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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逍遙丐仙

    然而,此時……

    “大爺,請饒了小的們的狗命!”

    山仔咬着牙,清楚大聲地重複這句話.

    司徒延生驀地哈哈大笑,猝然一腳將山仔踢飛撞上石壁,又砰地掉落。

    山仔差點一口血噴將出來,他硬將到口的鮮血吞回肚裏,搖搖晃晃地攔在司徒延生他們面前。

    “總捕頭……”山仔臉上掛着一抹僵硬的笑容,平靜道:“放過我羽叔吧!”

    “滾開!”大捕頭奚雄輝巨掌一掃,卻被山仔扭腰閃開。

    山仔依然擋在獨孤羽身前。

    “不知死活的兔崽子!”

    錢貴重哼一聲,揉身而上,三舉兩腿,外帶一巴掌,將山仔打得抱着肚子蹲下身去,順勢,錢貴大刺刺踹出左腿,想將萎蹲於地的山仔踢到一旁。

    山仔咬緊牙根,探手如電扣住錢貴踢至的腳踝,一扯一送之下,硬將他摔拋而出,跌成個狗吃屎!

    錢貴顏面大失地起身,怒吼着朝山仔衝去,恨不得將山仔撕成碎片。

    此刻,山仔的肉體雖然早就精疲力竭,隨時可能潰倒,但是他不屈的信念正如一團烈火般,在他心底熊熊燃起,使得他流血的雙目,亦閃爍着宛如野獸般的灼灼精光,瞪視着撲身而至的錢貴。

    “啊……”

    山仔狂吼着,雙手猛然推掃,登時,一股炙人的勁流呼嘯撞出,將迎面衝來的錢貴震得口吐鮮血向後摔去。

    奚雄輝怒斥着拋掌迎上山仔,冷冷道:“好個含有馭火神功的修羅魔手!看樣子,獨孤羽對你可未曾藏私,今天我這擒魂手可得和你好好印證一番!”

    他嘴裏説印證,但出手卻是招招殺機,式式索魂,攻勢綿延不絕地直逼山仔各大要害。

    山仔咬着牙,披散着發,滿臉血紅,目瞪如炬,狀似惡鬼一般,在奚雄輝的掌勁中辛苦地穿梭閃躲。

    不過片刻的時間,山仔已如一個搖搖欲墜的陀螺般,在奚雄輝的掌勁中,顛三倒四地團團亂轉,顯得毫無招架之一力。

    奚雄輝攻勢越緊,越急,同時陰惻惻地譏謔道:“傑傑傑……兔崽子,你累不累?疲不疲倦?不用多久,大爺保證,你不用再辛苦多久。很快地就可以回到你姥姥家休息一輩子!

    傑傑傑……”

    奚雄輝宛如貓戲老鼠般地捉弄着山仔,一旁觀戰的司徒延生也露出殘虐的嘿嘿獰笑。

    他們全都得意的睨着山仔,以看着山仔做無謂的掙扎為樂事。

    驀地——

    奚雄輝喝吼一聲,雙掌劈出兩道宛若刀刃一般的鋭利勁風直取山仔。

    “砰砰!”連響!

    山仔左胯和腋下登時出現一道長約三寸的平滑傷口,鮮血如噴泉般飛濺灑落!

    隨着灑落的血珠子,山仔亦被強勁的掌力兜撞飛起,再次砰然撞向石壁,復又重重摔墜於地。

    奚雄輝搓着手,猙獰道:“我操!這就是江湖中出名人物,病書生所看重的傳人?不過爾爾嘛!”

    “呵呵……”山仔掙扎着自牆角的陰影裏站起,歪歪倒倒地走出來,啞笑道:“被你這麼一説,我不得不替羽叔撐點面子,充當一次九命怪貓!”

    奚雄輝微訝道:“嘖嘖!瞧不出你挺捱得住打的,大爺這兩手居然沒擒走你半條魂……”

    話聲中,奚雄輝寒着臉再次揚掌劈向山仔!

    山仔強忍着傷口火辣辣的抽痛和陣陣暈旋,狂笑道:“憑你這撈子什麼狗屁掌法,要擒少爺的魂,還早得很!”

    他驀地沉馬立椿,咬牙瞪目,聚集全身真力,在奚雄輝掌勁將至的剎那,豁然出手。

    天!山仔的雙臂,此時就像燒得紅透的兩支鐵柱,閃着刺目的紅芒,在瞬間畫出一圈又一圈綿綿不絕的殷紅光影,迎向奚雄輝的擒魂掌!

    “生死輪迴!”

    轟隆一聲巨響,掩去奚雄輝和司徒延生的驚吼。

    奚雄輝披頭散髮,衣衫盡裂,口角掛血地蹬蹬連退五尺,直到撞上一名捧着銀盤的黑衣大漢才被扶穩。

    山仔卻像個滾地葫蘆,渾身皮開肉綻地灑着血滴滾到羽叔面前。

    撲鼻的血腥味,在沉悶的地牢中,直令人覺得作惡,刺目的血漬,更增添了牢內的死之氣息。

    司徒延生驀然變色吼道:“獨孤羽!你的山仔已經奄奄一息,你難道沒看見?”

    他的吼聲迴盪在黝黯的地牢中,震得絕頂上的燈搖搖晃晃,但除了山仔和奚雄輝粗重的喘息,地牢裏沉默的可怕!

    “該死!”

