未想卫紫衣与秦宝宝之间的感情已如许之深。

    这时──

    「小可怜」十分狠狈的如鬼魅的突然出现在「龙吟厅」,群雄一时认不出他就是日思夜盼的秦宝宝,卫紫衣可是知道,虽然瞧不清宝宝面上表情,但是他的大眼所流露出的惊惶害怕令卫紫衣担心。

    「宝宝?你怎的变成这样子?」

    卫紫衣豁然起身,很困难的说道,这不是假装,宝宝情形的确让人心惊。

    只见「小可怜」秦宝宝依旧一身泥巴,衣服不知被什麽东西勾破好几个洞,全身抽搐不已,嘴唇颤动,群雄均能感觉他很痛苦,想哭又哭不出来,这等情景他们曾见过一次,就是大年初五宝宝再次被锁死衣箱,救出後就是这种情景,原来初见他这身打扮都忍俊不禁,看清他的情况,又使他们想起那次的意外。

    「小可怜」秦宝宝感觉不到群雄关怀担忧的神情,从一进门,大眼一直不离卫紫衣,大家一知道他就是宝宝,飞似的将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急促问他发生什麽事?他全没听见,将手臂平伸向卫紫衣。

    卫紫衣知道他想在他怀里寻求安慰,毫不犹豫的将他紧抱在怀,温柔道:「宝宝别害怕,告诉大哥,你饿不饿?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秦宝宝被卫紫衣双臂一抱,渐渐不再抽搐不止,紧紧扳住卫紫衣双肩,深恐他会抛自己而去,这时听得卫紫衣几句不关紧要的话,却流露出最真挚的关爱,一直流不出的眼泪,这时如泉涌夺眶而出。

    卫紫衣感到一股湿意,他知道宝宝总算流出泪,如今只要让他哭出声,就可知道到底发生什麽事?腾出手扳起宝宝脸蛋面向他,这一看若非心情沉重差点笑出来,宝宝的脸蛋好不凄惨,一条条泥巴混着眼泪的泥水往下流,取来桌上拭手巾子将宝宝的脸擦乾净,恢复他绝世容姿,苍白透青的脸色却也一览无遗。

    群雄见他哭不出来的痛苦,不禁为之心酸,席如秀平时常与宝宝斗嘴,其实二人感情有如父子。这时也取巾子擦掉他手上污泥。

    秦宝宝突然双手捧着卫紫衣脸蛋,抽搐几下,「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他这一哭,众人总算吁口气,放下心中大石。

    待宝宝哭得差不多了,卫紫衣才轻声道:「发生了麽事?」

    秦宝宝本来伏在卫紫衣肩膀上哭泣,这时抬起头硬咽道:「我┅┅快要┅┅┅死了┅┅所以赶回来┅┅看你┅┅┅」

    话未说完,已给卫紫衣截口叱道:「不许胡说,人好好的,说什麽不吉利话?」

    听得叱骂及不相信,秦宝宝又大哭起来,抽噎道:「它不见了┅┅我找┅┅不到┅┅从早上到晚上都┅┅找不到┅┅」

    卫紫衣见宝宝这般伤心,整个人虚弱得好像快晕过去,小心道:「他是谁?长什麽样子?

