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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回 肆兇威 摧殘同命鳥 聞警報 急救可憐蟲

    話說靈姑一聞雷聲,又見那來勢,心雖失驚,卻知決非妖黨。一面戒備,一面飛向一旁觀看,見妖陣果然破去,自己仍在前崖不遠。越料是掌教師尊等救援到來,滿心歡喜,準備拜見。等一了會,不見有人飛下。側耳一聽,鬼老去時所聞地底風雷以及各種異聲仍未停歇,反倒比前更盛。南綺仍是不見。心方驚疑,忽見一道紅光自空飛墜,落地現出一個美如天仙,年約十六七歲的紅衣少女,手中還提了一個相貌兇醜的妖徒,一到便擲在地上,朝靈姑笑道:“你可是呂靈姑師叔麼?”靈姑一聽那少女稱她師叔,猜是幻波池易靜、李英瓊等人門下,忙答:“我正是呂靈姑。道友何人,怎如此稱謂?”

    少女笑答道:“弟子上官紅,由依環嶺幻波池到此。家師姓易,人稱女神嬰。峨眉、青城本如一家,師叔與家師同一班輩,弟子自然應執後輩之禮。”說罷,重又盈盈下拜。

    靈姑見那上官紅丰姿明媚,骨秀神清,有似意想中的瑤島仙娃,不帶一點菸火之氣,人又那麼有禮謙和,又愛又佩服,連忙還禮拉起。自知修為年淺,法力不如人家遠甚,仍不敢以尊長自居。心中掛念著南綺的安危,便問道:“我還有一位同伴師姊南綺,先前同在此地。我正用神斧攻打妖窟,忽聽吹竹之聲,回顧人已不見。後來地底遠遠起了風雷之聲,鬼老便已遁去。我在陣中四面搜尋,終未尋到,事隔多時,甚是憂急。現在妖陣已被姊姊破去,現仍未見。我想師父朱真人以及令師、各位道友均應來到,姊姊許是奉命來援,可知她的下落麼?”

    上官紅笑道:“尊卑有分,師叔怎如此稱謂?鬼老一回山,便以邪法挪移妖陣,將虞師叔引入地穴之內困住。只師叔神斧威力,恐帶入地穴傷毀法寶,不敢驟下毒手,欲就原地用攝魂之法先將師叔捉住,再回地穴害人。嗣見師叔元神凝固,法寶神奇,雖被困入埋伏,急切之間無法加害。剛將黑絲網放出,便接地底告急信號,根本重地不能不顧,只得舍此而去。虞師叔先被邱槐等妖徒在地穴之中合力圍攻,本已不支。剛值易鼎、易震兩位小師叔由地底駕了闢魔神梭趕到,將她救人梭內,身劍合一,防禦又嚴,才未遭毒手。遂與先來的元皓師叔及米、劉、袁三師兄會合應戰。鬼老便在此時趕回地底,他那怪陣本極難敵,諸位師叔師兄也非其敵。因弟子隨同元師叔先來,乘隙暗上法臺,將當中主旗破去一面。雖然險遭毒手,邪法威力妙用卻給他毀去好些,九天十地闢魔神梭又是百邪不侵之寶,這樣才未失陷。雙方正在相持,家師同了朱太師叔、各位師長相繼來了八九位。敵方鬼老的幫手也有幾個趕到,但仍不是我們敵手,邪法異寶十九破去。

    家師因料妖鬼伏誅在即,知道裘師叔被困在這崖腳地穴之下,師叔又一人在此,恐其力竭逃遁之時,情急反噬,來此加害。地下通路又吃邪法隔斷,地形全被倒轉。如以神梭等法寶猛攻,便會勾動地水火風,難於收拾,裘師叔還不免於波及。只可由上面尋著門戶下去,乘著鬼老仗恃最後到來的一個有名妖人,心中還想轉敗為勝,不捨消滅根本重地之時,暗命弟子隱形來此,破陣救人。後來那妖人煉有一種極厲害的邪法,破他也頗費事。這裡出入門戶,只這妖徒知道。偏是生魂煉就形體,飛遁迅速,機警異常。這廝正在下面地底看守裘師叔,適才奉了妖道密令,暗中上來,代鬼老主持邪法,暗算師叔。

    妖陣一破,立即遁去,弟子追出老遠,方始捉到。下面還有妖徒甄濟、鬼女月嬌,家師說一個須看在裘師叔表兄弟情分,一個是可憐人,這次又有捨身告密之勞,請師叔下去時不要殺他們,等各位師長到來,再行處置。現在雙方鬥法還得個把時辰,待弟子迫令妖徒指出門路下去吧。”

    說時靈姑見那妖徒吃上官紅法力禁住,臥倒在地,不能變化。想是自知無幸,滿臉獰厲憤激之容。聽到未兩句,面色突地一變,微微地笑了一笑。上官紅和靈姑把話說完,轉身喝問:“妖鬼聽見了麼?我不用你,不過費點手腳,也能裂地入內。我也不來騙你,似你這等妖孽,惡貫滿盈,要想放你逃生,自辦不到。你如好好獻出門戶,至少說可叫你少受好多罪孽。”說時將手一指,妖徒便能開口說話,厲聲大罵起來。靈姑聽他語極汙穢,好生忿怒,正想放出飛刀,先給妖徒吃點苦頭。上官紅阻止道:“無須如此。”

    手掐靈訣一揚,立有一片紅光飛將過去,將妖徒全身罩住。跟著光中現出萬千根飛針,穿梭一般在妖徒全身穿來穿去。妖徒先還咬牙忍受,仍在毒口大罵。轉眼工夫,針尾上又發出豆大一團銀色火焰,宛如正月裡的花炮,滿身穿行,上下飛舞。才一現出,妖徒知道禁受不住,惡狠狠慘號:“罷了,你且停手,我帶你們進去就是。”

    上官紅早知他禁受不住,聞聲把手一招,紅光飛針一齊收回。重又喝問:“你這總該看出我的法力,再如生什好心鬧鬼,我必將你帶回幻波池去,用五遁煉形之法,使你受盡楚毒,然後形消神滅,化為烏有,連轉入畜生道中俱都無望了。”妖徒一聽口風,覺還有一絲生機,立即哀聲哭求道:“小鬼當初原也是修道之士,只因中途誤投邪教,習與性成,致有今日報應。現已悔悟,知罪服輸,情願獻出地底門戶,帶兩位仙姑進去,決不敢有絲毫二心。明知罪無可恕,但求二位仙姑大發鴻慈,恩施格外,只將小鬼現煉真形誅殺;小鬼殘魂剩魄,不使全數消滅,俾得重入輪迴,勉力向善,仟悔今生之孽,就感激不盡了。”上官紅笑道:“我素不白用人,原定你如好好獻出門戶,我便法外施仁,不將你殘魄消滅,少留餘氣,雖不能再去附形害人,興妖作怪,仗著這裡是山陰一面,不畏日光爍炙,每日依草附木,自將殘魂疑煉,仍可重入輪迴。你偏估惡不俊,口出不遜,此時服輸,乃為法力所迫,非出本心,這話說得已嫌晚了。到了地底,且看你運氣如何。我意已決,不必多口,急速吐露真情,免又吃苦。”