    司徒延生已發現獨孤羽正在運功,他猛地跺腳射向獨孤羽,同時右手勾屈如爪扣向獨孤羽腦門!

    “喝!”

    原本寂靜不動的山仔,忽然如獵豹般自地上竄起,筆直撞向司徒延生。

    司徒延生以為山仔已經昏迷,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他本能地想要閃避,但雙方的速度均是全力而發,距離又短,當閃的意念南現,司徒延生尚未應變時,山仔已然撲至!

    司徒延生被迫改抓為拍,右掌以千斤巨力猛然壓向山仔。

    這一剎那,司徒延生清清楚楚看見山仔的表情,在那張血污狼藉的小臉上,一雙燃燒着炯異光彩的眼睛,使司徒延生以為撲來的是一頭打算咬斷他喉嚨的獵豹,而那雙如野獸般懾人的眼眸正中,赫然浮現一隻閃爍着晶瑩紅光的血眼,犀利的瞪入他內心深處,引起他最原始的恐懼!

    “哇……!”

    司徒延生一掌擊中山仔,但他卻驚恐地脱口狂呼,倒掠三尺,身形不穩地落地,心頭猶自卜卜直跳,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總捕頭!”奚雄輝驚疑問道:“你怎麼啦?”

    司徒延生強自鎮定道:“快叫人來!一定要殺了這個小鬼!”

    奚雄輝一揮手,一名黑衣大漢匆匆躬身而去。

    奚雄輝不解道:“要解決這小兔崽子,何必勞師動眾?而且,正點子不是這個姓獨孤的傢伙?他們都在咱們掌握之中嘛!”

    司徒延生怒哼道:“你懂什麼?獨孤羽正在運功衝穴,待他解開縣爺加諸他的禁制,就危險了,而這小鬼……這小鬼居然擁有傳説中,代表復仇標誌的血眼,若不趁早了結他,待他將來有所成就,就是他索仇的開始!”

    “他?!奚雄輝半信半疑道:“他會是個復仇之神?可能嗎?!”

    “寧可錯殺一百,不可錯放一人,上!”

    一聲令下,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同時撲向已經變成血人的山仔。

    山仔在兩人對話中,把握短短的時間,竭力調息翻騰的血氣,自然,他也將司徒延生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進耳裏。

    山仔暗自苦笑一聲:“奶奶的!什麼狗屁血眼?復仇之神?那是少爺上回受傷的紀念品!因為馭火神功沒練到家,才會使疤痕變得特別顯眼,這下可好,保證為自己惹來一大堆要命的麻煩!”

    傳説與風聲,就像血腥和殺伐一樣,都是江湖中很重要一的一部份。

    傳説中的擁有血眼的人,就會引起江湖中最大的血腥和浩劫,這種人往往被稱為魔,註定要被武林兩道所追殺。

    不願被殺的魔只好殺人,人殺多了,不是魔也算鬼,沒有人會認為這種人無辜,只有人會認為這種人倒黴!

    山仔知道一旦被江湖中人認定的事實,就沒有解釋的餘地。

    就像過去獨孤羽所遭遇的種種,沒有人會去探究因由,武林人只看得到結果,他們認為結果就是事實,不論這種事實是真是假,事實就是事實!

    所以,山仔知道會這回自己不但是倒黴,而且百分之二百是倒了超級大黴。

    唉!這個黴,還真的是很要命!

    山仔匆匆瞥眼獨孤羽,見他仍未有收功的跡象,內心雖急,卻也只能趕鴨子上架———

    —硬挺這遭啦!

    他長吸口氣,豁然蹬地鏢射,宛如曳空流星般,撞向司徒延生和奚雄輝,一舉攔下功力高出他許多的這兩名捕頭。

    司徒延生人在半空,身形不變,揮掌而出,冷聲啐道:“找死!”

    “找屎要到毛坑裏去找!”

    山仔嘻嘻謔笑,就在甫要觸及對方掌勁的同時,一陣潮紅湧上他的面頰,他忽而身如陀螺般急旋而起——

    剎那間,地牢內勁嘯如旋,呼呼急轉,昏黯的燈光下,山仔彷彿一尊來自阿鼻地獄的恐怖修羅,自漩禍般的氣流中心,怪異地揮灑出無數幻着濛濛紅光的臂影和掌印。

    “修羅幻現!”

    司徒延生和奚雄輝早就喪膽於這招病書生最為酷厲的殺招之下,此時乍見山仔施展出來,那瑰麗眩目的紅影在他們眼中不啻是閻王的索魂名貼!

    驚叫一聲,這兩位江湖聞名的黑道巨梟,不約而同剎身急停,反應奇快無比地撲落地面,朝大牢門口翻滾而逃!

    山仔嚇退二人之後,幾乎是直墜落地,摔得他齪牙咧嘴,暗叫:“哎唷!我的媽!屁股摔成兩半啦!”

    他臉色慘白地萎坐於地,喘息咻咻,心裏卻嘿嘿偷笑,忖道:“奶奶的!這招修羅幻現拿來唬人果然好用得很吶!”

    原來,方才山仔雖是拚盡全力施展此招殺手鐧,但是以他目前的功力和體力而言,施出的修羅幻現卻是中看不中用。

    _用來擺個樣子唬唬人還過得去,若想傷人,那就像葡萄成熟時————還早得很吶!

