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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暫將血手雙垂下 熨得人生一樣平

    田青一聽“一輪明月”四字,面色立變,心中大聲嘶喊着:天哪!他就是隱惡揚善的大師兄?他就是忘恩負義叛離師門的“一輪明月”?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如果由面貌去衡量一個人的善惡邪正,此人應該是一位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大哥……”少女嬌弱地指着田青説:“這位是……田青……田小俠……他……是他把小妹……送回來的……。”

    “詠梅你又獨自出去了!你……這是何苦!”

    “一輪明月’一臉關切之情,由這句話,可以證明他們兄妹間的情感,也可以證明“一輪明月”早知令妹得了相思病。

    “一輪明月”大步上前,執着田青的手説:“小弟李夢龍,田兄千萬別見笑,家妹她……”他慨然一嘆,面色槍然,續説:“她太想不開了!也太不知自量了!‘五步追魂判’是何等人物,豈能……”

    他似乎在同情自己的妹妹,也有點責備之意,一個黃花閨女,單戀一個從未謀面的武林人物,説出來總是有點彆扭。

    至於他提到“五步追魂判”,是貶是褒,語焉不詳。

    田青已把軟牀放在地上,抱拳説:“小弟田青,十口田,青山青,路過貴溝,適逢其會;李兄也不必深責令妹!年輕人思想畛域海闊天空,只要善自開導,自可糾正過來!”

    這幾句話説得老氣橫秋,其實他自己才不過二十二歲,所謂年輕人,自應連他自己包括在內。

    “一輪明月”李夢龍熱情地搖撼着田青的手説:“田兄有所不知,自家父母過後,敝兄妹相依為命,不怕您田兄笑話,家母別無所出,只我兄妹二人,有時小弟當家妹作女兒看待!”

    田青大受感動,“老嫂比母,幼妹比女。”且言為心聲,觀察李夢龍的言手,無論如何,不像一個大逆不道的叛徒。

    他們互相凝視着,互相傾慕着,躺在軟牀上的李詠梅也在仔細端量着、心想:人家説“五步追魂判”人如玉樹臨風,武功高不可測,他的人品會不會比這位田大哥更滯灑呢?哥哥已算是當世美男子、但這位田大哥似乎比哥哥猶高一籌,俊中有逸,逸而不弱;有一種英挺之氣,但我相信,“五步追魂判”一定比田大哥更高一籌。

    這時,兩個待女閃出月亮門,驚喜地道:“小姐,你到哪裏去了?害得少爺焦急半天,芳芳蘭蘭兩人已經分頭找你去了!”

    李夢龍説:“你們把詠梅送到‘梅苑’,趕快把她們找回來,以後要小心侍候!”

    他口過頭來,神采飛揚他説:“田兄,小弟與你一見如故,你可不能一走了之,必須在舍下盤桓幾日,小弟也好略盡地主之誼!”

    “這……我看……”

    “來來來!小弟不須看第二眼,就知田兄定是一位武林豪士,如不見棄,也就不必客氣了!”

    説着把田青拉入客廳;只聞李詠梅嬌弱他説:“田小俠……你千萬不能走呀……美美,吩咐廚房準備一桌上席……”

    這種温情,是田青第一次身受,也是第一次體會到了人與人之間的親切之感,然而,他沒有忘記師父的話,師父臨終曾説:“你大師兄是“一輪明月”李夢龍,二師兄是……。

    綽號和姓名一字不錯;固然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但同名同姓,綽號又相同之事,不可能發生。

    他暗暗地觀察,對方確是一位豪氣干雲,正氣磅薄的大英雄,他心中不停地自問着:田青呵!你已經開始喜歡你的敵人了!假如他確是大師兄,他就是一個見異思遷的叛徒,難道師傅會欺騙你麼?“李兄,但白他説,小弟第一眼看到你,就產生無限景慕之情,我猜想李兄必是武林奇士,而令師也必是………“田兄過獎了!”李夢龍説:“小弟粗通技擊,濟人不足,自保也很勉強!如此而已!田兄玄靈內藴,寶光外泄,據小弟觀察,兄台必具非常身手!”

    “哈……”田青朗笑一陣,説:“李兄,你真會誇獎人!説來慚愧得很,有一次在峪山碧落巖上遇見‘血爪駝龍’婁登,小弟竟未接下他的第四爪!弄得狼狽不堪,尚幸婁老鬼顧及身分,小弟才能……”

    李夢龍肅然地道:“婁登的‘血罡爪’甚是霸道,當今武林人物,能接下他‘血罡爪’的,確實不多,田兄不必難過!”

