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吹吃吃笑道:“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你要理什么论?讨啥捞子公道?”
“乞帮真是混蛋呐!”山仔大刺刺道:“教下不严,以强凌弱,欺压弱小,没有公理,不存正义……”
“慢!慢!”胡一吹挥挥手,打岔道:“这可是很严重的指责,你小小子可不能随便说说!”
山广翻个白眼道:“若不严重,我于嘛吃饱撑着,千里‘召召”从太原离家出走,要到你家洞庭湖去篡位!”
“千里迢迢!”胡一吹皱着眉头跟他更正地道:“那个字不是‘召’是念‘条’的音!”
山仔面不改色道:“有边读边,没边读中间!反正这笔帐咱们非算不可,过这两年还得加上利息才够本!”
胡一吹总算有点重视,搓着下巴道:“你最好把事情的始末仔细地告诉我,咱们好生合计合计如何解决。这种事嘛!不一定得搞到篡位什么的,你说是不是?”
“那可难说!”
山仔瞪他一眼,遂将昔日倍受狗头欺压的过往叙述一番。
半响……
听完了这段公案,胡一吹搔着满头白发,哭笑不得道:“就是这样?就为了丐帮门下一个连麻袋都没资格挂的人,你就要找丐帮帮主理论?要讨回一个公道?你不觉得自己太小题大作?”
山仔瞪眼叫道:“小题大作?喂!老乞丐,老叫花,你要搞清楚,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小题,我也不会离开太原,我不离开太原,就不会碰到羽叔,我不碰上羽叔,就不会变成江湖人,我如果不是江湖人,我就不会被江湖衙门通缉,我若不被通缉,就不会被追杀,不被追杀,我就可以活得安安稳稳,逍遥自在。这种妨碍生命安全的事,算是小题的话,那什么才叫做大题?”
他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责问胡一吹,一边还以手指拼命点着胡一吹的胸口,好似要吃掉对方才甘心!
胡一吹摇着双手,投降道:“好好好!算你有理,是大题,是大题总可以了吧!但是,大题不就应该小作吗?依我看,处罚狗头那些小兔崽子们就可以了,不需要搞个篡位的游戏嘛!”
他一边抹去山仔喷在他脸上的口水,皱着一张苦瓜脸瞟了山仔一眼。
山仔咯咯笑道:“就是等你这句话啦!我现在是有名的忙人,本来就没时间去篡你家乞丐头的位。”
胡一吹啧地咂嘴道:“干嘛这么快放弃,其实,我还是很支持你去篡位的,我刚才是故意说反话激你,你何必当真。”
山仔咪眼谑道:“呵呵!原来你这个当师父的也不安好心。不过,我不是说了嘛!本龙头太忙,没空去篡位!”
胡一吹轻笑道:“谁说我不安好心!我不过是要阿笑那小子居安思危,所以故意找碴让他练习一下。对了,你小小子一直说忙,你有啥屁事可忙?”
山仔嘿笑道:“忙着逃命呀!你不是说江湖衙门发出什么拘捕令的玩意儿通缉我吗?”
“没出息!”胡一吹嗤笑道:“光是一个江湖衙门就能逼得你逃命,你还同什么江湖?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面对艰难,面对挑战,绝不退缩!”
山仔瞅着慷慨激昂的胡一吹,斜睨眼道:“还有没有?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胡一吹掏着耳朵,无所谓地道:“没有了!反正不是叫我去送命的事,我当然全力以赴地鼓励。”
“好毒呀!”山仔怪叫道:“你以为死是死道友,不是死贫道,就可以如此黑心肝,鼓励别人送死!”
胡一吹豁然笑道:“反正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听话,随便说说,你又何必认真!”
山仔不怒反笑,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听你的?说不定我真的对你的话信以为真,跑去找江湖衙门面对艰难,面对挑战,你不就害死我啦!你难道就不会觉得良心的不安吗?”
胡一吹眨眼笑道:“如果真是这样,你就不配姓独孤!据我所知,姓独孤的人通常都不太笨。”
山仔陶醉地呵笑道:“好说!好说!所有独孤氏里,只剩我最聪明!”
当然,因为独孤一族也只剩他这个活人。
胡一吹却不知道山仔这是大轴套小轴——画(话)中有画(话)。
他不悦地道:“少年仔,别在我老大人面前吹牛!你想比得上病书生,恐怕还得学个二、三十年!”
山仔黠问道:“你好像真的和我义父很熟,可是我为什么没听他提过你?倒是你徒弟,我义父说见过他几面。”
胡一吹淡笑道:“救人命的人,往往比被人救命的人健忘,他不提算是正常的事。”
山仔若有所悟道:“我义父救过你的命?”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胡一吹似是跌入回忆中,变得有些沉默。
此时,酒楼伙计哈着腰道:“这位少爷,小店午后休息的时间到了,你们这里可不可以收拾?”
山仔这才发现整座酒楼,只剩他和胡一吹两人。
胡一吹说道:“走吧!到我的乞丐窝坐坐,你不是想要回你的朋友吗?吃你一顿,这个忙我至少得帮。”
山仔付了帐,随着老花子出城而去。
宜昌城外。
东南方不及里许处,有一片小小的村落。
村落依山傍水,风光明媚秀丽。
一条河水迤逦淌流,河的对面是一块块绿意盎然的庄稼地。
河的这边,沿着通路植有成排的果树,衬着卓然独立的幢幢竹篱茅舍,此地别有一番不沾尘嚣的遗世风貌。
胡一吹带着山仔走向一户四周种满果树与农作物的四合院。
四合院的中间是一栋大瓦屋,两侧排立着土砖房子,砖屋是作仓房使用,瓦屋的脊梁高耸如拱弯的猫背,屋内宽敝明亮。
整个庄院里到处飘浮着一股浓厚的稻麦香味,十足是一个淳朴的农家风味。
山仔新奇道:“哇噻!也有这么高级的乞丐窝!早知道我就不必改行啦!”
胡一吹轻笑道:“这里是丐帮生产粮食的主要据点之一,城内虽然另有堂口,可是我老大人喜欢乡村的宁静。”
踏入大厅,胡一吹拉开嗓门叫道:“阿归的浑家,我老头子回来啦。”
一名补丁衣服的四旬农妇匆匆而出,裣礼道:“老帮主,你回来啦!”