    司徒延生等人自然不知道方才狼狽逃竄的德性,是被山仔擺道的結果。

    他們驚魂甫定地站起身,猶自暗暗慶幸,能夠逃過這招號稱例無完魂的殺招。

    司徒延生謹慎小心地盯着山仔,壓低嗓門道:“他媽的!沒想到這個小兔崽子居然也學會修羅幻現!咱們的人呢?怎麼到現在還不來?”

    奚雄輝舔舔唇,乾澀道:“人大概快來了,難怪這小兔崽子小小年紀就敢如此張狂!總捕頭,接下來該怎麼辦?”

    司徒延生隱約聽見牢外有人聲斥喝着漸漸朝地牢這邊接近,他詭譎笑道:“自然是上去牽制,等人來接應。”

    奚雄輝目光一閃,業已明白司徒延生之意。他當然也聽見接應的人就快到了,在這些人到達時,他們可得表現自己的盡忠職守!

    於是,司徒延生和他一使眼色,兩人同時掠身撲去……

    “哇……”

    “呃……”

    山仔愕然瞪着司徒延生他們。

    此時,司徒延生和奚雄輝正冷冷地看着牢中自己的手下緩緩跌倒,而這些黑衣大漢,卻是死在司徒延生他們的手中。

    山行怔然道:“你們為什麼殺了自己人?”

    司徒延生詭異道:“是你殺了他們。”

    “我?!”山仔指着自己的鼻尖,莫名其妙道:“你是説我殺的人?!”

    牢外,喳呼的人聲更清楚。

    山仔驀地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們兩個為了保持形象,所以將這些人幹掉,免得讓別人知道,你們剛才很沒面子地學小豬打滾!”

    “你很聰明。”奚雄輝冷冰冰地瞅着山仔。

    司徒延生自長袍下撤出一支精鋼打造的鐵筆,輕敲掌心,淡淡道:“可惜,聰明的人命都不長!”

    山仔掃了兩人一眼,起身活動一番筋骨,露齒笑道:“我還年輕,身體還很行,想短命只怕閻羅王不會批准……”

    “準”字還在山仔嘴裏打轉,他已騰身而起,卻不是攻擊司徒延生二人,反而掠向堃頂,摘下懸掛的氣死風燈,呼地砸向司徒延生他們的頭頂!

    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兩人卻未竟料到山仔曾會有此一舉,匆忙中,兩人反射性地舉筆揚掌將油燈打落。

    “乒乓!”聲中,只見燈碎油濺,火花隨之四竄飛揚!

    司徒延生他們叱喝連連,忙不迭着撲打着濺落在自己衣袍上的火星子。

    山仔凌空一記倒翻,頭下腳上,猛然蹬向堃頂,藉勢有如獵兔的蒼鷹般,氣勢洶洶地朝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兩人頭頂衝撲而至!

    山仔戲謔地狂吼着提醒司徒延生他們二人.

    這聲喝吼令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如臨大敵般,爭忙移換身形閃過山仔的攻勢。

    但是,山仔卻在半途再一回折,身如剪水秋燕,巧妙地飄落於獨孤羽身前不遠處,瞅着緊張兮兮的二人,嘲謔地嘿嘿賊笑。

    老實説,依山仔此刻的體力,他若有機會休息,巴不得能多喘二口氣,像主動攻擊這種浪費體力的事,豈是他會去做的笨事?

    司徒延生他們擺定架式之後,這才發現原來竟被山仔所戲弄,他們兩人氣得咬牙切齒,就差沒有當場吐血。

    於是二人再也顧不得面子或禮儀,宛似餓虎撲羊般,朝山仔瘋狂衝去.山仔故意火上添油地嘻嘻逗弄笑謔道:“哎喲喂!大捕頭,你們別生氣嘛!反正現在這個牢裏,除了我們就是你們,再也沒有其他人會知道你們被我調戲的事,於嘛發那麼大的火!”

    盛怒中的司徒延生二人,只是悶不吭聲,一招接一招地朝山仔身上招呼。

    山仔早已無力反抗,雖然仗着一身滑不溜丟的輕功勉強躲開,但是,仍然不時被打得像個滾地葫蘆般,滿地滾翻。

    血和汗隨着山仔的翻滾浸濕原本就潮腐的地面,碎衣如蝶似的在掌風中一次又一次地市竄又散落。

    此時的山仔,早就失去屬於一個人應有的模樣,那光景,已不是悽慘狼狽所能形容得出!

    半響

    大牢石門,再次由外響起“咔啦!”、“咔啦!”的絞鏈聲。

    隨着這陣細微的聲響,堅厚的石門再度一寸寸地移開,牢外的人聲和燈光,亦從越啓越寬的門隙溢泄而入……

    就在石門門口閃入第一個人的同時。

    驀地

    “譁當!”鐵環崩斷聲中,獨孤羽如一抹幽靈般,掙脱束縛,猝然射向激戰中的山仔身旁。

    “不好啦!病書生要逃啦……”

    門旁一名黑袍壯漢的驚呼聲剛起,獨孤羽已單手逼退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左手拉着山仔,宛如百里流光,倏地閃向開啓的門口。

    司徒延生驚怒地大吼道:“關門呀!你們這羣死人,快把門關上呀!”他一邊追向獨孤羽。

    但是,晚了!

    石門關閉,同樣的也難關.

    獨孤羽撲向門際,瞧也不瞧揮着霸王錘砸向他的黑袍壯漢,右掌陡拋,噗地帶起黑袍漢子的大好腦袋。

    當那股如注的鮮血射上半空時,獨孤羽已和山仔闖出大牢門外,殺向重圍。

    司徒延生嗔目欲裂地嘶吼道:“攔住他們!給我攔住他們!”