    田青微徽一笑説:“以李兄的身手,區區‘血爪駝龍’,恐怕……”

    “那也不見得!”李夢龍謙遜他説:“武功一道各有所長,就以田兄來説,能於婁登四爪之下全身而退,必具真才實學,也就是説,能接下四爪,在當今武林來説,也算是佼佼者了!”

    田青正色道:“依小弟猜想,令師定是一位……”

    李夢龍長眉微挑,面罩寒霜,冷冷他説:“關於小弟的師門,不談也罷!”

    “好一個奸詐陰險之徒!”田青殺機陡起,心想: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原來你是一個“金玉其外,蛇蠍其心”的人!我差點上當。

    現在,李夢龍的不俗儀表,非但不再使田青傾慕,反而產生無比的厭惡,但心頭卻突然掠過一個陰影,黯然一笑,李詠梅呵!想不到你如此多情,卻有這樣一個哥哥,你哪裏知道,不久的將來,使你盡思夢想,牽腸掛肚的“五步追魂判”,就是你的殺兄仇人。

    “田兄。”李夢龍關切他説:“你好像有心事?”

    “哪裏……”田青勉強一笑,説:“小弟只是想起在婁登‘血罡爪’下逃生,餘悸猶存而已!”

    李夢龍肅然他説:“其實‘血罡爪’的威力僅及五步,如果輕功身法有獨到之處,也不足為懼,田兄下次遇上,儘量在身法上施展,避敵不足,自保有餘,據我所知,他的輕功不見得高明!”

    田青那兩個酒窩上掛着一絲輕蔑的笑意,説:“聽説‘血爪駝龍’婁登的師門,非常正派,真想不到竟出了這樣一個敗類!”

    李夢龍慨然一嘆,説:“他的師門俠譽頗着,不久以前小弟曾見過他的師傅‘滿天星斗’趙飛趙麻子,趙麻子也曾慨然長嘆,只怨收徒不慎,半年前小弟在開封也遇見‘血爪駝龍’婁登,動手之後曾勸他改邪歸正,然而,馬耳東風,徒費唇舌,正所謂‘夏蟲不可語冰’也!唉!……”

    “好一個‘夏蟲不可語冰’!”田青暗暗切齒,心想:你比他如何?在我看來,你還不如他!婁登壞就是壞,可不像你掛羊頭賣狗肉!酒席擺上了,果然都是山珍海味,李夢龍指着一盤香鴨説:“這是家妹最喜歡的一道,大概是她吩咐做的,小弟今天沾田兄的光了!”

    田青不由黯然,可憐的詠梅呵!你所希求的是甚麼呢?蒼天為甚麼要這樣安排?“請代小弟致意,謝謝令妹!”田青説這句話,是發自內心,李夢龍自然不知他內心的痛苦。

    李夢龍敬了田青三杯酒,説:“田兄,看你的年齡比我小得多,我就託大叫你一聲老弟吧!你若能在此多住些時,天下名菜有得吃的,家妹除了琴棋書畫之外,對於烹任一道,頗有心得,假如……假如你……”

    他吶吶而止,但田青知道他要説什麼,心想:若非你是她的哥哥,也許還有可能,那麼詠梅的一生幸福,可以説斷送在你這敗類的手中!“嗨!”李夢龍看了田青一眼,説:“總之,愚兄和老第一見如故!我希望你在這裏住得越久越好!”

    田青心想:正合寡人之意,你就是不留我,我也要設法住下,這真是“開門揖盜”了。

    “謝謝李兄及令妹!小弟還有點事待辦,只能打擾三五日,以後有機會,必來叨擾!”