山仔啧啧称奇道:“哇!丐帮居然也有女人!”
胡一吹白眼道:“谁规定只有男人才能当乞丐?否则乞丐婆从何而来,你可别小看小梅,她可是堂堂五袋之尊的副舵主呐!”
山仔拱手笑道:“大嫂子,你可真不简单也!可是你的麻袋在哪?我没看到你有挂小麻袋呀!”
申尤小梅指指袖口及衣摆,淡笑道:“喏!麻袋不就缝在这里。”
山仔仔细地数了数,果然申尤小梅衣服上的补丁正好有五处,而且和胡一吹一样,都是用麻袋布缝成。
山仔恍然大悟道:“老花子,你身上的补丁也是代表你的地位喽?!我数数……一共有十个也!你们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我看别的乞丐的麻袋,都是挂在腰上的嘛!”
胡一吹解释道:“一般而言,丐帮弟子若持有麻袋是挂在腰间,只有身份隐秘或特殊的成员,才用麻袋补丁代替挂在腰上的麻袋。”
“原来如此!”
申尤小梅问道:“老帮主,这位小兄弟是……”
胡一吹拍拍山仔肩头,介绍道:“他是我故旧的弟子,独孤山。”
如此介绍等于说山仔和他的徒弟同辈,也就是说山仔和现任丐帮主足以平起平坐。
申尤小梅立即恭敬道:“见过独孤少侠!”
山仔茫然道:“老花子,你舅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
这小子把故旧和舅舅当作同一码子事,简直离谱到家!
胡一吹微怔半晌,豁然大笑道:“小小子,故旧是指老朋友,跟舅舅八竿子打不着边,你别笑掉我大牙啦!”
山仔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道:“早说嘛!你不讲我怎么知道。”
申尤小梅举袖掩口,拼命以干咳掩饰笑声。
山仔瞟眼道:“你想笑就笑,我又不会向你收钱,干嘛咳得那么辛苦?”
胡一吹摇头叹笑道:“难道堂堂状元郎出身的病书生,只教你武功,没教你念书?”
申尤小梅惊呼道:“啊?!他就是那个山仔吗?”
山仔搔搔鼻头,顾左右而言他:“原来山仔比独孤山出名,看来这独孤的招牌,不能随便乱用!”
“是呀!”胡一吹消遣道:“免得人家说你仿冒名牌,肚子里却连点墨水都没有!”
山仔哼道:“我又不是墨水瓶,肚子里干嘛装墨水?再说,四小龙里面有一个军师加西席就够了,不然,我急着找他们回来干啥,吃屁呀!”
申尤小梅不解地来回看着四眼相瞪的老少二人。
数日后的黄昏。
山仔坐在申家大厅,茫然瞪着厅外打谷场边一株梧桐树。
只见树梢已有片片黄叶,稀稀疏疏地随着晚风飘落地面。
一叶知秋,又是另一个初秋的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西边天际染成一片悚栗又沁心的嫣红,远远的山影沉浮在的灰蓝色暮霭里。
那抹隐含凄然与落寞的霞照,仿佛也在浮动,大地好似笼罩着一层失落,看得人心也幽忽忽地彷徨起来……
等待总是令人难耐。
尤其是无聊的等待,总叫人那么不经意地想起一些想要遗忘的过往。
回忆虽是人生最珍贵的资产,也是最痛苦的负债呐!
山仔不自学地吐出口郁气。
长长的叹息,引得大厅一角,迳自摆着棋谱的胡一吹抬起头。
“七少年,八少年就吐大气,你的日子就那么地难过法?”
经过这些天来的相处,胡一吹越来越喜欢山仔,如今看他这般无精打采,心头倒也不自觉地变得沉甸甸的。
山户不耐烦地叨念:“古董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来嘛?”
胡一吹老神在在道:“从太原到这里,最快也得个把月,你急什么?”
山仔闷声道:“问题是我没空等那么久,时间拖得越长,江湖衙门会越嚣张!”
连日来,由丐帮各地分舵不断传来消息,使山仔知道江湖衙门的动态。
他们正在江湖上大肆渲染残害独孤羽的手段,更四处宣扬山仔是恐怖的血眼使者,凡是帮助山仔他们的人,便是江湖衙门的公敌。
自然,他们并不知道独孤羽已死之事。
胡一吹沉思道:“有关你是血眼使者这档子事,对你可是很不利。”
“那也没办法。”
山仔摸着额际淡淡的疤痕,撇撇嘴接着说道:“就有那么自以为是的人要认为我有什么狗屁血眼!我能奈何?”
胡一吹淡笑道:“这也是可能是他们故意混淆视听,想要籍此孤立你,也比较容易对付你。”
山仔扬眉道:“你是说,江湖衙门有点怕我,所以想办法要设计我?!”
胡一吹意味深长地说道:“毕竟你们是唯一活着闯出江湖衙门的人,他们多少是有些顾忌。”
“说的也是!”
山仔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地呵呵轻笑数声。
忽然——
“老大……我们来喽!”
山仔整个人如中雷殛股一怔,随即,猛地跳起,惊喜地叫道:“哈哈!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唷呼!”
他的人宛如脱弦之箭,咻地射向厅外。
三条人影,如风一般卷进中家的打谷场.
为首之人,正是少年老成的古董,满脸麻子的苦瓜和大饼脸茶壶稍差一步地紧随在其后。
几近两年不见,他们全部长高、长壮了,外表也变得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尤其是古董,虽然是一身洗得泛白的补丁装,却如玉树临风般的神采飞扬。
“古董,苦瓜,茶壶!”山仔兴奋喊道:“奶奶的!你们终于来啦!”
“老大!”
古董等人冲前又抱又捶地吼道:“他妈的!我们想死你啦!”
古董抓着山仔肩膀,激动地道:“老大,你乱不够意思的,一去就是两年,让我们一直痴痴地等。结果你却在江湖上大出风头,血眼使者!啧啧!”
“对呀!”苦瓜发着牢骚道:“从你离开太原之后不久,马路消息就没有断过,咱们在丐帮里等呀等,盼呀盼,就希望你早日回来。谁知道你竟然越跑离洞庭湖越远,真是急死人啦!我还以为你又打算抛弃我们!”