    牢外,是一條寬約丈尋,高有二人的通道。

    此時通道上擠滿了江湖衙門的黑衣捕役,陣陣警鐘叮噹響個不停,還有更多的人影,正匆匆地朝獨孤羽和山仔他們這頭圍來。

    “孩子,咱們將是武林中第一次自江湖衙門越獄而出的人。”

    獨孤羽在混亂中,沉靜道:“據説,還沒有人活着走出江湖衙門,看來,咱們倆又將改寫這項武林紀錄!”

    獨孤羽的語聲依然平靜如昔,但是緊隨其後的山仔,卻忍不住地想起獨孤羽所遭受的刑剮。

    那張宛如厲鬼般的恐怖面貌,不住地浮現在山仔眼前,乍見獨孤羽被毀容時震駭與傷痛的情緒,也依舊在山仔心中劇烈地翻騰。

    山仔終於明白噬心之痛的意義,那種剮心般的痛苦刺激着山仔的神志,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怨恨油然而生。

    是憤怒,也是仇恨,熊熊如燃地煎熬着山仔的身與心,使他忘記自己的身體早已疲憊,他的氣力早就潰乏。

    山仔毫無笑意地笑了笑,沒有感情道:“是呀!江湖衙門會很遺憾找上咱們的麻煩,他們接下這筆生意可要賠得很慘!很慘!”

    獨孤羽冷然睨着逼近他們二人的黑衣捕役,肅殺道:“不錯,他們會付出代價的!”

    他回首關心道:“孩子,你還支持得住吧?!”

    山仔凜然道:“沒問題!我現在覺得渾身是勁,只想好好大開一場殺戒!”

    獨孤羽深深地看了山仔一眼,在這一眼中,他彷彿看到山仔由一個不挺正經的小孩,在剎那間成長為一個了悟生死的殺手。

    或許,山仔是在乍見獨孤羽被毀容、被拆磨的那一刻起,真正看清闖蕩江湖所需承擔的血腥和冷酷。

    獨孤羽不禁暗歎:“孩子,你終於長大了,成熟了,雖然刺激你成長的代價是如此血淋淋,但是值得了!未來的路,就得靠你自己去走……”

    “走!”

    獨孤羽驀然暴喝,他與山仔同時揚掌動手,雙雙切入人羣之中,向通道另一端殺出一條血路而去。

    頓時,通道中人影突奔,慘叫哀號不絕於耳。

    他們二人宛若出押之虎,在狹長的走道里一寸寸地挺進,將噴灑的鮮血和拋濺的殘肢斷臂留在身後。

    這條走道像是地底下一條主要通路,寬不逾丈,兩旁各有三條更窄的通道伸展出去。

    囚禁二人的石室便位於這條主要通道的底端,如今,他們二人已逐漸接近最近的一條通道。

    司徒延生暴跳如雷地斥吼着,隨後追趕二人,但是由於通道狹窄,他反而被自己手下阻擋住,只能眼看着獨孤羽和山仔向出口接近。

    “閃開!你們這羣死人,除了找麻煩還會什麼!”

    山仔咬牙根,瞪着佈滿血絲的雙眼,此時,他心中只有一個“殺!”的意念,雙臂機械式地揮舞。

    對於黑衣捕役砍中他身上的傷勢,他已無感覺,甚至當他的掌風劈中對方時,也只是出於本能地吐勁施力,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擊斃對手。

    忽然,一股凌厲的冷風穿透山仔的神志,他猛地打個冷顫,一名尖嘴猴腮,目光冷酷的黑袍瘦漢,正以巧妙的身形,自數名黑衣大漢頭頂越過,凌空撲向他而來。

    那股冷風,便是這名猴臉瘦子的掌風!

    山仔方自覺醒,疾子已臨空而至,獨孤羽驀然回身,單掌接下這名瘦子的攻擊,極時化解山仔的危機。

    但是,另兩名黑衣大漢竟趁機抱刀滾進噗地刺中獨孤羽的大腿和左腰。

    山在狂吼一聲,揚腳踢翻傷害獨孤羽的二人,急聲道:“羽叔,傷的重不重?”

    獨孤羽無視泉湧而出的鮮血,淡笑道:“還好!”

    黑袍瘦子尖聲道:“獨孤羽,你休想活着離開江湖衙門的地牢!”

    “是嗎?”獨孤羽冷冷地道:“鬼猴嶽中齊,你這輩子壞事做絕,臨終撈個假捕頭的名義陪襯,倒也算是諷刺!”

    “放你孃的屁!”

    嶽中齊狂怒地再度飛身撲擊,他不但身形滑溜靈活,招式更是詭異,剎時,便將獨孤羽纏住。

    如此一來,反倒變成山仔領先開路,獨孤羽斷後。

    他們二人行進速度頓時減慢。

    山仔眼見走道盡頭就在咫尺,但是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卻已越過人羣趕上二人。

    “散開,圈住!”司徒延生暴烈道:“由大捕頭級的人動手!”

    於是,山仔他們便在距離盡頭大門不及三尺處被江湖衙門的人堵住。

    山仔瞟了那扇沉厚檜木大門一眼,無奈地嘆道:“唉!咫尺天涯就是這個意思!”