    他認為有三五日的時間也夠了,在這三五天之中,他將盡力設法考驗李夢龍,若他決意背叛師門,那只有硬着心腸清理門户了。

    不到初更,酒席已散,李夢龍親自把田青送到寢室。

    原來這卧房是幢精緻的小樓,推開後窗,就可以看到一個花園,園門上有“悔苑”二字”。

    李夢龍走了之後,田青憑窗後眺,可以將“梅苑”中的景色盡收眼底,一幢飛牙走啄的樓房四周,遍植蠟梅,已經盛開,蔚成一片花海。

    蠟梅又名黃海花,葉卵形而尖,高丈餘,花瓣片數甚多,內層帶紫色,外圍各片蠟黃色(見本章)。

    一鈎冷月,掛在遠山之上,在園中酒下淡淡的銀輝,景色美極了,果然不負“梅苑”二字。

    突然,一聲輕微而深長的嘆息,來自梅林之中,田青凝目望去,這才發現痴情嬌弱的李詠梅,此刻正坐在林中石墩上。

    她仍然披着那件棉斗篷,身上及秀髮上有許多梅花瓣,可見她來此甚久。

    “疏影橫斜人清淺,暗香浮動月昏黃。”她嬌慷無力地吟着林和靖的“山園小梅詩”。

    雖是那麼嬌慵無力,卻有一種動人心肺的力量,田青不知不覺嘆了口氣。

    “郎君……小妹只知道你叫‘五步追魂判’……你現在何處?假如你也像林和靖一樣,以梅作妻,以鶴為子,小妹甘願變作梅花……”

    田青搖頭嘆息,不忍再看,不忍再聽,正要掩窗就寢,突聞前面一陣喧譁之聲,似乎是車輛的沉重聲音和男女説話之聲。

    田青內功深厚,摒除難念,將前窗開啓一縫,凝神靜聲。

    只聞男女交談和嘻笑聲越來越近,已經穿過月亮門,進入內院,不由心頭一震。

    他聽出其中有鐵芳的聲音;正和李夢龍説話。鐵芬卻唧唧喳喳大聲嘻笑着。

    “糟了!”田青眉頭一皺,心想:鐵氏雙蛛來此,必定破壞了我的計劃,而我的身分,恐怕也……。

    鐵芳邊走邊説:“最初他只是搭車,誰也沒想到他就是‘五步追魂判’,哪知‘血爪駝龍’和‘黑白二寡’都不戰而退,結果‘海天雙鏜’又突然現身……”

    “怎麼樣?”李夢龍肅然他説:“江一波武功了得,心毒手黑,動手沒有?”

    鐵芳沉聲説:“當然要動手,!前七招‘五步追魂判’根本沒有還手,結果未出十五招,江一波敗得很慘!”

    李夢龍沉聲説:“因此,‘五步追魂判’就搶走了那東西?”

    “還沒有!好像他根本不是為那東西而來,待江一波猝然出手,在我的馬鞍上搶去那個布包時,‘五步追魂判’也出手搶奪,但我有自信,那時他仍不知盒中是何物,結果木盒被他抓碎,東西掉在地上……”

    鐵芳大聲接着説:“哪知大名鼎鼎的‘五步追魂判’,乍見那個白金字,竟目藴淚水……”

    “甚麼?”李夢龍大聲説:“他哭了?”

    鐵芳點點頭説:“是的,這人很奇怪!若非他曾吃過我們的饅頭和茶蛋,恐怕……”

    鐵芬嘻嘻一笑,説:“恐怕‘一輪明月’李大俠的未來夫人不是鐵芳,而是另一個女人!”

    這時田青自窗縫中可以清楚看到李夢龍挽着鐵芳的纖腰,不知怎地,心中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漣漪。

    李夢龍沉聲説:“他臨走説些甚麼?”

    鐵芳黯然他説:“渴不飲盜泉之水,飢不用嗟來之食!”

    “哦?”李夢龍那英俊的面孔上突然升起驚凜之色,喃喃地説:“原來是他……”

    “誰?”鐵芳倚在李夢龍的臂彎中,她那種穩沉英挺的男子風已經消失,顯得十分温順,説:“他是誰呀?夢龍!”

    田青一顆心像被抓了一下,他突然感覺鐵芳有點下流。

    李夢龍冷冷他説:“一個魔鬼的得意門徒!”

    田青目光一寒,心想:李夢龍,就憑你這句話,我決定代師清理門户了!“夢龍,他不是‘五步追魂判,麼?他和你有仇?”

    田青將目光移開,不願再看,但目光卻不知不覺地落在鐵芳身上,他突然聳聳肩,心想:鐵芳廿願以身事賊,幹我屁事!“芳妹!”李夢龍把她摟緊了些,肅然他説:“這件事請你暫時別問!”

    鐵芬小嘴一噘,説:“還沒有成婚,就哥呀妹呀的,真叫我身上起雞皮疙瘩!大哥,詠梅姊呢?”