    上官紅天性最是仁慈,輕易不下絕情,本心仍只打算將他所煉真形殺死,耗散元氣,仍留殘魂,放其自轉輪迴。只因忿他辱罵,故意恐嚇,以查他是否有一二分悔罪之意。

    妖徒不知就裡,聞言以為求生絕望,有心反噬。又看出對頭法力甚高,身已受禁,連暗用邪法向師告急求救俱辦不到。又恨又怕之下,重又激發兇惡天性。心想:“地穴中除已背叛的甄濟、月嬌,還有小玉等十幾名鬼女妖姬。與其在此受罪,結果地穴仍不免被仇敵攻進,不如姑且領了進去,相機行事。也許仇敵不知地穴中底細變幻,稍為照顧不到,便可脫身。”妖徒念頭一轉,立即抗聲答道:“仙姑既不開恩,只好聽命。那地穴人口已然改了方向,現在右首深澗之內,地極幽暗。小鬼身受禁制,不能行法。澗壁腰上有一大盤山藤、一株小松樹。仙姑飛到那裡,只把樹後小穴中所藏鎮物移動,便有一股形似旗幡的黑煙冒起。再把此幡向東方連晃三下,門戶一現,人便到了裡面。”

    上官紅聞言,側耳略聽,隨告靈姑說:“前面地底,敵我兩方尚在相持,正好乘機下手,破了妖人地穴。驟出不意,用家師靈符將地層封閉,以防妖鬼情急闖禍。徑由地底攻入巢穴,合力夾攻。”說罷,提了地上鬼徒,照所說崖澗飛去,到後一看,那地方深居懸崖之下,絕壑中腰,相隔地面不下百丈。由上俯視,暗影沉沉,一片深黑,望不見底。壁問滿是數百年以上古藤,雜草怒生,荊棒密佈,全無可著手足之處。巖突峰高,天光全被遮住,一絲不透,終古冥冥如夜,端的險僻幽暗,似如鬼域。那株小松看去不大,實則結根年久,樹幹甚粗,盤屈於峭壁之上。劍光照處,形勢奇詭。

    上官紅尋到樹後小穴,見那鎮物乃是一道符篆,上有好些惡鬼之形,畫滿在穴壁以內。知是妖徒所說未盡,想借此試探自己法力深淺。暗笑這類代形邪法,怎能難得倒我?

    瞥見鬼徒口角微帶冷笑,只做不見,故意笑對靈姑說:“我當是什麼鎮物,原來是妖鬼所畫的代形邪法。請師叔稍退後,待我破它。”隨說,由身畔革囊中取出一物,退出兩丈以外,再發出去。便有一片銀光飛起,向那一帶崖壁一聲雷震,將那小松劈成粉碎。

    立時煙霧飛揚,無數猙獰魔鬼剛飛起來,便吃銀光罩住,包圍成了一團,只閃得幾閃,便沒了影。上官紅待把太乙神雷連發出去,妖徒見狀,知道仇敵法力實非尋常,再使詭詐,白白惹惱敵人。門戶所在已然說出,如被雷火攻穿進去,勢更不妙。忙喊:“仙姑停手,無須如此費事,鎮物已破,神幡即要飛起。請把寶光撤去,照我所說施為,門戶便可出現,省事多了。”

    上官紅也知他伎倆已窮,所說不假。也是一時疏忽,沒想到妖徒還存有拿別的人肆毒洩恨的好心。便把銀光收回,果見松根附近盤石無故向側移動。跟著晃悠悠升起一面妖幡,因是邪法已破,起得頗緩,升出原地約有丈許,停住不動。幡乃黑煙凝成,中間擁著一個白骨森立的猙獰惡鬼。上官紅遙指那幡,用真氣催動,剛待晃動,便聽壁中有男女聲音說話,內中一個女的說道:“外面雷聲邪法已破,必是你二人的救星到來攻這地穴。乘此時機,我將你二人放將出去,以免來人急切間攻不進來。照我前後行為,無論哪一方得勝,均不容我活命。只請裘表弟向請仙長求說,不將我消滅淨盡,就是萬幸了。”另外兩個男的,似在勸令同出,爭論頗急。

    靈姑聽出有裘元口音在內,忙喊:“裘師兄你在哪裡?”話未說完,幡已連連晃動,突地煙光變滅,地穴門戶便自現出。對面一條極高大的甬路,內有兩男一女,正同走出。

    上官紅忙和靈姑同妖徒飛將進去。對面三人正是裘元同了妖徒甄濟、鬼女月嬌。裘元見了靈姑,忙喊:“呂師姊,這是我表兄甄濟和鬼老的女徒月嬌。他二人以前雖在鬼老門下,乃是迫於無奈,並非本心,請師姊告知同來這位仙姊,不要傷害他們。”說時上官紅見那甄濟已受妖女暗示,跪在面前,滿身俱是邪氣籠罩。妖女月嬌雖促令甄濟跪倒,自己反而泰然站在甄濟身旁,也不逃,也不跪下求饒,若無其事的樣子。雖是生魂煉成的形體,相貌身材也頗美豔,只是邪氣甚重,不能倖免。上官紅正要喝問,靈姑已引裘元過來相見。

    二人匆匆禮敘之後,上官紅便問裘元:“這裡當是地穴出口,裘師叔受那邪法圍困,並且穴中還有不少鬼女妖姬俱精邪法,怎得脫身到此?那些鬼女妖姬何在?”裘元指著月嬌道:“本來地穴禁制嚴密,身受妖法束縛,非把地穴攻穿不能脫身。只因月嬌姊姊拼死相救。她和另一鬼女小玉法力最高,最得鬼老寵信,穴中妖法俱都知悉。先因她本身元神受過妖法祭煉,又有鬼老寵信,比較行動自如,但要想脫身,仍是難如登天。妖鬼黨徒又多,耳目四布,漫說難於放我,即便拼犯奇險,乘鬼老不在,暗將法臺上七煞神燈破去,將我放出,救援不到,仍是無用,逃不多遠,必被擒回,反倒弄巧成拙,同歸於盡。沒奈何,偷偷趕往紅菱噔,向銀髮叟求救,方端等三位兄弟奉命送來靈丹、法寶,才得將命保住,未受煉魂之慘。可是鬼老對她和甄表兄卻起了疑心,幾次試探,並命妖徒窺伺。尚幸月嬌姊姊事前防到,彼此應變機警,裝得甚像。鬼老雖被瞞過,但是出入門戶已變,羅網偵伺越發嚴密,休說是我,連月嬌姊姊也不能擅越雷池一步了。本料昨晚子時前後救兵必到,但久無音信。自從前晚起,盡添了三個鬼女在囚牢內,一半看守,一半蠱惑,小玉不時還來賣弄妖淫。

    “天明前,月嬌姊姊忽然抽空偷偷進來,塞了一張紙條,說鬼老已回,正和外來敵人在鬼穴中鬥法。命一得力鬼徒賈霸,來此主持地穴中妖法埋伏。並說通往前洞鬼宮的甬路,已被妖法隔斷,如若敵人厲害,情勢不妙,便要發動地震,命鬼徒到了緊急之時,接到前洞鬼老號令,速將法臺上所有妖幡、鎮物。法器一齊收拾,和月嬌、小玉率領眾鬼女妖姬和甄表兄,乘仇敵只注意前洞,不知後洞虛實,急速遁走,逃往離此四百里的臥眉岡妖黨那裡潛伏,等鬼老師徒去那裡會合,再作報仇之計。卻將我一人閉在地穴以內等死。事情已是萬分危急,而鬼徒賈霸法力頗高,想冒險設法除去此人,就便解去甄表兄元神禁制。事如成功,自能引我二人出險;否則必為妖徒所害,吉凶難料。令我暗中準備,運用法寶防身,以防萬一救援未到,地震先發,可以往外硬衝,或者能夠倖免。