    奚雄輝和另一名持龍鱗鞭的大捕頭三鞭追魂嚴無為,圍殺山仔。

    奚雄輝冷冷啐道:“小兔崽子!這次我看你往哪裏跑!”

    山仔嗤笑道:“笨!我當然是往那扇大門的外面跑,這麼簡單的事,你都問得出口,我真是替你們覺得沒面子!”

    他故意閃身朝大門衝去,嚴無為連忙大喝着揮鞭阻止,但山仔卻在急衝之後,猛然剎車,反身撞向追擊而來的奚雄輝,嘿嘿怪笑道:“你上當啦。”

    奚雄輝不及閃避,只好硬碰硬揚掌劈向山仔。

    山仔早已蓄力以待,大吼一聲,含有馭火神功的掌力毫不客氣地全力推出。

    “轟隆!”巨響,挾以一股熱流四竄!

    山仟砰地撞上木門,口吐鮮血。

    奚雄輝已蹬蹬連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倒於地,臉色一片慘白,顯然傷得不輕。

    數名捕役連忙將奚雄輝扶下去。

    嚴無為揮着龍鱗鞭,喳呼道:“可惡!好狡猾的小鬼!”

    “劈啪!”暴響聲中,山仔被長鞭抽得滿地滾翻,衣碎血濺。

    他那一身血污狼藉,早就分不出身上究竟還有沒有一片衣衫足以蔽體,反正,此時他全身除了血紅淋漓,已看不出其他。

    司徒延生與嶽中齊聯手攻擊獨孤羽,他們並不正面和獨孤羽抗戰,只是採取遊擊的手段消耗獨孤羽的體力。

    司徒延生陰險地笑道:“嘖嘖!我看那小兔崽子就快沒命了,獨孤大俠,你心不心疼?

    你想不想去救他?”

    “用不着你擔心!”山仔語迸自齒縫道:“只要……少爺……還有一口氣……還能自救!”

    彷彿要證明自己的話,山仔背靠着木門,顫微微地站起身。

    嚴無為冷笑一聲:“躺下!”

    他揮鞭抽去。

    山仔忽然探手,以臂纏住嚴無為的鞭梢,嘶啞狂笑道:“要我躺下……還早得很!”

    他隨着嚴無為收鞭之力,飛蕩而起,直撲嚴無為!

    嚴無為大吃一驚,急忙棄鞭出掌,像打沙包一般,將山仔砰地兜高三尺,復又畫着弧度摔落地面。

    山仔甫觸地面,即一浪翻半跪而起,手中長鞭已然劈啪揮出,將近身的嚴無為逼退。

    嚴無為兵刃被奪已是狼狽萬分,這下又被自己的鞭子逼退,簡直是丟臉到家,氣得他哇哇跳腳大吼!

    獨孤羽冷淡開口道:“總捕頭,現在你該知道你的激將法實在是幼稚愚蠢兼而有之了吧!山仔不如你以為的那般無用!”

    山仔呵呵喘笑道:“就是嘛!總捕頭老兄,你這麼看不起我,實在有夠沒程度!你是不是想多叫些人進來幫忙呀?我可以讓開一點,好讓你們的人開門進來!”

    “做夢!”司徒延生怒道:“你以為還有第二次相同的機會好讓你們逃脱?”

    獨孤羽慢慢向山仔身旁移動,他淡淡道:“這麼説,我們可得自己想辦法打開這扇門嘍!”

    司徒延生未曾察覺獨孤羽的企圖,狂妄道:“想開這扇門,你下輩子再試吧!”

    “是這樣子的嗎?!”

    獨孤羽驀地閃向山仔身後,面對木門,他佈滿刀痕的臉上泛起一股湛然的神色。

    司徒延生驟覺不妙,急喝道:“快阻止他!”

    他與嶽中齊、嚴無為三人同時猛烈撲前!

    山仔奮力揮鞭阻攔,大笑道:“別激動嘛!”

    就在此時——

    獨孤羽雙掌已貼上木門,同時雙目精芒大熾,只聽見他“嘿!”地一聲沉喝,通道內温度突然驟升,一股炙人的熱力迴盪而起,令所有的人汗流浹背!

    司徒延生等人在這股熱力的逼迫下,不自覺地退後幾步。

    忽然,一股冷風貫入,司徒延生等人精神一振,但是當他們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禁“啊!”地脱口驚呼!

    山仔和獨孤羽已然鴻飛沓沓!

    而原先那扇足有半尺厚的沉重木門,竟被獨孤羽的掌勁焚為灰燼,此刻只剩下一圈焦黑的外框。

    一時之間司徒延生被眼前這景象所震攝住,他心有餘悸地呢喃道:“馭火神功!馭火神功!無堅不摧的至陽神功!”

    直到地牢外面傳來人聲叱喝和慘叫聲,司徒延生方始猛地驚醒,大吼道:“快追!”

    司徒延生掠出地牢通道,正好來得及看到獨孤羽和山仔突圍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迷濛的月光,映照出江湖衙門翠瓦朱檐、樓台櫛比的遼闊庭園,然而,也同樣映照出庭園中頹傾的欄杆,摧折的花木,還有滿地斷肢殘骸及刺目的血漬。

    司徒延生看着滿目瘡痍的庭院,不自覺地顫聲呢喃道:“逃了!逃了!竟然就這樣叫他們逃走了……”

    兩名黑衣大漢扶着一名六旬以上,面容清瘦,天庭飽滿,雙目如鳳,挺鼻方唇的斯文老人緩步走來。

    這名老人不但面色慘澹,他頷下那撮已見花白的長髯,也染着斑斑血漬。

    司徒延生快步上前,恭敬道:“師爺……你老也受傷了!”