茶壶憨然道:“就是嘛!老大,你是怎么混的,居然放着解救我们的正事不干,偏偏跟着人四处跑路!”
山仔呵呵贼笑道:“意外!一切纯属意外!我保证以后一定尽忠职守,干好老大的工作!”
他接着好奇道:“他妈的!我以为你们人在太原,这一等要等上个把月才见得到你们,你们怎么那么快就到这里?”
古董得意道:“若非本军师足智多谋,趁着开全帮大会的机会,要求萧舵主让咱们跟着一起上洞庭湖,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山仔打量三人,满意道:“奶奶的!看你们三个人的样子,你们混得好像不错,大概是古董充分运用头脑的结果吧!”
“那当然!”
古董连谦虚都省了。
苦瓜抓抓后脑,嘿笑道:“他奶奶的!老大,这两年我可真的服了古董,若不是他的设计,我们三人到现在恐怕都还在狗头手下吃瘪!”
山仔毫不意外道:“现在你知道了吧!以前不是我故意偏袒古董,只是每个人各有所长,若真要比动脑筋,你还不是古董的对手!”
苦瓜干笑道:“栽啦!”
他这是一语双关,不但是认栽,也表示他知道的意思。
山仔谑笑道:“栽就好!现在告诉我,你们这一年多,快两年来究竟是怎么混的?他妈的!我的马路新闻你们都知道,可是有关你们的代志我都莫宰羊,这怎么可以!”
“我说少年仔,你们站着说话不嫌累吗?”屋内,胡一吹大模大样道:“还有,难道你们不懂得敬老尊贤,不知道该先进来向我老大人请安才对!”
山仔朝古董他们扮个鬼脸,四人一起进入大厅。
按照道理,古董他们三人既是丐帮所属,就应该对老帮主毕恭毕敬地施大礼请安才对。
可是古董他们入屋后,却对胡一吹来个相应不理,山仔一看他们三人的表情,就知道有好戏可看,索性也闷不吭声。
胡一吹终于有些不是滋味地干咳道:“嗯!你们是不是忘记什么事啦?”
“忘记什么事?”
古董他们三人同样地满脸无辜屏口同声反问着。
胡一吹皱眉,暗示道:“我可是丐帮的十袋长老,也是现任帮主的师父!”
他倒不是故意炫耀自己的身份地位,而是帮中的规矩和传统不可不注重。
古董他们仍然故作不解,同声问道:“十袋长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这么整齐划一的异口同声反问,可是经过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也算是四小龙想要作怪时的特色之一。
“请安呀!”胡一吹忍不住吹胡子瞪眼道:“别忘了你们可是丐帮的小兵兵,见着老大人,规矩可不能不遵守!”
三个人神秘地对看了一眼,古董代表发言说道:“咳咳!很抱歉,我们已经不是丐帮的属下!”
胡一吹怪叫道:“已经不是?这么快!”
苦瓜摊摊双手道:“你看,我们两手空空,既没有打狗棒,也没有百宝碗!”
茶壶眨眨眼,补充道:“也就是说,我们没有任何代表丐帮弟子的标准信物,因此,我们已经不再是丐帮弟子。”
胡一吹不死心问道:“加入丐帮不是丢掉信物就可以脱离帮规的约束,是谁解除你们在丐帮中的名份?”
“是帮主亲自除名!”
古董他们三人,再度异口同声地回答,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是洋洋自得的神情,好像很高兴能让胡一吹这位丐帮元老吃瘪。
胡一吹泄气道:“他奶奶的熊!这笨徒弟动作那么快干嘛!竟然剥夺我享受为人除名的乐趣!”
古董咯咯笑道:“帮主在接到老帮主你的信后,便找我们当面谈话,问清事情原由和我们的意愿,知道我们无心继续留在丐帮之后,就当面解除我们在帮中的名份及责任。”
茶壶好心想安慰胡一吹,接道:“不过,帮主要我们转告老帮主,如果老帮主愿意,还是可以再作一次宣布!”
苦瓜贼笑道:“当然,老帮主若是闲着无聊,也可以上趟太原,亲自处罚破坏帮誉的狗头等人!”
胡一吹瞪大眼道:“好小子,原来你们是故意气我!”
“答对了!”三人异口同声。
胡一吹想板起脸佯装生气,却又忍不住笑骂道:“他奶奶的!你们这些小鬼头,全部和山仔同一个德性,贼头贼脑!”
山仔懒洋洋开口道:“物以类聚嘛!”
其他三人也不分先后,同时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说完还颇有默契地互相眨眨眼。
胡一吹挥挥手道:“好了,我知道你们有默契,别再异口同声说同样的话啦!那简直是凌迟老大人的神经!”
茶壶稀奇道:“老帮主,你也很会说我们的话也!”
“什么你们的话?!”胡一吹哼声道:“少年仔,我老大人说这些有味道的话时,你们这些小鬼头还不知道出世了没有,也敢在我面前自卖自夸!”“味道?”山仔故意朝空中嗅了嗅,调侃道:“原来老大人的话就像臭酸的饭,是有味道的哟!”古董也一本正经地道:
“可是我们其中没有人姓王,而且也没有人卖西瓜,怎么会自卖自夸?”
胡一吹闻言窒了窒,悻悻地道:“得了,你们这些猴囝子,不准反驳老大人的话!”
“还有……”他看着古董,若有所思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居然懂得老王卖瓜的典故,看来你比其他人有点学问,难怪萧立中那小子会喜欢你,他想将你收为义子是有原因的。”
古董耸了耸肩,并不辩白。
山仔嘿笑道:“本龙头的军师岂是简单的角色,萧舵主想挖角,可就找错对象了!”
胡一吹颇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四人,只觉得山仔神采内敛,精明深沉;古董英姿焕发,少年老成;苦瓜沉猛强悍,气魄十足;茶壶朴实淳厚,木讷慎言,个个都是气宇轩昂的将相之材。
他不禁暗赞:“这四个小小子虽然只是弱冠之年,但是来日前途只怕未可限量!”
