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一聽“一輪明月”四字,面色立變,心中大聲嘶喊著:天哪!他就是隱惡揚善的大師兄?他就是忘恩負義叛離師門的“一輪明月”?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如果由面貌去衡量一個人的善惡邪正,此人應該是一位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大哥……”少女嬌弱地指著田青說:“這位是……田青……田小俠……他……是他把小妹……送回來的……。”
“詠梅你又獨自出去了!你……這是何苦!”
“一輪明月’一臉關切之情,由這句話,可以證明他們兄妹間的情感,也可以證明“一輪明月”早知令妹得了相思病。
“一輪明月”大步上前,執著田青的手說:“小弟李夢龍,田兄千萬別見笑,家妹她……”他慨然一嘆,面色槍然,續說:“她太想不開了!也太不知自量了!‘五步追魂判’是何等人物,豈能……”
他似乎在同情自己的妹妹,也有點責備之意,一個黃花閨女,單戀一個從未謀面的武林人物,說出來總是有點彆扭。
至於他提到“五步追魂判”,是貶是褒,語焉不詳。
田青已把軟床放在地上,抱拳說:“小弟田青,十口田,青山青,路過貴溝,適逢其會;李兄也不必深責令妹!年輕人思想畛域海闊天空,只要善自開導,自可糾正過來!”
這幾句話說得老氣橫秋,其實他自己才不過二十二歲,所謂年輕人,自應連他自己包括在內。
“一輪明月”李夢龍熱情地搖撼著田青的手說:“田兄有所不知,自家父母過後,敝兄妹相依為命,不怕您田兄笑話,家母別無所出,只我兄妹二人,有時小弟當家妹作女兒看待!”
田青大受感動,“老嫂比母,幼妹比女。”且言為心聲,觀察李夢龍的言手,無論如何,不像一個大逆不道的叛徒。
他們互相凝視著,互相傾慕著,躺在軟床上的李詠梅也在仔細端量著、心想:人家說“五步追魂判”人如玉樹臨風,武功高不可測,他的人品會不會比這位田大哥更滯灑呢?哥哥已算是當世美男子、但這位田大哥似乎比哥哥猶高一籌,俊中有逸,逸而不弱;有一種英挺之氣,但我相信,“五步追魂判”一定比田大哥更高一籌。
這時,兩個待女閃出月亮門,驚喜地道:“小姐,你到哪裡去了?害得少爺焦急半天,芳芳蘭蘭兩人已經分頭找你去了!”
李夢龍說:“你們把詠梅送到‘梅苑’,趕快把她們找回來,以後要小心侍候!”
他口過頭來,神采飛揚他說:“田兄,小弟與你一見如故,你可不能一走了之,必須在舍下盤桓幾日,小弟也好略盡地主之誼!”
“這……我看……”
“來來來!小弟不須看第二眼,就知田兄定是一位武林豪士,如不見棄,也就不必客氣了!”
說著把田青拉入客廳;只聞李詠梅嬌弱他說:“田小俠……你千萬不能走呀……美美,吩咐廚房準備一桌上席……”
這種溫情,是田青第一次身受,也是第一次體會到了人與人之間的親切之感,然而,他沒有忘記師父的話,師父臨終曾說:“你大師兄是“一輪明月”李夢龍,二師兄是……。
綽號和姓名一字不錯;固然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但同名同姓,綽號又相同之事,不可能發生。
他暗暗地觀察,對方確是一位豪氣干雲,正氣磅薄的大英雄,他心中不停地自問著:田青呵!你已經開始喜歡你的敵人了!假如他確是大師兄,他就是一個見異思遷的叛徒,難道師傅會欺騙你麼?“李兄,但白他說,小弟第一眼看到你,就產生無限景慕之情,我猜想李兄必是武林奇士,而令師也必是………“田兄過獎了!”李夢龍說:“小弟粗通技擊,濟人不足,自保也很勉強!如此而已!田兄玄靈內蘊,寶光外洩,據小弟觀察,兄臺必具非常身手!”
“哈……”田青朗笑一陣,說:“李兄,你真會誇獎人!說來慚愧得很,有一次在峪山碧落巖上遇見‘血爪駝龍’婁登,小弟竟未接下他的第四爪!弄得狼狽不堪,尚幸婁老鬼顧及身分,小弟才能……”
李夢龍肅然地道:“婁登的‘血罡爪’甚是霸道,當今武林人物,能接下他‘血罡爪’的,確實不多,田兄不必難過!”