    大哥派人去替你找。」

    秦宝宝昏乱得没听清卫紫衣在问什麽,只知他答应要帮忙找,哽咽道:「我好喜欢它┅┅┅圆圆的┅┅有刻字┅┅┅很漂亮┅┅┅」

    群雄大是迷糊,嘴里不敢刺激他,心中却道:「圆圆的?嗯,圆脸很可爱,但有人会在脸上刻字麽?刻字的脸很漂亮?」

    卫紫衣原也不懂,见宝宝在胸前此个小圆圈,恍然大悟道:「大哥送奶的圆『寿』字型金炼子不见了,是不是?」

    秦宝宝连忙点头,其他人也总算懂了,却也暗怪宝宝小题大作,金炼子虽值钱,在卫紫衣眼里不异米谷,重打一条不就得了。

    卫紫衣却知道「寿」字炼子在宝宝心中的份量,道:「不要慌,仔细想想,可能掉在那儿?」

    秦宝宝认定金炼子已被人捡去卖掉,慌乱之下,又哭叫道:「我不知道┅它不见了┅┅┅『寿』没有了┅┅┅我没有寿了┅┅┅爹娘在天上叫我┅┅┅他们在叫我┅┅┅我听到了┅┅┅┅」

    卫紫衣眼见宝宝迷乱的语无伦次,伸指点他睡穴,伏在他肩头睡着。

    招来小棒头及二名仆妇,卫紫衣命他们将宝宝清洗乾净送上床睡。

    可能仆妇抱的不小心,宝宝顶上的大怪帽突然掉下来,一头乌黑长发宛如瀑布飞泻般洒下来,群雄第一次惊於宝宝头发之长,女人都比不上。

    平时秦宝宝把头发梆成一束,再嵌上苍犀角,虽说容颜太过俊美,大家都当他是位小公子哥儿;如今头发散下来,长度足以盖住臀部,再衬以瘦小的身躯,娇丽略显苍白的面容,女儿之态毕露。

    不只展熹等人惊讶,卫紫衣看了更是心头大震,虽然大年初一那晚宝宝受惊,抱了他睡一夜,从那时就得知宝宝是女儿身,但因宝宝发育迟缓,体型与一般小孩无异,而又身着男装,再则他根本不自觉自己是女非男,综合这些因素,卫紫衣下意识总当他是男孩子,如今第一次承认他是不折不扣的女孩,而且是位绝世小佳人,他头一次领悟自己对他的责任,宝宝此生是非卫紫衣而不能嫁的,只因他们曾同床共枕,依礼依私德,他都不能抛弃宝宝。

    事到如今,卫紫衣只有将一切说与他们听,群雄听了又是一惊,顽皮捣蛋得叫人头痛的宝宝会是女儿身?事实在眼前,不信也得信了。

    三领主席如秀想起前情,首先不满叫道:「魁首太不够意思了,这等大事居然一直吊人胃口不说。」

    卫紫衣只有苦笑辩解道:「我说过我不想吓坏宝宝,他根本不自觉自己是女儿身。」

    大执法阴离魂帮着席如秀问道:「魁首自己呢?」

    卫紫衣无奈的摸摸鼻子,失笑道:「说真的,我也嗅不出宝宝身上有一丝女孩味道。」

    众人一阵暴笑,总算放过卫紫衣不说之罪。

    二领主张子丹摸了满脸胡腮一把,迟疑道:「宝宝平时精似鬼,没想到会迷糊得弄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好笑,卫紫衣为宝宝辩解道:「这也不能全怪他,自小的环境、同伴,使他产生错觉。」

    席如秀捉住机会,半叹气半取笑道:「这下可好,果真不幸被我言中,小鬼┅┅┅不,小妮子铁定是我们未来的魁首夫人,他的顽性若是不改,咱们的日子可难过了。」

    阴离魂想想也对,对卫紫衣拱手又作挹道:「魁首发发慈悲,改改他的顽性,娶个顽皮老婆,魁首自己也不好受吧?」

    卫紫衣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却给他们半真半假的言辞弄得哭笑不得,没好气道:「如今说这些不嫌早麽?宝宝还是个小孩子呀!」转对马泰道:「取文房四宝来!」马泰躬身离去。