    待不多時,忽聽吹竹號令,小玉和三鬼女匆匆跑去,剩我一人禁閉在地穴牢內,心疑大難將臨。

    “一會,月嬌姊姊同甄表兄趕來,言說鬼徒剛被說動,忽奉鬼老傳來密令,說後洞外面還困有一個敵人,乃前洞仇敵一黨。因來時一先一後,兩地隔絕,尚還不知就裡。

    此女持有兩件法寶,大是神奇,現雖被困陣內,傷她卻難。乘此無事,可將地穴法臺與小玉、月嬌二人代主,可即出洞,隱身暗算。恰值小玉未在,妖徒受了愚弄,交代由月嬌一人主持,並將所有機密一齊吐露。妖徒一走,月嬌立就原設妖法,先把小玉等一千妖姬鬼女元神加以禁制。然後發動邪法,除留下兩個新自民間攝來的良家好女子外,全數用鬼火燒化。然後破去妖法趕來,又將囚牢禁法一層層全數破去。我三人合力,連衝過好幾道關口,剛逃到此,聞得外面雷聲,二位姊姊已破法而入了。”

    上官紅因月嬌身在妖鬼門下多年,習染已深,適才殺戮同黨又那麼手辣心毒,如放出去,是否將來不犯舊習,改行歸善,實拿不定,方自尋思如何處置。月嬌本來昂立一旁,神情甚做,及見二女神態和善,似無惡意,裘元、甄濟又在旁極力代為勸說求情,不禁也起了求生之念,漸漸把頭低下,面現希冀容色。上官紅一想,此女為了一念情痴,竟不惜身犯奇險,出死人生,救還兩人。尤其是隻求情人得活,自身竟不惜一死,處境也煞可憐。便喝問道:“照你以前的行為,自然不能免卻誅戮。但是今日之事,你不為無功。本心放你逃生,只恐你在妖鬼門下多年,所習皆是妖法,放將出去,日後仍不免興妖作怪。你如真心悔改,可自將所煉形體棄去,遁出生魂,以便投生轉世,免我突然下手,連你魂魄擊散;就能勉強凝聚,也須受盡苦處,魂氣還不堅凝。你意如何?”

    月嬌慨然答道:“婢子自知沉淪邪教,陷溺已深,早晚大劫臨頭,必伏天誅。為此日受妖人驅使,甘服賤役,縱慾荒淫,取快一時。無端孽緣遇合,一念情痴,不願意中人好好世家子弟,異日與妖鬼玉石俱焚,同歸於盡。於是苦口勸勉,百計為他解脫,甘於犯險洩機,背師叛教,致有今日之事,視此行為,罪孽愈重,無論何方均不容誅。仙姑法外施恩,使殘魂得免消滅,得以轉世投生,心雖感激萬分,無如婢子生性妒忌,又極固執。以前奉了妖師之命,蠱惑的人雖多,但只是被迫荒淫,無動於衷。自從孽緣遇合,便與甄郎成了一體,糾結不開,不許他人染指。便是今日殺死許多同伴姊妹,一半固為急救甄郎兄弟脫身,一半也為這些姊妹多與甄郎有染之故。現我二人情深似海,如照初心,只合攜手同歸,無論深山修煉,或是同返人間,從此長相廝守,地老天荒,萬劫不離,才稱心意;否則情願身膺顯戮,形神俱滅,無聞無見,也所甘心。如照仙姑所說,甄郎性情無定,婢子煉形…散,不能與之同返人間,結為夫婦。縱令猶念前情,不忘故劍,他父母只此獨子,必強令娶妻生子。婢子殘魂得脫,為了甄郎,必不肯去投生,定要如影附形,暗中隨往。眼看自己九死一生救出來的心愛丈夫,與別的女於同室歡樂,休說法力已去,難與人爭,就照本心,也不願他為我絕嗣,終身鰥居。但是妒念難消,泉臺悲苦,長夜如年,情何以堪?轉不如請仙姑行法毀滅,餘氣消亡,知識全無,反倒乾淨。既無可生之道,寧甘玉碎,不為瓦全。仙姑進來時,婢子在此靜待殺戮,不敢逃死,便是為此。”

    說時甄濟跪在地下,抱著月嬌雙膝哭喊:“姊姊,你只管前去投生,我回家後,決不負你恩情,一定等你轉世長大,再作夫妻。難得仙姑開恩放你,何苦要把自己毀掉呢?

    再不,我也願死,陪你同往轉世,你總放心了吧?”月嬌只是冷笑不答。

    上官紅見她慷慨陳詞,不禁心動。暗忖:“此女如此多情至性,雖然陷身邪教,造孽已多,自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只要真心洗心革面,自己拼擔一點責任,成就兩人這段情緣,也未始不可。”念頭一轉,故意把面色一沉,怒喝道:“你此時深入情網,不能自拔,自然生死均置度外。但你習於魔教,陷溺已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如放你,不久必要故態復萌,興妖為惡。我不能姑息養奸,為世貽患。既然你不知好歹,那我只好行誅,到時殘魂能否凝聚,就須看你的孽報深淺如何了。”說時暗察月嬌,頭又昂然抬起,並無懼色,心中好生讚歎。仍想試她一試,手指處,一片紅光飛將出去,待向月嬌當頭罩下。

    甄濟本來煉有一身妖法,先見雙方僵持不下,上官紅忽然變臉,嚇得心膽皆裂,一見紅光飛起,慌不迭由地上躍起,周身黑煙籠罩,大聲疾喊:“仙姑饒命,弟子情願代死!元弟快幫我求一求。真要不行,便請仙姑將我和月嬌姊姊一同殺死,放走生魂,同去投生。”月嬌見敵人發作,自知無幸,本是昂首待斃。因知甄濟素來惜命膽小,適才情願和自己同死的話,不過一時為己至情所感,非出本心。本身又受妖鬼脅迫,惡行未著,情有可原,又以裘元情面,對方也決不會下手殺他,即非假話,決難實現。見他猛然飛起爭死,朝對面紅光迎去,事出意外,大吃一驚。月嬌情急之下,也慌不迭飛縱上前,哭喊:“你家尚有父母,所生只你一人,死不得呀!”隨說,隨也往前爭搶。甄濟投身魔教雖然日淺,但是資質頗佳,鬼老寵愛,盡心傳授,雖沒月嬌所習的多,功力卻也差不許多,又當忘命拼死之際,月嬌急切之間竟拉他不下。男女兩人扭結在一起,互相哭喊,爭搶不休。

    上官紅假喝道:“你兩人罰罪不同,爭有什用?”說罷,手掐靈訣往前一揚,一聲輕雷震過後,便似有極大的神力將二人強行分開,各向兩旁跌去,紅光也便收回。月嬌當局者迷,那麼機智絕倫的靈鬼,竟不知對方乃峨眉派再傳高弟,女神嬰易靜得意門人,已得乃師真傳十之七八,法力甚高。如真有心殺她,十個月嬌也早形神皆滅;甄濟那樣銳身代死,並無用處。以為紅光未下,是對方不肯連甄濟一同殺死,投鼠忌器。這一分開,紅光必定罩上身來。驚遽百忙之中,震落一旁,還未立穩,誰知事有湊巧,落處正在妖徒身前,相隔才只尺許。