他又微微感叹地忖道:“可惜如此人才,却不是丐帮所能留得住,否则丐帮还怕没有再创江湖霸业的本钱。”
山仔早有察觉胡一吹的神色变换不定,但他眼前只顾得沉醉在与古董他们重逢的兴奋和喜悦之中,才做得去猜测这位颇对他胃口的老大人,究竟有何心事。
古董他们更是迫不及待,大吹大擂地告诉山仔这将近两年的日子,他们的种种遭遇和经历,更不可能注意到胡一吹的心情。
胡飞吹看着笑闹中的四人,嘴角不禁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唉!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呀!”
“要到金沙江的源头可千万得小心呐!”胡一吹不厌其烦地告诫道:“还有,也得随时注意江湖衙门的暗算。尤其山仔你呀!这身打扮只会替自己惹来更多的麻烦,能换的话最好换掉!”
山仔嘻嘻笑道:“换不得,这是形象问题!”
胡一吹无奈地摇摇头,连他自己都很惊讶,自己竟会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小小子如此操心。
可见人与人的相识,全是一个缘字作怪!
有些人认识一辈子,却始终只是相处,而他对山仔却是一见投缘,居然关心到近乎唠叨的地步。
如果他徒弟向天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那还不知道会把眼睛瞪得多大,大呼:“奇哉!
怪哉!”
直到山仔他们远离申家,前往江边渡口时。
古董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大,你和老帮主究竟有啥不可告人的关系?他为什么对你特别照顾?据说,老帮主的脾气很古怪,很不容易讨好也!”
山仔侧着头,仔细想了半天,若有所悟“哦……”的一声。
古董好奇道:“什么?你想到什么?”
山仔摇摇头道:“我也莫宰羊!”
古董翻个白眼,叹道:“我怎么忘了你这招!故意吊人胃口嘛!”
苦瓜插口道:“老大,关于老帮主的唠叨,你难道不觉得烦?我光是旁听,就快听得耳朵生茧!”
茶壶附合道:“我都快想要拜托老帮主闭嘴,他的话还真多!”
山仔嗤地一声,嘲谑道:“所以你们的道行还不够,只能叫我老大,自己干不了老大的位子!像我,虽然一样在听老花子说教;可是我就会先用左耳听,左耳听累了,才换右耳听,就算他继续说上三天三夜,我还是原来的我,老神在在啦!”
“这叫左耳进右耳出!”古董哧笑道:“标准的阴奉阳违!”
“啧啧……苦瓜戏谑道:“不愧是老大,不但吹起牛来脸不红,气不喘;就连骗人也是正大光明!”
山仔皮笑向不笑道:“废话!这也是本事,你懂不懂?”
“懂,我懂!”苦瓜佯笑道:“我敢不懂吗?”
山仔瞟眼得意道:“你当然不敢!嘿嘿……”
他笑得比老奸臣还奸!
苦瓜哭丧着脸道:“唉……谁教我遇人不淑,只好认命啦!”
古董糗笑道:“遇人不淑没关系,改嫁就可以了!呵呵……”
山仔讪谑狎笑道:“可惜他遇上的是我,连改嫁的自由都没有!因为……”
“你是龙头!”古董等人替他说完。
“没错!”山仔意气风发道:“因为我是龙头!”
他终于又和相依为命的兄弟见面了,他终于又尝到身为大阿哥的雄风了!
只要四小龙能够相聚一起,山仔便觉得自己更能轻易地面对江湖中血腥的梦魇,甚至能够面对千军万马而怡然不惧。
因为,他有友谊的支持!
他们四个人在长江畔租了一艘平底船直朔上游之后,便一头钻进船舱,展开作战会议。
古董仔细研究有关雪魂灵珠那四句隐诀,结论道:“我一定也是先猜峨嵋金顶,再来是金山之顶或金川之顶。至于,金库之顶这种荒谬的说法,我勉强同意好了!”
山仔不以为忤道:“反正全是碰运气,先碰最有可能的地方,运气最大,等到运气全都碰完了的时候,咱们再想办法碰碰皇宫内院的金库!”
苦瓜不表乐观道:“就怕运气还没碰光,咱们就已经先碰得头破血流!难道只有这种笨方法吗?”
山仔以昔日独孤羽回答他的口吻,回答道:“难道你有比较聪明的方法?”
苦瓜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就少废话!”山仔瞪眼道:“不要在那里扰乱军心!”
苦瓜吐了吐舌,捂着嘴门声道:“就当我没说可以吧!”
山仔转变话题道:“咱们这一路上,还得防着我的生死之交来找麻烦,你们三人在丐帮混了快两年,有没有混到什么保命的本事?”且古董坦然道:“你已经知道,本来萧舵主想收我为义子的事?”
山仔无言地点头。
古董微笑道:“虽然萧舵主对于我拒绝做他儿子的事很失望,不过……他还是将他一身武学尽可能详细地全部教给我。因为他希望我能有能力照顾自己,并且好好地活下去。”
山仔瞄他一眼,笃定道:“以我对你的了解而言,你就算没学全萧舵主全部的本事,最少也学会九成,对不对!”
古董呵呵笑道:“然也!”
山仔瞥眼面色尴尬的其他二人,叹口气道:“至于你们两人,按照往例,我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然也!”又是异口同声。
山仔淡然扫视表情不一的三人。
忽然——
“砰!”的一声,山仔猛拍舱中的甲板,故作凶恶道:“奶奶的!从现在开始,你们三个都给我用心地学,学会多少算多少,至少我可以比较不担心,你们的小命会丢得太早!”
其他三人自然明白自己要学的是什么,毕竟,自山仔离开太原之后,他们所听到的每件有关山仔的传闻都与血腥脱不开关系。
他们更明白,人在江湖,沾上血腥,就是在玩命——真正的玩命!
古董身为四小龙的军师,自是了解山仔自认识独孤羽之后,所交往的生死之交究竟有多么亲密。
那种除非你亡,便是我死的交情,恐怕不是轻易就能化解的深刻关系。
但是,他仍然试着抗议道:“老大,既然我是三个人里面,程度最高的人,应该可少用心点吧!”
他是想多偷懒些!
山仔扬了扬眉.轻哼道:“应该?什么叫应该?!”