    大领主展熹个性沉稳,心思细密,问道:「魁首可是担心宝宝失落的炼子给坏人捡去,以宝宝名义作恶,或至各处事业敛财?以飞鸽传书或派人快马通告,何须用纸墨?」

    卫紫衣赞许的点点头,沉吟道:「金炼上镌有我名姓,懂得利用的人定然是江湖人,宝宝失落金炼至少已经有一天,敢利用的人早已利用,如今通知只是亡羊补牢罢了。」踱个方步,突然脸色阴冷道:「如秀,通知各地密探弟兄,发现持有宝宝金炼之人,平民百姓给与赏银收回炼子,倘若江湖人以之利用,该人出现何地,那处弟兄就将他擒来。」

    席如秀躬身欲去又欲言又止,卫紫衣笑道:「待马泰取来笔墨,我给图形与你,手下弟兄才知是何模样?」

    马泰很快取来文房四宝,卫紫衣绘了图形,又於旁添上钢的廿五个字。

    群雄好奇想知道卫紫衣镌上那些字,均咋舌卫紫衣的功力,小小金炼能镌廿五字。

    席如秀接过图形,点点头道:「宝宝太依赖魁首,所以以为『寿』字炼子不见,自己就无寿命了。」

    卫紫衣头痛的挥手命他快去,又对战平道:「请季大夫给宝宝看病,宝宝气色很差,别又出问题了。」

    ※※※

    三天来,宝宝身子无大碍,只是闷闷不乐,常常独自一人发呆,就算有人与之交谈,也是三言两语说完,又呆呆坐着,这与以往活泼健谈的个性大相迥异,好像死囚牢里等待上刑场的死囚。

    这时众人均知小棒头亦是女儿身,由他陪伴宝宝正好。

    金炼子之谜呢?

    它好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各地事业均没有出现以金炼子诈财之事,亦没有人假宝宝名义为非做歹,卫紫衣又派人到各当铺查有没有人拿去典当?没有!卫紫衣尽一切可能去搜索,就是不见踪影。

    如今只有将这件怪事归於二个答案──

    其一,金炼子尚未破人拾到,极可能掉在草丛里或水沟中。

    其二,拾遗者见金炼子设计精巧,又不知其来历,将之卖掉或保存或赠送给小孩。

    事实果真如此,除非大罗神仙,否则谁知它落谁家?

    房里窗子大开,秦宝宝坐在窗旁仰望天空,心中在想:「爹娘何时才来接我?不知他们在天堂有没有生小孩,希望没有,爹娘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大哥也是,我死了,他不知会不会寂寞?」

    长发依旧绑成一束,身着男装,一切与以前无异,只是多了一股忧愁。

    突然感觉有人在他身旁,懒洋洋道:「叫你不要来烦我,你没听见麽?」

    「你再这般无精打采,要死不活的,小心我重重打你屁股!」

    听这口气准是卫紫衣舍谁?

    秦宝宝起身,垂首依然没精神,突地跟前一亮,金光闪耀的「寿」字型的金炼子出现在他面前,尚未问得自何处?卫紫衣已道:「请工匠连夜打造的,你的『寿』又回来了,以後不要又胡思乱想这些事。」

    亲手将金炼戴在宝宝颈上,秦宝宝乍觉失去的精神全又归回,恢复以往的神采,高兴的一把抱住卫紫衣,脸埋在他怀里撒娇。

    对於宝宝特有的天真,卫紫衣只有莞尔一笑,抚他长发温和道:「这下该好好吃饭吧?

    听季大夫说你有一半是饿坏了。」

    秦宝宝精神大振,开始将自己听到的阴谋,在林府发生的事,为救朱雨生将身上所有银票掏给他等等一切经过。

    卫紫衣感激之馀,又有点气他不爱惜自己,秦宝宝心思灵活,忙又将此行被人乱封的新外号一一数出,惹得卫紫衣哈哈大笑。

    果然不出秦宝宝预料,卫紫衣笑骂道:「你这『鬼灵精』,外号之多,堪称天下第一!」

    秦宝宝脸不红心不跳的大方接受「天下第一」的封号。

    二人相视笑了半晌,卫紫衣轻轻告诉宝宝,众人已知他是女儿身,秦宝宝微微一怔,突然脸蛋通红,似白玉上抹了一层胭脂,卫紫衣看得怦然心动,宝宝的女儿气终於逐渐显露,高兴之馀见他又有点惊怕,安慰道:「没有人会笑你的,别担心,装扮举止慢慢改变,他们一定会另眼相看的。」