田青微徽一笑說:“以李兄的身手,區區‘血爪駝龍’,恐怕……”
“那也不見得!”李夢龍謙遜他說:“武功一道各有所長,就以田兄來說,能於婁登四爪之下全身而退,必具真才實學,也就是說,能接下四爪,在當今武林來說,也算是佼佼者了!”
田青正色道:“依小弟猜想,令師定是一位……”
李夢龍長眉微挑,面罩寒霜,冷冷他說:“關於小弟的師門,不談也罷!”
“好一個奸詐陰險之徒!”田青殺機陡起,心想: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原來你是一個“金玉其外,蛇蠍其心”的人!我差點上當。
現在,李夢龍的不俗儀表,非但不再使田青傾慕,反而產生無比的厭惡,但心頭卻突然掠過一個陰影,黯然一笑,李詠梅呵!想不到你如此多情,卻有這樣一個哥哥,你哪裡知道,不久的將來,使你盡思夢想,牽腸掛肚的“五步追魂判”,就是你的殺兄仇人。
“田兄。”李夢龍關切他說:“你好像有心事?”
“哪裡……”田青勉強一笑,說:“小弟只是想起在婁登‘血罡爪’下逃生,餘悸猶存而已!”
李夢龍肅然他說:“其實‘血罡爪’的威力僅及五步,如果輕功身法有獨到之處,也不足為懼,田兄下次遇上,儘量在身法上施展,避敵不足,自保有餘,據我所知,他的輕功不見得高明!”
田青那兩個酒窩上掛著一絲輕蔑的笑意,說:“聽說‘血爪駝龍’婁登的師門,非常正派,真想不到竟出了這樣一個敗類!”
李夢龍慨然一嘆,說:“他的師門俠譽頗著,不久以前小弟曾見過他的師傅‘滿天星斗’趙飛趙麻子,趙麻子也曾慨然長嘆,只怨收徒不慎,半年前小弟在開封也遇見‘血爪駝龍’婁登,動手之後曾勸他改邪歸正,然而,馬耳東風,徒費唇舌,正所謂‘夏蟲不可語冰’也!唉!……”
“好一個‘夏蟲不可語冰’!”田青暗暗切齒,心想:你比他如何?在我看來,你還不如他!婁登壞就是壞,可不像你掛羊頭賣狗肉!酒席擺上了,果然都是山珍海味,李夢龍指著一盤香鴨說:“這是家妹最喜歡的一道,大概是她吩咐做的,小弟今天沾田兄的光了!”
田青不由黯然,可憐的詠梅呵!你所希求的是甚麼呢?蒼天為甚麼要這樣安排?“請代小弟致意,謝謝令妹!”田青說這句話,是發自內心,李夢龍自然不知他內心的痛苦。
李夢龍敬了田青三杯酒,說:“田兄,看你的年齡比我小得多,我就託大叫你一聲老弟吧!你若能在此多住些時,天下名菜有得吃的,家妹除了琴棋書畫之外,對於烹任一道,頗有心得,假如……假如你……”
他吶吶而止,但田青知道他要說什麼,心想:若非你是她的哥哥,也許還有可能,那麼詠梅的一生幸福,可以說斷送在你這敗類的手中!“嗨!”李夢龍看了田青一眼,說:“總之,愚兄和老第一見如故!我希望你在這裡住得越久越好!”
田青心想:正合寡人之意,你就是不留我,我也要設法住下,這真是“開門揖盜”了。
“謝謝李兄及令妹!小弟還有點事待辦,只能打擾三五日,以後有機會,必來叨擾!”