    江湖衙門的師爺慕容不孤黯淡道:“唉!這回咱們的跟斗可栽大了!沒想到早已重創累累的獨孤羽竟有如此大的能耐闖出去。我雖然賞他一記截脈指,卻也吃他一掌,好在他舊疾復發,掌勁不足,否則……我這條老命可得就此結束。”

    司徒延生低嘆道:“是屬下無能,沒能阻止他進出地牢。”

    慕容不孤搖了搖頭,喟道:“不!是我們低估他們二人的功力,尤其是那個叫山仔的小孩,如果先將他廢了,就不至於落得如此結果。”

    司徒延生報聲道:“沒錯,下回再叫我有機會,我要先對付那小兔崽子!”

    慕容不孤感慨道:“誰會想到呢?所有的事,居然是壞在一個小鬼手中。”

    司徒延生忽然道:“對了,師爺,那小兔崽子,居然是血眼!”

    “什麼!”慕容不孤微驚道:“你確定?”

    司徒延生篤定地點頭道:“百分之百確定!’”

    慕容不孤皺眉道:“我得趕快通知縣爺這件事,如果那小孩是血眼,我們就得好好計劃,如何在他尚未成氣候之前除掉他!”

    他將處理善後的事情交給司徒延生髮落,自己在黑衣捕役的扶持下,匆匆地朝前屋走去。

    司徒延生心中微微慶幸慕容不孤的受傷,如此,他失職的罪可就減輕不少。

    如今,再搞個血眼的事件讓這位師爺忙碌一番,他就能安心繼續當他的總捕頭了。

    想着想着,司徒延生不禁暗自得意,畢竟,在這種只講現實和利害關係的組合中,他可得為自己多打算才是正經事!

    司徒延生仰頭看着天色,東方已經有些微白,再環顧—番四周,這名梟雄冷冷一哂,交待手下好好收拾,他退自走向華屋之中的一棟,那裏是他的寢居所在,折騰一夜之後,他也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至少,在師爺慕容不孤想出如何對付獨孤羽和山仔之前,他還能偷空休息……

    長春谷。

    依舊長春。

    盛開的花朵,依舊綻放。

    忙碌的彩蝶,依舊翩翩飛舞。

    吱喳爭鳴的蟲鳥,依舊熱烈地叫喧。

    只是,陣陣嗚咽如泣的淒涼簫音,破壞了谷中原有的寧靜與祥和。

    那幽怨哀絕的旋律,宛如斷腸人的傷心血淚,使得這座原本充滿歡樂和生命力的深谷,憑添一抹黯淡和悽然。

    蕭聲正是起自屋後,那一片荒冢所在之處。

    那裏,埋葬着獨孤一族全部的屍骨。

    是的,全部的獨孤氏都已長眠於此。

    其中,自然包括了曾經縱橫江湖,令人談之色變的一代武林怪傑————病書生獨孤羽!

    山仔神色木然地跪坐在一座新墳之前,哀傷的蕭聲就是由他垂首吹奏的一管竹蕭流泄出來。

    曲子,正是那首他在破廟中,第一次聽見獨孤羽於雨中吹奏,令人聞之為之心碎的曲凋。

    淚,不知不覺地滑落山仔的臉頰,沾濕他胸前大片衣襟山仔早已遺忘自己究竟吹了多久的洞蕭,也不知自己還會繼續吹奏多久。

    此刻,時間對他已失去意義……

    往事隨着蕭聲,一幕幕浮現在山仔的腦海,層層思緒也隨着陣陣蕭聲翻騰起伏……

    那一夜。

    那一個有着濛濛月光的晚上,他們闖出江湖衙門的地牢,迎面而來的,是一輪又一輪的箭雨。

    獨孤羽為了破牢而出,耗力過巨,再度引發舊疾。

    當他帶着山仔掠出牢門,已是不住地喘息和咳嗽,對於應付飛蝗般的利箭,已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山仔拼命舞動自嚴無為手中奪來的龍鱗鞭,護着獨孤羽向前突圍。

    不多時,山仔手腳四肢已中數箭,獨孤羽強行抑制體內亂竄的勁道,突兀地急撲面出,一口氣震翻隱藏於暗處的數十名弓箭手,總算稍稍阻抑那陣無止無休的箭雨。

    山仔則由地面掩進,掄鞭抽翻舉刀衝來的捕役。

    眼見二人就要脱出重圍,江湖衙門的師爺,慕容不孤正好趕到,輕易地攔下了山仔,獨孤羽乍見慕容不孤修長的手指詭異地變成雪白時,心中閃過寒冰截脈指的念頭,這種三陰至寒的指力中者血脈立斷。

    馭火神功雖然正是此種指勁的剋星,但是山仔的功力,並不足以抵抗。

    幾乎未曾多想,獨孤羽回身以最後的餘力代山仔接下致命的一擊。

    慕容不孤雖然擊中獨孤羽一指,卻也被獨孤羽回敬一掌,在兩敗俱傷的情形下,江湖衙門裏的人忙着照顧他們的師爺。

    山仔也揹着獨孤羽逃之夭夭!