    妖徒陰騖險狠,兇狡非常,被擒之時,妖法原未盡破,只是身被禁住,不能飛起。

    本想暗算敵人,因見上官紅法力高強,恐怕弄巧成拙,白白吃苦。又想獻出門戶,賣師求活,隱忍至今,未敢妄動。及聽生望已絕,又恨月嬌洩機,便打好死中求活,肆惡相拼的主意。進洞以後,又聽說洞中鬼女妖姬俱為月嬌殺死。這一來,奸謀詭計無法再售,知道自己貪色受愚,為人所賣,益發把滿腔怨毒種在月嬌一人身上。只因相隔數丈,中間還有兩個強敵,只一妄動,立遭誅殺,形神俱滅,仇仍難報,只得權且強忍,待機而作。妖徒嗣聽敵人恩寬月嬌,釋放生魂,令其投生。月嬌天性奇妒,竟甘受戮,不願生離。覺著這樣能使月嬌形神俱滅,比自己報仇還強。暗罵:“賊淫婢,我只當你叛師求榮,可得活命,誰知仍是難免一死,並還為了情孽牽纏,不能擺脫,結局和我一樣,連個殘魂餘氣都難保全。”正在快意,想辱罵她幾句,忽見紅光飛起,甄濟、月嬌相繼爭死,不由又遷怒到甄濟身上。想道:“此人實是罪魁,今日之事,全由此人而起。可惜是裘元小狗的至親,決不會處死。”方打算等月嬌死後,乘隙下手,向他暗算,瞥見紅光停空不落。又偷覷出靈姑、裘元張口欲語,上官紅暗使眼色止住。旁觀者清,立即省悟,敵人不過是故意相試,並無加害之心。照此形勢,月嬌連所煉真形均可保住,與甄濟同往家中,去作恩愛夫妻,忿火妒焰突又中燒。妖徒正打不出主意,忽見月嬌落向身前。這等時機,如何肯放,毒口一張,首先噴出一蓬暗綠色的火焰,將月嬌全身籠罩。

    同時由後面運足全力,猛撲上前去,將月嬌緊緊抱住,死也不放。

    月嬌方知中了暗算,除與妖徒同歸於盡,更無幸理。雙目圓睜,厲聲大喝:“這廝在鬼老門下窮兇極惡,無與倫比。二位仙姑不必顧全婢子殘魂,請速施展法力,一併誅戮。否則這太陰煉魂妖火,專一克制生魂煉就的身形。他已拼死報復,決分不開,蟬子固是多受苦痛,他將婢子元神收去,合為一體,法力大長,許能乘隙遁走都不一定。”

    二女見他話未說完,已被陰火煉得花容慘變,周身亂抖,神情慘痛已極,不禁大怒。

    旁邊甄濟被震出去,身剛立穩,見妖徒賈霸猛下毒手,已將月嬌夾背心抱住,周身俱是陰火包沒。知道這類妖法最是毒辣,除了仇敵自行鬆手,萬解不開,月嬌必無倖免之理。

    連急帶痛,不顧命往前縱去,也把自己陰火發出,朝妖徒身上燒去。妖徒已是決意拼命,見火燒來,竟咬牙切齒,拼忍痛苦,雙手抱得更緊。甄濟情急失智,無計可施,又要往二人身上撲去。月嬌見狀,慘聲急喊:“你快不要近前,速請仙姑下手,將我與妖鬼一齊殺死為是。”語聲未歇,甄濟已吃裘元用劍光隔斷,厲聲大喝:“表哥,你不念姑父、姑母朝夕恩念麼?”說時,靈姑也是恨極妖徒,要將飛刀放出。

    上官紅仍想保全月嬌,投鼠忌器,恐怕殺死,又恐忙中有誤,妖徒還有別的化身代形詭計,萬一元神藉此遁走,想觀察清了再行下手。一面止住靈姑;一面把當地封閉,四面設下禁網。仔細一看,月嬌吃陰火一燒,衣服已毀,身漸成了影子,將與妖徒合併。

    慘呼求死之聲越發哀厲,不忍入耳。知道二人形體俱是生魂煉成,二魂相合,似如水中著墨,皂白難分,憑自己法力決難解開。上官紅想了想,只得仍照入洞前初計,為防妖徒警覺,先把手一指,一片紅光射將過去,將月嬌與妖徒全身圍住,故意對月嬌說道:

    “你既甘與妖徒同盡,此意我亦謂然,我也不再留你殘魂,與他一齊消滅,成全你吧。”

    月嬌還未答言,妖徒先厲聲喝道:“賊賤婢,我已被你禁制,只剩這點法力,本只想將小淫婦元身化去,使這賤婢不得遂心,稍為報仇,洩我心中之恨。你有本領,只管放她殘魂投生,二世再去受報,無須說什麼詐語。我現雖為你所殺,你們這幾個狗男女早晚落在我的師父手中,還不是和小淫婦做一路貨?”

    上官紅性情溫厚,素來不輕動怒火,見妖徒如此好猾兇殘,心中本已憤極,聞言知被識破,自己本是預防,料他也無什特別神奇伎倆,怒喝:“無知妖徒,本來我已不想保全此女,見你這等狂吠,且教你看個是非善惡。”說罷,將手一指,另有一線金光長約尺許,朝月嬌頭上飛去,往下一落,便又飛回。當時月嬌一聲慘叫,頭上飛起一條黑影。妖徒口雖如此說法,心中仍想肆毒。一見月嬌生魂脫體飛出,忙一鬆手,帶走一蓬陰火,往上便抓,卻不料上官紅先見兩人糾合一起,恐把月嬌魂氣擊散,故此遲遲下手。

    生魂一出,便無顧忌,先前又曾上當,格外小心。一面用法寶破了月嬌天靈,擊破頭上包圍的陰火;一面暗中戒備,黑影一離頭飛起,禁法也已發動,妖徒的手剛抬起一半,便被禁住,不能轉動。同時紅光往上一合,將妖徒緊緊包沒。然後戟指怒喝道:“我向來不肯趕盡殺絕,本心是想掃平妖穴之後,只將你自煉元體消滅,放你殘魂自去投生,適才也曾向你露過口風,你偏如此刁惡兇橫。此時前洞有朱真人和各位師長在彼誅邪,用我們不著,反正無事,且教你受點慘報。”

    妖徒初意,仇敵忿激之下,必用極厲害的法術、法寶將他形神一齊消滅,長痛不如短痛,反正不免消亡,還可落得個痛快。暗中正將元氣凝鍊,舍大圖小,以備神光雷火下擊時,萬一邀天之幸,得有一絲空隙,殘魂餘氣仍可遁逃一些。及見紅光雖將自己包沒,並未發生妙用,與初對敵時不同,心已驚疑,恐對方多加楚毒,不令好死。再聽上官紅一說本心來意,更加後悔不及。無論多麼兇惡的人,當那發橫拼命之時,想到便做,哪怕刀山油鍋在前,都是一往直前,全無顧忌。等到事情過去,惡氣已消,眼看輪到自己頭上,儘管表面強項兇惡,故意說些大話,當這生死存亡關頭,也沒有不動心的。再聽到孽由自作,若不這樣橫行為惡,事情還可解免。自己害人,原為報仇洩忿,結果對頭受害有限,甚或因之轉禍為福,而自己所受惡報卻要加上多少倍,不由得悔恨起來。

    悔心一生,壯氣便餒,越發挺不住了。妖徒情知仇人恨極自己,所施毒刑一定難當,又想激怒敵人,以求速死,便在紅光中穢口辱罵。

    上官紅聽出他外強中乾,聲音都戰,冷笑道:“你想激怒我麼?索性讓你多狂吠些時,慢慢享受。”隨把手一指,先前那一線銀光便穿向紅光中去。妖徒一見仇人用的是靈焰煉形之法,專一熔神消魄,惡毒非常。身被紅光束緊,又不能動。知已弄巧成拙,連忙改口疾呼:“仙姑開恩,求賜速死。”口才一張,銀光已往口內投進,跟著在七竅中穿梭也似出沒循行,漸漸通行全身要穴。妖徒煉就真形,無異生人,身受禁制,一任楚毒。當時通身麻癢奇酸,痛徹心髓,不住戰聲哀號,神情慘厲已極。

    上官紅也不去理他,轉臉一看,月嬌生魂已經飛出,甄濟早撲上去一把抱住,放聲大哭,憤不欲生。這時月嬌法力全部消滅,比起常人生魂只稍堅定,也強不多少,除嗚鳴痛哭外,已不能盡情說話。甄濟抱在懷裡,也似一團雲煙,介於有無之間。月嬌起初神情也頗悲慘,一會面上又帶出喜容,依在甄濟懷中,語聲甚低,也是邊哭邊訴。