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刹时,便换上一副怒目金刚般的嘴脸,龇牙咧嘴道:“能者多劳,你懂不懂!程度高的人,才应该用心多学一点,你既然身为军师,就给我做个好榜样,你如果想偷懒,奶奶的,门都没有!”
古董暗自叫苦,这下子他可是没吃着羊肉,偏又惹得一身骚!
苦瓜却在一旁嘿笑道:“嘿嘿!老大回来了,我说古董呀!你这只暂时称王的猴崽子,这回可有大甲鱼吃了吧!”
古董瞪他一眼,恶狠狠道:“他妈的!你少得意,就算本军师吃瘪吃定了,我也要拉你这个烂瓜仔,一起下地狱有难同当!”
苦瓜有些紧张道:“奶奶的!臭古董你少陷害忠良!”
“忠良?!”古董夸张地叫道:“你如果算得上是个忠良,那天下就没有奸诈的小人可言!”
茶壶颇有同感道:“关于这点,我支持古董的说法!”
苦瓜叫道:“喂!茶壶,你少落井下石好不好?”
古董谑笑道:“打落水狗的比喻比较适合。”
茶壶满脸老实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嘛!你们也知道,我最不会说假话了。”
苦瓜转向山仔,哭丧着脸道:“老大,前无古人,后无来人的老大,你该为我这个可怜的弱小主持公道,说句公道话吧!”
山仔慎重其事地点着头:“对!我是该为你说句公道话!”他干咳两声,瞟眼黠笑道:
“我觉得……古董和茶壶的话很有道理!”
苦瓜哇地怪叫一声,扑向山仔抗议。
山仔机灵地一闪身,窜向床铺,大叫道:“本龙头要休息了,谁敢犯上,一律按帮规处置!”
他的身子一触上床,立即摆平闭眼,一副早已入睡的模样。
按照四小龙他们的帮规,凡是躲过突袭之后,若再偷袭的人,就得接受其他三人同样的报复。
苦瓜突袭未能得手,追到铺榻前,又恨又恼地直跺脚。
这回,换成古董对他冷嘲热讽了!
在迷蒙如幻的月影下,山仔所雇的船只静静地泊于江畔。
船头,那一盏昏黄如晦,高挑斜起的纸糊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月过中天,白茫茫的雾气如氤如氲地弥漫整个江面,粼粼的波光,潺潺地流向天际。
这一叶如等船的小舟,仿佛也要随着这梦幻般的景色,飘离了世间,幽幽地荡向梦的世界……
广阔的江面,除了冷冷地水流声,只有夜虫卿卿叫个不停。
这应该是个宁静的夜。
但是——
这夜,并不真如表面那般地宁静。
就在那片呜咽低泣着的芦花荡后,幢幢人影如鬼魅,如幽灵般,寂静悄然地朝山仔他们所雇之船缓缓地掩进!
朦胧的月光,照出来人的身影。
他们俱是一条黑衣打扮,腰缠血红束带,胸前绣着那副银白的枷锁图案,正映着月光,闪着邪恶的冷芒!
他们,正是江湖衙门所派出的杀手。
他们的目的,正是击杀船上之人!
船舱中,山仔四人挤在不甚宽敝的铺盖上,你压我叠地睡得好不安稳。
他们四人丝毫不觉死亡的阴影,正随着月光的移动,一步步地笼罩向他们!
杀手更近了!
他们一尺尺,一寸寸地接近船只……
忽然,一只不识好歹的水鸭,自被人惊扰的美梦中,突然嘎叫一声。
它也只有时间抗议这短暂的骚扰。
几乎是立刻的,它被一双粗巨的手,一双属于杀孽的手,轻易地扭断脖子,从此看不到明日升起的太阳。
江湖衙门的杀手们,屏息等待半晌,确定这突如其来的野鸭叫声,并未惊动任何事之后,再度缓缓地……小心谨慎地……朝着江边的小船潜进。
数名水性较佳的杀手,无声无息地滑入水中,悄然掩向寂静如恒的船边。
忽地——
小船嘎吱微响,异常地轻轻摇晃起来!
潜近的杀手立即屏气没入水底,因为,他们知道这种轻微的摇晃,正是表示船中有人在走动!
古董睡眼惺松地走向船舷,解开裤头,滴滴答答地撒了一泡尿到江里。
他喘口气,喃喃地道:“哇噻!好爽,奶奶的,若不是晚上输酒输太多,也不用半夜憋着这泡尿起来泄洪!”
爽的人是古董,倒霉的却是在离船不远处闷在水中江湖衙门的捕役。
因为这些人,十之有七、八为了隐藏身形,不得不泡在古董所撒的尿里!
古董“啊……呃!”地打个阿欠,茫茫然地瞪着前方。
半晌,他仿佛从半睡眠状况中惊醒,随即跌跌撞撞地摸回船舱,准是打算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水中的杀手们迫不及待地浮出水面换气,他们每个人都在心里操翻了天,恨死泡在古董的尿里。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弄出丝毫的声响,或有半句牢骚,因为,江湖衙门对破坏行动计划的人,是有非常残酷的处分!
芦花荡中,显然是领头之人比了比手势,要所有人马再等一下,稍缓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泡在水里的人,虽然恨透了冰冷的江水,却也不得不咬紧牙关继续忍耐。
终于————
江湖衙门领导这次行动的大捕头级人物,号称邪钩的钟振泉确定一切无恙后,断然挥手,指挥众人扑袭小船。
“哗啦!”破水巨响之声,泡在水里的人率先发动攻击,自江面跃起,直取船篷。
“噗噗!”声中,这些人破篷而入,冲向船舱,其他的黑衣捕役更是不落人后,一个个有如凶神恶煞似的飞身射向船舱!
钟振泉露出狰狞的笑容,笃定地掠向甲板。
在他的计划中,山仔他们早该被他的手下乱刀分尸才对,至少,山仔他们也早已是钢刀加首,命在旦夕!
于是,钟振泉更形得意地嘿嘿直笑,大刺利地朝舱篷行去.月色虽明,却照不出舱内的情况。
钟振泉冷冷哼道:“掌灯!”