    李夢龍説:“可能在梅林中!如果‘五步追魂判,確是那個魔鬼的門徒怎麼辦?”

    鐵芳肅然他説:“她現在還是……”

    “可不是!而且越來越痴了!以前我還抱着一個希望,如果找到‘五步追魂判’,我可以代詠梅表答真摯的情意,但現在既已知道……”

    李夢龍和鐵芳進入一間精舍中,而鐵芬卻大聲叫着“梅姊!”向“梅苑”中奔去。

    田青像失落了甚麼,突然感覺有些心灰意冷,這是他出道以來從未有過的怪現象。

    良久,才搖搖頭,喃喃他説:“真怪!我簡直有點變了!鐵芳不過是一個女鏢師,雖具美色,卻不辨是非!我何必……”

    他皺皺眉頭,付道:“孝悌忠信禮義廉,本是七個師兄的信物,這“孝”字怎會在那個商人展龍圖手中?展龍圖是誰,難道他真是一個商人?”

    田青當然不信,但卻未聽過武林中有這個人。

    “梅姊……梅姊……你在哪裏?”這是鐵芬的聲音。

    “外面是哪一位呀!”詠梅站起身來,虛弱的身子,像要隨風飄去,乍見是鐵芬,兩人擁抱在一起。

    鐵芬肅然他説:“梅姊,你真喜歡‘五步追魂判’麼?”

    詠梅深深嘆了口氣,説:“芬妹,我真羨慕你,有一身武功,假如我也會,可以遍走天涯,去找他,可是我……”

    鐵芬大聲説:“他有甚麼可愛之處,況且你根本沒有見過他!”

    “是的,芳妹!但見與未見又有甚麼關係呢?雅人林和靖,有梅妻鶴子的佳話,梅無知鶴亦不懂,林和靖難道是痴子麼?”

    她幽幽一嘆續説:“情感這東西很怪,像海上的風一樣,沒有它,船不能行駛,有了它又容易翻船!可是丟芸眾生,有幾個能善於處理情感的?”

    鐵芬微微搖頭説:“梅姊,你這話很有道理,可是你不知道‘五步追魂判’現在和李家是處在甚麼立場!詠梅苦笑一下,説:“芬妹,芳姊也來了吧?我們暫且不談這惱人的問題,我們還是欣賞梅花吧!”

    田青暗暗一嘆,心想:可憐的詠梅!到現在為止,我只是可憐你,卻沒一點……。

    詠梅説:“古人詠菊,有這樣的句子: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後更無花。其實這是不確的!”

    “是的!”鐵芬説:“菊花之後,還有鐵骨冰心的梅花呀!”

    “不錯!”詠梅幽幽他説:“雖是梅花殿後,實際上是梅花最先,古人詠梅,常和‘春’字聯在一起,如‘半篙綠水夜來雨,一樹早梅幾點春。’還有一首,更為明顯,‘竟日尋春不見春,杖藜踏破幾重雲;歸來試把梅梢看,春在枝頭已十分。’”

    鐵芬拍手道:“梅姊,你真是個不櫛進士,可惜‘五步追魂判’他--”

    詠梅閉上美眸,無限幽怨他説:“標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迫其吉兮!”

    語畢,嬌軀晃了一下,鐵芬立即把她扶住,説:“悔姊,這好像是詩經上的,那意思代表甚麼?”

    詠梅微微搖頭,兩串淚水滾下蒼白的面頰,説:“芬妹,也許不會大久,我會像這些花瓣一樣,隨風而逝……”

    田青既感動又驚奇,李詠梅果然是個才女,她剛剛説的,確是詩經上的。“標”作零落解釋,意思是説:梅花凋落,春光將殘,女孩子快找吉士出嫁吧!田青滿腔殺機,被詠梅的痴情攪散了,他們心自問着:我田青乃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難道為了一個女人,就忘了師傅的遺訓?“不!絕不”他握着拳頭,在空中揮了一下説:“如今鐵氏雙姝來此,遲早會暴露身份,我要立刻下手!”

    詠梅又長長嘆了口氣,好像每嘆一口氣,她的生命力就要滅去幾分,她太瘦了,如不對症下藥,相信還會繼續瘦下去。

    而現在,她已經是三寸金蓮四寸腰了。

    李詠梅突然抱着梅樹,悽然嬌呼:“他……他在哪裏?他……知不知道……我為他……

    病骨支離?”