    上官紅知她重創之後,說話艱難,便走過去說道:“你二人勿須悲泣,聽我開導。

    起初我因月嬌雖能回頭,但為情慾所激而然,惟恐就此放卻,異日不免故態復萌。想將你真形消滅,只放生魂轉世投生。後又見你因愛成痴,生出妒念,甘為情死,纏綿糾結,情意可憐。本想擔點責任,試明心跡,仍放你二人攜手同歸,成就這段孽緣。不料妖徒狼子兇心,早生毒念。我先不知道這裡門戶,以為妖徒已受禁制,不能飛遁,無法為患,意欲迫令引導。匆匆不及細察,未將妖法去盡。你二人又一同爭死,糾纏不解。行法分解之時,稍為疏忽,沒想到妖徒仍能肆毒行兇,致你為他所算。表面看來,彷彿你那真形已毀,暫時難與甄濟同歸。實則妖邪之氣盡去,還你本來面目。以你魂氣之堅凝,此去必能擇一較好人家投生,十餘年的光陰轉瞬即可成長。我再略施法力,使你元靈仍在,不昧夙因,不特患難夫妻再世團圓,而且異日同證仙業,學那劉樊合籍,葛鮑雙修,也並非無望。豈不比帶著一身邪氣,半人半鬼,去作人家媳婦,動輒被人猜疑強麼?而且自來正不容邪,鬼老邪教又與別的左道旁門不同,一望而知,無從斂跡,如遇正教中新進之士,你儘管早已革面洗心,改行歸善,而對方不知底細,只以消滅妖邪為務,萬一再遭慘劫,更何以堪?至於甘為玉碎,不願重生,更是痴話。須知好死不如惡活,便墜入畜生道中,只要夙國未昧,仍能修復人身,終有出頭之日。一旦形神皆滅,連為畜生也不可能。除非真正極惡窮兇,不知悔悟,罪惡滔天,萬不可赦者,決不會受此惡報。

    原來那殘魂餘氣擊散以後,當時雖然消散,並不全滅,只是萬不再聚,化為萬千殘絲斷縷飄蕩空中,雷霆風雨與日月之光皆是酷刑,常日身受,不知何年何月,隨天時燥溼,化生各種蟲蟻。身受之人,無殊把一身化作百千萬億,去嘗無邊苦孽楚毒。這個妖徒便遭此報,你如何也生此念?你本聰明女兒,只緣前身孽重,誤陷邪教,至有今日。想是你還有夙根,居然孽海抽身,現已轉禍為福。經此一劫,當必更明善惡邪正之分。等我行法之後,你夫妻分別,好好投生去吧。”說罷,隨用法力放出一片祥光,向月嬌照了兩照,收將回去。

    月嬌聞言,只是哀哀哭泣,叩頭不止,鬼聲啾啾,甚是悽楚,似有好多言語欲訴無從之狀。甄濟也是悲泣不止。眾人見了,俱都惻然心動。

    上官紅知她不能放聲盡情傾吐,這還是在陰森地穴以內,不過生魂新創,言語艱難,別的還不妨事,少時到了洞外,日間陽火炙的,夜間寒風如割,更難忍受。至於投生一節,決沒那麼巧的事,出去便能尋到好的人家,不知還要受多少日苦趣魔孽。上官紅心生憐念,索性成全到底,重又止住二人悲泣,說道:“我適用慧光照你,此去投生,夙根自可不昧,魂氣也可堅凝,但我見你說話艱難,分明適才魂魄已然受創,外間風日侵灼,仍難禁受。我現用一粒靈丹助你陰靈,便可白日飛行,擇地投生,方便多了。此丹乃本門教祖妙一真人傳授,各位師長率領我們門人在依環嶺上,用海外仙山所有百餘種靈藥配製,以極高深的法力護法守煉,在丹爐中煉了百零八日,新近才得煉成。我只受賜十粒,還是第一次應用。今以賜你,足可抵得未來一甲子修煉之功。你轉世以後,不論學道與否,務須默記前因與今番遇合得之不易,努力修善;勿負我苦心成全之德,免我有縱容惡人之過,受師父責罰,就算報答我了。”

    上官紅說罷由囊中取出一粒豆大靈丹,放在手上,合掌一搓,一口清氣吹去。那丹立化成一片霞霧飛出,清香襲鼻,聞之心神皆爽。月嬌喜出望外,忙甩脫了甄濟,迎上前去。上官紅手再一指,煙霧便將月嬌全身裹定,漸漸侵入月嬌魂體之中,由濃而淡,由淡而無,合為一體。月嬌忽化作一幢黑煙滿地滾轉,一會便現出身形。立即神清健旺,魂氣堅凝,不似以前虛無飄渺,若隱若現,輕浮不實之狀,同時便能開口說話。

    月嬌滿面喜容,急忙上前朝上官紅、靈姑、裘元三人撲地跪倒,叩頭謝道:“婢子先前自知孽重,不能避免,又為情痴妒重,欲請恩仙行戮,原是一念忿激,不知利害所致。及至恩仙試查婢子心跡,假意行戮,甄郎爭死,看出真情。婢子心雖生悔,話出如風,無法收回。正拚爭先一死,又被神光震落,方窺測出恩仙成全心意。不料妖鬼肆毒,吃他乘隙制住,照著平日所知,以為萬無解免。妖鬼怨毒已深,本是恨極拼命,連他自己想要中止都不能。惟恐妖鬼邪法較強,藉此遁脫殘魂,心橫氣沮,拼與同盡。萬沒料到恩仙法力如此高深,竟將婢子生魂救出毒手,一點無傷,並還深恩再四成全。又承恩仙開導,已然如夢初覺,焉有執迷不悟之理?此去投得人生,定當奮勉前修,竭力從善,以消今生冤孽。只是甄郎天性雖然不免稍薄;根器並非十分低下,只為陷身邪教,無計擺脫,迫於兇威,實非得已。這次幸蒙二位恩仙援手,救出火坑,寬其既往。但他以前曾習妖法,身上妖氣猶在。起初原令其託裘表弟轉求恩仙保留,就此放歸,以作防身之用。但先聽恩仙訓示,若妖法在身,不特異日易受妖邪引誘,並還易遭正教中人殺戮,委實害多利少。但是鬼老門下妖黨幾以千計,此次難保不有人漏網,知道禍由甄、裘二人與婢子而起,異日狹路相逢,必定加害。去了妖法,防身無術,故此冒死乞求,尚望恩仙施展無邊法力,大發鴻恩,終始矜全。婢子夫妻身經萬劫,皆是戴德之日了。”

    上官紅不等她說完,接口笑道:“不必說了,我知你的心意。志向雖佳,暫時還無機緣,須看你二人將來修為如何。至於妖鬼黨徒。此次惡滿,全應伏誅。各位仙長,羅網周密,還有銀髮叟命門人在且退谷外設有仙陣,決無漏網之理。你只靜看我處治完了妖徒,將洞穴填沒,對你丈夫自有處置。本來朱真人曾說他心術不端,現看裘道友情面,你又可憐,才格外加恩,少時便知便宜他哩。”甄濟跪在一旁,聞言想起前害裘元之事好生愧悔,隨定月嬌叩頭不止。上官紅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二人不必如此,可各起來。”說罷,便往妖徒身前走去。