灯光应声亮起。
钟振泉满意一笑,举步进入船舱,但他的笑容,却在看清舱中现况时,冻结在他那张邪恶的脸上。
只见————
船舱中七横八竖地倒了一地黑衣大汉,不用别人告诉他,姓钟的也看得出这些黑衣大汉,正是他精心挑选的得意手下。
只是此时,这十数名大汉全都摆横在昏暗的船舱内,而且,是不甚光彩地摆横在那里。
因为,他们每个人若不是被装谷物的大麻袋套住大半身,就是被一张张鱼网,或是粗缆绳像裹粽子似的绑得死死的。
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这些在江湖中令人闻之色变的江湖捕役,此刻,全都是昏迷不醒。
而且……呃!令他们昏迷的原因,应该是他们脑门上那颗肿涨如鹅蛋般大的肉包!
山仔气定神闲,笑咪咪地望着钟振泉。
“你好呀!老兄,你来得似乎晚了点,不过没关系,我想苦瓜他们很乐意送你去你的手下目前所在的地方,和他们见面才对!”
钟振泉鼠眼一瞥,清楚地看见苦瓜等人手上,各自故意引人注目地舞弄着一支碗口般粗细的木棍。
想来他属下头顶上的那颗肉包,正是这些木棍的杰作。
山仔将对方惊愕的表情,完全尽收眼底。
他接着以愉快的口气,闲聊也似的问道:“不知这位大捕头姓啥名何,是哪里人氏呀?”
钟振泉阴阴地瞅着山仔,闷声不答,他的脑中此时正飞快地计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付这等场面,以完成这次的突袭行动。
山仔自是明白钟振泉心中的打算,但他可是老神在在,心中贼笑地忖道:“他奶奶的!
你这鬼头鬼脑的家伙,想在本龙头面前耍鬼主意,那你可真是走不知路!”
山仔见这家伙半天不吭一响,遂扬了扬眉,询问道:“本帮军师何在?这位大捕头老兄好像忘了他自己是谁?你是不是该提醒他他究竟是什么东西,来历为何?!”
古董自加入丐帮之后,便由一切和山仔有关的传闻中推测得出,自己等人未来的人生,百分之一百二十会和江湖纠缠不清。
因此,他早就特别留心打探与江湖有关的各种人事物。
以古董的聪明才智,以及丐帮太原分舵舵主萧立中对他的喜爱,和帮主向天笑对他的赏识,他自然很容易收集到各类情报,如今正是他表现的时候!
古董尔雅地轻咳一声,朗朗道:“来人乃是江湖衙门中,七名大捕头之一,武功机智排名第五的邪钩钟振泉,钟大捕头。
他擅使一对淬毒蝎子钧,武功路数诡异阴刁,加入江湖衙门之前,曾是冀北一带的黑道枭雄,因为得罪冀域的伏虎门,被追杀得走头无路之下,才投入江湖衙门为依靠!”
山仔对这段报告,非常满意,频频颔首道:“嗯!很好,很好!不愧是本帮军师,以后就由你负责主持调查局,兼营广播电台!”
“领旨!”古董装模作样地拱手哈腰,还真以为自己是钦命大臣!
山仔他们觉得很有意思的事,对钟振泉而言,却是揭他疮疤的事。
他又恨又恼,气得跳脚道:“他妈的!你们这几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们以为钟大爷会含糊你们?竟敢如此戏耍本大爷!”
古董嗤笑道:“都已经戏要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事!”
苦瓜接口讥谑道:“奶奶的!现主时(眼前)地上还倒着一大片死猪,你不含糊我仰我们还会怕了你不成!”
钟振泉闻言猛地惊觉,神色不定道:“小子,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今晚的行动?”
以他惯于计算别人的心眼认为,他一定是被内贼出卖,因此想藉话套出山仔他们的口风来。
“山仔等人得意地对望一眼,看得钟振泉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山仔捉弄地眨眼笑道:“我才不告诉你!”
钟振泉断定道:“哼!你以为我不晓得有人做内应,大胆地出卖本大爷!”
山仔笑得颇为暖昧,惊讶道:“噫?你怎么会知道?”
他忽然捂住嘴巴,满脸说错话的悔恨之色。
钟振泉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他不禁怒火中烧,叫道:“是谁?是哪一个家伙竟敢如此摆我的道?”
古董神色自如道:“这还要问?你不想想平常,你老是和谁过不去?”
山仔喝道:“古董,闭嘴!”
钟振泉阴阴地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他如果以为如此就能坑住我,那他未免太相信你们的本事!”
山仔皱起鼻子,“哼!”了一声,不悦地道:“钟大爷,钟邪钩,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能够蹦上天不成!”
古董沉着脸说道:“你别忘了,我们的老大,可是病书生的嫡传弟子,你以为你逃得了命吗?”
钟振泉嘴角微微抽搐,显然他已经有些紧张。
他双手慢慢背向背后,强硬地道:“你们不用张狂!在来此之前,师爷已经将你们的能力仔细分析过,不错,山仔是有些本事,但还不见得有多厉害!”
“唉……”古董故意愁眉苦脸地叹息道:“你就那么相信你家师爷?你难道忘了我们老大的外号?”
“血眼使者也!”苦瓜半是威胁,半是炫耀道:“你知道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如果你知道,你大概就知道不见得厉害是有多厉害!”
钟振泉脸色已经有些发白,额际也泛出细碎的冷汗而不自觉。
山仔咧嘴笑道:“既然你家师爷告诉你,我不见得很厉害,那你又何必紧紧握着背后的双钩?你干嘛那么紧张?”
钟振泉悚然惊道:“不!我才不紧张!”
“是这样子吗?”
山仔那种懒洋洋的笑容,在钟振泉眼中,感觉就像一只逮着老鼠的猫,正“喵鸣!”、“喵呜!”地准备张嘴吃掉到口的猎物!
钟振泉骇然已极,他忽然神经质地狂吼一声,挥舞着双钩朝山仔杀去。
古董、苦瓜和茶壶三人手中的木棍以击出全垒打的架式,狂扫而出,却稍差一步地没有命中目标。
山仔双眼暴瞪,在漫天蓝光呼啸卷至时,豁命迎掌推出!