他認為有三五日的時間也夠了,在這三五天之中,他將盡力設法考驗李夢龍,若他決意背叛師門,那只有硬著心腸清理門戶了。
不到初更,酒席已散,李夢龍親自把田青送到寢室。
原來這臥房是幢精緻的小樓,推開後窗,就可以看到一個花園,園門上有“悔苑”二字”。
李夢龍走了之後,田青憑窗後眺,可以將“梅苑”中的景色盡收眼底,一幢飛牙走啄的樓房四周,遍植蠟梅,已經盛開,蔚成一片花海。
蠟梅又名黃海花,葉卵形而尖,高丈餘,花瓣片數甚多,內層帶紫色,外圍各片蠟黃色(見本章)。
一鉤冷月,掛在遠山之上,在園中酒下淡淡的銀輝,景色美極了,果然不負“梅苑”二字。
突然,一聲輕微而深長的嘆息,來自梅林之中,田青凝目望去,這才發現痴情嬌弱的李詠梅,此刻正坐在林中石墩上。
她仍然披著那件棉斗篷,身上及秀髮上有許多梅花瓣,可見她來此甚久。
“疏影橫斜人清淺,暗香浮動月昏黃。”她嬌慷無力地吟著林和靖的“山園小梅詩”。
雖是那麼嬌慵無力,卻有一種動人心肺的力量,田青不知不覺嘆了口氣。
“郎君……小妹只知道你叫‘五步追魂判’……你現在何處?假如你也像林和靖一樣,以梅作妻,以鶴為子,小妹甘願變作梅花……”
田青搖頭嘆息,不忍再看,不忍再聽,正要掩窗就寢,突聞前面一陣喧譁之聲,似乎是車輛的沉重聲音和男女說話之聲。
田青內功深厚,摒除難念,將前窗開啟一縫,凝神靜聲。
只聞男女交談和嘻笑聲越來越近,已經穿過月亮門,進入內院,不由心頭一震。
他聽出其中有鐵芳的聲音;正和李夢龍說話。鐵芬卻唧唧喳喳大聲嘻笑著。
“糟了!”田青眉頭一皺,心想:鐵氏雙蛛來此,必定破壞了我的計劃,而我的身分,恐怕也……。
鐵芳邊走邊說:“最初他只是搭車,誰也沒想到他就是‘五步追魂判’,哪知‘血爪駝龍’和‘黑白二寡’都不戰而退,結果‘海天雙鏜’又突然現身……”
“怎麼樣?”李夢龍肅然他說:“江一波武功了得,心毒手黑,動手沒有?”
鐵芳沉聲說:“當然要動手,!前七招‘五步追魂判’根本沒有還手,結果未出十五招,江一波敗得很慘!”
李夢龍沉聲說:“因此,‘五步追魂判’就搶走了那東西?”
“還沒有!好像他根本不是為那東西而來,待江一波猝然出手,在我的馬鞍上搶去那個布包時,‘五步追魂判’也出手搶奪,但我有自信,那時他仍不知盒中是何物,結果木盒被他抓碎,東西掉在地上……”
鐵芳大聲接著說:“哪知大名鼎鼎的‘五步追魂判’,乍見那個白金字,竟目蘊淚水……”
“甚麼?”李夢龍大聲說:“他哭了?”
鐵芳點點頭說:“是的,這人很奇怪!若非他曾吃過我們的饅頭和茶蛋,恐怕……”
鐵芬嘻嘻一笑,說:“恐怕‘一輪明月’李大俠的未來夫人不是鐵芳,而是另一個女人!”
這時田青自窗縫中可以清楚看到李夢龍挽著鐵芳的纖腰,不知怎地,心中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漣漪。
李夢龍沉聲說:“他臨走說些甚麼?”
鐵芳黯然他說:“渴不飲盜泉之水,飢不用嗟來之食!”
“哦?”李夢龍那英俊的面孔上突然升起驚凜之色,喃喃地說:“原來是他……”
“誰?”鐵芳倚在李夢龍的臂彎中,她那種穩沉英挺的男子風已經消失,顯得十分溫順,說:“他是誰呀?夢龍!”
田青一顆心像被抓了一下,他突然感覺鐵芳有點下流。
李夢龍冷冷他說:“一個魔鬼的得意門徒!”
田青目光一寒,心想:李夢龍,就憑你這句話,我決定代師清理門戶了!“夢龍,他不是‘五步追魂判,麼?他和你有仇?”
田青將目光移開,不願再看,但目光卻不知不覺地落在鐵芳身上,他突然聳聳肩,心想:鐵芳廿願以身事賊,幹我屁事!“芳妹!”李夢龍把她摟緊了些,肅然他說:“這件事請你暫時別問!”
鐵芬小嘴一噘,說:“還沒有成婚,就哥呀妹呀的,真叫我身上起雞皮疙瘩!大哥,詠梅姊呢?”