    這時妖徒外面被紅光包沒,內裡又受靈焰在體內遊行銷的,裡外來攻,已不成形。

    如是常人肉體,到了痛急暈死過去,便失了知覺,受罪還好一些。妖徒是元神煉就的形體,只要餘氣仍存,便有知覺。通體上下又被紅光束緊,絲毫不能轉動,只得睜著兇睛活受。外面好似一團烈火,將全身籠罩,身子彷彿蠟油所制,眼看著一層層緩緩被火燒熔。偏又命長,不能即死,只覺通體皆在焚燒,痛楚萬般。同時內裡好像有一條周身帶刺而又發火的毒蛇,順著氣脈七竅在全身上下出沒遊行,又麻又癢,又酸又脹,火辣辣的,比起身外火燒還要殘酷十倍,那罪孽直非言語所能形容。就上官紅與月嬌說話這刻許工夫,妖徒已痛得力竭聲嘶,兇焰盡去,只是噢噢慘呼,休說毒口辱罵,連哀求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上官紅原是一時之忿,以為這等兇惡陰毒,平日為惡之多可想而知,一死猶不敝辜,怒火頭上,直恨不能將妖徒磨折個夠,再行處死。及見妖徒身受如此慘痛,不禁想起昔年師父女神嬰易靜在幻波池用神火化煉豔屍玉娘子崔盈,因是用刑太慘,有乖天和,幾受掌教師尊重責之事(事詳拙著《蜀山劍俠傳》)。那還是師父先為妖屍所困,幾遭毒手,仇恨太深,崔盈淫毒罪孽也太深重的原故,尚且不可;妖徒與己並無仇怨,雖然兇橫,決無妖屍崔盈三世積惡之甚,只顧一時快心,萬一教祖降罪,如何是好?上官紅不禁心驚後悔,忙將內外兩層神光一齊暫止,戟指喝道:“無知妖孽,你本可脫魂,轉入輪迴偏要執迷不悟,死到臨頭,尚逞兇謀,結局害人反而害己。如非平日罪惡大多,也必不會鬼使神差,使你身受慘報。此時總該嚐到滋味了吧?這就難禁,下去還更慘呢妖徒做夢也未想到會緩這一口氣,驚魂震悸中,窺見對方怒容已斂,似有哀矜之色,深幸有了轉機。自知難免,也不敢再作求生之想,只盼能夠速死,於願已足。楚毒雖停,急切間說不出話來,正在滿懷希冀。及聽到未兩句,後面所受還要楚毒,不禁心膽皆裂,哪還敢再顧喘息,戰巍巍哀聲急叫道:“仙姑,仙姑,妖鬼知罪,悔已無及,不敢求生,只求仙姑大發鴻恩,早賜誅戮,免至多受楚毒,就感恩不盡了。”上官紅見妖徒被神光銷爍,外形已經殘毀消滅,許多已成氣體,內傷自然更重,悲號斷續,幾不成聲,神情慘厲已極。聞言喝道:“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不給你厲害,情理難容。”說罷,假意行法,又要施展,抽空故向呂、裘二人使一眼色。

    裘元在妖穴數日,深知鬼老師徒罪惡,身又被陷,疾惡如仇,又恨妖徒暗害月嬌,正願他多受苦楚,站在一旁,只裝不見。還是呂靈姑少女心慈,本來就想勸阻,只因法力淺薄,見識無多,妖徒刁狡兇毒,萬一非此不可,自己行輩又尊,話出無成,面上無光;如若聽從,縱走妖鬼,日後又去流毒人間,豈非自己之過?心想這類可惡妖鬼不值憐惜,何必管這類閒事?心中卻是有些不忍。及見上官紅也已息怒心軟,又遞眼色,再見妖徒戰慄震悸的慘狀,立即勸道:“這廝苦孽已然受夠,稍為放寬一點吧。”上官紅乘機允諾,住手喝道:“你這妖鬼,行為太已陰毒。本意使你受盡苦楚,等到鬼洞妖穴破去,再用太乙神雷擊毀形神,任你餘氣殘絲轉入化生之中,為蟲為沙,看你平日罪惡深淺,受那無量孽報。今以呂仙姑大發慈悲,適才著實也夠你受的,現在勉承呂仙姑之命,給你一個爽快。你先已受了不少慘刑罪孽,已少可抵消。我也不再趕盡殺絕,看你自己造化如何吧。”

    上官紅說罷令眾退後,雙手一搓,往外一揚,霹靂一聲,震得山搖地動,洞壁連晃,滿地俱是金光雷火,紅光也在同時收回。妖徒全形早被震散,殘魂一片吃雷火一撞,化作萬縷千絲,一齊消滅。這一震之威,具見玄門法力。又在地洞之中,勢更猛烈。休說月嬌、甄濟心神皆戰,便是靈姑、裘元也覺耳鳴目眩。眾人本已退向出口,雷響之後,上官紅心料這裡巨雷猛震,前洞鬼老與妖黨必定警覺,又以妖穴中鬼女妖姬俱為月嬌用鬼老原設的妖法所殺,無須再往搜索,正打算施展法力,將這地穴填死,忽見適才雷火震處不遠,有尺許大小一片黑影緊貼地上,知是妖徒的殘魂餘氣,那麼猛烈的雷火,竟被漏網了一些,不曾全滅。此事固在意中,本沒想斬盡殺絕,妖徒的功力已可想見。如任其兇魂脫體逃走,就不為惡作祟,轉世也必是一個窮兇極惡之徒。幸其自己作孽,沒照預計放脫。

    上官紅便喝道:“無知妖魂,你用元靈分化之法,乘我撤去禁制發放大乙神雷之際,將元神分化,拼著多半魂氣為雷火擊滅,往上猛飛,將一魄一魂殘餘之氣改上為下,由下方竄出,緊貼在此。以為魂氣與地上同色,決難識破,等我們離開,便可逃走。可知此舉又要弄巧成拙,休說此等小伎倆怎能瞞過我,即使暫時疏忽,被你瞞過,妖穴中殘餘妖鬼已全遭報伏誅,邪法已為月嬌所破,汝師鬼老倒反地軸兇謀已無所施,我也無須深入。我未行時,你不敢飛避光遁;一逃,被我發覺,仍是無幸。我行時,又必將此地獄變相的地底妖窟,施展法力填塞封禁。你法力已失,魂魄不全,勢必從此禁閉在內,萬劫沉淪,長為餓鬼,永無出土之日。連化蟲蟻,去享受一點日月照臨,雨露滋潤,都絕望了。其實你無須如此作偽心勞,我因恨你兇毒,上來處罰太重,覺你身受已可抵補。

    適才所說,明有稍為寬放之意,你便不作偽,也不至於形神全滅。所以雷火擊處,獨空東南一角。不然,你這殘魂餘氣有多大力量,能遁逃出網麼?惟其恐我覺察,不敢遠遁,伏處正與雷火相近,正受銷釺。否則你只管逃,決無人來攔你,不是早遁出洞去了麼?”