    撇撇嘴,秦宝宝不悦道:「着女装多别扭,大哥和他们一定会对我生疏。」

    卫紫衣突然拍手大笑,有趣的道:「我早料到你会这般说,老展他们均迫切看到你恢复女儿身的模样,我说他们一定会失望的,果真没错!」

    「他们最坏了!」秦宝宝批评一句,又顽皮道:「大哥不要与他们同流合污想看热闹,私下偷偷打扮与你看好不好?」

    卫紫衣笑着点头,忽然眉头微绉,小心道:「为了避免别人闲言闲语,我已命人在花园盖一栋小阁楼,加紧赶工月馀即可完竣,你与小棒头搬过去住,另外再聘二个仆妇┅┅┅」

    「大哥骗人!」秦宝宝双目含泪,嗔叫道:「你答应像以前那样待我,你说谎,我讨厌你;你不疼我,我回少林好了。」

    卫紫衣头疼之极,阻止宝宝去势,和悦道:「就是因为大哥疼你才如此做,想想看,你虽然还很小,再过二三年就亭亭玉立了,若与大哥同住一楼,不仅闲言闲语满天飞,有些刻薄人还会当你面讥剌你,你将无言可对,心里不难受麽?」

    秦宝宝虽然还不大懂,总算明白卫紫衣是为他好,只好委屈道:「真倒楣,为什麽我突然变成女的,不变多好,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

    秦宝宝本身都不自觉,少室山又不许有女子进出,遑论长年居住,明智三人在先入为主的观念下,纵然日日陪宝宝恶作剧,只当他是小男孩。

    想及少林寺规,秦宝宝担心道:「大和尚叔叔知不知此事?戒律堂首座会不会为难他?」

    「放心吧!」卫紫衣微笑道:「少林有权位的高僧均知此事,商量待你十五岁才请你下山,只因令尊当年行事虽荒诞不经,暗中却做了不少好事,对唯一的堂弟所栖身的少林寺,每有困难必暗中相助,少林高僧心知肚明,所以对你也就破格相容。」