李夢龍說:“可能在梅林中!如果‘五步追魂判,確是那個魔鬼的門徒怎麼辦?”
鐵芳肅然他說:“她現在還是……”
“可不是!而且越來越痴了!以前我還抱著一個希望,如果找到‘五步追魂判’,我可以代詠梅表答真摯的情意,但現在既已知道……”
李夢龍和鐵芳進入一間精舍中,而鐵芬卻大聲叫著“梅姊!”向“梅苑”中奔去。
田青像失落了甚麼,突然感覺有些心灰意冷,這是他出道以來從未有過的怪現象。
良久,才搖搖頭,喃喃他說:“真怪!我簡直有點變了!鐵芳不過是一個女鏢師,雖具美色,卻不辨是非!我何必……”
他皺皺眉頭,付道:“孝悌忠信禮義廉,本是七個師兄的信物,這“孝”字怎會在那個商人展龍圖手中?展龍圖是誰,難道他真是一個商人?”
田青當然不信,但卻未聽過武林中有這個人。
“梅姊……梅姊……你在哪裡?”這是鐵芬的聲音。
“外面是哪一位呀!”詠梅站起身來,虛弱的身子,像要隨風飄去,乍見是鐵芬,兩人擁抱在一起。
鐵芬肅然他說:“梅姊,你真喜歡‘五步追魂判’麼?”
詠梅深深嘆了口氣,說:“芬妹,我真羨慕你,有一身武功,假如我也會,可以遍走天涯,去找他,可是我……”
鐵芬大聲說:“他有甚麼可愛之處,況且你根本沒有見過他!”
“是的,芳妹!但見與未見又有甚麼關係呢?雅人林和靖,有梅妻鶴子的佳話,梅無知鶴亦不懂,林和靖難道是痴子麼?”
她幽幽一嘆續說:“情感這東西很怪,像海上的風一樣,沒有它,船不能行駛,有了它又容易翻船!可是丟芸眾生,有幾個能善於處理情感的?”
鐵芬微微搖頭說:“梅姊,你這話很有道理,可是你不知道‘五步追魂判’現在和李家是處在甚麼立場!詠梅苦笑一下,說:“芬妹,芳姊也來了吧?我們暫且不談這惱人的問題,我們還是欣賞梅花吧!”
田青暗暗一嘆,心想:可憐的詠梅!到現在為止,我只是可憐你,卻沒一點……。
詠梅說:“古人詠菊,有這樣的句子: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後更無花。其實這是不確的!”
“是的!”鐵芬說:“菊花之後,還有鐵骨冰心的梅花呀!”
“不錯!”詠梅幽幽他說:“雖是梅花殿後,實際上是梅花最先,古人詠梅,常和‘春’字聯在一起,如‘半篙綠水夜來雨,一樹早梅幾點春。’還有一首,更為明顯,‘竟日尋春不見春,杖藜踏破幾重雲;歸來試把梅梢看,春在枝頭已十分。’”
鐵芬拍手道:“梅姊,你真是個不櫛進士,可惜‘五步追魂判’他--”
詠梅閉上美眸,無限幽怨他說:“標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迫其吉兮!”
語畢,嬌軀晃了一下,鐵芬立即把她扶住,說:“悔姊,這好像是詩經上的,那意思代表甚麼?”
詠梅微微搖頭,兩串淚水滾下蒼白的面頰,說:“芬妹,也許不會大久,我會像這些花瓣一樣,隨風而逝……”
田青既感動又驚奇,李詠梅果然是個才女,她剛剛說的,確是詩經上的。“標”作零落解釋,意思是說:梅花凋落,春光將殘,女孩子快找吉士出嫁吧!田青滿腔殺機,被詠梅的痴情攪散了,他們心自問著:我田青乃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難道為了一個女人,就忘了師傅的遺訓?“不!絕不”他握著拳頭,在空中揮了一下說:“如今鐵氏雙姝來此,遲早會暴露身份,我要立刻下手!”
詠梅又長長嘆了口氣,好像每嘆一口氣,她的生命力就要滅去幾分,她太瘦了,如不對症下藥,相信還會繼續瘦下去。
而現在,她已經是三寸金蓮四寸腰了。
李詠梅突然抱著梅樹,悽然嬌呼:“他……他在哪裡?他……知不知道……我為他……
病骨支離?”