    說時,地上黑影便宛轉伸屈,發出一種低而淒厲的“噢噢”之聲。

    上官紅知他恨極,又道:“你幸是遇我心慈,言出必踐。像你這魂魄不全的餘氣,即使強投人身,也必早年喪命,遭受兇報。夙世冤孽相纏,使你多受惡報苦難,尚不在內。不知要經多少劫,還須大徹大悟,多修善行,累世修積,才能解免,不墮畜生道中,受那無邊苦難。諒你也無能為害,我仍照初心,放你逃走。如遇別位疾惡如仇的道友,見你如此極惡窮兇,你還有絲毫生路麼?我現在便要封閉洞門,你急速逃生去吧。”地上黑影才貼地蜿蜒往外緩緩游去。上官紅知是殘魂伏竄,因在雷火邊上,受了波及所致。

    上官紅又正色告誡甄濟道:“你資質原本不差,只為天性涼薄,私心太重,才致陷身邪教。幸是祖德尚厚,得遇夙世因緣,孽海抽身,方得免予誅滅。否則今日各位師尊掃滅妖窟,豈不與之同盡?前者你已迷途罔返。此次回頭乃受情人再三開導,你對她又是既愛且畏,不敢拂逆;並在事前激發一線天良,老鬼已將裘師叔交你勸誘,勢成騎虎,不得不爾。實則你久貪淫樂,陷溺已深,此舉並非出於本心,所以連共患難的情侶對你都不放心,斷定你情薄心浮,易受搖惑,將來不免薄倖相負,甘為殉情之舉,現我看裘師叔份上,並念你乃書香世裔,父母年高,只你獨子,格外從寬,放你全身回去。但你所習邪法尚未去盡,月嬌和你夫妻重逢,至少也在十年以後,身側無人勸誡,此去人間,難保不炫弄賈禍;甚或再受妖人引誘,故態復萌,遇見正教中人,誤認妖邪,遽加殺害,均所難料。如若給你去盡,萬一遇見舊日同黨,不受脅從,便為所害,也是可慮。現用我峨眉師傳心法太乙神光,將你所染妖邪之氣去盡,但法力仍在。另賜靈符一道,並傳玄門正宗初步吐納之法,以供防身向道之用。不過邪氣雖去,妖鬼所傳皆是左道邪法,多半有害生靈,為此特加警誡:以後只就固有而無害於人者,到迫不得已之時,方許應用,不許另行祭煉。須知以你為人,實在一無可取,只緣遇合有幸,既重裘師叔的情面,又念月嬌情痴可憐,才有此逾格矜全。我那靈符印在你的身上,只要不犯舊惡,自能助你抵禦妖邪,逢凶化吉;你如稍行惡事,或負月嬌恩情,此符立化神光飛回,轉瞬我便得知,無論相隔萬千裡外,我必立時趕來殺你,以免姑息養好,為你所累,今日所殺妖徒便是你的榜樣了。”

    甄濟聞言,自是感激,驚喜交集,嚇得諾諾連聲,叩頭不止。月嬌更是意外,跪伏在上官紅面前,不住嗚嗚鬼哭,感激之情直非言語可以形容。

    上官紅隨命甄濟盤膝坐地,指示玄機,先糾正所習吐吶導引之法,再傳授正宗口訣,令將心情守定。然後將口一張,一股太乙真氣噴將出去,立化一片神光,將甄濟全身上下一齊包沒在內。甄濟本是周身黑氣隱隱,面目作青白色。神光一照,周身火熱,正覺舒暢已極,忽然真氣欲脫,心神一迷糊,便失了知覺。

    一會兒醒轉,神光已然收去,覺著周身微作痠痛,但神智空靈,心曠神怡,與前大不相同。上官紅等三人已然不在,只有月嬌守在身側。正驚疑問,忽聽月嬌說道:“你受妖毒至深,適才邪正交戰,心神已失主宰,危險異常。如非上官紅仙姑深恩賜救,幾受妖法反應之害,就此葬送。現在肉體雖稍疼痛,無異脫骨換胎,反而因禍得福,深恩大德勝於再生。此後回家,只須奉侍父母,虔心修持,等我轉世相聚,便可同修正果,凡百皆可無慮。那靈符已然深印背上,不是妖鬼黨徒所能侵害的了。上官仙姑因聽我說妖洞中藏著不少珠寶金銀,可充濟貧之用。裘表弟日常所說的虞仙姑,也自前洞趕來,說鬼老同了幾個外約的妖黨,均被各位仙長困住,先前妖法已破。鬼老妄想發動地水火風,吃青城朱真人制止。後洞法臺又被我毀去,不能呼應,越發無效。眼看力竭技窮,正要逃竄,朱真人知幻波池諸仙因虞仙姑想見裘表弟,鬼老寢宮中還有殘餘妖法以及妖幡法器之類尚未破盡,好些附有無辜生靈,命虞仙姑來此夫妻相見,並傳知二位仙姑與裘表弟,一同合力破去寢宮妖法,放走妖幡上所附生魂,然後同往且退谷助戰。此事適才我本就要說,只因救你心切,還沒顧得上。尚幸上官仙姑沒有見怪。虞仙姑人更天真,先前見你好似忿怒,及裘表弟說我夫妻此次以死力相救,以及兩家父母親厚之情,上次途中奪劍,欲加陷害,乃是心神已為妖法所迷,又受妖徒驅迫,並非得已,不是本心,便消了氣。又以救裘表弟,後半乃我力主,親受艱危,不惜百死,故對我尤為愛憐,當時送我一粒靈丹。並允轉世十年之後必往查訪,等我夫妻婚後,遇機隨時相助。情意甚是優厚。談了一陣,等上官仙姑將你大難免去,才同人內,命我守候在此。

    “我先釋放的那兩個同伴鬼女,肉身尚在,其中一個來日無多,還未受到鬼老淫汙,我先雖放她們元神,令其復體為人,自行逃生,但二人知道鬼老法嚴,我那一舉做得大狠,何況勝敗未分,妖徒尚在外面對敵,我在悲憤情急之下又無暇詳為開導,嚇得她們進退兩難,只是同病相憐,在法臺前互相扶抱,悲泣了一陣,聞得外面雷聲起了兩三次,久候不見妖徒回去,才料妖鬼真敗,但逃出來,恐受正教中人殺戮;不逃,又恐地穴不久就要封閉,便要沉淪地底,永遠不見天日,二人商量了一陣,才沒奈何,-著膽子,試探著偷偷掩了出來,聽到三位仙姑和我說話,先還不敢露面,只隱身甬路拐角,偷看外面,隱隱悲泣,上官仙姑聞聲查問,經我言明,引來此地,因所受妖毒不深,一個更和常人一樣,二人又均有心計,逃時身上裝有珍寶,上官訕姑便未令她們回宮取物,只把邪氣去盡,由虞仙姑各給了延年益壽的靈丹,以補所受痛苦,好在這二人俱是我家婢女,山行不畏虎狼,就此送出洞外,指明途向放走。

    “我原以為青城、峨眉兩派門下疾惡如仇,鬼老師徒罪惡如山,決所不容,早晚必受形神俱滅慘禍,何況我平日自甘墮落,存著過一日是一日的心意,任情放縱,無所不至,能得鬼老寵信,也由於此,一旦孽報臨身,自然萬無解免之理,就是後來與你夙緣遇合,心生悔恨,也覺遷善無計,想為好人,情勢也所不許,不過看你好好一個有根器的少年,受妖鬼脅迫,雖然失足在此,陷溺還算不深。如能勸你及早回頭,遇機逃了出來,或許還有一線之路,但想不出使你脫身之策,為此時常向你勸諫,百計千方恢復你本身靈智,雖以法嚴事險,未全做到,畢竟近日要好得多。

    “日前恰值裘表弟被陷在此,你果然天良激發,冒險求情,欲代鬼老勸其降服。我盤算至再,知道他既是青城門人,朱真人法力高強,何等厲害,斷無不知之理,必是數中該有這場厄難。如拿他作個現成人情,正是你的最好時機。本欲去往金鞭崖告急,偏值朱真人他出,全崖已然封禁,無法進去;觀中無人,去也無用。這才想到裘表弟同伴身上,誰知一盤問,他的同伴未來,只銀髮叟門人是他好友,偏是我的仇家,此外又無人可找。為想保全你,沒奈何,只得拼著性命前往告知。此老雖不曾難為我,看他那神氣,異日遇上,恐仍不饒我。因此一舉,鬼老禍發更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全鬼宮師徒男女黨徒決無一個可以幸兔。或偶有一二暫時漏網,將來仍是不免誅戮。反正一樣遭報,長痛不如短痛。以前我灰心沉湎,淫樂縱慾,終日昏天黑地,過慣生涯,還不怎覺苦痛。自從與你相遇,彼此生出真情,想到恩愛不能長享,憂今慮來。鬼老又是兇惡殘酷,其心莫測。我和你表面歡樂,實愁腸百結,懷中如割,痛苦己極。倒不如拼著神滅形消,既免我經常憂疑危懼,活受無形罪孽,又可乘此千載一時良機,使你脫出水火。