“轰隆!”一声,船返被相互撞击的劲力震得碎成片片,宛似烟火般爆溅开来。
山仔像摔死狗般,砰地撞上船底舱板,差点将船撞破一个大洞。
古董等人紧张地持棍来援。
但是,钟振泉不但没有继续攻击,反而藉着这股反震力的推送,翻身落向江边的芦花荡,逸身而去!
“你们给老子记住,等老子回去算完帐,还会来找你们……”他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哗啦啦的水声下……
山仔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来,哀哀叫痛:“奶奶的!这下子的威力倒不弱,摔得本龙头这把龙骨差点散成二百零八块!”
苦瓜大惊小怪道:“哇噻!老大,你们的动作真他奶奶的快,我连眼睛都来不及眨,就有了结果啦!”
茶壶不解道:“可是那小子为什么突然掉头就走?”
山仔揉着后腰,嘿笑道:“他不走我就头大!还好咱们默契十足,说谎都不用打草稿,就能唬得他屁滚尿流!”
古董噗哧笑道:“姓钟的还真以为是被江湖衙门里的对头出卖,他这一回去,保证会和那个人翻脸!只可惜,咱们无法亲眼瞧见这场热闹。”
山仔洋洋自得道:“呵呵……还不是我的反应快,要不是我觉得那只水鸭叫声有问题,叫古董出去拖时间,咱们哪有工夫布置坑人的陷阱!”
古董吃吃笑道:“我一想到这些人泡在本军师的尿水里,就忍不住要大笑三声!哈!
哈!哈!实在有够爽!”
苦瓜踢踢犹自昏迷不醒的敌人,问道:“老大,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山仔毫不考虑道:“扒光他们的衣服,丢出去!咱们准备马上起锚,离开这里。对了,那两个船家呢?可以叫他们回来了!”
古董道:“我去叫,他们大概在水里饱得快变水肿!”
他走向船首,对着黑黝黝的江面吹起长长的口哨。
“哗啦!”轻响,两条人影已攀着船舷,轻松翻上地面,他们乍见没了船篷的船舱,不禁心疼地呼天抢地。
“少罗嗦!否则你们就得和这些昏倒的贼人一样!”山仔顺手丢了一锭亮晶晶的银子给船家,有效地使他们闭上嘴。
苦瓜和茶壶已将十数条大汉的衣物扒得精光,并且将他们的手脚重新反绑于背后。
茶壶有些犹豫道:“老大,这样子把他们扔出船去,他们会不会淹死?”
山仔白眼地道:“你不会多用些力气,把他们丢得远一点,远到刚好在掩不死他们的地方!”
苦瓜埋怨道:“你若不问就没事啦!这下咱们都得多花几分力气。”
他和茶壶合力抬起一人,像甩沙包一般,三摇四摆将这个大活人甩到芦花荡里的浅水滩去。
山仔和古董,以及两名船家也动手帮忙。
一时之间,哗啦哗啦的溅水声此起彼落。
这些光着身子的江湖捕役们,在摔在冷冰冰的水里后,一个个惊叫着被冻醒,每个人都在水中拼命地挣扎。
“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
“我操!冷死人了!”
“……呀!老子怎么光溜溜……”
此起彼落的叫骂声,应和着扑水的哗哗声,宁静的江畔,陡然热闹起来。
山仔自慢慢撑离岸边的小船上,潇洒地挥别道:“各位捕快老兄,辛苦啦!良宵苦短,你们好好享受一下夜游江畔的滋味,我们先走一步!”
古董等人也笑谑地说道:“好好享受你们的冷水澡呀!秋天洗一趟,比夏天洗三回还够本呐!”
山仔他们的船在那些江湖衙门捕役的叫骂、目送之下,越行越远,很快地消失在黑暗的江面!
山仔他们进入滇境时,已是初冬时节。
由于金沙江并不适合行船上朔,因此,山仔他们只有劳动自己的双腿,沿途上行。
越是接近江源,路途便是越见崎岖,自进入西康山地之后,他们几乎无时不在攀山越岭。
山区的冬天来的更早,有些山头,已开始飘下皑皑白雪,山仔他们同是裹着轻暖舒适的羊皮棉袄,在冷冽的风中,毫不畏寒地努力前进。
回想过去那段穿不暖,食难饱的日子,再看看如今众人身上的新装,山仔感到安慰的是,虽然离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还远,但是,他这个龙头老大总算稍稍对得起自家兄弟。
古董打破沉默,问道:“老大,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真正所谓的金沙江,只是指长江在玉树到宜宾这段而言。玉树以上,江名便不叫金沙江,而是通天河,咱们要找的雪魂灵珠,会不会就在玉树这个地方?”
山仔不以为怪道:“以前我和羽叔研究过这个问题,他认为我们所要找的地方既然是金顶之颠,一定和山顶或高原有关系。玉树虽然是金沙江之名的开始,可是却不是此江的源头!”
苦瓜好奇道:“那么金沙江的源头又在哪里?”
山仔摆起架子,干咳道:“军师,给他上一课!”
古董呵呵一笑,正色道:“按照江源考的记载,沱沱河才是长江真正的源头,沱沱河又发源于唐古拉山主峰的冰河,所以咱们要找的地方,应该就是冰川广布的一高原地区!”
“然也!”山仔补充道:“据羽叔告诉我,在高原之上,由于冰蚀的关系,产生许多洞穴,正符合百穴之汇的形容。”
古董沉思道:“如果这个汇字,解释为冰雪融化后的汇流,那搞不好咱们就得在这种下雪的天气里下水去找灵珠。”
苦瓜打个冷颤地说道:“哎哟!最好是不要,这种天气到冰河里洗冷水澡,保证会把人冻成冰棒!”
古董哧地笑道:“少土了,所谓的冰河,只有终年不解冻的冰,没有水,哪能洗冷水操,笨!”
苦瓜脸红脖子粗地反驳:“是你自己说冰雪融化就有水,你凭什么骂我!”
“凭我高兴!”
古董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存心气死苦瓜。
茶壶受不了他们两人地摇摇头,却发现山仔不知出神地想些什么。
他好奇地问道:“老大,你在想虾米,为什么失神失神的?”
这个问题显然也引起古董的兴趣,他顾不得继续和苦瓜拌嘴,迳自沉思起来。
苦瓜异想天开道:“咱们起个火,把冰雪烤溶,不就结了!”