    經過將近一個多月的躲躲藏藏,山仔他們終於在一個星期前,回到長春谷中“……孩子,羽叔無法親自帶你進入魔林和鬼湖宮,你仔細記住羽叔的交待……”

    山仔強顏歡笑道:“羽叔,你的醫術天下第一,你一定能治好自己的。”

    獨孤羽虛弱道:“傻孩子,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早在一年多前,我……咳!咳……

    我的功力就開始逐漸減弱……消失……”

    “我將一切希望放在你身上,羽叔已經事先替你打通全部穴道和經脈……你按照羽叔教你的方法練功,一定能事半功倍。咳咳……”

    “其他的……”獨孤羽喘息接道:“等你進入鬼湖宮,有秘笈和……圖譜,你要用心學,基礎最重要……羽叔教你的,全是打基礎……不要偷懶,還有……一定要先找到……找到雪魂靈珠,懂嗎?”

    山仔含着淚點頭,哽咽道:“我知道,羽叔,你放心,我會找到雪魂靈珠,練成鬼湖宮的功夫。”

    “很好……”獨孤羽甚感安慰道:“將這件事……當成挑戰,證明鬼湖絕學的……最高境界!”

    “我會的!”山仔忍不住抽噎着。

    獨孤羽撫着山仔的頭,輕輕道:“傻孩子,要記得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人生自古誰無死,不需要難過。現在,我要你仔細聽着……”

    交代完有關鬼湖宮的一切事項之後,獨孤羽含笑而逝,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心願已經有人繼承了。

    山仔擱下竹簫,手指輕輕觸撫着新墳前的墓碑,碑上赫然刻着“義父獨孤羽之墓”墓碑的下款竟是“不肖男獨孤山立”。

    山仔手撫字跡,低聲喃喃道:“義父!爹!你安心去吧!其他的事就交給我,我會找到雪魂靈珠,我會學成鬼湖絕學,我會找回你的寒玉簫和血影劍,我也會叫江湖衙門還清欠咱們爺倆的債!我會的,我發誓我一定會的!”

    他臉上刻滿沉痛和堅決的表情,彷彿已為這些誓言寫下血的保證!

    山仔最後再看一眼獨孤羽的墳墓,毅然決然地大步走向山谷的出口,不再回頭,不再留戀。

    他暗自下決定,這次出谷後,若不能完成獨孤羽的心願,他將不再回來這座美麗的山谷了!

    七天後。

    山仔披散着一頭長髮,身着一襲青布長衫,腰間垂繫着一管竹簫,儀態瀟灑,卻又鶴立不羣地出現在宜昌城內的酒樓中。

    他這身打扮,顯然引起不少人的注目和議論,而他對自己引起的騷動宛若未覺地自斟自酌。

    離開長春谷後,山仔便決定將所有的哀傷深埋心底,真正做到流血不流淚。

    他選擇和獨孤羽過去相似裝扮,做為邁向未來的第一步,然後,他得找回昔日的四小龍,一起去尋找雪魂靈珠。

    想要要回古董等人,他勢必要先到洞庭湖走一遭,找丐幫幫主理論一番。

    他想到能夠解救古董他們脱離苦海,心裏就忍不住高興地想笑。

    “不知道古董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山在視而不見地盯着手中酒杯,微笑忖道:“我離開太原都快兩年,他們一定等得很不耐煩吧!狗頭那小子會不會欺負他們?”

    忽然,酒樓門口出現一陣騷動,打斷了山仔的冥想。

    “老化子,悦賓樓這種高級的地方不准你來討錢!”

    “不能討錢?那我要飯總可以吧!”

    “不行!你少在這裏找麻煩,出去!”

    “哎呀!掌櫃的,你何必這麼霸道嘛!”

    老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唱起蓮花落,想引起樓中人的注意。

    店裏夥計七手八腳,想將這名老乞丐趕出門,老乞丐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去,賴着不走,他口中的蓮花落可沒停過,惹得酒樓裏的食客,個個鬨堂大笑。

    山仔打量這名年約七旬的老花子,雖然已是滿頭白得泛黃的頭髮,人長得瘦小乾癟,還有點佝僂,但目光中卻是精神十足。

    _山仔忽然心中一動,他再仔細看着這名老叫花,雖然兩手空空,沒拿破碗或打狗棒,可是那身破爛衣裳,全都是用麻布袋當補丁。

    山仔呵呵一笑,踱步上前,拉開伙計,朝掌櫃的笑道:“老闆,做人要懂得敬老尊賢,你怎麼可以對老大人這麼沒禮貌?”

    他扶起老乞丐,拍拍胸脯道:“老花子,今天你遭到貴人啦!我請你吃飯,別理這些勢利眼。”

    山仔不容掌櫃的分辯,拉着老乞丐入坐,問道:“你想吃什麼,儘管叫,別客氣!”

    老花子瞄眼道:“有貴人請客,我當然不客氣!”

    他一口氣點滿一桌全席,外帶一罈好酒,果真不客氣地狼吞虎嚥開來。

    山仔咂嘴笑道:“乖乖!我平常都捨不得吃這麼好,既然叫了,不吃白不吃!”

    他老兄也不客氣地舉筷如飛,存心和老花子比賽誰吃得多!

    一桌全席在兩人埋頭大幹之下,不消片刻,便已杯盤狼藉,看得一旁伺候的夥計暗叫:

    “媽咪呀!”

    老花子酒足飯飽之後,一抹油嘴,打個飽嗝道:“好爽!好久沒吃得這麼過癮了!”

    山仔摸摸鼓脹的肚皮,哈口酒氣道:“難道你的徒子徒孫們不曾好好孝敬你?”