田青緊抱的雙拳,又鬆了開來,他長嘆一聲說:“詠梅何辜!設若我殺了李夢龍,豈不等於殺了她一樣?”
鐵芬突然輕哂一聲,說:“梅姊,告訴你吧!‘五步追魂判’是李大哥的仇人!”
“仇人?”李詠梅搖搖頭說:“會武功的人,仇人很多!我相信不是甚麼深仇大恨!”
“哼!”鐵芬冷笑說:“他要殺你哥哥,你說是不是深仇大恨?”
“甚麼?”李詠梅蒼白的嬌面上,全是驚異之色,良久才大聲說:“不會!他不會!
我……不相信……”說著,掩面踉蹌奔出悔林。
鐵芬站著沒有動,卻冷冷他說:“他要殺你的哥哥,你還喜歡他!你是自討苦吃,況且,你……你憑甚麼?”
說畢,竟低下頭咬著衣角,一反她那潑皮刁鑽之態,使田青大惑不解。
“我現在應該怎麼辦?”田青搓著手,來回地踱著,師命不可違;詠悔太可憐!她的生命就像水中的泡沫一樣,經不起一陣風就會破滅。
“假如我不殺她的哥哥,她能否活下去?不!也活不太久,而且所受情孽的煎熬。將與日俱增!如果真是可憐她而不負師訓,應該立刻動手殺了李夢龍,使她化長痛為短痛,反正她遲早也是死!”
田青心念一決,將房們在內插上,推開窗子,飄了出去。
這莊院中到處都是扶疏花木,極易隱身而且可以看出,毫無戒備。
他現在抱著無比的信念,非殺李夢龍不可,不過他還要偷聽一下,李夢龍到底和鐵芳談甚麼?他掩近精舍的後窗,可以看到稀疏的竹影在淡淡的月光下,映在窗上,也可以隱隱看到室內的一雙人影。
這情景本是富有詩意的,應該是有情人的良辰美景,他暗念著:“雪花飛歇,好向前村折,行至斷橋斜處,寒蕊瘦不禁雪,韻絕香更絕;回來供人說,最愛廳堂深回,疏佔半窗月!”
看到窗中一雙人影靠得很近,似是促膝對面而談,田青眉字間的殺機,逐漸加濃。
舐開窗紙,向內望去,目光首先落在鐵芳的身上,他覺得這位年輕的女鏢師,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但卻說不出她的獨特之處在哪裡?李夢龍面色肅然,長眉微皺著,田青心想:
光看外表,這‘一輪明月’的綽號用得十人恰當!光風霽月,一塵不染。
鐵芳說:“展龍圖是誰?他為甚麼不親自把那‘孝’字送來,而交我押運?那個‘孝’字有何秘密?”
李夢龍肅然他說:“胖子並不姓展,當然也不是商人,他就是武林中頗負盛名的‘屠龍剪’南宮玉,那不過是把綽號倒過來的諧音而已!”
鐵芳恍然大悟,說:“那麼他自己為甚麼不送來?”
李夢龍沉聲說:“他估計自己的功力,難以達成任務!因為近來風聞,很多高手在覬覦這些‘字’!”
鐵芳不解他說:“這字既是你的,怎會在他手中?”
李夢龍說:“他借去用一下。”
“這字有甚妙用?”
李夢龍慨然地說:“見字如見人,武林黑、白兩道見了此字,都要賣點交情。至於它的妙用,也很難說!”
田青暗暗一曬,心想,對你的未婚妻尚且不能肝膽相照,可見你這人……。
鐵芳幽幽地說:“夢龍,好像你很少提到你的師門,這也是秘密麼?”
“當然!除了有秘密之外,我懶得提起!”
“夢龍,你這樣可不大應該!”
“哼!”李夢龍一臉肅殺之氣,說:“我不提師門,自有我的苦衷,須知我李夢龍不是見利忘義之人!有一天你會明白!”
田青暗暗切齒,伸手一扯,背上龍頭鳳尾筆的繫帶已經鬆開一根。
他知道李夢龍為師門大弟子,非比等間,動手之下,鹿死誰手尚不得而知,若暗中下手,容易得多,但他要堂堂正正,為師門除害。
鐵芳見他動了肝火,連忙轉了話題,說:“‘五步追魂判’到底和你有何淵源?”