    田青緊抱的雙拳,又鬆了開來,他長嘆一聲説:“詠梅何辜!設若我殺了李夢龍,豈不等於殺了她一樣?”

    鐵芬突然輕哂一聲,説:“梅姊,告訴你吧!‘五步追魂判’是李大哥的仇人!”

    “仇人?”李詠梅搖搖頭説:“會武功的人,仇人很多!我相信不是甚麼深仇大恨!”

    “哼!”鐵芬冷笑説:“他要殺你哥哥,你説是不是深仇大恨?”

    “甚麼?”李詠梅蒼白的嬌面上,全是驚異之色,良久才大聲説:“不會!他不會!

    我……不相信……”説着,掩面踉蹌奔出悔林。

    鐵芬站着沒有動,卻冷冷他説:“他要殺你的哥哥,你還喜歡他!你是自討苦吃,況且,你……你憑甚麼?”

    説畢,竟低下頭咬着衣角,一反她那潑皮刁鑽之態,使田青大惑不解。

    “我現在應該怎麼辦?”田青搓着手,來回地踱着,師命不可違;詠悔太可憐!她的生命就像水中的泡沫一樣,經不起一陣風就會破滅。

    “假如我不殺她的哥哥,她能否活下去?不!也活不太久,而且所受情孽的煎熬。將與日俱增!如果真是可憐她而不負師訓,應該立刻動手殺了李夢龍,使她化長痛為短痛,反正她遲早也是死!”

    田青心念一決,將房們在內插上,推開窗子,飄了出去。

    這莊院中到處都是扶疏花木,極易隱身而且可以看出,毫無戒備。

    他現在抱着無比的信念,非殺李夢龍不可,不過他還要偷聽一下,李夢龍到底和鐵芳談甚麼?他掩近精舍的後窗,可以看到稀疏的竹影在淡淡的月光下,映在窗上,也可以隱隱看到室內的一雙人影。

    這情景本是富有詩意的,應該是有情人的良辰美景,他暗念着:“雪花飛歇,好向前村折,行至斷橋斜處,寒蕊瘦不禁雪,韻絕香更絕;回來供人説,最愛廳堂深回,疏佔半窗月!”

    看到窗中一雙人影靠得很近,似是促膝對面而談,田青眉字間的殺機,逐漸加濃。

    舐開窗紙,向內望去,目光首先落在鐵芳的身上,他覺得這位年輕的女鏢師,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但卻説不出她的獨特之處在哪裏?李夢龍面色肅然,長眉微皺着,田青心想:

    光看外表,這‘一輪明月’的綽號用得十人恰當!光風霽月,一塵不染。

    鐵芳説:“展龍圖是誰?他為甚麼不親自把那‘孝’字送來,而交我押運?那個‘孝’字有何秘密?”

    李夢龍肅然他説:“胖子並不姓展,當然也不是商人,他就是武林中頗負盛名的‘屠龍剪’南宮玉,那不過是把綽號倒過來的諧音而已!”

    鐵芳恍然大悟,説:“那麼他自己為甚麼不送來?”

    李夢龍沉聲説:“他估計自己的功力,難以達成任務!因為近來風聞,很多高手在覬覦這些‘字’!”

    鐵芳不解他説:“這字既是你的,怎會在他手中?”

    李夢龍説:“他借去用一下。”

    “這字有甚妙用?”

    李夢龍慨然地説:“見字如見人,武林黑、白兩道見了此字,都要賣點交情。至於它的妙用,也很難説!”

    田青暗暗一曬,心想,對你的未婚妻尚且不能肝膽相照,可見你這人……。

    鐵芳幽幽地説:“夢龍,好像你很少提到你的師門,這也是秘密麼?”

    “當然!除了有秘密之外,我懶得提起!”

    “夢龍,你這樣可不大應該!”

    “哼!”李夢龍一臉肅殺之氣,説:“我不提師門,自有我的苦衷,須知我李夢龍不是見利忘義之人!有一天你會明白!”

    田青暗暗切齒,伸手一扯,背上龍頭鳳尾筆的繫帶已經鬆開一根。

    他知道李夢龍為師門大弟子,非比等間,動手之下,鹿死誰手尚不得而知,若暗中下手,容易得多,但他要堂堂正正,為師門除害。

    鐵芳見他動了肝火,連忙轉了話題,説:“‘五步追魂判’到底和你有何淵源?”