    「大和尚叔叔告诉你的?」

    卫紫衣点头承认,秦宝宝嘟起嘴道:「叔叔好偏心,居然没告诉我,不过,既然是大哥,也就算了。」

    卫紫衣心中甜丝丝,秦宝宝又道:「对了,黑衣怪双手执武器,到底是那个怪门派?大哥为何不说呢?」

    想了想,卫紫衣决定不告诉宝宝他假扮之事,道:「双手挥刀那是东瀛武士特有的手法,他来中原有何目的?」

    秦宝宝自然不知「他」有何目的,道:「也许想会会中原武人的功夫,他很厉害,大哥遇上可要小心。」

    卫紫衣承应,心中隐隐觉得欺骗天真无邪的宝宝,实在罪过。

    秦宝宝突然一拍手,哧哧笑道:「那人性格才古怪哩,居然有兴趣收集无头尸体。」

    卫紫衣笑得好苦,好心替他处理善後,却被他当作心理不正常之人。

    秦宝宝把玩新炼子,没注意卫紫衣的苦笑,突然叫道:「大哥偷工减料,这条炼子没有镌上字。」

    命小棒头取来绣花针,将金炼卸下交与卫紫衣,卫紫衣无奈道:「『谨以此小小金炼祝宝儿长命百岁,卫紫衣镌』,如何?」

    秦宝宝一瞪眼,不满嗔道:「大哥怎地又偷工减料?少了七个字。」

    卫紫衣语意深长的一笑,道:「如今还能添上『最可爱的弟弟』麽?」

    「怎麽不┅┅」秦宝宝应得顺口,忙又缩回,跺脚道:「事情怎麽变得这样乱七八糟,这不成,那不行,真使人烦透了。」

    卫紫衣早知宝宝明白此事,会增添许多烦恼,因此一直不想说,这时见他跺脚不高兴,有点後悔,却也无能为力。

    聚精会神观看一位武林奇葩以一只绣花针在细小金炼上镌字,可说是一种学习与享受,秦宝宝大眼瞪得大大,看得着迷,可也看不太清卫紫衣镌那些字,不一刻,卫紫衣镌毕,秦宝宝情急抢过,看清上面所刻的字,高兴得赖在卫紫衣怀里道谢,原来炼上镌着「谨以此小小金炼祝我最喜爱的宝儿长命百岁,卫紫衣镌。」

    卫紫衣目及宝宝笑眯了眼,也由他撒娇不推拒,什麽男女授受不亲,在不知有男女之嫌的秦宝宝看来。简直荒谬绝伦,对他最亲近父亲、堂叔及卫紫衣,他认为只有这种表达感谢方式才是最真挚的。

    沉寂半晌,二人突然不约而同问对方:「你认为金炼子会掉在那里?」

    二人相视苦笑,无法说出答案,秦宝宝肯定非遗失於林府,那麽通县至京城道路何其辽阔,来来往往人又多,找回的希望渺茫。

    在此将话题转回秦宝宝失去金炼的当天──那日早晨,小叫化古吉从破庙正待出来讨饭,在离林府十里外立住,往林府高楼望去,眼露羡慕之极的神色。心中祈祷道:「上天保佑古吉有一天发大财,一定广做善事,造福乡邻。」

    突然眼睛一亮、数尺外的草丛有金光发亮,慌忙奔上前捡起,是一条「寿」字型金炼子,他从未见过这麽精巧可爱的金炼,拿在手上把玩良久,才想到将炼子在嘴里咬咬试其硬度,这一试高兴的大叫,原来是纯金的,心想拿去当一定值好几百两银子,拿来做生意,不怕将来不比林府有钱;想着立即往「和生当铺」跑去。

    「和生当铺」是百年老字号,诚实不欺人,乃通县最大的当铺,总朝奉汪春生是第三代主人,年约五旬,终身抱持和气生财观念,又可怜跑当铺均是穷途末路之人,不会铢必较,心宽气和,看来顶多四十。

    他有一位远房表弟万佑鸣,是「金龙社」派在通县主持「静夜坊」,是个大赌场,不时到表兄这里坐坐;有时过夜,昨晚他又留在此过夜。

    小乞丐古吉揣着金炼子至「和生当铺」,正是汪春生与万佑鸣相对品茗谈天,心情自然愉快,见伙计嫌客人航脏,对古吉笑道:「小兄弟,他们嫌你不体面,到我这儿来,你想当什麽东西?」

    古吉得意的料睨伙计一眼,拿出金炼子与汪春生查看,汪春生试着金质纯度,没注意到万佑鸣脸色大变。彷佛恨不得将那条金炼子活活生吞,努力平息心跳的加速,这时汪春生抬头对古吉笑道:「这条炼子纯金色质好,而且肯定出自名匠之手,一望即知戴此金炼之人身份非常高贵,就说炼子本身亦含带凛然不可侵犯的富贵气,而且还透着一股小孩特有的天真气质,真是太难得了。」

    古吉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声说是,却不忘问他最关心的问题:「请教汪朝奉,这条金炼价值多少钱?」