“芳妹,你的話大多了!有些問題我現在不能講,因為講出來你也不信!”
鐵芳乃是一位女中豪傑,中幗英雄,她不是人云亦云的普通女性,為了李夢龍,她各方遷就,然而她對他的行為有監督的責任,乍聞此語,不由臉色一變,站起來冷冷他說:“也許我有點高攀了!再不然就是因為我的無能,丟了暗鏢,才使你惡言相向,但孔崔鏢行,素守信譽,數十年如一日!不要說一個白金字,就是萬兩白金,敝行也賠得起!”
李夢龍自知說話重了些,攤攤手說:“芳妹,這不是賠不賠賞的問題,實在是那個白金字對我太重要!”
鐵芳厲聲說:“到底如何重要?難道比我還重要?”
“這……”李夢龍暴躁地踱了兩步,說:“這是不能比擬的!“格……格……格”鐵芳狂笑一陣說:“好!就憑你這句話,天涯海角,我也要為你找回來!至於咱們的事,宣告吹了!”
“芳妹……請原諒我口不擇言!這件事沒有那麼嚴重!”
“笑話!”鐵芳不屑他說:“過去,我鐵芳敬重你是個漢子,但由這件事看來,你虐有其表,氣量狹窄!因些,我對‘五步追魂判’劫鏢之事,感到懷疑,我認為他才是一位大英雄!也相信他有極大苦衷!”
“芳妹你怎能……”
鐵芳大步走到門口,冷峻他說:“若非我想看看詠梅,今晚就要離去,我明天一早就走……”
說畢,鐵芳破門而出。
“芳妹!芳妹……”
鐵芳已經走得遠了,李夢龍並未出屋去追,卻氣極敗壞地踱著,像一個沒頭蒼蠅。
田青心中有一種快感,覺得鐵芳果然不負所望,是一位可敬的俠女,是非厲害看得很清楚。
田青摸摸龍頭風尾筆,兩個酒窩上又泛出濃重的殺機,心想:要除去此賊,此其時矣!
他正要取下兵刀、突聞身後竹林中有悉悉嗦嗦的聲音,猛然回身,不由心頭一震,一顆心狂跳不已。
原來又是李詠梅,她還沒有去睡,玉容憔悴,神色落寞,她的步履很輕,像花瓣落地一樣,她悽然一笑,說:“田大俠,你也沒有睡?”
田青見她並未懷疑自己,劇跳的心逐漸平息下來,大聲說:“今夜月色甚佳,我一時不想睡,下來走走。”說著已經離開窗處丈餘。
“外面是田兄麼?何不進來談談,一消永夜?”
田青放下一顆心,由此看來,自己的身分還沒有被拆穿!而他們也沒有懷疑自己深夜來此的企圖,立即朗聲說:“李兄也沒有睡麼?我不想打擾了!”
李詠梅看了田青一陣,她的表情很難捉摸,卻嬌聲說:“哥哥,我想和田大俠談談,可以麼?”
這多情的女孩子,雖然不識武功,卻十分大方。
李夢龍大聲說:“好極了!既然田兄不想進來,你們就談談吧!”接著,他打了個呵欠,似要就寢的樣子。
田青心中暗暗冷笑,鐵芳明天就要離去,而你卻好像無動於衷,可見你過去都是虛情假意。
李詠梅說:“田大俠,我們到‘梅苑’去坐坐好麼?”
田青暗暗盤算,在目前絕不能遇上鐵氏雙妹,不然的話,身分就會揭穿,他說:“好吧!李姑娘,你住在‘梅苑’之中,證明你酷愛梅花,而你的芳名又叫詠梅,不知是不是巧合?”
“哎!”李詠梅嘆了口氣,說:“假如不是這些梅花恐怕我早就……”
“姑娘你千萬別想不開!其實‘五步追魂判’也不值得姑娘垂青!世上還有更好的……”
“不!我就是這樣死心眼,此心已死,誰也改變不了我!”
“‘梅苑’中清靜麼?”
“是的!只有我們兩人!”
田青放了心,和她並肩走入‘梅苑’,她的身子太弱了,有時田青要扶她一下,不然就會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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