    又以情深善妒,前生必定虧負了你,今生還報。雖看出你心性無定,將來十九薄倖,偏會割捨不下,甘心毀滅,死而無怨。

    “適才初見上官仙姑,實是引頸待戮,決無希冀。嗣看出有放我投生之意,雖不能無動於衷,仍以滅亡為願,不願偷生人世,看我所愛之人重締新歡。而我身已轉世,報復無力,地老天荒,徒增苦痛,生既無歡,死不消恨。後來上官仙姑居然曲意矜全,意欲就此放我夫妻二人回去。不料妖鬼包藏禍心,幾遭不測。先想罪孽大重,該遭惡報,對方已然深恩曲宥,自己仍是不能免難。直到陰魂出竅,上官仙姑詳為開導,方始如夢初覺。又蒙施展仙法,恩賜靈丹,使我神魂凝固,元靈不昧,不特現在情景有異別的生魂,來生更是受益無窮,並還連你也得了莫大益處。算起來,更比現在一人一鬼攜手同歸要強得多。我不過略知邪正善惡之分,一時悔悟,並還為情所動,有激而然,競得轉禍為福。你並無多罪惡,又受妖鬼脅迫,不是本心。如能從此向道歸善像裘表弟那樣,不也是人做的麼?今日我夫妻的遭遇,真是平日做夢也萬想不到。休說上官仙姑深恩大德不可以忘,便你這次陷身妖窟,以至脫出水火前後身經,對於善惡邪正,兇吉禍福之分,也應知所警惕。

    “我等三位仙姑和裘表弟出來拜別,便要往尋投生之所。本來此去十年,始可相逢。

    我不在你身側,無人提醒,仍恐日久疏忽,受人搖惑。你的邪氣雖去,法術尚存,終是妖法,雖然於你防身有用,卻添了我一層心事。你須知上官仙姑這次恩施格外,一半由於見我夫妻可憐,心生惻隱;一半由於裘表弟情面。你那背上靈符實是厲害,從此革面洗心,自然為福不小;稍存惡念,縱不形神悉受誅滅,飛劍斬首必所不免。禍變發於瞬息,不須如何作惡,只在你當時心念一轉移間而已。我因放心不下,此去必在近處擇那貧寒多子女的好善人家投生。因得靈丹之益,生而能言,體力也異常兒,防驚俗人耳目,不得不作三年韜晦。一過三歲,我必相機告知父母,請其引往你家相見,也許自來。你還可在近處尋訪,我右手掌紋有一月字為證。若在我三歲以前尋到,可多贈那家田產,先將我買了去,長大完婚,再通往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固難預定,姑且如此預擬。

    萬一近處無可投生,或是三年已過,而我未來,那必投生遠處,你也無須憂念,更不可離家遠尋,以免孤身在外,巧遇昔日漏網同類,又生枝節。便是近處尋訪,也只密派家中僕婦,問明以後,再領往家中辨認,不可輕出。你能謹記勿忘,我就放心了。”

    甄濟此時驚魂乍定,本已立誓歸正。又見月嬌深情蜜意,死生纏綿,又說了這一番迴腸蕩氣的話,自然唯唯諾諾,永矢無他。只是二人情愛膠結,說到轉眼要分開,俱都難捨難分,相親相抱,由不得哀哀痛哭起來。

    夫妻二人正在互相慰勉,纏綿不捨,忽聽甬道深處雷聲大震,知是上官紅等四人已將後面鬼宮封閉,事已辦完,就要出來。剛剛收淚,起立相待,又聽鬼老徒黨與青城、峨眉兩派劍仙鬥法的前洞妖窟霹靂連發,宛如天崩地裂,震得四壁亂晃,大有崩塌之勢。

    這通往地穴鬼宮的甬道秘徑長達五里,雖經鬼老妖法修建,堅固非常,但在玄門太乙神雷猛擊之下,決禁不住。何況鬼宮所設法臺又被毀壞。月嬌無妨,甄濟是個肉體,甬道如果倒塌,不死也必重傷。偏生出口又吃上官紅行法封禁,不能跑出。晃眼之間,雷聲越猛,前後兩洞相應和,甬道頂壁等處受了猛烈震動,已現出好些龜裂痕跡,簌簌下墜,四處迸射,越往後越密,眼看就要全部崩塌。

    月嬌邪法已去,只是一個靈鬼,無力助人。恐上官紅等急於行法掃蕩妖穴,或有別事,不暇兼顧,頂壁倒塌,將甄濟埋葬在內。如往後洞鬼宮迎去,甬道又長,不等到達,已經崩塌。當地相隔上面地層何止百丈,前後泥土堵塞,脫身更難。只有出口近在咫尺,只要禁法一撤,便可衝出。就是甬道先塌,只要把身體護住,不被壓傷,上官紅等必定警覺撤禁,破土放出,也較容易。於是便令甄濟急速行法,將全身護住,以防受傷,一同走往鄰近出口之處守候。

    正在心情惶急,忽見上官紅縱了遁光飛來,身剛臨近,上面頂壁受了前洞神雷猛擊餘波,連晃了兩晃,轟的一聲,震裂了四五丈大一條,兩壁也在搖搖欲傾。上官紅見狀,不顧和二人說話,回手一指,先飛出一片紅光,剛把出口一帶甬道頂壁護住,隨聽轟隆之聲由紅光下照之處起,由內而外連珠般往甬道來路一直響去。緊跟著甬道深處也起回聲,忽然轟隆大響,除三人立處挨近出口三兩丈遠一段是被紅光托住外,下餘全甬道一齊崩陷堵死。

    上官紅這才轉身,對二人說道:“鬼老端的奸詐百出,他那鬼宮臥室之內竟設兩層埋伏,並有三條秘徑:一條通往前洞平日聚會妖徒黨羽的廣堂中間座位之下;一條通往山陽大妖徒所居洞中;一條通往離此百餘里的幽谷之中。中間歧途四出,大約全妖窟徒黨鬼女所居室內均可通行。適才我四人入內,在無心中發現。先前事出不意,如換法力稍差之人,必定入伏被陷。正在破法,鬼老不知又想鬧什麼玄虛,忽由前洞遁來。還未走出秘徑,便吃發覺,連用法寶、大乙神雷將他打傷。遁時還肆兇毒,幸我早有防備,沒有使上,反吃呂師叔用五丁神斧將他半身斬斷,化作兩道黑氣,轉眼又行合攏,仍由秘徑中往來路遁去。同時聞得朱真人傳聲,令三位師叔用五丁神斧當先,緊緊隨後追趕,與前洞諸位師長會合夾功。命我把鬼宮藏寶封藏一處,以備日後取以濟貧。將全地穴行法填死,免被別的妖黨尋來盤踞。然後才來這裡放你二人出去。鬼宮正在崩塌,稍候一會兒,等這後半妖窟全數填塞,我收了法術,重加一層禁制,就引你夫妻出去了。”二人重又叩謝一番。

    上官紅側耳靜聽,後洞崩塌之聲已漸寧息,前洞依然猛烈,重又手掐靈訣,施展禁制,使那崩塌之處所有石土堅如鋼鐵。方始引了二人出洞,飛身空中,又施法力,將出口封禁。一同飛上崖去,略向二人叮囑幾句,令其避開前洞一面,到了環山堰再行分別。

    二人感恩悲泣辭別,由甄濟帶了月嬌陰魂,自往環山堰飛去。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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