    汪春生从来不问客人东西来历,笑道:「可以卖得上千两,若是典当,顶多只有半数。」

    古吉没想到一条金炼居然价值上千两,呐呐道:「卖要卖给谁?我又不懂这些?」

    万佑鸣突然取来金炼细看;心想传说果真没错,目及背後镌的字,心中狂喜难以言喻,强自按捺,装出毫不经意的问道:「实在美,当古董收集也不逊色,小兄弟,你开个价吧!」

    汪春生只是好奇并不过问,古吉则困难举起一根指头,道:「一┅┅┅一千两?」

    万佑鸣毫不犹豫的取出二张五百两银票,道:「『龙记』开的银票,全国各地银庄均可兑换。」

    古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说一千两只是试探,实际上只要有五百两他就谢天谢地,怕万佑鸣後悔似的,接过银票打个招呼忙溜了。

    万佑鸣不久也告辞回住处,他知道这是个赌注,胜算极小,但他必须给自己这个机会,这些年虽捞了不少油水,但是再多的金银,也不够他四个妻妾奢侈过日,外面还养个名妓,今年他已亏空公款三万两。

    「金龙社」每年中秋前,总坛会派人至各地事业查帐,而且选派之人均是卫紫衣与三大领主、大执法亲手调教出的铁心铁面无私之辈,别指望塞个红包,即能迷糊过去,再有陈东升先例,将查得更严格。

    他花费千两白银买下秦宝宝失落的金炼子,用意即想暗中找位俊美小孩扮成宝宝模样,持金炼至其他处事业领钱,私下交给他,待补足亏空款项,杀掉冒充灭口,神不知鬼不觉,运气好还能赚上一笔。

    万佑鸣在等待,只要总坛明天没有消息来,他即将付之实行,他之所以不敢今天行事,一来通县各处事业主持人大都认识宝宝,必须找个极酷似之人或到外省去敛财,一时准备不及;二来他若非「金龙社」弟兄,大可今日以金炼子领到钱立即躲起来,卫紫衣最恨「明吃官粮暗为盗」之人,他不敢触犯「金龙社」戒律。

    可惜他的算盘落空,秦宝宝的眼泪使卫紫衣动员所有秘探寻找金炼子下落,晚上得知此事差点吓破胆,赶紧到汪春生家再三拜托他当作没看见。

    汪春生守言诺的保住万佑鸣声誉,万佑鸣损失千两,金炼子也不敢保留,连夜烧溶,决心变卖妻妾首饰补公款,不敢再打歪主意。

    说来说去,最幸运的就是古吉那小叫化,虽然无法预知他能否运用那笔银子成大富,但总算给他一次机会,免得终生懊恼。

    说来,老天爷有时候还是很公平的。

    ※※※

    展熹等人打从知道秦宝宝实际是女儿身,对於卫紫衣所抱持的独身观念十分担心,这天结伙一同至「黑云楼」。

    三领主席如秀代表发言,左右看不到宝宝,道:「我们大伙儿都很关心,不知魁首何时才与宝宝正式订婚订名份?」

    卫紫衣不想他们来势汹汹原来间这个,怔了怔,笑道:「女子十五及笄,至时再谈未迟,再而宝宝天真未凿,与他提此事准吓昏病倒,让他多享受几年快乐童年何妨?」

    这时外头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声,而後又传来一串得意的笑声,群雄光用耳朵,即知又有个倒楣鬼给宝宝捉弄吓得惊叫,庆幸那人不是自己之馀,不得不服卫紫衣对秦宝宝了解之深,旁人难忘其项背!

    在群雄重重的保护下,秦宝宝何时才会长大?

    卫紫衣一点都不在意,对於宝宝,他彷佛有无穷的耐性慢慢教导,据他自己估计,最少尚须四年,宝宝才会完全显出少女的影子。

    欲使卫紫衣与秦宝宝由浓厚的亲情,变幻为男女之间的爱情,还需一段不短的时间。

    诡谲的江湖永远不断有阴险狡诈、骇人听闻的事发生,但这些全影酱不到心胸坦荡之人,亦阻止不住江湖儿女相互爱慕的心,让他们慢慢去享受恋爱的滋味吧。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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