    “芳妹,你的話大多了!有些問題我現在不能講,因為講出來你也不信!”

    鐵芳乃是一位女中豪傑,中幗英雄,她不是人云亦云的普通女性,為了李夢龍,她各方遷就,然而她對他的行為有監督的責任,乍聞此語,不由臉色一變,站起來冷冷他説:“也許我有點高攀了!再不然就是因為我的無能,丟了暗鏢,才使你惡言相向,但孔崔鏢行,素守信譽,數十年如一日!不要説一個白金字,就是萬兩白金,敝行也賠得起!”

    李夢龍自知説話重了些,攤攤手説:“芳妹,這不是賠不賠賞的問題,實在是那個白金字對我太重要!”

    鐵芳厲聲説:“到底如何重要?難道比我還重要?”

    “這……”李夢龍暴躁地踱了兩步,説:“這是不能比擬的!“格……格……格”鐵芳狂笑一陣説:“好!就憑你這句話,天涯海角,我也要為你找回來!至於咱們的事,宣告吹了!”

    “芳妹……請原諒我口不擇言!這件事沒有那麼嚴重!”

    “笑話!”鐵芳不屑他説:“過去,我鐵芳敬重你是個漢子,但由這件事看來,你虐有其表,氣量狹窄!因些,我對‘五步追魂判’劫鏢之事,感到懷疑,我認為他才是一位大英雄!也相信他有極大苦衷!”

    “芳妹你怎能……”

    鐵芳大步走到門口,冷峻他説:“若非我想看看詠梅,今晚就要離去,我明天一早就走……”

    説畢,鐵芳破門而出。

    “芳妹!芳妹……”

    鐵芳已經走得遠了,李夢龍並未出屋去追,卻氣極敗壞地踱着,像一個沒頭蒼蠅。

    田青心中有一種快感,覺得鐵芳果然不負所望,是一位可敬的俠女,是非厲害看得很清楚。

    田青摸摸龍頭風尾筆,兩個酒窩上又泛出濃重的殺機,心想:要除去此賊,此其時矣!

    他正要取下兵刀、突聞身後竹林中有悉悉嗦嗦的聲音,猛然回身,不由心頭一震,一顆心狂跳不已。

    原來又是李詠梅,她還沒有去睡,玉容憔悴,神色落寞,她的步履很輕,像花瓣落地一樣,她悽然一笑,説:“田大俠,你也沒有睡?”

    田青見她並未懷疑自己,劇跳的心逐漸平息下來,大聲説:“今夜月色甚佳,我一時不想睡,下來走走。”説着已經離開窗處丈餘。

    “外面是田兄麼?何不進來談談,一消永夜?”

    田青放下一顆心,由此看來,自己的身分還沒有被拆穿!而他們也沒有懷疑自己深夜來此的企圖,立即朗聲説:“李兄也沒有睡麼?我不想打擾了!”

    李詠梅看了田青一陣,她的表情很難捉摸,卻嬌聲説:“哥哥,我想和田大俠談談,可以麼?”

    這多情的女孩子,雖然不識武功,卻十分大方。

    李夢龍大聲説:“好極了!既然田兄不想進來,你們就談談吧!”接着,他打了個呵欠,似要就寢的樣子。

    田青心中暗暗冷笑,鐵芳明天就要離去,而你卻好像無動於衷,可見你過去都是虛情假意。

    李詠梅説:“田大俠,我們到‘梅苑’去坐坐好麼?”

    田青暗暗盤算,在目前絕不能遇上鐵氏雙妹,不然的話,身分就會揭穿,他説:“好吧!李姑娘,你住在‘梅苑’之中,證明你酷愛梅花,而你的芳名又叫詠梅,不知是不是巧合?”

    “哎!”李詠梅嘆了口氣,説:“假如不是這些梅花恐怕我早就……”

    “姑娘你千萬別想不開!其實‘五步追魂判’也不值得姑娘垂青!世上還有更好的……”

    “不!我就是這樣死心眼,此心已死,誰也改變不了我!”

    “‘梅苑’中清靜麼?”

    “是的!只有我們兩人!”

    田青放了心,和她並肩走入‘梅苑’,她的身子太弱了,有時田青要扶她一下,不然就會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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