    老花子眯起眼道:“你認識我?”

    “不認識。”山仔搖搖頭。

    老花於哼聲道:“不認識我怎麼知道我有徒子徒孫?少年仔,年紀輕輕不要學説謊!”

    山仔眨眨眼道:“我既不知道你姓啥名何,也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怎麼會認識你。至於你有徒子徒孫的事,只要有眼睛的人,用膝蓋也猜得出!”

    老花子感興趣道:“你是説你着出來的?嗯!看不出你小小子有點兩步七!”

    山仔乍聞如此鄉土的説話方式,頗有他鄉遇故知的興奮,他不禁像哥們式地拍着老叫花的肩膀,哈哈大笑!

    “老大人,想不到你也會這一套,真是黑瓶子裝醬油(看不出來)!呵呵……”

    老花子聞言頗樂,嘿嘿笑道:“我老大人過的橋比你少年仔走的路還多,會這些玩意兒有什麼稀奇。倒是你小小子居然懂得也不少,挺合我胃口的,我問你,姓獨孤的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為何仿冒他的招牌?”

    山仔瞅眼道:“你和姓獨孤的又有何關係?你憑什麼説我仿冒?”

    “呵呵!”老花子有趣道:“你這是以子之矛,攻於之盾嘛!好吧!我先透露一點消息,免得你説我老人家欺負你年輕。”

    “我説你仿冒,是因為這樣子的打扮,是病書生的獨家專利;至於我與他的關係,看到我,他還不敢擺臉色給我看!”

    山仔輕哼道:“天底下還沒有病書生不敢的事!由此可見,你對他並不瞭解,關係自然也就不深,對不對?”

    老花子咧咧嘴道:“深不深只有他心裏有數。你呢?和他有啥芝麻綠豆大的屁關係?”

    山仔神秘道:“如果我説,我姓獨孤,你相不相信?”

    “你?”老花子指着山仔,懷疑道:“你説你姓獨孤?哈哈……”

    老叫花爆笑道:“我不信,哈哈……”

    山仔聳聳肩道:“不信就算了!既然你不信,其他的也不用多説。”

    老花子止住笑聲,半信半疑道:“瞧你正經的模樣,你真的姓獨孤?”

    山仔越是懶得辯解,老叫花反而相信他。

    老花子正色問道:“你叫獨孤什麼東西?”

    “獨孤山!”

    山仁笑得非常愉快,他很高興有機會用到這個令他感到驕傲的名字。

    “獨孤山?!”老花子搔着白髮,喃喃自語道:“奇怪!獨孤小子沒有兒子呀!”

    “義子可不可以?”山仔提示道。

    老花子恍然大悟,拍着額頭道:“哦!你就是最近和病書生混在一起的山仔?難怪你叫獨孤山,有理!説得過去!”

    老花子接着皺眉問道:“獨孤羽呢?這小子跑哪裏去了?我聽説他栽在江湖衙門手上,卻在離開江湖衙門時,整得對方雞飛狗跳,現在江湖衙門可發出江湖拘捕令,要格殺你們兩人!”

    山仔淡然反問:“你是誰?”

    老花子眨眼道:“我?!敢情你真的不認識我呀!”

    “廢話!”山仔道:“知道我還問你幹嘛!”

    老花子呵呵笑道:“聽過湖裏青龍沒有?”

    山仔訝然道:“你是乞丐頭?太老了點吧!”

    老花子黠笑道:“我以前曾經是乞丐頭,現在就如你説的,太老了點,所以改行做乞丐頭的師父!”

    山仔嘿嘿笑道:“原來你是被篡位下台的老乞丐頭呀!”

    “胡説!”老花子佯怒道:“憑我逍遙丐仙胡一吹的本事,誰能篡得了我的位!”

    山仔眨眨眼道:“胡一吹?原來你的本事是……胡吹?!那當然沒人能篡位!”

    老花子胡一吹瞪眼道:“少年仔,説話要懂得敬老尊賢!”

    山仔扮個鬼臉道:“開玩笑的嘛!你生什麼氣,不過,你為什麼要下台,不幹乞丐頭?”

    胡一吹淡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我這老頭子年紀大了,若不退位,豈不是影響年輕人的發展。更何況,我只想做個逍遙神仙,乞丐窩裏那些大小瑣事,自然就交給我寶貝徒弟去處理,我才能樂得清閒吶!”

    山仔謔笑道:“你倒是懂得摸魚!”

    胡一吹笑道:“還好啦!至少沒摸到過螃蟹或甲魚就是。現在你可以放心告訴我獨孤小子的下落了吧!還有,你請我吃這頓飯可是有什麼目的?”

    山仔神色自如道:“義父在長春谷,以後就由我代替他辦事。”

    胡一吹並未想到山仔話中別有涵意,點點頭道:“連江湖衙門的地牢都闖得出來,難怪他放心你一個人在江湖上四處遊蕩!”

    山仔拋開落寞的情緒,搓手笑道:“我請你吃這頓飯,本來只是碰碰運氣,沒想到居然中的頭獎。既然你是乞丐頭的師父,這件事找你可就更好辦!”

    “什麼意思?”

    胡一吹閒閒地剔着牙,揚起眉頭詢問似的瞥了山仔一眼。

    山仔輕鬆道:“我要找丐幫理論,要你們還我一個公道,如果堂堂天下第一大幫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就要篡你徒弟的位,換我來當乞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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