山仔反问:“冰天雪地里,你要用虾米(什么)起火?”
苦瓜扁着嘴道:“只要有虾米,这把火就不成问题。”
茶壶打趣道:“用虾米来起火,那咱们就有烤虾大餐可吃啦!”
他故意把汉话的虾米和闽南话的虾米混为一谈!
山仔猛点头,赞同道:“有道理!有道理!咱们就决定由苦瓜去找虾米来起火!”
茶壶谑笑道:“不过,他得先想办法让结冰的河解冻,才能捉得到虾米!”
苦瓜糗大道:“去你的虾米跟虾米,要捉虾你自己去!”
古董忽然呵笑道:“咱们可以在经过玉树时,买些炸药带上唐古拉山。”
山仔谐谑道:“现在才想起这招,看来你没有我想像中的聪明!”
古董本来很得意的表情,瞬间变做苦笑道:“没有想像中的聪明没关系,只要有实际上的聪明就够用!”
约莫半个月之后。
山在他们终于循着如网脉般地潺潺流水,踏上长江的发源地,一片正被厚厚白雪所掩盖的广阔高原。
此时,连续数日的飘雪已经停止。
高原上,只剩少数较大的湖泊和较深的活泉泉眼,依然闪动着水光之外,在这个封冰的世界里,山仔他们是唯一有生气的个体。
苦瓜呵出一口白雾,搓着手问道:“老大,咱们是不是到达地头了?”
山仔吸口清新干冷的空气,环顾四周道:“我想是到了!”
古董微感兴奋道:“接下来,就该择地寻宝啦!”
茶壶不带希望地附加说明道:“那是说,如果咱们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的话!”
山仔振奋精神,叫道:“放心啦!我有预感,咱们一定会有收获的!”
苦瓜苦着脸道:“老大,你的预感灵吗?别忘了,你上一次为了找雪魂灵珠,已经得罪一个峨嵋派,那时你有没有预感?”
山仔瞪眼道:“他奶奶的!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我还是可以告诉你,上次我的预感还是很灵!”
“哦?!”苦瓜不太相信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找到灵珠?”
山仔大马金刀道:“因为我上次预感我们绝对找不到雪魂灵珠,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的表情好像要吃人。
古董和茶壶已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嘿嘿偷笑。
苦瓜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呐呐地赔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老大,你别生气嘛!”
山仔哼声道:“下次你再想随便问问时,最好先考虑看看,怀疑龙头老大之威信,该受何种帮规的处分!”
古董落井下石地提供意见,道:“冬天洗冷水澡,夏天做蒸气浴,好不好?”
山仔搓着下巴,嘿笑道:“这个提议,似乎值得考虑。”
苦瓜恨得牙痒痒地扑上前,和古董扭成一团,滚倒到雪地里。
“冷水澡?我先请你吃雪花大餐!”
苦瓜拼命想把手中的雪球塞进古董的衣领里。
古董也不甘示弱,他随手抓了一把雪团,塞进苦瓜的嘴里,谑笑道:“看谁先吃到雪花大餐!”
茶壶站在旁边,叹气道:“我早就在猜想,他们两个人的停火能维持多久?果然不出三个月!”
山仔嘻嘻笑道:“所以,咱们两个打的赌,是我赢了,你得扣饷半个月!”
茶壶耸耸肩,无所谓道:“反正你也从来没发过饷,你就尽管扣吧!”
山仔有些糗大地摸摸鼻子,无话可说。
茶壶发现古董他们二人,在翻滚中,正朝一洼水泉接近,本要出口警告,但是却被山仔阻止。
他看看山仔,忽然恍然大悟,两人同时冲上前去,各补了滚在地面的古董和苦瓜一脚,将扭斗中的二人踢下水中!
古董他们哇然渗叫,山仔和茶壶却早已逃出老远,乐得哈哈大笑,并互相恭贺偷袭得手!
古董他们二人挣扎着爬出水面后,低于冰点的气温,立即将两人冻得像两条结冰的咸鱼,模样不仅是狼狈,而且凄惨万分!
有顷之后,当山仔正忙着在一处背风的小坡后面升起熊熊火堆时,古董和苦瓜已自火堆旁不远,一座羊皮尖顶帐篷中换过湿衣服,钻出头来,急急地冲向火堆边烤着冻僵了的身子。
古董四下张望道:“茶壶呢?”
“去探查有没有鱼可钓。”山仔拿出干粮、老酒交给嘴唇犹尚发紫的两人。
光看他们的种种行动,就知道山仔他们这趟寻宝可是有备而来。
古董和苦瓜迫不及待地灌上两口老酒,满足地哈口酒气,咂嘴道:“好酒!”
其实,酒并不特别好,只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不管什么酒,喝入冻僵的肚肠,都是十分舒服的一件事!
“老大,快来看,我找到很棒的一湖鱼啦!”
茶壶一边奔向三人,口中一边大声地嚷嚷着。
山在抓起钓具,吆喝道:“走!去看看今天的晚餐。”
这座湖在冰雪覆盖下,很难估计实际有多大,但是,光是湖心未结冰的部分,就大约有丈寻方圆。
山仔他们踩着厚厚的冰面走向湖心,就好像踩在札札实实的地面上一样的稳当。
湖的中央水色清澄碧绿,根本着不见湖底有多深,湖中一种约巴掌大小的银白色小鱼,成群结队地在水里悠游穿梭。
他们四人迫不及待地各自找好地点,坐在冰面上准备动手钓鱼。
他们钓鱼的工具非常简单,只有一卷鱼线和铅垂、鱼钩,既无钓竿,也无浮标,这种手钓纯粹得靠技巧和老练的功夫。
山仔他们所用的鱼饵全是个人的独家秘方,鱼饵配得合适,就已经赢得了一半的胜利。
至于那个输得最惨的人,依照山仔他们的惯例,除了吃以外,必须负责处理众人所钓得全部鱼后的一切善后工作。
所以每一次只要有钓鱼,就有比赛,有比赛总是有人得饿着肚子,看别人吃他辛苦烧好的鱼。
因此,山仔他们始终对于钓鱼这件事,非常的认真!
时间不知不觉地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